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暗夜里彼此注視（外二首）

王子俊

這是冬天

一條漆黑的小溪邊。眾多徒步旅行者

圍坐在空蕩的山谷

一條漆黑的小溪邊

刀子般的風在山梁上刮起來

為排除漫漫黑夜，在火堆旁

我們要求逐個敘說自己的閱歷

我已記不清了，這是些怎樣的面孔

在空蕩的山谷

火堆正漸漸熄滅

黑夜掩住。我發現剩下不多

幾張陌生的面孔一閃而過

三十歲，一個含辛茹苦的年齡

我無言默坐在空蕩的山谷

一條漆黑的小溪邊

過去和現在似乎都不存在

突然，我瞧見一個

面孔和我相同的男人

憔悴。睡眠不足。厭倦了奔波

闖入山谷，雪霜堅硬了他的袍服

我們在暗夜里彼此注視，百感交集

后來，他走過來，在我耳邊輕語

還有誰，會記住這些高談闊論

頃刻，這里仍舊是空蕩的山谷

漆黑的小溪。不會有任何人剩下

一個消隱于黑暗的池塘

譬如，一個消隱于黑暗的池塘

因星子墜落的緣故

它才把收藏的秘密泄露

廣場。當我靠近的瞬間

我覺察到自己的身軀正涌上

某種短促的幸福

一雙漂亮的腿在廣場搖晃著

廣場上，可能還有更多的腿

像一些漂亮的星子，在暗夜突然出現

我看不見。但我知道它一定在

我清楚聽見它正穿過廣場

正在踩響我黑暗中的睡眠

我一直懷疑某個夢境的真實性

一個老人在我夢的泥水中脫身而出

他在廣場停下身注視片刻后

沉默地退下。他說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必須承認

黑暗近在咫尺，卻令人尊敬。”

西嶺雪山，穿過冬天的山谷

我想，一定有一位先行者

以某種難以察覺的方式

踩碎了這些秋天挺立的金幣

山谷里，黝黑和空空的樹或枝端上

藤蔓搖蕩，像強壯大漢臉上稠密的胡須

而天體般清冷和澄澈的空氣

在靜肅的山巔與巖壁蒙繞

我瞧見潮濕和空蕩的山谷里

只有光滑的石頭，雜亂地

躺滿冬天失去含義的河床

現在，沒有激流震蕩山谷

但我知道

在雨水豐沛的日子，湍流的翻滾聲

像舊時的好漢們積聚在山谷里

策劃和喧嘩。而粗糙的石頭

就是好漢們久握的兵器，沉入

磨亮與圓滿。此刻，山谷靜謐

我說的是整天，我都沒能逮住

鳥的鳴叫。聽見的只是一陣

整齊的，隱約的，木匠們繃緊

胳膊敲打木頭輕脆的打擊聲

后來我想，也許這就是一種隱秘的方式吧

我很快就發現了這里深藏的世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