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火茍

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
庚子新年之際,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肆虐武漢,席卷全國,蔓延世界,至今已造成全世界上千萬人感染,數十萬人死亡。大疫面前,人類命運面臨著生死攸關的嚴峻考驗。世界的明天會好嗎?人類會怎么樣?疫情期間,筆者翻閱《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1],體會此書關于人類命運的深刻思考。
《人類簡史》是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撰寫的一部關于人類演變發展歷史的著作。全書近三十萬字,作者既宏觀地追溯了人類茹毛飲血的遠古時期,又眺望了的“智人”未來的“末日”社會。基于進化論的理論基礎,赫拉利探討了人類是怎樣從一種普通的動物走向生物鏈的頂端,而又將走向何處。全書分為“認知革命”“農業革命”“人類的融合統一”“科學革命”四個部分,用二十個章節具體展開,圖文并茂,娓娓道來。作者視野極廣,左右逢源,在歷史學之外,將人類學、社會學、生態學、生物學、基因學等領域的知識信手拈來,縱橫捭闔,既具有嚴肅思考的學術性,又表現出幽默風趣的通俗性。

尤瓦爾·赫拉利
《人類簡史》指出,在人類演化發展歷史中,出現了三次重大革命:大約7 萬年前,“認知革命”讓歷史正式啟動;大約12000 年前,“農業革命”讓歷史加速發展;500 年前,“科學革命”讓歷史開辟新局。這三大革命深刻地改變了人類命運及其地球上其他生物的格局。其中最重要的革命就是認知革命。赫拉利認為,在遠古社會,當代人類的始祖非洲智人與其他地區的人種(歐洲、中東的尼安德特人,亞洲直立人、澳洲丹尼索瓦人等)和動物一樣,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從腦容量、體型、力量等條件來看,都遠不及尼安德特人和動物界其他的大型生物,但是智人之所以能夠成為地球的霸主,是因為大約在7 萬到3 萬年前,智人在演化過程中,某次基因突變改變了大腦的工作方式,讓他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來思考,用全新的語言來溝通。在采集狩獵的現實之上,他們學會了想象并認同某些虛構的觀念,即開始生活在客觀現實和想象現實之中,從此脫胎換骨。這就是所謂的認知革命。他們共同相信某一個圖騰、某一個神明,這些認知把智人聯系在一起,他們學會了合作,形成了一定的社會結構,開始往世界各地遷移,用認知革命中學會的新的語言、新的思維方式,把其他的人種從他們的領地上趕走并屠殺干凈。
隨后,人類發生了農業革命:馴化了麥子,馴化了家畜,人口大規模增長。農業革命之后,人類形成了遠比過去更以自我為中心的生物,與自身緊密相連,但與周遭的其他物種畫出了界限。此后的科學革命讓人類找出了新的方法,進行能量轉換和商品生產,實現了物質的極大繁榮。與此同時,國家公共權力邊界的不斷擴大,削弱了家庭等共同體對成員的緊密聯結;人類無窮的欲望,也對周遭環境帶來了極大的破壞。作者在最后不無憂慮地指出,科學技術這把雙刃劍,正在把人類帶入末日,他們開始改造基因、改變生命的游戲規則,設計未來永遠年輕的生化人:他們記憶數據化,既不繁衍,也沒有欲望;既沒有情感,也不會憤怒。
赫拉利在《人類簡史》的尾聲用《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對人類盲目地、無節制地追求快樂表示憂慮。他甚至描述了赫胥黎《美麗新世界》中的可怕景象,那里的人們都要服用蘇麻(一種合成藥物),這能讓他們感到長久地快樂,不論如何被奴役,他們都會感到無比滿足。赫拉利考察了人類快樂的歷史后認為,快樂是一種稍縱即逝的幻覺或者錯覺,并沒有真正的生命意義。過分執著追求,反而會帶來毀滅。人類為了快樂和享受,愚蠢地把自我送入危險的境地。人類如果不去學習與自然和諧相處,必將招致厄運。還記得恩格斯那句名言嗎?“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
赫拉利在其隨后的著作《未來簡史》中提到困擾人類幾萬年的三大問題,他們分別是饑荒、瘟疫和戰爭。他在開篇中寫道,“科學革命之后,人類社會有了長足的進步,到了今天,這些問題基本上得到解決。”[2]然而,在此書出版時隔不到三年的今天,這場全球性大規模的致命病毒來襲,才發現我們對于瘟疫的認識還是過于樂觀了。很多人認為,這場曠日持久的疫情,必將對人類帶來深遠的影響:逆全球化、經濟蕭條、政治變局……
事實上,瘟疫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一些國家以自我為中心,以鄰為壑甚至互相算計。武漢的疫情發生后不久,美國、澳大利亞、韓國等紛紛發布通知,禁止14 天內有中國旅居史的人員入境。還有,在全球各國都遭受病毒摧殘需要團結的關鍵時刻,某些國家為一己之私甚至公然劫掠他國口罩等防疫物資,上演出一出出人間鬧劇。

遠古時期的非洲智人

新型冠狀病毒
面對疫情的擴散及其所帶來的挑戰,人類面臨的緊迫的、共同性的任務就是盡快控制、消滅病毒。人類相依,唇亡齒寒,我們棲身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疫情沒有國界,無人能獨善其身。正如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20 年3 月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特別峰會上所說,于今之際,“最需要的是堅定信心、齊心協力、團結應對,全面加強國際合作,凝聚起戰勝疫情的強大合力,攜手贏得這場人類同重大傳染性疾病的斗爭。”
“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個此前近乎玄虛的概念,通過這場席卷全球的重大疫情的“洗禮”,現在幾乎變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現實。按照《人類簡史》的說法,這幾乎是當代人類的一個“認知革命”。疫情期間,17 世紀的英國詩人約翰·多恩的詩歌《喪鐘為誰而鳴》一再被人們提起:“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損失/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因此/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它就為你敲響。”沒有什么比今天這場疫情,使這首詩更能激發人類的共情與共鳴了。
人類演變發展到今天,歷經各種嚴重的難以計數的洪水、地震、海嘯等自然災難,還有可怕的黑死病、天花、大流感等瘟疫,更有毀滅性的幾次世界大戰,還有至今仍未全面解決的亞非拉一些地區大面積的饑餓和貧窮問題。當前,新冠疫魔仍然盤踞人間,仍在時刻威脅人類生命健康。不過,歷經近一年,疫情已經在一些國家得到有效控制。從實踐來看,人類盡管彼此猜疑,國家之間的合作盡管困難重重,但也產生了一些成效。隨著疫苗的全球性協作研發逐漸形成共識,我們相信疫情終將消弭,世界將重回安寧。但是,人類社會充滿了不確定性,未來無疑還可能面臨著更為重大的、更為危險的“黑天鵝事件”,[3]彼時,作為“智人”,人類能否進一步超越國別、種族、膚色的偏見,能否徹底打破意識形態、社會制度乃至東西方文明的壁壘,攜手合作,同舟共濟,從而避免出現《人類簡史》最后一章標題所謂的“智人末日”、人類滅亡的悲慘大結局?
不合作,可能意味著人類真正面臨著滅亡的危險。近年來,在全球氣候變暖、區域戰爭頻發、國際瘟疫流行的大背景下,一些西方學者提出一個令人深思的生態人類學概念——“人類紀”。“人類紀”成為與“寒武紀”“侏羅紀”“白堊紀”近乎并列的具有隱喻性的概念,它涵蓋了地球上人與自然、人與人、國家之間、不同種族共同面對的經濟、政治、安全、教育、文化、信仰的全部問題。“人類紀”的提出從根本上突破了人類中心立場,消解了人類作為萬物之靈的高貴地位,將人類放到了更廣闊的生命體系中進行思索,揭橥了人類與他者共存、共生、共滅的深刻命題。[4]后疫情時代,我們寧愿相信這是一種警世危言,而不是讖言。

“人類紀”的假想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