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徐

我在縣城上高中時,家里很窮,父親和母親靠拉板車運送沙石掙錢。他們極少有休息日,還經常加班,一連好幾天都回不了家,對我的學習,他們很少過問,也未去學校看過我。
我高考時,還未實行知分填志愿,而是估分盲填,就是高考結束后,考生對著標準答案估分,然后再根據自己的估分和往年各高校的錄取分數線,在志愿表上填報相應的大學,這就有風險,如果分估高了,就很容易出現“滑檔”,無法被所填的高校錄取。
為不滑檔,大家都不敢估多,可過于自信,心高氣傲的我卻多估了15分,我懵了,知道很難被填報的大學錄取了,雖然我考的分并不算低,超過文科“一本”線18分。
接來下,一天天地反復查詢,但都無我被錄取的消息。 “一本”錄取工作結束后,無比失落的我,整天悶在家里,打不起來一點精神。而父親還和以前一樣,每天帶著母親出去拉板車。
無望的我,暗恨起父親來,覺得他只知道整天運沙石,對估分和填報志愿,一竅不通,且也不幫我請教這方面的專家。我想,如果他能提醒我一下,讓我保守點估分,同時讓我把“二本”的高校也填上,我就不至于無大學可上。我開始有意地抱怨起父親來,不給他好臉色。
幾天后,父親說他要和母親出去幾天,我也懶得問他去哪兒,覺得肯定是去加班拉沙石了。
直到4天后的傍晚,他們才回來了,他們開門進家時,我嚇了一跳——父親全身都濕漉漉的,鞋上全是泥巴,頭發上也沾了很多臟稀泥,滿臉的疲憊,還不停地咳嗽,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而母親的鞋和褲腳也是濕的。“不小心掉水渠里了”,看我一臉的迷惑,父親低聲地解釋道,然后弓著背,落寞地進屋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對父親借題發揮,抱怨道:“高中3年,你對我負責過嗎?你只知道拉板車,別的家長去專家那咨詢,請他們幫填志愿,你呢?”父親聽后默默無語,痛苦、失落地轉身離去。
那天,母親沒隨他而去,而是把我叫到身邊:“你就別怪你爸了,他心里后悔和自責得很。前幾天,你爸帶我,去省城給你托人找關系了。”
母親說,父親不知從哪兒打聽到 “省教育廳招辦”有個人,能把“滑檔”的考生給補錄上,然后找到他,交了4000塊錢,誰知對方是個冒牌的騙子,拿錢后就跑了。
“除交掉的4000塊,你爸還請了那人,到一家我們從未見過的高檔飯店里吃了頓飯,花掉1000多塊,飯桌上,你爸就在那干坐著,都不敢動筷子,怕菜不夠,加菜又得加錢……”
我被驚住了,前前后后花掉5000多塊,那相當于拉板車一年的收入呀!可還是隨口嘲諷道:“瞧他那點能耐,錢花了事未辦成不說,還掉進水里了,搞得一身狼狽!”
“孩子,你想想,你爸是多么靈敏的一個人呀,”母親說,“他拉了那么久,那么重的板車,經過水邊、岸旁無數次,都從未落過水,怎可能反而在一身輕的情況下,失足掉進水里呢?”
“他是有一肚子的愁呀,覺得對不起你。在回來的路上,你爸失魂落魄,憂心忡忡,才一腳踩空,掉進路旁的深水渠里的,要不是我拼命拉他上來,早被淹死了。”
母親不容我插話,繼續說:“他還不讓我告訴你,這次去省城,為省錢,我們3個晚上,都是睡在公園的椅子上的,他都被凍咳嗽了。”
父親竟然在背后為我做了這么多試圖去“亡羊補牢”的事,瞬間,我被徹底震驚了,猛地清醒了過來,我已18歲了,不能再將“滑檔”的責任,強加給父親,讓他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他只有小學文化程度,對高考一點不懂,怎么能和其他有文化,神通廣大的家長相提并論呢?他拉板車也全是為我能讀得起書呀! 我要自己承擔糟糕的結局,我要卸去父親心中的內疚和負擔,我決定去復讀!
經過一年的再戰,第二年,我考上了一所知名的“985”大學,比上年填報的那所大學還要好,接到通知書的那天,父親和我都笑了。
我要感謝母親告訴我父親去省城的事,更要謝謝父親,是他的那次狼狽不堪的出行,喚醒了我,讓我突然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