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犯罪社會學理論視野的概念化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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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治發展與司法改革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3)
社區矯正是一種新興的刑罰執行方式,通過將罪犯置于其社區熟悉的社會環境中,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促使其順利回歸社會。顧名思義,區別于傳統監禁刑,社區矯正弱化了刑罰的懲罰色彩,犯罪矯治是社區矯正的核心機能,恢復罪犯的社會化能力、降低再犯率是其核心目標。
從社區發展角度看,罪犯本身來自社區,其中的絕大多數最終的歸宿還是重返社區,如果通過社區矯正可以促進其回歸社會,改過自新,不再對社區及其成員的安全與利益構成威脅,甚或可以在幫教過程中重新發現與凸顯社區的核心價值與凝聚力,這對于建設一個包容、多元與和諧的社會主義新社區無疑是具有深遠意義的。因此,社區矯正不應被看作是司法機關加諸社區的一項“額外任務”,而應是新時代社區建設與社區治理的應有之義。
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社區矯正制度建設有了長足的發展。2003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兩院兩部”聯合下達了《關于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通知》,全國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和山東等基層工作較好的6個省市的社區,第一次實行社區矯正工作試點。2005 年,司法部下達擴大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將試點地區擴展至河北、內蒙古、安徽和湖北等多個中部和西部欠發達省(區、市)。2012年1月司法部出臺《社區矯正實施辦法》,社區矯正制度在全國范圍內推行。2020年7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社區矯正法》正式生效實施,進一步確立了社區矯正作為一種司法制度的法律地位。當然,必須看到,制度層面的建構完成并不自動帶來操作層面的完善。實際上,社區矯正制度在我國的發展依然處于初級階段,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與制度建設推進相適應,我國的犯罪學及矯正制度研究也從21世紀初開始關注社區矯正,研究的數量與質量逐年遞增。而在此之前,社會學、行政學等領域的社區建設研究早已開展多年,不論研究成果還是理論體系均已十分成熟。從筆者在中國知網以“社區矯正”為關鍵詞展開的搜索所獲得的文獻資料來看,2001年至今,我國在社區矯正領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6個方向:(1)社區矯正基礎理論研究,主要包括社區矯正的價值、社區矯正的法律基礎、社區矯正的程序理念等;(2)社區矯正與各刑罰執行機制間的銜接研究,包含假釋、緩刑、管制、取保候審、刑事和解、勞動教養等制度和社區矯正制度之間的相互關系分析;(3)社區矯正各主體在矯正過程中的地位和功能研究,主要關注公安、法院、檢察院、司法行政機關、律師、非政府組織、社工、志愿者等主體在社區矯正中的角色定位、功能發揮及工作機制;(4)社區矯正具體操作性問題研究,包括社區矯正過程中的社區矯正對象權利保障、社區矯正對象風險評估等;(5)社區矯正立法問題研究,主要有社區矯正的立法研究、程序研究和法律監督研究等;(6)社區矯正制度比較研究,主要考察了美國、英國、加拿大、意大利和我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的社區矯正制度。這些研究無疑為我國社區矯正制度建設提供了有益的理論指導。
然而,對文獻的考察也發現當前我國社區矯正研究存在的一個明顯缺陷,就是矯正制度研究與社區建設研究的割裂。具體來說,在社會學和公共管理領域從事社區研究的學者鮮有關注社區作為刑罰執行和犯罪矯治場所時所扮演的角色和面臨的問題。而在刑法學、犯罪學及行刑學領域展開的關于社區矯正的討論中,又往往聚焦刑罰執行與犯罪矯正本身,將社區僅僅當作一個靜態的背景一筆帶過,缺乏將其作為矯正制度有機組成部分的深入考察。理論上的缺位必然帶來實踐中的迷惘。當前我國基層社區矯正實務中普遍存在社區矯正泛行政化問題,司法行政部門對社區矯正工作大包大攬,社區實際參與度偏低;同時社區民眾以及非司法職能的基層工作人員又對在社區內開展矯正工作存在嚴重抵觸情緒,不能理解社區矯正工作的真正意義(1)楊方泉.社區矯正本土化問題的思考[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2):69-74.125-126.。這些問題如果要在理論層面找原因,就在于矯正制度研究中社區語境和社區建設研究中矯正維度之雙重缺位。社區矯正制度完善與實務展開需要依托社區的哪些屬性?社區建設又可以在哪些領域為社區矯正提供組織性與社會性基礎?對這些問題的系統而有說服力的回答是解決當前困擾我國基層社區矯正制度建設諸多難題的關鍵。本文嘗試站在一個跨學科的視角,吸收和借鑒犯罪社會學關于矯治之社會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提出一個基于我國國情的社區語境下的犯罪矯治理論框架,并在這一框架下,有針對性地設定我國社區建設在矯正維度上的建構目標。為破解當前社區矯正制度建設面臨的困境提供一個可資參考的解決方案。
20世紀90年代初期,我國民政部率先倡導在城市開展以民政對象為主體的社區服務,“社區”一詞開始進入人們視線。2001年3月,社區建設被列入國家“十五”計劃發展綱要,并在其后的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中被作為重點發展目標討論。
然而,在我國社會劇烈變遷的大背景下,社區建設現狀卻不容樂觀。隨著產業現代化和人口城鎮化的不斷推進,經濟發展的不平衡使得農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并造成城鎮人口呈現高度流動狀態。據有關資料顯示,我國2016年的城鎮化率按照常住人口統計為57.35%,而1978年城市率僅為17.92%(2)李曉超.《2016年國家統計公報》評讀[N].國家統計局,2017.http://www.stats.gov.cn/tjsj/sjjd/201702/t20170228_1467357.html.。社區中外來人口的增多使得不同價值觀在短時間內高度聚集,激烈碰撞,甚至替代原有的公序良俗與行為規范。而面對快節奏、高強度、貧富差距明顯的城市生活,居民之間關系日漸冷漠,缺乏交流,城市社區的建設成為難題;同時,原有的農村居民流入城市務工,造成原居住地農村孤寡老人、留守兒童多而青壯年勞力少,土地資源浪費,村落社區文化沒落,甚至出現少人居住或無人居住的“空心村”,“空心村”社區的發展狀況令人擔憂;再者,城市用地的不斷擴張使得農村土地被征用轉變為城市土地,形成由村民、市民、流動人口組成的“城中村”社區,這類社區人員結構復雜、治安狀況惡化、規劃管理困難。總之,外來人口急劇增多的城市社區、人員流失嚴重的空心村社區、兼具城市社區與農村行政村特征的人員復雜的城中村社區,是我國當前現代化社區建設面臨的三個具有高度復雜性的新情況。社區建設面臨前所未有的這些挑戰,必然會給正逐漸進入制度建設深水區的社區矯正帶來相應的沖擊。
從上個世紀末我國開始探索社區矯正制度以來,在全國統一的指導性政策意向之下,社區矯正的實踐展開還是主要以地方的因地制宜為基本思路。由于各地經濟發展水平與人文地理特色不一,形成了不少具有地區性特色的社區矯正模式,實證研究大多以此為基礎,將其中不盡人意之處歸結于社區參與度低、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參與度不足等原因(3)張荊.北京社區矯正模式特色與問題點分析[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3):8-16.,并提出通過政府購買服務來招募社工人員等解決辦法。但總的來說,社區矯正在我國的實踐效果仍與預期相差甚遠。究其根本原因,在于符合理想狀態下的社區矯正之執行場所要求的“社區”在我國特有的社會變遷的背景之下并不是普遍存在的。質言之,導致我國社區矯正實踐遭遇瓶頸的根源不在于社區的參與度低,而在于很多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基層行政區劃中真正意義上的社區尚未形成。
社區矯正與機構內矯正的最明顯差異在于社區矯正的矯正地點在社區。社區作為實行社區矯正的外部場所,對社區矯正對象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將直接影響矯治效果的好壞。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國社區矯正政策研究對于社區的重要性依然缺乏足夠的認識。在多數關于社區矯正的討論中,社區更多只是一個空間概念,不過是討論刑罰執行策略的靜態背景,似乎社區對于犯罪矯治的支撐與增益乃是理所當然、毋庸置疑的,只要將犯罪矯治置于監所高墻之外、有人居住的社區之中,自然就可以期待與理想中的社區矯正制度設計目標相符合的政策效果。
但是一個客觀現實是,社區作為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單位,本身是一個極具多樣性的概念。而社區的差異性必然會體現在其所支撐的人類社會行為的差異性方面。由此衍生出一個不可回避的命題:不同質性的社區對于犯罪矯治的支撐與增益作用必然是不同的。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什么樣的社區能夠最大限度的發揮犯罪矯治的作用、具備進行社區矯正的理想化土壤?對該問題的回答,理論與實踐存在一定程度的脫節:與理論界執著于刑罰教義學中的特殊預防目的以及矯正措施之應然性理論相比照,實踐中面對的卻是操作層面的諸多疑難問題,比如社區矯正政策實施中社區的虛化問題,社區矯正對象在社區面臨的再社會化障礙問題,等等。而如果考慮中國當代社區的宏觀現狀,還可以提出一些更具現實意義的追問,比如“空心村”、“城中村”、外來人口急劇增多且呈流動常態的城市社區,其本身的秩序與文化環境是否適合接納社區矯正對象?而在公民自我權益意識高漲的今天,社區矯正執行機構又應如何看待居民對社區矯正對象回歸過程中可能存在的人身危險性的擔憂與排斥引發的維權訴求?對于這些問題,在目前我國的刑法學及刑罰學理論界幾乎無人問津,更談不上充分探討了。
學者對上述問題的缺乏探討,說明刑罰執行研究對社區視角的長期忽略使得其缺乏能有效回應實踐問題的分析框架與理論。簡而言之,在當今中國社會經濟、文化、生活大變遷的背景下,單一的刑罰政策研究已難以滿足社區矯正制度設計與實務發展的需要。如何在結合我國國情的基礎上,整合社會學、社會心理學、犯罪學等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對社區矯正制度之社區建構環節進行研究以夯實社區矯正實踐之理論基礎成為亟待解決的難題。
作為社區矯正之核心機能的犯罪矯治,其目的是利用現代犯罪學研究在心理學、社會學以及其他相關領域取得的成果,消除犯罪分子內在犯罪性的同時使其適應外部生存環境,最終重返社會。而之所以將矯治的場所置于社區,是因為社區不同于監獄,其開放性、社會性與包容性賦予服刑人員較大主觀能動性,促使其自主重建社會化能力。但是,那些本身治安混亂、價值觀體系矛盾突出的社區是否符合社區矯正在應然層面上的要求,是值得懷疑的。從我國目前的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現狀來看,并非所有的社區都天然具備開展社區矯正工作所必需的基礎條件。因此,為適應社區矯正制度的全面開展,以矯正需求為導向的社區建設就成為了社區發展的題中之義。然而,在社區矯正理論深度及實踐力度都不斷加強的現今,對該問題的研究卻寥寥無幾。筆者認為,我國當前社區研究中矯正視角的缺位,有以下客觀及主觀原因:
1.從客觀上來說,這是由中西方社區矯正制度發展環境之差異決定的。西方國家的社區建設與非政府組織建設有百余年演進歷程,其社區矯正制度之發展源自社區建設過程中對犯罪人再社會化的內生性需求,主要由民間非政府組織主導,政府則給予適度引導與鼓勵,循一種自下而上、需求驅動的制度發展路徑,進而在其社區建構理論中自然發展出社區矯正維度。而在我國刑罰體系中,社區矯正概念乃舶來品,關于社區矯正的基礎理論認知都是通過對海外文獻翻譯得來,拿來主義色彩明顯。同時我國社區建設起步晚,非政府組織尚不完善,社區矯正工作是由司法機關主導,其制度建構依靠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政府推引而社區被動隨附,缺乏源自社區的內生性動力。從而導致我國本土的社區建設實踐與外來的社區矯正理論之間存在脫節,理論難以有效指導實踐,社區矯正實踐效果差強人意,又反過來阻礙了理論的發展。
2.從主觀上來說,社區理論中矯正維度的缺位源自刑法理論界的觀念性偏差。我國刑法理論界對社區矯正制度研究長期側重于刑罰執行之應然推演,而忽略了刑罰在真實而具體的社區情境中展開這一重要側面。這與我國刑法學者將與社區矯正有關的社區建構理論誤讀為一個純社會學范疇的理論問題有關。實際上社會學研究中的社區建構問題與矯正理論研究中的社區建構問題雖有交疊重合之處,不可一概而論。社會學研究將社區作為社會資源的基本單位,通過對社區的研究達到尋求社會穩定發展最佳解決方案的目的;而社區矯正維度中的社區研究,則是單純圍繞社區之于犯罪矯治的影響而展開的。不同的研究目的使得對社區考察的視角和理論建構要求各不相同。但從學科研究領域覆蓋上講,以犯罪社會學為基礎考察基于矯正立場的社區建設才是社區研究中矯正維度的最佳進路。因此,在刑事政策領域,對矯正維度中的社區建設問題展開具有針對性的研究實有必要。
作為社區矯正的執行場所,社區對于矯正目標之達成至關重要。而目前在社區矯正研究中一味關注“刑罰”而忽視“執行”,或將社區建構視作社會學之研究領域而裹足不前的做法,都不符合社區矯正制度研究的基本規律。在社區發展日新月異、社區矯正工作全面開展的現今,明晰什么樣的社區能夠最大限度的發揮犯罪矯治的作用、具備進行社區矯正的理想化土壤是修復社區矯正理論與實踐脫節的必然要求,而社區建設理論在矯正維度上的夯實也對我國社區建設的進一步發展具有啟發性意義。
毋庸置疑,在社區矯正維度所要討論的社區建設并不完全等同于我國當前社會經濟文化全面發展語境下的社區建設。前者是后者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和特殊方面,其特殊之處就在于以高效率犯罪矯治為出發點對社區發展提出了不同于一般性社會、經濟、文化發展所追求的具體目標。這些目標之合理性來自于犯罪社會學理論研究多年來對犯罪之社會學歸因的不斷深入,而其外在表現形式就是社區在組織結構、價值體系以及社會化互動等層面所表現出的幾個特質。
筆者認為,對于這些目標特質的認知、理解以及在政策層面的著力追求,不僅可以在理論上回答關于社區矯正制度建構方面的諸多核心問題,也可以有針對性地解決社區矯正在實踐操作中面臨的難題。
1.理論基礎:社會解組理論
社會解組理論的形成和完善經歷了漫長而艱辛的過程。十九世紀后期法國社會學家迪爾凱姆反對龍勃羅梭的“天生犯罪人”觀點,提出:“犯罪是一種社會行為,而對未來的不確定和不可預期,會引起社會解組,進而導致犯罪的增加。”這一觀點被認為是社會解組理論的萌芽。20世紀初美國芝加哥大學的帕克和伯吉斯沿著迪爾凱姆的思想繼續研究,對于“環境與犯罪之間是否具有某種聯系”的問題提出“同心圓模型”加以回答(4)[美]帕克,伯吉斯,麥肯齊.城市社會學[M].宋俊嶺,吳建華,王登斌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他們將城市的區域性發展描述為一個從中心呈放射狀擴展的同心圓結構,并認為在同心圓結構中的特定過渡性區域內,居民熟識度較低、人口流動性大、社區凝聚力較弱,就會出現社會解組現象,而社會解組又會導致社區內產生大量的社會問題。將該模型置于中國的城市發展框架之下可以發現,所謂“過渡性區域”其實非常接近我國城市中的“城鄉結合部”區域。
此后,美國犯罪學家肖和麥凱在同心圓模型的基礎上,著重對過渡性區域進行研究,指出貧富差距、種族矛盾、人口流動性以及其他社會因素是社會解組的重要誘因。只有通過有效改變特定的社區環境,抑制社會解組,才能減少犯罪的發生(5)Sampson,R.J.,& Groves,W.B.Community structure and crime:Testing social-disorganization theory.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9,94(4):774-802.。基于這一指導思想,他們發起了著名的“芝加哥計劃”,在芝加哥的6個社區內建立22個鄰里中心以增強社區內在凝聚力與居民間的社會化聯系,從而達到降低犯罪率的目的。該做法雖起到一定成效,但違法行為總量并沒有明顯減少,因此并未取得預期效果。
芝加哥計劃是社會解組理論的一次實踐嘗試,雖然失敗,但有其可取之處。芝加哥學派之后,學者們對社會解組理論又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并取得了較大進展,他們將社會控制細化為非正式社會控制、機構性社會控制、公共社會控制三種形式(6)Veysey,B.M.,& Messner,S.F.Further testing of social disorganization theory:An elaboration of Sampson and Groves’s “community structure and crime”.Journal of Research in Crime and Delinquency,1999,36(2):156-174.。其中,非正式社會控制機制下,行為人的不良行為會受到同齡人、家庭、社區成員通過具備道德評價內容的互動的控制;機構性社會控制主要是學校、社區組織、社會服務機構等進行的監督;公共社會控制主要是警察、法庭、監獄等正式強力組織基于國家公權力進行的監督控制。在社區語境中,前兩種控制機制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社會解組會導致這兩種社會控制的減弱,個體在此狀態下更容易選擇犯罪。總體來說,社會解組理論認為犯罪是社區各種不利狀況的產物,違法犯罪行為是在區域群落不能實現居民的共同價值或者不能有效解決居民遇到的公共問題的情況下才產生的。該理論將犯罪率與社區生態特征聯系起來,創新了研究犯罪原因的新視角,為預防犯罪提供了新思路。
2.犯罪矯治對社區之“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的結構性要求
以社會解組理論為指導,我們看到居民關系冷漠、社區凝聚力較弱的社區會容易滋生犯罪,而居民日常交往密切的社區往往可以通過非正式控制影響社區犯罪率。立足于社區矯正,社區所要求具備的“居民之間社會交往密切”要素正是社區矯正應然意義上的社區所應當擁有的特質。社區矯正制度設計之初衷在于避免監獄矯正的反社會特性損害犯罪矯治的功能,而非監禁的社區化矯治則可以在社區這樣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里以靈活監管和適當幫扶的形勢激發社區矯正對象自我改造的熱情和信心,并以此恢復其社會化能力。在此社區化矯治的過程中,“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是其區別于監獄矯正的優勢所在,也是社區矯正制度對社區的提出的基本要求。以往的社區矯正研究將社區視為一個固有的靜態場景,假定其天然具備所有社區應有的屬性。然而通過對我國社區建設現狀的考察,我們發現這是不符合事實的。在我國城鎮化進程中,出現大量主要由外來人口組成的社區,在其特定發展階段普遍存在鄰里互動缺乏、居民無歸屬感的情況(7)雷曉明.市民社會、社區發展與社會發展——兼評中國的社區理論研究[J].社會科學研究,2005,(2):97-103.。在社區解組理論看來,這類社區或許在行政及地理區劃上有其存在意義,但對實現犯罪矯治功能毫無作用。
總而言之,適合進行社區矯正的社區應當具備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并以此影響、改變社區矯正對象,使之在與社區居民的互動之中自我反省、自我約束,逐漸恢復其社會化能力,從而順利回歸社會。然而,在不具備這一特質的社區中勉強展開社區矯正工作將難以取得理想效果。
1.理論基礎:社會控制理論
社區是一個“濃縮型社會”,其對于預防、懲治犯罪的作用在犯罪學中早有研究,這些研究成果為探討社區矯正意義中的社區概念奠定了基礎。其中尤其具有指導意義的是社會控制理論(social control theory)。社會控制理論是美國犯罪學家特拉維斯·赫希于1969年在《少年犯罪原因探討》(Causes of Delinquency)(8)[美]特拉維斯·赫希.少年犯罪原因探討[M].吳宗憲等譯.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一書中在正式提出的。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認為,當個人與社會的聯系薄弱時,個人就會無約束地隨意進行犯罪。社會聯系主要由以下成分組成:第一是依戀(attachment),即個人對他人或群體的感情聯系。第二是奉獻(commitment),即將時間、精力和努力使用于傳統的活動內容上。第三是參與(involvement),即花費時間和精力較深入地參加傳統活動,這樣一方面會缺少從事越軌活動的時間和精力,另一方面通過參與也可以強化對傳統社會的依戀。第四是信念(belief),即對共同的價值體系和道德觀念的贊同、承認和相信(9)郭曉紅.未成年犯罪人社區矯正的路徑選擇——以社會控制理論為視角[J].法學雜志,2014,(7):62-70.。如果缺乏這種贊同、承認和相信,或者使其受到削弱,個人就有可能實施越軌或犯罪行為(10)吳宗憲.西方犯罪學史(第二版)[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1161-1170.。
社會控制理論立足于預防犯罪立場,從犯罪人角度對犯罪的原因進行了深入剖析,這也為社區矯正如何更好的控制社區矯正對象犯罪性,降低再犯率提供了實踐操作的方法。從“依戀”到“投入”再到“參與”,我們看到了與外部環境進行互動可以控制行為人的犯罪性,也從側面印證了前文“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之于犯罪矯治的重要性。以外部環境控制犯罪的基礎和核心在于需要該外部環境本身是健康的,具備對于主流價值和規范體系的認同,否則將反向影響違法犯罪行為的發生幾率,因為失德者能力越強,對社會的破壞就越大(11)[美]特拉維斯·赫希.少年犯罪原因探討[M].吳宗憲等譯.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69-196.。
2.犯罪矯治對“積極的共同價值與利益”的觀念性要求
將上述理論之要義應用于社區矯正實踐,體現為對實行社區矯正之社區在外顯的價值觀與行為規范體系上的限定。如果將社區看作一個濃縮的社會,那么該小型社會里應該存在一套居民所共同認可的規范準則,如是否允許在社區中進行特定公開活動、是否提倡特定的鄰里關系、是否鼓勵特定的利益主張等。該規范準則背后所蘊含的共同價值體系和道德觀念正是對越軌者實施違法犯罪行為有重大影響的因素。不難想象,將本身價值觀與行為習慣就存在偏差、亟待修正的行為人置于一個價值體系崩壞、道德觀念淪喪的社區顯然是有問題的。但我們還應看到,即使不是一個如小說中“惡人谷”式的問題社區,而僅僅是一個缺少外顯共同價值觀、“各人自掃門前雪”的鄰里環境,也同樣難以在社會控制層面上對問題行為人的社區矯正發揮實質性的作用。因此,立足于社會控制理論,社區中是否具有積極向上的、符合傳統公序良俗的共同價值和行為規范對于犯罪矯治有重大意義。社區矯正之維度上的社區建設應當有目的地建構整個社區共有的積極的價值體系和利益表達,使失足者向其社區回歸的努力與其違法價值觀之修正二者有機統一起來。
在此應當糾正的一個觀點,即認為現代社會的多元與自由價值使得過去以社區為一個整體開展的精神文明建設變得過時甚至無用。精神文明建設的本質就是形塑一個社區共同的積極價值觀和行為規范體系。其內容與表達方式無疑需要與時俱進,但是如果以尊重個人自由和多元選擇為由放棄對社區共同價值觀與行為規范的建構,在宏觀上無助于社會主義新社區的建設,在矯正維度上則會導致社區矯正功能的喪失。
1.理論基礎:整合性恥辱理論
整合性恥辱理論脫胎于現代社會學芝加哥學派著名的標簽理論。此概念是由澳大利亞著名社會學家和犯罪學家約翰·布拉斯維特在比較研究了歐美及日本的犯罪社區化矯正機制后提出的(12)Braithwaite,J.Crime,shame and reintegration.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該理論認為,犯罪自我認知是由社會建構的,犯罪人自我認知的產生過程是一個社區對越軌行為人給予消極反應(即恥辱)的過程,其目的是表達社會對犯罪行為的譴責,同時以恥辱的消極體驗激發罪犯改過之心,從而逐步脫離犯罪道路的互動過程。但是,社會對于越軌行為的譴責性反應往往給越軌行為人貼上負面標簽,使之逐漸產生自我貶抑、自我否定,進而在行為上自暴自棄,最終成為真正的犯罪者(13)吳宗憲.西方犯罪學史[M].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7.。這一社會過程被布拉斯維特稱為“分裂性恥辱”,其最終結果是社區以犯罪為基點分裂為“我們”(守法者)和“他們”(違法者)兩個相互排斥的人群。這種對立局面是不利于犯罪矯治目的之實現的。布拉斯維特認為理想的社區化矯正機制應該創造一種被稱為“整合性恥辱“的反應機制,即一方面給予越軌行為人之不良行為恥辱的消極反應,另一方面應認同其重歸社區的努力,積極地創造條件使其能夠重新與社區融為一體。
在傳統的機構內矯正模式下,行為人帶著“刑滿釋放犯”的標簽回到社區,常常面臨著被社會成員所排斥的境遇,最終走上再犯道路。社區矯正給予人身危險性較低的犯罪人有條件的人身自由,將其放回到社區中執行刑罰,則可以減少正式監禁所帶來的消極標簽化影響,使社區矯正對象在與社區的良性互動中逐漸減輕消極標簽化所帶來的恥辱、羞愧、痛苦,而轉變為積極的自我悔過,重新融入社會。但是,如果社區主體在面對社區矯正對象時的社會心理表現為“分裂性恥辱”而非“整合性恥辱”的話,社區矯正之于機構內矯正大幅度弱化負面標簽的優勢就無從體現,也就難以發揮社區矯正應有的作用。
2.犯罪矯治對社區“寬恕、包容的態度”的社會心理學要求
毫無疑問,社區作為消弭“分裂性恥辱”影響、催生“整合性恥辱”機制的中間紐帶和場所,社區居民的支持是促成社區矯正對象心理轉變的重中之重。表面看來,我國傳統文化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罪錯觀應該使得我國社區民眾普遍對越軌行為人持“寬恕、包容的態度”。但實際上,一方面受重刑主義、報應主義的影響,另一方面受現代社區日漸疏離的人際關系的影響,要社區成員對重返其所在社區的犯罪人保持寬恕并接納并非易事。有學者曾就某省某某市社區矯正相關情況對市民進行了調查問卷,對收回的一百余份問卷的分析顯示:70%以上的人因擔心社區矯正對象會對社區治安構成威脅而對社區矯正具有戒備心理(14)謝忠峰.社區矯正制度的反思和完善——以我國某省為例[D].吉林大學,2014.。該戒備心理必然導致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對象的冷漠、憎惡、歧視甚至羞辱,使得社區矯正對象難以實現消極標簽化向積極標簽化的轉變。在這樣的社區進行有效的社會化能力重建只能成為空談,最終導致社會復歸以及犯罪矯治的失敗。
結合前文分析,“社區居民的寬恕與支持”雖然并非傳統社區概念中的因素,但卻是社區矯正制度得以建立和有效實施的關鍵。唯有得到社區居民在情感上真正地接納與寬恕,越軌行為人才有可能通過整合性恥辱機制實現價值觀與行為模式的轉變,從而復歸社會,從根源上達到降低再犯率的目的。
如前所述,真正可以在社區矯正中發揮積極作用的社區應當具備三種特質。這些特質又可以進一步分解為以下五個社會學要素:首先,該社區應當滿足現代社區存在的兩個基本要件,即占有一定的地理區域和包括一定數量的人群。該地理區域可能是天然的因血緣(家族)、地緣(村莊)及精神共同體(友誼或信仰)而形成,也可能是在現代政府、企業等人力推動下的自主選擇;其次,通過梳理社區建設理論可知,在社區這個地域性共同體之下,居民之間應當具有較為密切的,因相互依賴、相互溝通而產生的社會結構要素。這種社會結構在一定程度上是現代社會關系的體現與凝聚,以溫馨而富有人情味的氛圍來促進社區矯正對象的再社會化;再次,為保證對行為的有效控制,社區居民之間應當具有積極的共同價值與利益表達,并因追求該共同利益而形成理性的行為規范要素;最后,從整合性恥辱理論對犯罪的理解可知,社區居民對待社區矯正對象的態度應當是寬恕、包容與支持,以促使其擺脫負面標簽,實現積極心理轉變,此為社區之社會心理要素。以上五要素各有作用,缺一不可,共同組成社區矯正應然層面上的社區必須具備的特質。
以社區目標特質及其各基本要素為依據、以社區居民的態度為核心、以適合犯罪矯治為出發點的社區矯正制度之發展可以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可以被稱為“在社區中的矯正”,即社區矯正僅僅在空間概念上區別于監獄矯正的封閉管理。在這一層次中,社區被動地接受了需要進行社區矯正的人員,為其提供具備一定行動自由的執行刑罰的場所,但由于重刑主義思想和消極標簽化影響,社區對社區矯正對象采取戒備冷漠態度,對社區化矯治政策最多采“不抵抗原則”,而遠遠談不上積極參與。第二層次可以被稱為是“社區參與的矯正”。在這一層次中社區主動接納了社區矯正對象,積極配合有關司法行政部門對其進行監督矯正,幫助他們早日回歸社會。但社區對其在矯正工作中的作用持一種“奉獻”式的心態,認為社區是在犧牲其安全價值來配合政府的犯罪改造工作,而沒有認識到社區矯正工作對社區全面建設的積極意義。第三層次方可被稱為是“社區導向的矯正”。在這一層次中,社區成員正確認識到社區矯正是整體社區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社區建設有積極的推動作用,因而愿意發揮主觀能動性,以平等、互惠的態度參與到社區矯正的日常工作中,并從社區長遠利益出發考慮社區矯正之制度建構,司法行政機關、社區與非政府組織之間形成良性互動關系,使社區矯正對象在一個具有建設性的社會心理環境中恢復社會化能力,實現社區矯正之最大效益。
在上述三個發展層次中,本文所關注的社區目標特質呈遞進增益,從在第一個層次中的幾乎完全缺位到第三個層次的全面充分展現。因此,社區建設的矯正維度實際上就是通過不斷發展和完善上述目標社區特質來推動社區矯正從低層次向高層次發展的漸進過程。如前所述,并非所有的社區都天然具有進行社區矯正必須具備的社會化特質。相反地,從我國當前社區發展的現狀出發,由于社區建設在犯罪矯治政策性考量上的缺失,我國部分社區缺乏積極的共同意識和理性的社會交往。由于傳統恥辱與重刑觀念的影響,我國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對象具有本能的戒備和抗拒心理。為解決這些問題,在現有條件下有針對性地改變社區現狀,筆者認為,有必要從政策設計和操作措施兩方面入手,緊緊圍繞社區矯正的價值追求和目的實現,大膽制度創新,探索與犯罪防控需要相輔相成的社區建構模式。
社區矯正是一項執法活動,因此立法規定是社區矯正存在和運行的先決條件。如前所述,如果不是所有的社區都天然具備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基本條件,那么如何判斷一個社區是否可以開展社區矯正?若確實要開展社區矯正應具備哪些資質?為了滿足開展社區矯正要求應加強哪些方面的建設?對這些方面應當加以明確規定(15)吳宗憲.社區矯正比較研究(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51.。然而盡管有關社區建設的規定在《憲法》《物權法》《居民委員會組織法》《物業管理條例》等法律中均有跡可循,但2019年通過的《社區矯正法》里卻沒有只言片語提及。可以說,我國社區矯正制度在關于社區建設要求方面的法律規定基本處于空白狀態。有鑒于此,為確保社區對犯罪矯治的積極作用,筆者認為,應當在條件成熟時設立社區矯正基礎條件評估審查制度,將評估審查社區矯正之社區基礎作為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必經程序加以規定。
矯正基礎評估審查制度在我國犯罪矯治領域里無疑是一種制度創新,即使在域外也并無直接可循的成例。但是,從域外社區矯正制度的實踐中還是可以發現一些與之理念相似的作法。比如在美國青少年法庭的裁斷中,法官可以基于其自由裁量權決定是將涉案未成年人收監服刑還是判處社區矯正。一個引人側目的數據就是白人青少年被判社區矯正的比例遠遠高于同類案件中黑人及拉美裔青少年,后者往往有更高的可能被判入獄服刑(16)Bishop,D.M.,& Frazier,C.E.Race effects in juvenile justice decision-making:findings of a statewide analysis.Journal of Criminal Law and Criminology,1996,86(2):392-414.。有論者將這一現象解讀為美國的種族歧視問題,但是有學者對相關數據作了更深入地解讀后發現,法官判處更多白人青少年社區矯正的理由往往是其家庭及社區環境可以為其改造提供系統支撐,而黑人及拉美裔青少年由于很多來自貧民區,家庭破碎、社區環境惡劣等因素導致難以實現社區矯正之目的,不得已只能執行監所矯正(17)Conley,D.J.Adding color to a black and white picture:Using qualitative data to explain racial disproportionality in the juvenile justice system.Journal of Research in Crime and Delinquency,1994,31(2):135-148.。毫無疑問,美國青少年法庭的法官們可以說無意識地建構了一種不成文的社區矯正基礎評估制度。只有具備矯正基礎的社區才能被委以社區矯正的重任。
如前所述,社區矯正導向的社區建設可以大致分為三個層次,這三個層次的基本特征是社區存在度由低到高遞增排列。然而,我國現階段多數社區矯正工作開展正處于第一層次與第二層次交替過渡的時期,要達到第三層次還需進一步努力。增設社區矯正基礎審查評估制度,可以從立法層面上確保社區矯正之犯罪矯治目標的實現有較好的外部環境,也可為司法中順利開展社區矯正工作指明發展方向:社區基礎不同,政府的支持力度及干預重點應當有所差異。
就完全缺乏社區基礎的社區而言,“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積極的共同價值意識”這二要素是在長期歷史發展的過程中形成和培育而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因此,基于社區矯正功效考量,選擇在這樣的社區中開展社區矯正需要十分慎重。當然,從社區建設的角度來看,對于這些社區,我們也不能全盤否定其價值,而應當本著綜合治理、全面發展思路,聯合有關部門對社區進行有針對性的培育和改造。
對于社區基礎較差的社區,政府的政策引導和資源投入可以保證社區矯正的秩序和效果,這對于社區建設中的“密切而理性的社會交往”和“積極的社會價值、利益”的形成也有一定積極作用。隨著社區居民的認識逐漸提高,政府的干預力度應相應降低,應不斷促進公民參與程度,最終達至社區矯正之社區發展的第三層次。
要想使社區矯正之社區發展達到上述“社區導向的矯正”這一最高層次,社區居民的態度非常關鍵。為此,我們一方面要加強對社區矯正的宣傳,使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既“知”又“懂”,克服成見;另一方面要通過舉辦社區活動等方式,增強社區矯正司法行政機關、非政府組織、社區矯正對象與社區居民之間的良性互動,使得社區矯正由政府主導向政府管理、公民高度自治模式轉變。
(1)加強對社區矯正的宣傳
想要使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對象持有寬恕、接受甚至友好幫助的態度,首先需使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有一個透徹而詳盡的了解。社區矯正的適用者并非某種意義上“窮兇極惡”的犯罪人,他們所犯罪行較輕、人身危險性較小,不會真正威脅到社區居民的安全。然而社區居民對社區矯正的只“知”不“懂”,使他們對于犯罪人有本能的懼怕和抗拒,難以對社區矯正懷有信心和信任。這就需要司法部門以及社區矯正工作者發揮主觀能動性,對社區居民進行宣傳,使他們從知道有社區矯正制度到真正了解社區矯正的原理、目的以及制度設計。
對社區矯正的宣傳方法靈活多樣,根據社區居民的年齡、文化程度、參與程度等的不同,宣傳的方式應因地制宜的改變。例如在中老年人口聚集較多的社區,可采用發放社區新聞報刊、傳單、廣播等較為傳統的方式,而在青年人口聚集較多的社區,則可采用舉行宣講會、聽證會等方式。在不侵犯個人隱私的前提下適當披露社區矯正對象的矯正近況,也可給社區居民較多安全感及信心,使其逐漸放下戒備、歧視和報復的心態,接納社區矯正對象。
(2)建立合作、溝通與反饋機制,增強社區矯正各主體之間的良性互動
在前文社區建設之社區權利的分析中已知,我國社區矯正制度之中的社區權利,是由國家司法機關的主導的、非政府組織(如居委會、物業委員會等)以及社區居民等協調的關系。在該自上而下模式之中,司法機關的過多干預使得群眾參與度極低,社區矯正也難免淪為“無社區的矯正”。
實際上社區與公權力之間應當是有機合作的關系,司法機關適時管理,社區依法自治,社區矯正工作人員、非政府組織以及社區居民之間則為互助多元群體關系。在社區積極的社會交往(如社區公益勞動、社區文藝活動等)之中,社區居民可對社區矯正人員的行為進行監督,并且可以適時地向社區相關組織反應社區矯正對象的表現情況,對于社區矯正對象的不良行為,社區相關組織應當及時查處并予以糾正(18)謝忠峰.社區矯正制度的反思和完善——以我國某省為例[D].吉林大學,2014.。在文化程度較高、網絡普及率高的社區,也可以在司法機關的主導之下建立網絡交流平臺,供社區成員暢所欲言,對社區相關組織及社區矯正工作人員提出建議,對社區矯正對象提出監督批評。由此,多元群體之間形成良性互動,使社區矯正的執行走向公開化、有序化。
近年來,我國的刑罰理論研究界掀起了一股推介和引入恢復性司法理念的熱潮。以恢復性司法來促進犯罪矯治被認為是解決我國犯罪改造困境的靈丹妙藥之一。筆者對于是否可以以恢復性司法來提高犯罪矯治的效果本身持保留態度,但是,以其所奠基的整合性恥辱理論而論,恢復性司法的操作模式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社區導向的矯正”的基本理念。因此,在社區矯正的實務操作中引入恢復性司法理念無疑將有力促進追求社區矯正價值的社區建構。
所謂恢復性司法,聯合國經社理事會將其定義為“…這樣一種概念,除了認可犯罪影響社區及受害人的未來,還影響加害人的未來。它最大限度地尋求受害人和社區其他成員積極、自愿的參與,從而恢復與犯罪相關的一切權益”(19)吳立志.恢復性司法基本理念研究[D].吉林大學,2014.14-15.。美國學者澤爾則對其作了如下描述:“犯罪是對人和關系的侵犯。它產生了應當恢復犯罪未發生前的狀態的責任。司法機關同受害人、加害人及社區其他成員應一同尋找能夠促成修復、和解及重塑信心的辦法”(20)[美]霍華德.澤爾.視角之變:一種犯罪與司法的新焦點[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1.152.。
一般來說,社區矯正制度要求犯罪人在原戶籍地或原居住地執行社區矯正,也就是說社區矯正之制度設計就是要犯罪人嘗試回歸其之前所加害的社區,面對其之前所侵犯的人群。不難想象,社區矯正政策及社區矯正對象在社區所面臨的排斥與漠視很大程度上并非源自社區成員的冷漠或惡意,而是由于社區本身及其成員作為之前犯罪的受害者所帶來的負面心理感受以及社區安全感及信任關系的破壞。因此,提高社區參與度的關鍵還在于對犯罪所破壞的社區正義狀態之恢復,此為恢復性司法理念的核心訴求。
在操作上,恢復性司法通過三個關鍵概念的落實來實現社區正義狀態之恢復:“會面”“補償”和“轉變”。所謂會面,是指在司法機關的組織和引導下,加害人與受害人(或其家屬)進行會面,雙方通過傾訴、交流,實現加害人真誠悔罪,受害人恢復尊嚴、情緒及安全感的雙重目的;所謂補償,則是指通過加害方采取各種方式(物質、精神、行動)向受害人進行補償,換取諒解,同時使受害人感受到正義與安全秩序的恢復;所謂轉變,一方面指通過恢復性司法手段實現犯罪人惡行與惡性的無害化,同時也在更深層次上指代社區成員及其所處的社會交往網絡在公正、安全價值及互動方式上的積極轉變。
在實踐層面,社區矯正中引入恢復性司法理念具有兩個方面的重要意義:其一,社區矯正措施本身就包含了促進社區矯正對象與社區其他成員的互動的各類設計,如社會服務,定期聚會,社區活動等,因此在組織層面,社區矯正天然就具備引入恢復性司法的執行基礎。在社區矯正措施中引入恢復性司法之目的,還可以避免當前普遍存在的社區矯正措施形式化、表面化和空洞化的弊病。其二,任何一個有經驗的犯罪矯治工作者都會意識到,恢復性司法的“會面”“補償”和“轉變”概念對于那些缺乏犯罪改造動力的犯罪人幾乎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但是,對于本身立意改過自新,有著強烈的回歸社會動力的犯罪人,通過“會面”“補償”和“轉變”三個概念的貫徹實施,卻可以獲得充分的機會與其之前所侵害的社區及其成員達成罪錯諒解與心理補償。這一罪錯諒解與心理補償效果,正是解決社區在社會心理學層面缺乏“寬恕與包容之態度”問題的關鍵。換句話說,恢復性司法也許并不會如有些學者所期待的那樣在犯罪矯治方面直接創造奇跡,但是它卻可以通過對社區參與度及支持度低下問題的高效解決,為社區矯正在社區建設方面打下堅實的基礎。
總而言之,建構社區矯正意義上的良好社區需要立法機關在政策上重視對社區特質的識別與培植、司法行政機關在政策實施時謹慎選擇,也需要社區居民的配合與接納以及社區相關組織和社區矯正工作人員的協調與及時反饋。要達成上述條件顯然無法依靠某個“運動”或“工程”的一蹴而就,也非某一個部門或一個組織所能完成的任務。只有在宏觀政策體系層面樹立多維度的社區建構意識,多管齊下形成制度合力,才能把社區真正建設為有利于社區矯正對象恢復社會化能力、重返社會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