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福軍
洪福公司是一家機械制造企業,在市里排名前三,工資待遇很高,但對員工的要求也很嚴格。這不,公司要新招一名技術工人,為了從各方面把好關,專門成立了嚴格的招聘考核小組。
面試這天,來應聘的人不少。經過幾輪考核,有個叫王兵的年輕人,機械制造本科畢業,不但專業技術講得頭頭是道,對洪福公司也有深入了解,尤其對這次所聘崗位的車間情況,更是摸得一清二楚。考核組成員忍不住驚嘆,這人是真用心了!紛紛投了贊成票。但有一個人例外,那是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坐在考核組最后一個位子上,一直面色陰沉,遲遲未表態。
“老安同志,我們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您也得發表下意見啊!”這時,考核組長對老頭說。
姓安的老頭看了眼年輕人,不冷不熱地說:“說得倒好,不過,光說不練假把式,你得跟我們走一趟車間。”
考核組長一愣,這進車間不是試用期的事嗎?這老頭咋想的?不過,疑惑歸疑惑,他并未阻攔。因為他知道,老安在公司非一般人物。
王兵表情復雜地看著老安,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似乎想說什么,但被老安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啥,但你說啥都沒用,不按我說的做,立馬走人!”
王兵悻悻地低下了頭,眾人向老安投去責怪的目光。老安臉上有些掛不住,站起身就走,邊走邊掏出香煙,“啪”地點燃,狠狠吸了幾口。
大家紛紛跟了出來,王兵經過他身邊時,勉強沖他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老安明顯看出他對自己的不滿,哼了哼鼻子,掐滅香煙,趕了上去。
老安帶大家第一站去了檢驗室。面對那些監測儀器,王兵一點也不陌生,講起來振振有詞,還進行簡單的示范操作,博得大家的贊許。可老安一直表情冷漠,一言不發。
第二站他們去了車間,王兵同樣精通里面的設備,表現更佳,再次得到大家的認可。可老安仍然一臉冷漠,一句話也不說。
回到招聘現場后,考核組長興沖沖地問老安:“怎么樣?難道這回你還不滿意?”
老安看了眼王兵,惋惜地說:“我承認你專業水平高,也知道你對洪福很用心。但是,你知道安全對一個企業有多重要嗎?你好像一點也不知道。”
眾人一驚,王兵更是緊張地瞪大了眼睛。
老安娓娓道來:“在剛才的測試中,你犯了3個毛病:第一,企業廠區都是嚴禁吸煙的,我在進入廠區時故意吸煙,你卻視而不見,未加制止;第二,檢驗室對衛生要求很嚴格,我們進入時,未按要求換拖鞋,你仍視而不見;第三,我們進車間時未戴安全帽,你還是不聞不問。綜上所述,你的安全意識為零,我很失望。”
王兵想辯解,但在老安嚴厲的目光下,不得不懊悔地低下了頭。
眾人一陣慨嘆。他們都知道,老安作為廠里的安全總監,做了一輩子安全工作,曾為公司排除過巨大隱患,避免了巨大經濟損失。后被董事長委以特權,可以隨時隨地處罰安全違規者。老安年末就要退休了,很明顯,這次被董事長欽點進考核組,是讓他最后一次發揮作用,嚴把安全考核關,如果他投反對票,應聘者就沒戲。
考核組長實在不愿放棄王兵,就試探性地做老安工作,其他人也都求情。王兵緊張地看著老安。
老安臉上表情急遽變化著,最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瞪了眼王兵,大聲說:“這是我第一次破例,看在大家認為你是個‘人才的份上,如果我再反對就有點不通情理……”
“就是說你同意了!”考核組長興奮地打斷他。
“同意不代表就完事了。”老安語調冷峻,盯著王兵說,“你給我記住,正式上崗前,必須把所有安全規章倒背如流,否則,我照樣讓你回家!”
王兵臉上表情驟變,興奮中帶著不安。
王兵犧牲無數腦細胞,終于把那些繁雜的規章背了下來,總算過了老安的“安全關”。
上崗第一天,廠里給他安排了一個師傅帶他。師傅姓李,人很和藹,和王兵處了一段時間后,發現他是個憨厚、能干的人,越來越喜歡他了,手把手不厭其煩地教他技術,使他進步很快。王兵很感激師傅,兩人感情處得越來越好。
這段時間,王兵處了個心儀的女朋友。這天下班時,師傅出去了,他急于和女朋友約會,忘了關電閘,就興沖沖往外走。這一幕,恰好被安全巡查的老安撞見。老安二話不說就開了罰單,他怎么求情都沒用。
這時,師傅回來了,趕忙求情,讓他把罰單作廢。
老安語重心長地說:“老李啊,你這當師傅的,也別光顧著教技術。年輕人毛病多,特別是這小子,安全意識幾乎為零,你得多提點他啊!”說完,悻悻地走了。
王兵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發作,卻被師傅按住了:“他說得對,這事師傅我也有責任。”
“這事咋能怨你!”王兵盯著老安的背影,心里埋下了怨恨。
此后,李師傅側重了對王兵的安全教育,使他的安全意識有了很大提高。可就在他欣慰之際,王兵在安全方面又惹麻煩了。
這天,老李去了洗手間,王兵在機床前一個人操作。這個零件有點麻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滿頭大汗,也沒做成功。他失望地直起腰,順手摘下安全帽,散發頭上熱量,頓覺舒暢多了。他留有一頭長發,此刻,頭發飄散在機器前。這一幕,恰好又被安全巡查的老安撞見。老安臉色大變,怒道:“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屢教不改!”說完不客氣地又開了罰單。王兵氣急敗壞地和他爭論起來。
老李回來后,趕忙對老安說:“對不起老安,都怪我沒看好他。不過,上次你已經罰過了,他工資不高,再罰就沒了。”
老安生氣地說:“上次是上次,難道罰過一次他就可以隨便違章了嗎?我說老李啊,你怎么能這樣帶徒弟,你也是老職工了,我說你什么好呢?”
“住口!不許你說我師傅!”王兵一甩頭,怒道。
老李趕忙拉了拉他:“年輕人別這樣態度!”
老安果然更生氣了,看著他的長頭發,怒道:“我一直就看不慣,一個小伙子居然留一頭長發!這是有安全隱患的,明天,必須給我剪短!”
“不行!”王兵斷然拒絕,“這長發是為我女朋友留的,她最喜歡了。”
老安一愣,定定看著他。
“還有,你今天再罰我款,我拿什么處女朋友,你想讓我打一輩子光棍兒嗎?”王兵又惡狠狠地說。
“這……”老安一時語塞,最后悻悻地說,“不管怎樣,你留長發就有安全隱患,想要這份工作的話,必須剪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王兵氣得直哆嗦,看著老安的背影,心里埋下了更大怨恨。
老李趕忙勸他,心里突然有個打算。
這天一上班,老李見王兵已經剪了短發,關心地問:“你女朋友同意了?”
“托那老家伙洪福,女朋友沒跟我分手。”王兵悻悻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老李深感欣慰。
快下班時,老李來到財務室。上次聽王兵說,被罰了兩次款,已經沒錢處女朋友了,他就打算替他交了罰款。
財務人員聽他說明來意,笑著說:“不用了,老安已經替他交了。”
老李一愣,心生慨嘆,這個老安,別看嘴上不饒人,心里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興沖沖回去和王兵一說,王兵一驚,臉上露出一絲喜悅。老李知道,他是被感動了。可沒想到,他隨即冷著臉說:“他應該的!耽誤我終身大事,他負得起責任嗎?”
老李心里暗笑,他和老安還真有點相像,心里明明熱乎,嘴上卻很冷。于是勸道:“你這樣說是不對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王兵做了個鬼臉:“師傅莫怪,我是說氣話。”
此后,王兵和老安再見面時,雖然還是彼此互不搭理,但已經沒有了敵意。
時間一晃到了年底。這天,公司召開工作總結表彰大會,同時歡送老安光榮退休。大會上,王兵榮獲了“新人貢獻獎”。
在隨后的歡送會上,老安看著王兵,第一次露出笑臉,高興地說:“這小子還行,沒讓他老子失望!”
大家覺得他話中有話,忍不住問:“誰是他老子?”
老安“嘿嘿”笑道:“我看你們是真不記得我的原名了啊!”
大家一聽,馬上想起來,“老安”這個名字,是他那次為公司避免巨大損失后,董事長對他的昵稱,于是,大家也這樣叫他,一叫叫了20多年。其實,他不姓安,而是姓王,真名叫王大安。
老李第一個反應過來,定定看著老安,又仔細看了看王兵,驚訝地說:“像,的確有點像。怎么以前沒注意,難道……”
老安哈哈大笑,指著王兵說:“沒錯,我就是他老子,他是我親兒子!現在我退休了,也沒必要再隱藏這個秘密了。”
大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老李指著老安,忍不住說:“你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老安正色道:“我不希望他一上班,就躺在父輩的功勞簿上,年輕人就該憑自己努力,闖出一片天。我更不希望大家看我面子,照顧、遷就他,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會害了他……”
老李豎起了大拇指,又轉身對王兵佯怒道:“你小子竟敢欺騙師傅這么長時間!”
王兵委屈地說:“師傅啊,這怎么能怪我,是他不讓我說啊!”
說完,露出憨厚的笑容,老安也樂得合不攏嘴。
(圖◇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