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建雪
太陽落山,月牙東掛。農(nóng)歷八月初,夜色微涼,跟在父親身后,晃里晃蕩出家門西行,然后折向村南。轉彎時,我仿佛看見“白狗”家門樓前水井上還架著轆轤,此刻已經(jīng)不見搖動轆轤打水的農(nóng)家人。這是上哪兒呀?一直順著石頭壘的墻根走,我禁不住抬了一下頭,透過高高的石頭院墻依稀望見俺們村“信用員”院落里從窗戶射出來的燈光。
我心里嘀咕,村子里的人很少去他家串門子的呀?莫不是前幾天,父親嚷嚷著要給我買輛自行車用來九月份去鎮(zhèn)上走讀上高中吧?細想:他家也不販賣舊自行車。如果早兩三年,我會緊緊拽著父親的衣角,但如今已經(jīng)長大成人則害羞那樣做。一路上父親很沉默,村子里很寂靜!走著、走著,似乎聽見“光咚、光咚”的微響,奇怪了?再仔細一聽,原來這聲音是從自己的肚皮里發(fā)出來的,難道是因為晚飯喝的玉米面粥過多的原故嗎?
跟在父親身后,忽然聽見他自言自語:要貸無息貸款,得請“保人”,那樣忒費事。咱們村子里的這個當“信貸員”的是個退伍兵,聽說和縣城農(nóng)村信用社的頭頭是戰(zhàn)友,這才當上“信貸員”。一早一晚辦理村民把節(jié)余下來的錢存在他這里,可誰家也不輕易到他這兒貸款。我問了一句:“那他當信貸員白忙活呀?”父親回話:“縣城的信用社每月開給他30元的代理費,這活計不好干,得會打算盤記賬,便利的地方是它不耽誤地里的農(nóng)活?!?/p>
黑油漆的大門是敞開的,父親三步并做兩步跨過門坎進到院子中間,咳嗽兩聲,然后喊:“家里有人嗎?”只聽見正北屋里回話:“誰呀?”“我!”咔噠一聲,屋檐下的電燈照亮了院子?!澳慵业拇蠛诠纺??”“前幾天,不知道在哪兒吃了死老鼠,中毒死了。”這時,父親才放開膽子和信貸員一同進了屋,“進屋,進屋說?!薄按蟛氵@是有事呀?”“給咱弄30塊錢,孩子上學,想買輛舊自行車,秋后我把養(yǎng)的豬賣了,還本付息?!毙刨J員的媳婦見家里有人來,于是便停下手中踩縫紉機的針線活,回過頭來對我們父子倆說:“那你們來東屋吧。”同時挑開了東屋門簾,她家共有四間屋,我則站在中間客屋里等候,起初聽見稀里嘩啦翻動賬本的響聲,隨后便是噼噼啪啪打算盤的響聲。期間還有父親插話念叨:“借的時間短,利息低,能弄上那無息貸款就好啦!”信貸員媳婦則在旁邊幫腔說:“那你得找一個在信用社有存款的人給你當保人才行?!薄盁o息貸款,忒麻煩!再給我算一遍?!毙刨J員念叨出一串數(shù)字,秋后連本帶息幾角幾分幾厘。信貸員收起算盤,合上賬本,父親嘆口氣!無奈地還是把中指伸進印油盒里沾了一下紅印油,重重地在貸款單據(jù)上按下了指紋。不一會,信貸員媳婦從腰間抽出鑰匙打開了木頭柜子,便從里面抽出了十元、五元、貳元、壹元,找了伍角、貳角、壹角,拾出一些伍分、貳分、壹分的硬幣。各種票面數(shù)過一遍、重新計算過一遍,然后交給信貸員,信貸員再復核一遍,最后才交給我父親,父親再數(shù)過一遍。信貸員媳婦說:“裝好了呀!”于是父親把現(xiàn)金仔細地揣進懷里的口袋中,叫上我,我們一起返家了。記憶中的那30元錢,也沒有買舊自行車,除了買了塊的確良布,請鄰居張大娘給我做了條短褲外,還有可能是交了一點讀高中時的課本費就花光了吧!這是我人生記憶中的第一筆貸款,稍顯苦澀,它是父親為了兒子上高中而貸款!
誰會想到,41年后的今天,故事重演。按照云南民間所有的風俗習慣,全部程序穩(wěn)穩(wěn)妥妥地敲定了!仔細再和老伴合計合計兒子婚禮的細節(jié),心里總還是咚咚地在敲鼓,感覺不踏實!似乎害怕和兒子預定婚宴的官渡區(qū)國茂酒店結賬時出洋相。于是我撥通了建設銀行城北支行陳經(jīng)理的手機,簡單說明意向,她回講:“可以呀,明天您來營業(yè)大廳后,再打電話給我?!钡诙彀凑张c陳經(jīng)理的約定,我坐公交到達了城北支行,陳經(jīng)理介紹我到柜臺,柜員要過身份證刷了一下,說先辦個信用卡吧?我說:“不辦,不辦。能不能用我原來就有的建行儲蓄卡辦理貸款?”聽此,陳經(jīng)理便轉而又帶我找到大堂經(jīng)理,我說:“我要辦快貸?!贝筇媒?jīng)理則說:“今天快貸的利息是千分之六點三?!蔽艺f行,隨后在大堂經(jīng)理帶領下,走到智慧機前,刷身份證、照相、刷儲蓄卡、輸密碼,一連串的動作結束!片刻大堂經(jīng)理呼叫,某某授權。這時陳經(jīng)理走過來告訴我:“可以了,如果有什么,您再給我打電話?!鼻昂蟛坏?0分鐘,這樣的放貸速度真是讓我十分吃驚,如今這銀行辦貸速度如此之快,智能化程度如此之高,完全出乎我事前的預料!
人家說可以了,肯定就是可以了,坐公交回家吧。這幾天請公休假,操辦兒子的婚事。到家就給老伴講:貸了一萬元,估計兒子婚禮次日,和酒店結賬沒有一點問題。老伴回應我說:備用金一萬元應該足夠了。兒子的婚禮一天天臨近,老伴提醒:“你在建行貸的錢到底到賬沒有呀?閑暇還是得到附近建行的網(wǎng)點ATM機上查查。”我感覺老伴提醒得有道理,因為我的儲蓄卡沒有捆綁手機短信服務。到不到賬,是不清楚的,確實需要確認一下。不日,到ATM機上,把卡一插,查訊余額,余額沒有變動,一萬元咋沒有到賬呀?第三次撥通陳經(jīng)理手機,陳經(jīng)理回話:我?guī)湍鷨枂柦?jīng)辦人。不一會回給我電話:“啊,不好意思,那天人多事多,我忽略了個細節(jié),忘記提醒開通儲蓄卡快貸業(yè)務功能了!”手機里她告訴我:“不用再跑來城北支行,立馬給您開通,明天會到賬。”事情果然如陳經(jīng)理所說,這一萬元“快貸”用了二十幾天后,到城北支行還本付息,記得好像付息117.2元。
我的父親已故多年,記憶仍然留在心中!父親貸款30元,距離我為兒子辦婚事貸款,一晃時間走過了整整41年。那時,銀行所使用的算盤、賬本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代替算盤、賬本的則是智慧機、柜員機、ATM機,網(wǎng)絡銀行、手機銀行已融進我們的日常生活里!從撥打算盤珠子、盤算一家人的生存,到現(xiàn)代化的金融服務手段,飛速發(fā)展的時代晃若隔世!金融系統(tǒng)的未來可以預測?或許靠刷“臉”吃飯的時代到了!好好珍惜自己的信用,保護好自己的這張中華面孔吧!
作者供職于中國農(nóng)業(yè)發(fā)展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