“人造病毒泄漏”為何不靠譜

●本報記者　范凌志　●魏輝

一種未知病毒被研究人員培育出來，又在有意無意間泄漏出實驗室，一場瘟疫開始了……這是不少驚悚電影的俗套劇本。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暴發(fā)的當下，這樣的橋段再次“走”出電影，變成個別“研究人員”和陰謀論者的“成果”。最近，國內外互聯網上出現一些流言，將疫情與“人造病毒泄漏”甚至“生化武器”聯系在一起。相關說法很快受到當事人及國際主流專家的否認，此前發(fā)表暗示文章的一組印度研究人員在受到輿論質疑和批評后也撤回論文。事實上，每次大的疫情暴發(fā)后，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謠言。尤其是社交媒體興起后，謠言的傳播速度甚至比病毒還快。“面對陰謀論，我們每個人都要多思考，而非將責任隨意甩給他人。”中國疾控中心原副主任楊功煥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

印學者遭質疑后撤稿

日前，印度理工學院9名研究人員發(fā)表了一篇暗示新型冠狀病毒來源于中科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研究員石正麗團隊所在實驗室的文章，該文經社交媒體傳播后，引發(fā)海內外學界一片質疑。2日下午，石正麗在微信朋友圈回應道：“2019新型冠狀病毒是大自然給人類不文明生活習慣的懲罰，我用我的生命擔保，和實驗室沒有關系。”

在石正麗回應前，由于受到廣泛批評，印度學者已決定撤稿。這篇文章本來發(fā)表于生物學預印本服務器bioRxiv上，這是一個允許生命科學研究人員發(fā)布預印本的交互式數據庫。研究人員在平臺上發(fā)布論文草稿后，就可以使研究成果向整個科研群體開放，并收到草稿的反饋意見。《環(huán)球時報》記者2日在bioRxiv上找到該文網絡頁面時，看到一則提示：“這些是未經同行評審的初步報告。它們不應被視為結論性的內容而被用來指導臨床實踐以及健康相關行為，或在新聞媒體中作為已確認的信息進行報道。”預覽還寫道：“論文已被作者撤回。”

這幾名印度研究人員原本“研究成果”的大致內容是，在新型冠狀病毒的棘突蛋白中發(fā)現4段插入的氨基酸序列與艾滋病毒HIV-1蛋白的部分序列高度一致。簡而言之，就是“新型冠狀病毒插入了艾滋病毒基因結構片段”，并以此質疑其為“人造病毒”。

如何看待印度學者的說法？國內病毒學家易宵（化名）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印度學者的所謂“研究報告”其實是斷章取義的手法。首先，文章稱新型冠狀病毒與受體細胞接觸的S蛋白的4個序列是以前的非典（SARS）和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等同家族病毒所沒有的，但事實上，SARS病毒家族很多病毒是有這些位點的。另外，文章拿這幾個序列跟艾滋病毒去比對，其實除了艾滋病毒有這樣的序列，還有很多別的病毒也有，甚至一些不是病毒的東西都有，但文章只選了艾滋病毒來吸引眼球。“就好像桌子有4條腿，而馬也有4條腿，我們卻不能說桌子跟馬有什么關系”。

許多國際知名專家也公開質疑印度學者的說法。“僅通過短插入片段就聲稱新冠病毒起源‘不太可能是自然界偶然發(fā)生的，就已經讓人高度懷疑。

這就是一個經典案例，丟了鑰匙卻只在路燈下尋找。這世界已經夠可怕了，不需要用糟糕的分析來助長陰謀論。”哈佛大學教授、CRISPR基因編輯工具專家劉如謙（DavidLiu）評價道。哈佛醫(yī)學院公共衛(wèi)生學院教授費格丁（EricFeigl－Ding）在推特上說：“這篇論文的推論就像蝙蝠屎一樣狂野，顯然，我并不是唯一這么認為的人。”

陰謀論漏洞百出

類似暗示新型冠狀病毒“并非來自自然界”的并非只有印度學者，一篇2015年發(fā)表在《科學》網站的題為“實驗室研發(fā)病毒觸發(fā)爭議”的文章也被個別自媒體翻出，暗示本次疫情與“人為制造”有關。有俄羅斯媒體則暗示，美國可能是疫情的“幕后黑手”，美國在將冠狀病毒用作“生化武器”。一家名為GreatGameIndia的網站宣稱，加拿大研究人員將這種冠狀病毒賣給了中國。美國共和黨反華參議員湯姆·柯頓借機宣稱病毒是武漢實驗室泄漏的“生化武器”。

對于類似種種說法，西方主流媒體也不認可。美國《福布斯》雜志網站2日稱，隨著社交媒體煽風點火，許多誤解跑得比新型冠狀病毒還快。文章列舉了當下多個謠言，如病毒是在實驗室中制造的、用中國食品或其他中國產品會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等。《華盛頓郵報》日前采訪的多名西方專家，均不認可將新型冠狀病毒與“人為制造”或“生化武器”相關聯的陰謀論。美國羅格斯大學化學生物學教授理查德·埃布萊特說，“從病毒基因組和特性來看，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它是一種人造病毒”。麻省理工學院教授維平·納朗在推特上表示，好的生物武器“理論上致死率高，傳染率低”，散布這種觀點是“極其不負責任的”。報道還強調，武漢病毒所實驗室相當知名，相對開放，與得克薩斯大學醫(yī)學分部的加爾維斯頓國家實驗室聯系密切，并得到法國工程師的幫助。

而GreatGameIndia則被有的媒體扒出，是一家“以陰謀論見長”的網站。該網站曾報道稱，2014年馬航MH17航班在烏克蘭上空被擊落是英國情報機構所為。

不過，國內個別自媒體仍對陰謀論興致盎然。3日，微信朋友圈又出現一篇題為“石正麗5年前的論文被扒出：‘我們構建了一種嵌合病毒”的文章，隨后被微信列為不實信息。一些自媒體文章還熱衷于用一些所謂“反常現象”來暗示“人造病毒泄漏”的可能性，比如稱“近年來流行的SARS等病毒變異異常快，遠遠超過自然進化的速度”。

合成病毒很容易被識破

“事實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新型冠狀病毒突變的速率加快了。”易宵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那么，以人類目前的技術，到底能不能“制造病毒”？易宵表示，從技術角度看，改造病毒和合成病毒對現在的技術水平來說是沒有難度的，但以人類現在對病毒的認識，還無法設計一種自然界不存在的病毒。比如這次新型冠狀病毒這種全新的病毒，是沒法“造”出來的。像有人提到合成病毒，很容易就被專業(yè)人士一眼認出。

事實上，每次疫情暴發(fā)都會伴隨著各種謠言。美國《外交政策》稱，這次有關生物武器的說法并不新鮮。2003年SARS肆虐時，詹姆斯頓基金會發(fā)表分析報告，稱“無論多么令人不安，都有令人信服的理由至少要問問，SARS與中國的生物戰(zhàn)努力之間是否可能存在任何聯系”。最終，這種言論被證明毫無根據。

在災難到來時陰謀論盛行，也并非國內獨有的現象，歷史上國外也有很多例子，比如最知名的陰謀論之一：“珍珠港事件”是羅斯福總統故意制造的“苦肉計”。2014年埃博拉病毒暴發(fā)后，有邊緣媒體還指控美國國防部制造了這種病毒。

北京大學張頤武教授3日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表示，在新的事物出現時，科學認識需要一個過程，導致結論一定是滯后的，這就給了各種各樣的猜測一個空間。同時，在社會彌漫焦慮情緒的時候，大家需要一個完整的邏輯鏈條來得到合理解釋。科學家在指責陰謀論的時候，如果沒有提供一個強有力的解釋，陰謀論也不會在短期內消失，“陰謀論不可能成為主流，最后還是要依靠主流科學界來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