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佩
(河南牧業經濟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楊貴妃、貂蟬、王昭君、西施是我國古代著名的四大美女,在風韻上等量齊觀,不相上下,然而在日本文學中,唐代的楊貴妃卻首屈一指,而其他三位則要望其項背。但在角色塑造及人文魅力上,昭君出塞的故事則可與唐代的楊貴妃不相上下。在日本諸多有關昭君出塞的故事中,較具代表性的要屬日本平安時代的《唐物語》,在這個文學版本中,許多情節與我國原著存在著明顯的差異性,大部分情節、角色都做了本土化改造,促使昭君出塞的故事在日本文化中發生了演變與發展,從而為后世探尋中日文化差異、文學理念及創作意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漢元帝期間,皇帝擁有大量的嬪妃,其中有個妃嬪容貌姣好,才華出眾,深受其它宮女及妃嬪的嫉妒。某日,胡王前來和親,并請漢元帝賞賜美女,由于后宮佳麗過多,皇帝嫌挑選麻煩,便令畫工將宮女妃嬪的相貌畫下來,或許昭君在宮中地位卑賤且遭人嫉妒,畫工在描摹昭君容貌時,故意將昭君畫得奇丑無比,致使昭君被迫下架胡王。然而當昭君闊別故土時,帝王才窺見了昭君的容貌,當即后悔不已。
在日本平臺時代的作品中,最早對昭君出塞的“題詠”要追溯到勅撰三的《經國集》、《文華集》、《凌云集》,是以詩歌創作的形式對昭君出塞的故事進行描述的,然而在“畫工曲筆”的情節上,卻并未進行細致刻畫。直到《宇津物語》問世后,作者才對“畫工曲筆”進行細致的刻畫,并將其改編成符合日本文學理念及風土人情的故事情節。然而故事所刻畫的嬪妃并非王昭君,而是以某一角色作為文化傳播載體,從文體架構的層面上體現出“昭君出塞”的精神與思想。在具體的情節敘事中,天皇為犒勞胡人的戰功,準許其在八位妃嬪中挑選出合適的新娘。隨后便讓畫工將妃嬪的容貌長相畫下來,以供胡人挑選。自此之后,為犒勞胡人,而下嫁妃嬪的情節便成為后世流傳文壇的“畫工曲筆”雛形,而在之后的《今昔物語集》、《俊賴髓腦》中,便真正地形成了昭君出塞的故事。根據二書的創作記錄及創作素材能夠發現,兩者都是圍繞胡人或蠻夷入京展開的,而在具體情節上,則都是以群臣共議,選妃下嫁為主體結構。這種情節順序為之后的《唐物語》與《宇津物語》的創作提供了創作依據,并奠定了昭君出塞在日本演變的創作基調。
簡而言之,中日兩國的昭君出塞與畫工曲筆的根源差異是由于妃嬪與皇帝的關系決定的,根據《西京雜記》可發現,皇帝為挑選妃嬪而令畫師將妃嬪及宮女的樣貌描繪出來,從而改變了昭君整個命運,使昭君失幸,進而下嫁給胡王。然而在日本,天皇擁有無限的統治地位,擁有較高的聲望,為規避天皇的威嚴受到影響,皇帝所承擔的負面責任便被有意地弱化。特別在《今昔物語》與《俊賴髓腦》中,作者有意讓群臣介入,從而使皇帝的抉擇受到影響,并以此規避這種不利的傾向。三田村曾指出貴族階級的潛規則,即皇帝的對妃嬪的寵愛程度要根據女性的家庭背景與出身優劣而定。因此在《唐物語》中能夠發現,天皇并沒有為選妃而令畫師畫像,是因為天皇并沒有選妃的自由。由此可通過昭君出塞的故事,真實地窺見日本貴族階層的社會寫照。與傳統日本文學著作相比,《唐物語》對天皇的描繪最為薄弱,從而使胡王的形象更加鮮明,更加生動,更能體現天皇在特定歷史時期的弱勢地位。
在日本《俊賴髓腦》內詠唱昭君的俳句,如“世間磨難也離愁,偏偏無常櫻花謝,昭君本為帝王妃,為成大業舍身義?!边@部分是“懐円歌”撰寫的,主要敘述王昭君下嫁之痛及與故土闊別之情。充分提升了王昭君的忠君愛國思想,提升了昭君的角色魅力,使昭君下嫁的情節更加深入人心,也傳達出日本文壇對女性角色的重視。小峯指出《俊賴髓腦》的表達方式及敘事形式,是通過歌詠昭君來闡述昭君出塞事跡的。與《俊賴髓腦》相同,《唐物語》雜敘事部分引用了俳句與和歌的形式,利用相同的表達形式體現出和歌與俳句在日本社會的流行。根據《昔日詠》相關記載,天皇在決定下嫁后才使畫工為妃嬪作畫,這與之前的其它著作相一致。并且“胡王朝圣”、“佳麗三千”“賞賜美人”等情節安排同《唐物語》的主體情節相類似,而這又與《俊賴髓腦》的創作理念及主體思想相同。此類記載與敘述都源于我國《西京雜記》中對“胡王入朝、美人下嫁”的模仿。在《唐物語》中胡王和親的情節與后文收獲愛情的情節遙相呼應,使整個故事情節更加緊湊、連貫。在《唐物語》的前半部分,作者并未將胡王對愛情的憧憬進行直接描寫,反而從情感刻畫、朝圣歷程的過程中,將胡王的思想情感及正值的品性描寫的淋漓盡致,使讀者對王昭君與胡王的愛情故事充滿向往。但其濃墨重彩地描寫胡王收獲愛情時的喜悅之情,而這與我國的《昭君變文》中“藩王笑和、漢女愁吟、恨別聲哀、寧知惆悵”的描繪相異。因為“恥”文化是影響整個“和”文化的重要元素,是日本人民所遵循的文化體系,這種“恥”文化深入地融入到日本的家庭、社會、國家的層面中,并上升到人文的高度上。譬如“有損國家及個人形象”的行為,必須以身體的痛苦來贖罪。
因此根據日本“恥”文化的內涵及象征能夠發現,昭君出塞的故事在文化色彩及情感色彩上決不能表現出任何的悲劇色彩,即昭君出塞給帝王帶來恥辱,使帝王的權威性與威嚴性受到影響的行為。因此在故事整體的結構及色彩上,需要創作者以愛情故事作為核心,并以此歌詠愛情的堅貞與偉大。此外,在我國社會等級及文化差異層面上,妃嬪下嫁藩王代表著恥辱,極易引起“非議”,這點通過《西京雜記》中王昭君思念故土之情、悔恨之情、嘆息之情能夠鮮明地體現出來,然而將此情節移植到日本文學創作中,卻并非是“恥辱”,而是傳統愛情的象征,因此在《唐物語》中,作者對結尾部分進行了深刻地改變,使原始文本中所呈現的凄涼色彩轉變為欣喜之情。譬如在《唐物語》中并沒有皇帝的悔恨、哀嘆之情,同時也沒有王昭君與帝王相見的闊別與惜別之情。而是將敘事重點置于胡王欣喜之情、與后宮佳麗的嫉妒之情、仇恨之情的層面上,通過三種情感的描寫,使《唐物語》的敘事重心發生了深刻地轉變,從而彰顯了該著作與眾不同之處。
從《宇津物語》到后來的《朗詠註》在情節架構上都與《西京雜記》相一致,并把“畫工曲筆”的深層原因歸為沒有向畫工行賄。然而在《唐物語》的情節敘事中,卻沒有對行賄的情節進行深入的描寫,而是因為妃嬪嫉妒王昭君相貌而教唆畫工故意丑化的行為結果。從而將昭君的悲劇根源集中到后宮爭斗的層面上,所以妃嬪的嫉妒與迫害逐漸成為小說敘事的核心組成部分,與結尾處的“鏡中影像之迷離,難以映襯人心之混沌”遙相呼應??v觀《唐物語》的組織架構,真正解讀“混沌之心”的篇章共有十六篇,是從日本社會的發展進程、文化形態及思想理念等層面,對人性的丑惡進行批判與揭露的。雖然其中有大量篇幅援引了我國經典的歷史故事,但在思想表達、敘事基調的層面上,《唐物語》主要對人性中的貪婪、嫉妒、自私等問題進行了深入地揭示,并將日本貴族階級所存在的虛偽性、丑惡性全面地呈現出來。所以在思想表達與現實批判的層面上,《唐物語》必須弱化相關的“行賄情節”,以此凸顯人性中的嫉妒心理,從而根據全書的主題使作者的思想得以深刻的呈現。根據《唐物語》的成書背景可發現,在日本天皇執政期間,軍閥割據、貪污腐敗、勾心斗角、明爭暗斗等現象十分普遍,普通百姓對此深惡痛絕,并將矛頭直指日本貴族。因此當時的文學著作批判現實主義傾向十分明顯,并形成一定規模的文學運動。導致在文學的創作的過程中,創作者會有意無意地將批判現實主義思想融入了作品的創作過程中,以此提升著作的社會影響及傳播價值。所以將揭露人性與人心作為昭君出塞故事的主要創作基點與核心,能夠全面地統攬全書,使《唐物語》不同的篇章得到思想上的統一。
《唐物語》中的昭君出塞故事與我國《世說新語》、《西京雜記》中的情節編排存在顯著的差異性,不僅在角色塑造、情節安排,更在思想底蘊的層面上存在著明顯的不同。根據相關研究能夠發現,《唐物語》中的昭君故事在演變的過程中受到了日本社會結構、歷史文化及創作理念的影響,因而逐漸形成了符合日本本土文化及思想理念的文學故事。所以通過探析《唐物語》,能夠有效了解日本在特定時期的文化形態及社會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