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瓏,陳 松,劉溪泉*
(1.湖北中醫藥大學湖北中醫名師聞慶漢工作室,武漢 430065;2.湖北中醫藥大學黃家湖醫院,武漢 430065)
功能性胃腸病[1](functional gastrointestinal disorders,FGIDs)是一組慢性、反復發作的胃腸道癥狀、而無器質性改變的胃腸道功能性疾病,功能性胃腸病的軀體化障礙越來越受到臨床的關注,其臨床表現主要是胃腸道反應及全身多個系統的不適癥狀,患者在出現腹脹、腹痛、腹瀉、便秘等消化系統癥狀的基礎上,常伴有胸悶氣短、疲勞乏力、煩躁、頭昏、頭痛、睡眠障礙、焦慮、抑郁等不適。本病起病緩慢,反復發作,遷延難愈,嚴重影響生活質量,近年來患病率持續上升且有年輕化的趨勢[2]。近年來研究[1]發現FGIDs 與消化道動力紊亂、內臟高敏感性、黏膜和免疫功能改變、腸道菌群變化及中樞神經系統處理功能異常、腸-腦互動異常等有關,臨床上以功能性消化不良(FD)和腸易激綜合征(IBS)多見。西醫對癥處理療效不佳。而早在《黃帝內經》中就有“魄門亦為五臟使”的記載[3],體現了胃腸消化功能與五臟之間的密切聯系,反映出五臟功能在功能性胃腸病軀體化障礙中發揮的重要作用。
《素問》中有:“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的記載。中醫五臟中“心主神明”的功能類似西醫解剖學中腦的功能,主人的精神、意識、情志等。《靈樞·本神》又有“所以任物者謂之心”的記載,情志所傷,首傷心神,次及相應臟腑。且現代研究發現[4]心神失調、氣血不和是FGIDs 的重要發病誘因,治療上故當寧心安神,補氣和血
從心論治FGIDs 軀體化障礙首選歸脾湯[5]加減,對于思慮過度,勞傷心脾所致的FGIDs 效果極佳,此類患者常伴有心悸怔忡、失眠健忘、乏力、月經不調等不適,方中黃芪、人參、白術、當歸、龍眼肉氣血雙補,酸棗仁、遠志、茯神寧心安神,心神得安,氣血得補,諸病自除。FGIDs 軀體化障礙中心氣不足嚴重者常伴有心慌、胸悶、氣短等,可酌加黨參、刺五加等;心陰虧虛者常伴有五心煩熱、骨蒸潮熱、乏力、盜汗、脈細數等不適,須滋養心陰,可選用百合、麥冬等;由于肝為心之母,因心火旺導致的肝火熾盛,此類患者常出現口干口苦、焦慮多疑、心煩易怒、失眠多夢、便秘等不適,若僅用柴胡、龍膽草等清泄肝火之品效果不佳時,則須通過瀉心火來消肝火,用生地黃、玄參等,若失眠多夢、焦慮多疑較重,則可酌加合歡皮、首烏藤、生龍骨等安神之品。
肺主一身之氣和肺主治節,表明肺具有調節全身臟腑氣、血、津液的功能,所以FGIDs 軀體化障礙中所有由臟腑氣、血、津液失調引起的不適均可從肺論治;肺氣為病,首先變現為呼吸急促、咳嗽,又因為肺與大腸,互為表里,同氣相求,密切相關,倘若肺的宣發肅降功能失調,則可導致胃腸功能的升降失調,影響胃腸的消化吸收,主要表現為消化不良,常見腹痛、腹脹、腸鳴、便秘等不適,臨床表現與功能性消化不良較為相似;若因肺主治節或肺主通調水道的功能出現異常,則主要引起排便功能及大便性狀的改變,排便次數增多、大便或稀或干,且肺本身就為嬌臟,最易受邪,若常因肺衛失固,營衛不調,導致腸道氣血不和,則會逐步加劇腸道敏感性,產生一系列腸易激綜合征的表現;最后,肺志為憂悲,皆為消極之志,為焦慮、抑郁產生的基礎,FGIDs 的產生常與壓力過大,勞逸過度、情志失調等精神心理因素密切相關[6]。故從肺論治FGIDs 軀體化障礙當宣肅肺氣,補瀉通調。
治肺之法,逆則肅之,郁則宣之,風則疏之,虛則補之,最終目的是通過調肺來達到胃腸升降出入的平衡。對于FGIDs 長期泄瀉或便秘者,通過調節脾、腎、腸的功能效果不佳時,則可開玄府,逐邪氣,運用宣肺法治療。泄瀉者宣肺疏風解表如“逆流挽舟”[7],表邪解則泄瀉得止,用藥如羌活、獨活、細辛等;便秘者宣肺理氣如“提壺揭蓋”[8],上焦氣暢則下焦二便通調,用藥酌加杏仁、蘇子等;若腹痛、腹脹、泄瀉等癥狀遇冷發作或加重,則為風寒犯肺,導致營衛失調,治當解表化氣,調和氣血,多選桂枝、麻黃等;若肺胃熱盛,肺失清肅,出現口渴、咽干、干咳、大便干結等,則用瀉白散加減,常用地骨皮、桑白皮等泄熱導滯,肅肺瀉腸,使魄門啟閉有度。
脾主運化,是飲食消化吸收的中心環節,故功能性胃腸病中多為脾胃本身或其他臟腑影響導致脾失健運;脾氣升清,胃氣降濁,相互為用,相反相成,若脾胃升降協調,則脾胃運化功能正常,若脾氣虛弱,不能升清,濁氣不能下降,則水谷精微輸布失常,氣血的化生和輸布障礙,無法榮養脾胃本身及其他的臟腑經絡形體官竅,而出現FGIDs 軀體化障礙如頭目眩暈,精神疲憊等;若濁氣不降,停滯中土則可見腹脹滿悶、納差、食欲減退等不適;運化功能不足或降濁能力下降則便秘,小便不通;清氣不升、脾氣下陷則見便溏、泄瀉;脾在志為思,思出于心而脾應之,正常的思慮對機體并無不良影響,但思慮太過常常加重FGIDs 及其軀體化障礙的產生。以上根據病情側重可分為脾氣不足、脾陽不振、脾陰暗耗、肝郁乘脾等分型,治療大法當健脾益氣,升清降濁。
脾氣虛型的FGIDs 軀體化障礙常表現為食少納呆,腹部脹滿,食后飽脹,便秘或腹瀉便溏,神疲乏力,少氣懶言,面色萎黃,治當益氣健脾,首選四君子湯加減,常用炒白術、甘草等;脾虛夾濕者,酌加薏苡仁、砂仁;脾虛夾痰者,可酌加半夏、蒼術;脾虛夾滯者,可選山楂、神曲等消導之品。瀉痢日久導致脾陽不振,升清的機能下降,導致形寒肢冷,面色?白,腹中冷痛喜熱飲,五更瀉,下利清谷,遇冷或進食生冷后常病情加重,小便不利,或見肥胖、浮腫等,舌淡胖或邊有齒痕,治當溫補脾腎,升陽益氣,升陽與溫陽同用,效果倍增,可用黃芪、升麻、柴胡等。
肝主疏泄,可以疏通暢達全身氣機,調節脾胃之氣的升降,亦能夠調暢人體的精神情志。肝氣郁結,情志不遂,疏泄失職導致的FGIDs 軀體化障礙常以悶悶不樂,脅肋或乳房脹痛,甚至焦慮、抑郁為主要表現;而肝氣亢逆,疏泄太過導致的FGIDs 軀體化障礙多因暴怒傷肝或肝郁日久化火,此類患者常伴有情緒激動亢奮,急躁易怒,面紅目赤,頭痛失眠等不適;若因肝氣虛弱,疏泄不及,升發無力導致的FGIDs 軀體化障礙則表現出一系列因虛而郁的臨床表現,如社交恐懼、膽怯、善太息、懈怠乏力、頭暈目眩等,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中有“肝病必犯土,是侮其所勝也,克脾則腹脹,便或溏或不爽”的記載。故肝氣為病導致的FGIDs 常常既有精神系統癥狀,又有消化系統癥狀,故從肝論治FGIDs 軀體化障礙當疏肝健脾,活血理氣。
FGIDs 軀體化障礙以情緒低落,脅肋脹痛、神疲乏力、月經不調等表現為肝氣郁結輕癥者,首選逍遙散合柴胡疏肝散加減,既可疏肝,又可健脾養血,但須注意不可過用疏肝理氣之品,以免傷及肝陰;若氣郁日久,常導致血郁、痰郁、火郁、濕郁、食郁,五郁不解,常表現為胸膈痞滿,脘腹脹痛,飲食不消、痛經、舌質紫黯或有瘀點瘀斑,情志不暢時常常病情加重,治宜理氣活血,越鞠丸合膈下逐淤湯加減;若以情緒激動、亢奮,急躁易怒,口苦等為主要表現的肝氣亢逆甚至肝火熾盛者,常伴有精神焦慮、腹脹、大便秘結等,宜瀉火降氣,用當歸龍薈丸加減,氣有余便是火[9],故須宣瀉之。若兼腹痛可加白芍、延胡索等止痛,反酸燒心者,加烏賊骨、瓦楞子等制酸;惡心、嘔吐者宜選左金丸降逆止嘔。
對于FGIDs 軀體化障礙患病日久,屢治屢發,或遷延難愈者,多從腎論治。腎為先天之本,主司二便,故FGIDs 軀體化障礙中大小便的異常均可考慮從腎論治。腎氣不固,則消化系統動力不足,常出現久泄、滑脫以及氣短、耳鳴等不適;腎陽不足,則溫煦不夠,導致水谷運化失常,清濁不分,大腸失固,故瀉下清冷完谷不化之物;腎主全身陽氣,五更之時陽生陰消,若腎陽虛則陽氣生發不足,則魄門不固,大便失攝,且完谷不化;又因陰盛則寒,寒主收引,故常出現腰腹冷痛,腹瀉型IBS 的患者,常可見食后即瀉或五更瀉,并且以年輕患者居多;若腎陰虧損,則胃腑燥結,各臟腑滋養濡潤不足,胃腸道失濡,可見大便秘結,亦可伴隨心悸、心煩、口干、腰膝酸軟等不適。治當滋陰溫陽,補腎澀腸。
FGIDs 軀體化障礙患病日久,遷延不愈者,當從腎辯證施治,調補間施,若僅為腎氣不足,出現困乏無力,腰膝酸軟等不適。可重用山藥、山茱萸、牛膝等平補之品。腎陽不足者,晨起腸鳴腹痛,大便溏瀉,糞質清冷,完谷不化,畏寒肢冷,腰腹冷痛,舌淡胖有齒痕,苔白滑,脈沉遲無力等,多見于老年患者,近年來有年輕化的趨勢,當溫補脾腎;五更瀉明顯者首選四神丸和真人養臟湯加減;五更瀉不明顯者則用右歸丸加減,常用藥物可選附子、肉桂等。腎陰不足者,常出現便秘,大便干結,腹滿脹痛,口燥咽干,則須滋補腎水,腎水充足則全身臟腑官竅如沐甘霖,最經典的方劑當屬六味地黃丸,可酌加二至丸、生地黃、麥冬等滋陰之品;若伴有手足心熱,盜汗等陰虛火旺之象,則首選知柏地黃丸滋陰降火,效果不佳者可酌加疏肝理氣瀉火之品,往往取得事倍功半效果。
“五臟皆能令人瀉,非獨脾也”[10],功能性胃腸病軀體化障礙的病變過程充分體現了中醫的“證”是一個動態演變過程,臨床表現往往錯綜復雜且多變化,所以治療時絕非單用一方一藥可收效,在辨證時當運用“五臟一體觀”的思維,著眼全局,三因制宜,謹守病機,各司其屬,隨證治之,方可取得滿意的療效,充分體現中醫藥治病求本的特點及全方位、多靶點的治療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