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規范

■ 林 哲

斯大林說：“工業和農業的不斷發展，商業和運輸業的不斷發展，技術和科學的不斷發展，要求語言用進行這些工作所必需的新詞、新語來充實它的詞匯。”［1］據統計，20 世紀80年代，平均每年新增新詞 700 個左右［2］，90 年代每年新增新詞為300—400 個，1996 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增收了5000 多個新詞條。而這些詞中不少是外來詞。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國際交流的日益頻繁，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開始增多，許多英文縮略詞，如NBA（美國籃球協會/美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WTO（多指“世界貿易組織”）、UFO（不明飛行物）等，已隨著媒體的傳播深入人心。

在全球化的潮流中，現代漢語新詞語出現了令人矚目的新趨勢，字母詞，即漢語中夾用外文字母（如E 時代、QQ 空間等）或者全部使用外文的詞語（如Email、fans 等）的數目不斷增加，其中，漢語中夾用英語首字母縮略語的這種形式引人注目。這一嶄新的現象，無論是從語言學還是從社會學的角度來說，都有研究的價值。［3］

一、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產生及類別

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它服務于社會，并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以來，世界科學技術飛速發展，人們的生活節奏日益加快，客觀上要求信息傳輸快捷、高效，用盡量少的語言符號表達完整的語意，這一發展趨勢體現了語言的經濟原則。“言簡義豐”是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主要特點。

除了社會發展的因素外，語言的接觸也是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產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各民族之間的貿易往來、文化交流、移民雜居、戰爭征服等各種形態的出現，都會引起語言的接觸。而語言的接觸有不同的類型，其中最常見的是詞的借用。［4］只要社會之間有接觸，就會有詞語的借用。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是一種特殊的借詞，它既吸收了外語詞的含義，又采用了縮略（Abbreviation）的新詞構造方法。所謂“縮略”，指的是在不改變詞語意義的基礎上，把原來較長較復雜的詞或短語直接或間接地縮減成較短較簡單的組合。縮略語帶有很強的生命力和特殊的價值功能，是重要的構詞手段，也是語言交際中的常用手段。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人們好簡潔、求新穎的心理，因此得到了較多人特別是年輕人的認可。

當今社會，隨著全球化的推進，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它們大量出現在新聞媒體、網絡交際和日常口語中，還有不少人利用“類比法”創造出大量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如根據NBA 推衍出CBA（中國職業籃球聯賽）、CUBA（中國大學生職業籃球聯賽），將as soon as possible 縮略為ASAP 廣泛用于網絡交際中，等等。不少年輕人受追求時尚心理的影響，經常將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運用于日常交流當中，逐漸形成一種風潮，而網絡通訊的迅速發展，又給這些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傳播途徑。

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有多種類型，從內容上看，常見的英文首字母縮略詞多出現在國際組織、科學技術、新聞媒體、經濟貿易、文教體育領域；從構詞方式上看，則可分為首字母復合、打頭的一個縮略字母加上一個完整的單詞、首字母與數字復合等幾類。

（一）首字母復合，依次讀字母音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

依次讀字母音，可稱為“字母標示詞”［5］，如 NBA、WTO（World Trade Orgnization，世界貿易組織）、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等。

（二）首字母復合，按英文單詞讀音

這一類英語首字母縮略詞使用時，其單個字母所代表的含義常常被忽略。比如“金磚四國”的英文縮寫BRIC，一般不讀作［bi:,a:,ai,si:］，而是按照英文的規則，讀作一個單詞［‘brik］，與“brick（磚）”同音（故有“金磚四國”的意思），這四個字母分別表示Brazil（巴西）、Russia（俄羅斯）、India（印度）和China（中國）四個國家。又如表示“亞太經濟合作組織”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APEC（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按照英文單詞讀音讀作［ei,paik］。類似的還有：NATO［‘neitou］（北大西洋公約組織）、AIDS［eidz］（艾滋病）等。

需要指出的是，英語首字母縮略詞何時依次讀字母音，何時按英文單詞讀音來讀，是依字母組合能否構成英文音節而定的。

（三）打頭的一個縮略字母加上一個完整的單詞

這類詞也可稱為“英語首字母半縮略詞”，多用于英語的復合詞或詞組中。如：電子郵件的英文翻譯是：electronic mail，由于第一個單詞electronic 是個多音節詞，不便于書寫和口語交流，因此人們約定俗成地把“電子郵件”縮略為e-mail。由此可見，這一類的縮略詞大多是將一個單詞的首字母與另一個普通單詞連用，中間用“—”隔開，也有不少學者將“—”前的字母視為前綴。

這一類縮略詞具有很強的能產性，比如，人們從email 推衍出e-bank（電子銀行），e-learning（網上學習）等，從V-Day（Victory Day，二戰勝利日）推衍出V-sign（Victory sign，勝利手勢）等。縮略詞的這種聚合不僅大大豐富了詞匯量，還能用有限的符號表達出不同的事物，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這類縮略詞意義明確，易于人們理解，為社會廣泛認可和接受。

（四）首字母與數字復合

此類縮略詞多出現在體育賽事和科學技術領域。比如F1（FIA Formula One World Championship，國際汽車聯合會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MP3（Moving Picture Experts Group Audio Layer 3，動態影像專家壓縮標準音頻層面3）等等。

由于某些術語的英文全稱由多個英文單詞組成，即使對其進行首字母縮略，也顯得冗長，不易于記憶和交流，因此，人們避繁就簡地在首字母后面冠以數字。這種構詞法適用于更新換代較快的電子科技產品和有較多級別的體育賽事領域，比如人們可以通過MP3 的含義，了解MP4、MP5 的含義；通過F1 的含義，了解F3（世界三級方程式汽車賽，根據賽車氣缸數的不同區別于F1）、F3000（引擎容積為3000 公升的方程式汽車賽）也屬于賽車運動。

二、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利弊分析

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廣受爭議。有的學者認為它言簡意賅，便于交流，應當褒揚；而另一些學者持反對意見，認為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現代漢語的純潔性，還造成了不同年齡段的人之間交際困難的局面。2010 年5 月，國家廣電總局向中央電視臺等媒體下發通知，要求在主持人口播、記者采訪和字幕中，不再使用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這一事件，將英語首字母縮略語推向了風口浪尖，廣電總局這一“禁令”的是是非非，一時間內爭得沸沸揚揚。

筆者認為，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簡潔易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語言發展的趨勢——詞約義豐，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簡潔明了

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具有簡潔明了的特點，它往往能減少詞義所占的音節，易于記憶和交流，讀起來瑯瑯上口。筆者列舉部分常用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并將其與全稱漢譯進行對比，其簡潔性便一目了然了。1

表1

上表中，筆者分別列舉了在科技、醫療、體育、國際組織、經濟貿易方面典型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不難看出，英語首字母縮略語相對于原詞全稱的漢譯，能大大減少發音的音節，更容易記憶。雖然原詞全稱意義表達得更為精密，但是，過多的音節說起來拗口，交際中容易造成不便。比如，“我要去醫院做個CT”比“我要去醫院做個計算機體層成像”簡便也順口得多，CT 只有兩個音節，而“計算機體層成像”則有七個音節。

（二）內涵豐富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生活的發展，信息量的增多，許多新詞特別是英語首字母縮略詞不斷涌現。通過網絡、電視、廣播等媒體的傳播，許多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已家喻戶曉了。比如NBA（美國職業籃球聯賽），自從央視獲得該項賽事的直播、轉播權后，大眾已被其精彩的比賽深深吸引，2002 年我國球員姚明以第一個非本土“狀元秀”的身份加盟休斯頓火箭隊后，NBA 在中國更加深入人心，婦孺皆知，社會對NBA 這一字母縮略詞已有了很高的認可度，這三個字母的含義早已超越了“美國職業籃球聯賽”。提到NBA，人們想到的不僅僅是“美國職業籃球聯賽”，還會條件反射地聯想到“全明星賽”“最有價值球員”，想到湖人、火箭、太陽等球隊，想到這是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籃球賽事……可見，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雖然在形式上極為簡省，卻蘊含著豐富的內涵，因此，從信息傳遞的角度來看，用較少的英文字母傳達復雜的原型詞語，比繁雜、累贅的表達更能迅速傳遞人們的思想感情。反觀，如果我們談到“美國職業籃球聯賽”，包括籃球迷在內的許多人可能都會覺得別扭，因為不少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已經約定俗成地成為大眾歡迎的流行詞語，它們傳遞的信息不僅準確，而且快速省力，進一步體現了經濟性原則。［6］

雖然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簡潔明了、便捷高效，但部分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還是帶有含義不明、難以區分等缺點。這主要表現在：

一是指代不唯一，一詞多義。筆者列舉了部分多義英語首字母縮略詞，見表2：

表2

如果把以上這些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放在純英文語境中，人們可以根據上下文推斷出它們的確切意義，但如果在漢語語境中插入一個多義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就容易引起意義上的混淆。如果不說“2001 年中國加入WTO”，而單純地說“中國加入WTO”，可能就會有人誤解成“中國加入華沙條約組織”“中國加入世界旅游組織”，等等。

另外，還需要指出的一點是，現在不少人根據漢語拼音首字母，生造出不少“偽英文首字母縮略詞”，比如將“環保”根據其漢語拼音huan bao 縮略為HB，結果就與Hard Black（鉛筆芯硬度）的縮略HB 混淆了。因此，杜絕生造漢語拼音縮略詞是規范現代漢語的重要一環。

二是部分專業術語不利于理解和交流。如今，許多英語首字母縮略語隨著傳媒的發展、國際交流的頻繁已被大眾接受，深入人心，但如果媒體過多地使用專業術語類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就容易給接受者造成理解和交流上的障礙。

例如，福建電視臺體育頻道曾播出這樣一條新聞：“NFL 聯賽發生斗毆”，不少觀眾對于NFL 就不甚了解。NFL 的全稱是National Football League，即“美國國家橄欖球大聯盟”。由于橄欖球在我國并不普及，許多人對其相關知識并不如NBA、F1 甚至ATP、WTA 那樣熟悉，在媒體中使用這樣的縮略語顯然是不合適的。

總之，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有利也有弊，我們應該科學、冷靜、客觀地對待這一語言現象，并加以引導和規范，使之更好地服務于社會交際，成為現代漢語詞匯中具有生命力的一部分。

三、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規范引導

南京師范大學沈孟瓔教授對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在社會運用中所處的地位進行了較為全面客觀地考察，她將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大致分為四類：一是處于非它莫屬的地位；二是處于風景獨好的地位；三是處于半壁江山的地位，四是處于曲高和寡的地位。［7］第一種和第二種指的是那種已廣為眾人接受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如NBA、MP3、CT等；第三種指的是剛剛興起不久，已被社會部分接受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如 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美國研究生入學考試）、TOEFL（The Test of 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檢定非英語為母語者的英語能力考試）、IELTS（International English Language Testing System，國際英語語言測試系統）等等；第四種則指那些專業性較強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流行圈受專業、文化、流行程度的限制，如NFL（National Football League，美國國家橄欖球大聯盟）、TMD（Theater Missile Defense，戰區導彈防御系統）、SMS（short message service，短信息服務）等等。筆者認為，應該區別對待不同類型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從而更好地對其加以引導和規范。

第一，不應完全否定廣泛接納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對于已被大眾廣泛接納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沒有必要采取禁用措施。

首先，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屬于“舶來品”，多數縮略詞的漢譯全稱顯得冗長、累贅，而且冗長的漢譯全稱有時并不能將其的深層含義完全翻譯出來。仍舉NBA 為例，NBA 的全稱為National Basketball Association，其漢譯全稱卻有多個版本：“美國籃球大聯盟”“美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美國籃球協會”等，可見，NBA 既可以指美國籃協，也可以指美國籃協主辦的全國男籃聯賽。如果相關部門對NBA 這一縮略詞下發“禁令”，那么，新聞媒體在播報相關新聞時就要嚴格區分“協會”和“聯賽”的界限，接受者也會覺得別扭和繁雜。

其次，網絡、廣播、電視等媒體的主要任務是向社會傳播易于接受的信息，如果將簡潔快速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語改稱漢譯全稱，不僅僅會影響信息傳遞的速率，接受者在處理信息時，思維也會受到影響。何況，用漢譯全稱代替英語首字母縮略詞也未必能達到易于理解的效果，比如，用“采用動態影像專家壓縮標準音頻層面格式音頻文件的袖珍型電子產品”來代替MP3，反而更加令人費解。

最后，“約定俗成”是語言符號的本質。我國古代哲學家荀子提出：“名固無宜，約定俗成謂之宜”，可見語言符號中的形式和意義的結合完全由社會“約定俗成”［8］。當社會已普遍接受并認可NBA、CT 這樣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時，再想用“美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計算機體層成像”代替它們，顯然是強人所難。

第二，對于被社會部分接受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應合理對其進行翻譯，并在漢譯全程后的小括號內標明英文縮寫。

語言是動態的、開放的符號系統，隨著全球化趨勢的進一步加深，每年被引入我國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呈遞增趨勢。人們對那些新加入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必然有個逐步接受的過程，在這種情況下，媒體就應對其進行合理的引導和規范，而不是在其尚未為大眾普遍接受時就過分使用。

筆者認為，社會應給這一類縮略詞定義準確、精煉、符合漢語表達習慣的漢譯名稱，媒體播報這些縮略詞時，不應只列出或完全拋棄英文縮寫，而應該在精確簡練的漢譯全稱后的括號內注明英文縮寫，比如，在“國民生產總值”后面標注（GNP），在“國內生產總值”后面標注（GDP）。這樣，接受者就能很清楚地知道其英文縮寫的含義，還能了解這些詞語的國際說法，增長見識，開闊視野。

第三，對于那些專業性較強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媒體應使用漢譯名，不宜過多使用。

這些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多流行于專業圈子內，“隔行如隔山”，一旦在大眾媒體中濫用，勢必對接受者的理解和交流產生影響。如表2 中的多義縮略語多見于科學技術、經濟貿易等領域，這些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就不宜不加注釋地出現在媒體中（其中WTO 作為“世界貿易組織”解釋時較常見，另當別論）。

語言是動態的開放系統，在信息化、網絡化和經濟全球化時代，英漢兩種語言的交流達到了空前的廣度和深度，英語首字母縮略詞的大量出現是一種值得重視的語言現象。

潘璠在《我看限制英文縮略詞》一文中提出“雙語并行”的解決方法，雙語并行就是“有關英文字母詞的‘禁令’范圍不要太大，在正規新聞報道以外，應該允許英文縮略詞的存在……因為時代在發展，更多地了解和掌握一些國際通行概念，對公民開闊眼界、增長知識，對擴大對外交往與交流，也是有好處的”［9］。國家語委“新詞新語規范基本原則”課題組提出了8 條新詞新語規范的基本原則，其中第五條提到，外文原型或減縮形式為外語詞，是漢語大系統里的詞［10］。可見，專家學者們也承認了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在漢語系統中的地位。英語首字母縮略詞雖然具有簡潔、經濟、內含豐富等特點，它畢竟屬于“舶來品”，需要我們客觀全面地對待，既不能完全否定也不能放任自流，而應加以合理的規范引導。在使用英語首字母縮略詞時，應遵循“約定俗成”的原則，將那些符合現代漢語造詞規律、具有廣泛群眾性、表義無歧義的英語首字母縮略詞吸納到現代漢語詞匯中來，使英語首字母縮略詞說寫省時、表義周密而豐富的優點得到更好的發揮。［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