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彪

每日到后海參觀的人們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會津津樂道地聽著車夫指指點點地說著:“這就是大翔鳳胡同3號,著名女作家丁玲的故居,現在是民族文學雜志社所在地。”
我會幻想,丁玲先生在朝陽升起的時候,會不會散步于河邊?當日落如金時分,會不會站在銀錠橋上遠眺西山之若隱若現?當小雨點點的時候,她會不會一個人面對河里的漣漪或者是游來游去的小魚發呆?抑或她只是散步于這充滿生活氣息的河邊,在構思巨著鴻篇?
記得若干年前去過涿鹿的丁玲紀念館。1946年的時候,丁玲在晉察冀邊區參加土地改革運動,當她來到了桑干河畔的溫泉屯時,這里發生的一切變化讓她有了創作的靈感。兩年后,她完成了著名的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這部名著,深刻而生動地反映了中國農村的巨大變革,是丁玲創作的里程碑,為此1951年作品榮獲蘇聯斯大林文藝獎金。她從稿費中拿出5000元,買了圖書、樂器等,在當地建立了中國第一所文化站——溫泉屯文化站。1953年、1979年,丁玲又兩次張開雙臂向朝她涌來的溫泉屯村民呼喊:“我回來了!”丁玲第三次來到溫泉屯,回到了日夜思念的鄉親們中間。她與生活在桑干河畔這塊古老土地上的百姓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勤勞樸實的溫泉屯人忘不了這位讓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的光明使者,在這兒建起了“丁玲紀念館”,表達對她的懷念和敬仰。
丁玲先生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忠實文學事業并為之苦苦掙扎的作家,一位飽受磨難但始終無怨無悔、心中充滿陽光、充滿愛的革命者,一位無論何時何地受到何種磨難甚至屈辱,都堅貞不渝忠于黨的事業,且一輩子光明磊落、心甘情愿做黨的好女兒。
1936年丁玲來到陜北保安,她是第一個到延安的文人,她的到來,給陜甘寧抗日根據地原本力量薄弱的文藝運動增添了新鮮血液,積極投身革命熱潮里,寫文章,寫話劇,受到毛澤東主席的賞識。毛澤東主席也正在這種情況下,為丁玲創作過一首詞《臨江仙》:“壁上紅旗飄落照,西風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時新,洞中開宴會,招待出牢人。纖筆一枝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陣圖開向隴山東。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將軍。”尤其是最后兩句,是對丁玲先生才華的真實寫照,也是毛澤東主席對女作家、對文學的一種褒獎。
在常德,丁玲公園是仰慕和追隨丁玲的人們不得不去的地方。2019年5月4日是“五四運動”100周年紀念日,“五四運動”爆發時,丁玲正逢15歲,剛好邁入青春第一步,正是由于“五四”反帝反官僚的民主思想的影響,成就了她作為優秀文藝青年的成長,也成就了今日常德這座美麗城市的文化內涵。
丁玲的母校桃源師范學院展覽室里,有這樣的一段文字:丁玲(1904年10月12日~1986年3月4日),現代女作家。原名蔣偉,字冰之,又名蔣煒、蔣瑋、丁冰之。筆名彬芷、從喧等。湖南臨澧人。1918年就讀于桃源第二女子師范學校預科,次年轉入長沙周南女子中學。
1910年,30歲的蔣勝眉帶著7歲的女兒丁玲考上了常德女子師范學校,母親讀中學,丁玲讀幼兒班。這件事若放在當下也是一大新聞,更何況是那個年代。在常德師范學校,丁玲的母親認識了小她十幾歲的革命者向警予,在向警予進步思想的影響下,丁玲的母親接受了許多進步的思想和新知識,同時也影響了幼年的丁玲。在此期間,丁玲受到“五四”革命思潮的影響,到上海讀書尋求進步思想。
1982年10月,丁玲回到了桃源師范學院,這是78歲的老人闊別60年后首次回到母校,她邊走邊看邊感慨變化之大。隨后突然問道:“母校還有老房子嗎?”校長回答道:“有,還有一棟小白樓?!倍×醽淼竭@幢意大利式的樓房前,激動地說道:“沒錯,沒有錯,樓上是我們的教室,樓下是宿舍。那間就是我們73班的教室。”丁玲用手指著那間教室興奮得像個孩子。
丁玲的光環與她的磨難一樣,令文學界振奮,令社會反思,令后人有創作空間。正如著名作家孫犁所言:“一顆明亮的,曾經子夜高懸,幾度隱現云端,多災多難,與祖國的命運相伴隨而終于不失其光輝的星,殞落了。”
“丁玲的一生是與祖國人民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边@是丁玲去世時新華社播發的悼詞。
王蒙先生有句話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丁玲并非像某些人說的那樣簡單。在全國掀起張愛玲熱的時候,我深深地為人們沒有紀念和談論丁玲而悲傷而不平。我愿意愚蠢地和冒昧地以一個后輩作家和曾經是丁玲忠實讀者的身份,懷著對天人相隔的一個大作家的難以釋然的懷念和敬意,為丁玲長歌當哭。”
丁玲,生亦無淚,死亦何哭?她的一生,只信一個黨——共產黨;只忠誠一項事業——文學;她的一生與4個人戀愛過,但她只摯愛著一個人——陳明。
1986年2月14日,丁玲病重要做氣管切開術,因為術后可能永遠無法再說話了,進手術室前,親友們都圍在身邊。丁玲望著和她相守半生的陳明,深情地說:“你再親親我……”
每當讀到這段回憶的文字,我都會想起丁玲先生早期的一些文學作品,處處透露著浪漫主義濃濃的氣息,具有追求個人理想的浪漫主義情懷。
瞿秋白當年這樣評論丁玲:“冰之是飛蛾赴火,非死不止。”然而丁玲先生的一生,的確受盡了委曲,多次撲向那火,但從未求全怕死;進了國民黨的監獄,沒有屈服;打成右派,勞動改造,沒有怨恨;被批斗,沒有流淚;在她的文學海洋里是陽光的,是充滿愛的,是為當代女性、為人民而歌的。用丁玲先生的話說:“我還是要以我的余生,振翅翱翔,繼續在火中追求真理,為謳歌真理之火而死。”她的一生,以筆為武器,以文字為載體,以充滿力量的浪漫主義情懷為催化劑,為后世留下了不朽的作品,錚錚鐵骨的人生楷模。
有人讀了丁玲的生平或者是知道了她的“飛蛾投火”的不幸經歷,喜用“長歌當哭”來形容她,但我以為,對于丁玲,對于這樣一位湖南女漢子、中華女豪杰、作家中的火鳳凰,應以“長歌當嘯”稱之,她的文學如愛情的火焰,照亮了我們的生活與情趣,她的人生經歷如中國的近代史,有屈辱、有悲哀、有痛苦,更有甜蜜和歡笑,她的品德與思想,如同一道絢麗的風景,足以裝點和照耀一部中國現代文學史。
丁玲先生離開我們幾十年了,但她的著作仍然不朽;丁玲先生風風雨雨的人生雖已成往事,但她的大氣磅礴、凜然正氣之風骨,仍然令我們百般回味;丁玲先生與我們的關系,雖然只是一個故居的聯系,大翔鳳胡同3號院里已無丁玲的任何痕跡,但丁玲的文學之光,始終在這所小院里照耀著我們。
(摘自《湖南文學》)(責編 懸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