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紅
(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教育宣傳協同創新中心 北京 100875)
黨的十九大對黨的建設總體布局做出了重大調整,習近平指出,必須“把黨的政治建設擺在首位,思想建黨和制度治黨同向發力”[1](P26)。應當如何看待黨的建設總體布局的新發展?從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歷程來看,黨的建設形成了自身的歷史邏輯,由于政黨屬性、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等因素的合力推動,黨的建設從單維度發展到雙維度。革命時期,由于革命的政黨方位以及組織規模不斷擴大等因素的影響,黨的建設在方法的單維度上發展,最終確立著重于從思想上建設黨的方法,實現了革命黨的成熟。新中國建立后,政黨方位從革命轉向長期執政后,政黨組織規模進一步擴大,中國共產黨對長期執政方位下的政黨屬性的認識日益深化,促使黨的建設在方法和方向雙維度上發展,方法上日趨完善,明確思想建黨與制度治黨同向發力;方向上明確政治方向,將政治建設擺在首位,最終實現方法與方向的雙維統一。
黨的建設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為保持自身先進性和純潔性所進行的自我完善的活動。在中國共產黨的發展歷程中,隨著理論與實踐的不斷發展,逐步形成黨的政治建設、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紀律建設以及制度建設等各方面的建設,它們處于不同的地位、發揮不同的功能,相互作用,形成黨的建設系統并不斷發展演變。這一系統的演變是諸多因素的不同組合、相互影響而產生的外部表現,政黨屬性、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以其不同的特征和組合對黨的建設系統產生了多重影響。
首先,政黨屬性對黨的建設具有方向性影響。由于世界政黨現象的復雜性,政黨屬性的劃分有多種標準和復雜的類型。以政治理想、理論指導、價值取向為標準,政黨的政治屬性可分為革命黨和執政黨。革命黨持有發展的歷史觀與宏大的政治理想,對現實政權采取批判的態度,主張先進的社會制度代替落后的社會制度。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革命黨,具有階級的先進性與鮮明的革命性,以實現共產主義作為其政治理想。與革命黨不同,西方民主政治體制中的政黨通過選舉成為執政黨,以獲得執政地位為最高政治理想,主張對現實政權的維護。政黨對自身政治屬性的定位不同將決定政黨的不同發展方向,革命黨以革命性為其發展方向,而西方執政黨致力于獲得選舉勝利。政黨發展方向的不同又進一步對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內容、方法都產生重要影響。因此,中國共產黨政治屬性的歸屬對黨的建設具有決定意義。
其次,政黨方位對黨的建設的目標與方法具有重要影響。政黨方位是一個客觀與主觀相互影響的要素。從客觀來看,政黨方位就是一個政黨所處的社會歷史條件和政治地位,也就是外部環境的綜合。在西方政黨理論中,影響政黨發展的外部環境有多種因素,愛潑斯坦認為包括“選舉權的擴大、社會結構、憲法規定的行政部門與立法機關之間的關系、聯邦制程度以及選舉辦法等”[2](P28)。帕尼比昂科則認為:“有兩個始終‘相關的環境’是選舉領域和議會領域。這兩個領域的面相產生了對政黨組織最重要的一些影響。”[3](P237)從主觀來看,政黨方位是政黨對外部環境的認知、與環境的互動以及對自身政治地位的認識,反映出政黨的自主意識程度。對于中國共產黨來說,最重要的社會條件變遷就是從革命向長期執政的轉變。據此,中國共產黨的政黨方位分為革命與長期執政兩大類型。此外,中國共產黨對政黨方位的認識能否實現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則反映出中國共產黨的政黨自主意識。不同的政黨方位以及政黨自主意識對黨的建設的目標、任務和方法產生一系列深刻影響。
最后,政黨組織規模對黨的建設的內容與方法也具有重大影響。組織規模是指政黨的大小,包括黨員數量、內部組織的數量及其相互之間的關系等,是政黨存在、活動和實現自己目標的基礎。在中國共產黨的發展中,組織規模的變化對黨的建設具有重要影響,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建設、改革不斷取得勝利的組織保障。“政黨組織規模的大小與其戰斗力的強弱有著內在關系。黨員數量是政黨力量的顯示符號,沒有數量的保證,政黨作用的發揮就會受到限制。”[4]中國共產黨從建黨時小型組織規模發展到革命勝利時全國性的大黨,再到如今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政黨,組織規模的不斷發展壯大使得中國共產黨具備鞏固的階級基礎、廣泛的社會基礎、健全的組織結構等無產階級先鋒隊的基本組織要素,當然,也使得中國共產黨面臨大黨治理的問題。在黨的建設中,政黨組織規模對黨的建設的任務、內容、重點都產生重要影響。
政黨屬性、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在不同歷史階段的不同特征以及各要素之間的不同組合,促使黨的建設的方向、目標、內容、方法等方面都發生動態的轉化與變遷,展現出自身的歷史邏輯與規律,黨的建設也就在歷史發展中呈現出明顯的階段性。
在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革命黨處于革命的政黨方位下,黨的建設面臨的主要矛盾是方法問題。因此,政黨屬性、政黨方位以及政黨組織規模的演變組合推動黨的建設在方法的單維度上不斷發展變化。
建黨初期,中國共產黨黨員人數少,黨的一大時,全國只有黨員50 多人,而且黨員發展緩慢,組織機構不健全,在中國社會和工人階級中的影響很有限,具有濃厚的“知識分子小團體”[5](P913)特征,這樣的小型組織規模難以適應革命的政黨方位。鑒于此,中國共產黨首先必須發展壯大自己的組織力量。1922 年,中國共產黨提出“無產階級革命大的群眾黨”[6](P91)的建設目標,力圖擴大自己的組織規模和組織影響力,以適應革命發展的需要。
在建設“無產階級革命大的群眾黨”的進程中,“組織問題為吾黨生存和發展之一個最重要的問題”[6](P379),黨的建設的主要內容是組織建設。由于組織問題主要是黨員人數過少,黨的建設的主要方法就是擴大黨員隊伍,發展黨的組織。陳獨秀特別強調:“黨員數員上的增加,乃是第一個重要問題,當然同時我們也不應忽略質量上的增加。我們必須懂得‘數量上的增加可以改善質量’這一原理。”[7](P635)1927 年,《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修正章程決案》首次將“黨的建設”單列一章,其內容主要是關于民主集中制、全體黨員大會、各級代表大會、各級黨部機關、黨的組織系統等方面的規定。這充分說明黨的建設的中心任務就是發展黨員隊伍和完善組織機構等組織方面的工作,可見當時小型組織規模對黨的建設的內容與方法產生了深刻影響。
在以組織建設為中心的思想指導下,中國共產黨的組織規模得到了巨大發展,到黨的五大時,黨員發展到57967 人[8](P237)。但是,一個成熟的馬克思主義革命黨,不僅在于黨員人數的擴大,更在于理論的成熟和組織的鞏固。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還是“幼年的黨”,“是對于中國的歷史狀況和社會狀況、中國革命的特點、中國革命的規律都懂得不多的黨”[9](P610),對革命的政黨方位還沒有深刻認識,革命黨的自主意識尚未充分激發。這就造成黨的建設主要限于黨組織的發展,而沒有重視黨組織的鞏固,導致中國共產黨在革命的領導權、革命軍隊等一系列問題上出現失誤,這成為后來大革命失敗的重要原因。
中國共產黨經歷大革命的錘煉,黨員隊伍逐漸發展壯大,組織機構逐步健全,在群眾中的影響日益擴大,“已成為群眾的黨了”[10](P48),組織規模的擴大為適應革命的政黨方位奠定了初步的組織基礎。但是,這只是政黨自主意識的組織前提,黨的建設還需要形成與政黨方位相適應的內容與方法。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對革命的政黨方位有了新的認識,但還尚處于早期的混沌狀態,其重要的表現就是中國共產黨對黨的建設內容與方法的新探索與困境。
中國共產黨經歷了大革命失敗的挫折之后,開始既重視黨的組織建設,也重視黨的思想建設,要求“建立布爾塞維克的中心思想”[10](P532)。組織建設和思想建設成為黨的建設的兩大重點,這就擴展了黨的建設的內容,初步回應了革命的政黨方位以及組織規模擴大后對革命黨的建設要求。然而,思想建設雖然得到重視,具體方法卻發生錯位。當時,中國共產黨認為,要肅清黨內的機會主義思想和各種非無產階級意識,必須在黨內及指導機關中肅清“左”、右傾機會主義成分,同時充實無產階級成分,這就將黨員成分問題看作是加強黨內無產階級思想的唯一因素,建立堅強的組織和鞏固黨的思想就都歸結于“黨的無產階級化”和“指導機關工人化”。
總體來看,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從原來只重視組織的擴大,發展到將組織建設和思想建設結合起來,這是對黨的建設內容的重大發展。但存在的問題是,黨的思想建設的方法并沒有跟上內容發展的步伐,而是仍然用原來改變組織成分的辦法來進行思想建設,形成“唯成分論”的狹隘方法。這就造成思想建設與組織建設的嚴重錯位,從內容上看是重視思想建設,但實際上仍然是組織建設的一套方法。這種內容與方法的錯位,一方面表明此時中國共產黨開始探索與革命的政黨方位、擴大的組織規模和革命黨屬性三者結合相適應的黨的建設;另一方面也表明在組織規模擴大初期,中國共產黨對黨的建設的認識還停留在小型組織規模狀態,未能有效回應革命的政黨方位以及大的群眾性革命黨在黨的建設方法上的要求。黨的建設演變對政黨方位與政黨組織規模變化的低回應性,在實踐中必然導致黨的建設收效甚微。
由于中國共產黨在農村革命根據地的條件下進行自身建設,要直正解決中國共產黨面臨的問題,必須深刻認識自身所處的政黨方位,形成革命黨的自主意識,實現外部革命環境與黨的建設的高效互動。毛澤東深刻了解中國共產黨所處環境的特殊性給黨的建設造成的極大困難,認識到一味地強調黨員的工人成分是不現實的,與組織成分相比,思想問題更具有根本性。他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無產階級思想領導的問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11](P77)因此,毛澤東十分注重黨員思想教育問題,強調通過思想教育提高黨員的思想和政治水平,這也就找到了思想建設的正確方法,讓思想建設直正回歸了思想領域,而不再是不切實際的只強調黨員成分,思想建設終于實現了內容與方法的統一。這是中國共產黨作為群眾性的革命黨有效回應革命的政黨方位的新方法,因而成效顯著,能夠在革命環境中不斷發展。
抗戰時期,為適應抗日斗爭的新形勢,中國共產黨進一步大力發展黨員,擴大組織規模。到1938年底,共產黨員人數已從全國抗戰開始的4 萬多發展到50 余萬[12](P643),“黨的組織已從狹小的圈子中走了出來,變成了全國性的大黨”[9](P612)。組織規模的擴大為中國共產黨領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擔當起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中流砥柱奠定了堅實的組織基礎,同時也提出了鞏固黨的重要任務,即在組織規模擴大的基礎上,“要建立一個大而精的黨”[13](P214)。毛澤東明確提出了黨的建設“偉大的工程”的目標,即“建設一個全國范圍的、廣大群眾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完全鞏固的布爾什維克化的中國共產黨”[9](P602),這是與革命黨的屬性、革命的政黨方位以及全國性的大黨規模三者相適應的建設目標。為適應全國性大型革命黨的建設,實現黨的建設“偉大的工程”的目標,中國共產黨進一步發展黨的思想建設,形成系統的整風理論與方法。整風運動把思想整頓放在首位,自始至終強調黨員的思想教育。毛澤東指出:“為要從組織上整頓,首先需要在思想上整頓,需要展開一個無產階級對非無產階級的思想斗爭。”[14](P875)毛澤東將過去方法上的錯位糾正過來,用思想建設來解決組織上的問題。經過整風運動,黨的建設最終形成了科學布局,即“首先著重在思想上、政治上進行建設,同時也在組織上進行建設”[15](P330)。整風運動的歷史意義就在于明確了思想建設的雙重價值,思想建設不僅是黨的建設的核心內容,而且是黨的建設的首要方法,這兩個方面的價值才是思想建設的完整內涵。
至此,中國共產黨的建設形成鮮明特色,即“特別著重于從思想上建設黨”[16](P161)。黨的建設方法完成了從以組織建設為中心到著重于從思想上建設黨的轉變,這一轉變標志著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即方法問題得以有效解決,是政黨組織規模、政黨方位以及政黨屬性在黨的建設上的高度契合,是中國共產黨作為全國范圍的大型革命黨在革命的政黨方位下政黨自主意識的首次覺醒,實現了革命黨的全面成熟。
新中國建立后,中國共產黨的政黨方位從革命轉變為長期執政,革命時期形成的黨建體系被帶入執政環境中,并在一定時期內繼續發揮作用。然而,在中國共產黨的長期執政中,由于改革開放帶來經濟社會的巨大變化,以及黨的組織規模發展迅速,舊的黨建體系與政黨方位以及組織規模的新狀態之間的張力日益突出,要求黨的建設做出回應,形成新的平衡。
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民主法治的發展要求中國共產黨不斷提高執政水平,實現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與此同時,黨的組織規模迅速發展。2018 年,黨員總量突破9000萬名,比1949 年新中國成立時的448.8 萬名增長約19 倍[17]。中國共產黨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政黨,這必然帶來政黨治理上的難度。兩方面的因素相結合對黨的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
中國共產黨對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作出科學判斷,由此推進黨的建設方法的新發展。一方面,中國共產黨繼續強調思想建設的重要性,并持續更新思想建設的內容與方法,推動黨的指導思想與時俱進和思想教育不斷創新;另一方面,長期執政方位以及超大型組織規模對政黨制度化形成持續推動力,中國共產黨越來越將制度建設作為重要的黨建方法。1980 年,鄧小平發表《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重要講話,深刻指出:“領導制度、組織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18](P333)從此,制度建設的各項改革逐步深入。1987 年,黨的十三大明確提出:“在黨的建設上走出一條不搞政治運動,而靠改革和制度建設的新路子。”[19](P46)隨著改革的深化,中國共產黨在各方面推進黨的制度建設,以健全民主集中制為重點,加強以黨章為核心的黨內制度體系建設,建立健全黨內民主制度,完善黨內監督制度、巡視制度,加強黨內法規的制定與完善等,制度建設貫穿到黨的建設各方面,為其他各方面的建設提供制度保障。
制度建設契合了長期執政的政黨方位以及超大型組織規模對政黨制度化的要求,思想建設對于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革命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又起到了保障作用,必須將二者有機結合起來才能使黨的建設的方法適應政黨屬性、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組合的變化。江澤民明確指出,“ 制度建設必須同思想建設結合起來”[20](P95)。進入新時代,習近平進一步強調,“要堅持思想建黨和制度治黨緊密結合,既從思想教育上嚴起來,又從制度上嚴起來”[21](P149)。可見,黨的建設在方法維度上實現了又一次重大發展。這說明中國共產黨作為一個成熟的政黨,處理黨的建設方法問題已十分嫻熟,能夠根據政黨方位和政黨組織規模的變化及時調整黨的建設方法,使二者實現新的統一。總之,思想建設和制度建設相結合是長期執政方位下黨的建設在方法維度上的新發展。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對自身作為馬克思主義革命黨的政黨屬性十分明確,革命的政治方向也從未動搖。因此,盡管這個問題十分重要,但一直以來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都不是這一問題,而是方法問題。黨的建設變遷也從未涉及革命黨屬性的變動,而是在方法上的單維演進,總體來說,方法正確與否決定著黨的建設的成效。經過不斷的發展完善,改革開放后形成思想建設與制度建設相結合的方法,這說明中國共產黨已經有效解決了方法問題這一主要矛盾。但是,方法問題解決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隨著政黨方位從革命向長期執政轉變,社會上出現一種主張,認為中國共產黨應從革命黨向執政黨轉變,革命黨與執政黨之爭隨之出現。這種爭論實際上是將政黨屬性與政黨方位相混淆,企圖用政黨方位的變化來改變中國共產黨的革命黨屬性。
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中,革命具有多種內涵。革命既指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革命,也指用先進的社會制度取代落后的社會制度。《關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明確指出:“絕對不是說革命的任務已經完成,不需要堅決繼續進行各方面的革命斗爭。”“我們現在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進行的斗爭,正是這個偉大革命的一個階段。”[16](P172)也有學者指出,“我們黨選擇走社會主義道路,堅持為實現共產主義而奮斗,相對于世界資本主義秩序來說也是革命”[22]。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推翻舊制度、建立新中國是革命,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是革命,實行改革開放也是革命。從政黨屬性上看,無論是在革命、建設還是改革時期,中國共產黨都是馬克思主義革命黨。習近平深刻指出,“不要忘記我們是共產黨人,我們是革命者,不要喪失了革命精神”[23],“越是長期執政,越不能丟掉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本色,越不能忘記黨的初心使命,越不能喪失自我革命精神”[24]。這就將政黨方位和政黨屬性作出了明確區分,長期執政的政黨方位不能改變中國共產黨作為革命黨的政黨屬性。
政黨屬性直接決定政黨方向,政黨屬性的改變將會直接導致黨的建設方向的改變。對于中國共產黨來說,對革命黨屬性的否定必然導致淡化政治、忽視政治的傾向,“甚至存在偏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方向的嚴重問題”[25],致使中國共產黨“改旗易幟、改名換姓”[26]。革命黨與執政黨之爭反映出方向問題逐漸成為黨的建設面臨的主要矛盾,這就要求黨員干部“以黨的旗幟為旗幟、以黨的方向為方向、以黨的意志為意志,當政治上的明白人”[27](P188)。習近平指出,“必須堅持正確方向,沿著正確道路推進。方向決定道路,道路決定命運”[21](P52-53),有力回應了各種錯誤認識。可見,方向問題已經成為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是統領黨的建設所有領域的根本性問題。
由于方向問題日益突出,改革開放以來黨的建設又開啟了在方向上這一維度的發展,并經歷了三個階段,總體趨勢是黨的建設的政治性越來越重要。
第一階段,從改革開放到20 世紀90 年代,思想建設一直處于黨的建設的首位。如前所述,革命時期形成的著重于從思想上建設黨的傳統在中國共產黨執政以后被繼承下來,改革開放以后中國共產黨繼續強調思想建設的首要地位。1989 年,江澤民明確提出,“切實把思想建設放在黨的建設的首位”[20](P94)。1994 年,黨的十四屆四中全會再次強調,“要繼續把黨的思想建設放在首要地位”[28](P5)。而且,把“加強黨的建設,要始終把思想建設放在首位”[29](P103)這一原則列入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內容。
第二階段,進入新世紀之后到黨的十九大之前,黨的思想政治建設擺在了首位。2001 年,江澤民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八十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首次明確了黨所處的地位發生了重大變化,“我們黨已經從一個領導人民為奪取全國政權而奮斗的黨,成為一個領導人民掌握全國政權并長期執政的黨”[30](P282)。此后,中國共產黨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長期執政方位下面臨的各種考驗和危險。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中國共產黨把思想政治建設放在黨的建設的首位①,不斷強化思想建設的政治性,要求黨的建設必須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進入新時代,方向問題更加突出,習近平繼續強調加強黨的建設要把“思想政治建設擺在首位”[27](P174),“首要任務是加強思想政治建設”[27](P172)。
第三階段,由于方向問題日益成為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黨的十九大在前期不斷重視黨的建設的政治性的基礎上,將此前使用的“思想政治建設”區分為政治建設和思想建設,并把政治建設擺在首位,作為黨的根本性建設,從而實現了黨的建設總體布局的新發展。黨的政治建設的核心在于方向問題,要求全黨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把準政治方向,“目的是堅定政治信仰,強化政治領導,提高政治能力,凈化政治生態,實現全黨團結統一、行動一致”[25]。把政治建設擺在首位為黨的建設指明了正確方向,正如習近平強調,黨員干部“要增強黨性立場和政治意識,經得起風浪考驗,不能在政治方向上走岔了、走偏了”[31](P322)。
黨的政治建設首要地位的確立,是中國共產黨對政黨屬性、政黨方位與政黨組織規模組合的重新判定基礎上自我認識的發展,表明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革命黨的自主意識在長期執政方位下又一覺醒,形成了革命黨屬性與政黨方位轉變后的新的嵌合體系。正如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執政黨,同時是馬克思主義革命黨”[32](P222)。至此,黨的建設完成了思想建設首位到思想政治建設首位,再向政治建設首位的又一次重大轉變。這一次不再是方法的演變,而是由于黨的建設主要矛盾的變化,導致方向問題成為根本性問題,形成黨的建設在方向維度上的演進。
縱觀歷史變遷,黨的建設顯現出單維發展到雙維發展的變化趨勢。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的革命黨屬性與革命的政黨方位相契合,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是方法問題,其演進表現為方法的不斷調適,從以組織建設為中心,中間經歷思想建設與組織建設的錯位,最終確立著重于從思想上建設黨。黨的建設在方法維度上的演進實現了革命的政黨方位下全國性的大型革命黨的政黨成熟。當中國共產黨從革命向長期執政的政黨方位轉變后,黨的組織規模進一步擴大,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政黨。因此,黨的建設演進一方面表現在方法維度上的完善,即不斷推進黨的制度化進程,發展成為思想建設與制度建設相結合的方法;另一方面,黨的建設的主要矛盾從原來的方法問題逐漸轉變為方向問題,這促使中國共產黨進一步適應政黨屬性、政黨方位與政黨組織規模相互關系的新變化,在方向維度上不斷強化黨的建設的政治性,經歷從思想建設首位到思想政治建設首位的發展,最終在黨的十九大上將思想政治建設區分為政治建設和思想建設,確立政治建設的首要地位。
黨的建設在經歷了以上變遷之后,實現了方法上的完善,更明確了方向上的要求,發展到黨的十九大就完成了方向與方法的雙維統一,即“把黨的政治建設擺在首位,思想建黨和制度治黨同向發力”[1](P226)。這兩句話明確表達了黨的建設的雙重維度,前一句是方向維度,后一句是方法維度。在方向維度上,就是把黨的政治建設放在首位,為黨的建設規定正確方向,在這個意義上黨的政治建設就成為黨的根本性建設。在方法維度上,把思想建設作為“黨的基礎性建設”[1](P63)的同時,不斷推進黨的制度化進程,將制度建設貫穿到黨的各方面建設之中,二者同向發力,都指向政治建設,形成方法的合力。以方向為根本,以方法為基礎,方向與方法雙維的有機結合構成黨的建設的完整內涵。至此,黨的建設進入到方向與方法相統一的新的歷史階段。
黨的十九大之后,黨的建設在方法和方向的雙重維度上更加積極互動,相互交融。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從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高度將黨的建設的各領域都納入制度建設的軌道,提出健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黨的領導制度體系,建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制度,完善堅定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的各項制度,健全黨的全面領導制度,深化黨的建設制度改革,堅持依規治黨等要求。黨的建設各項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以推進黨的自我革命為指向,具有的鮮明方向性和政治性,在方法上則體現出思想建設制度化的鮮明特點。
總之,在政黨屬性、政黨方位、政黨組織規模的合力推動下,黨的建設通過內容、方法、目標與方向等多方面的調適發展,不斷回應外部環境的變化,實現主客觀的統一與平衡,展現出中國共產黨的政黨自主意識的發展,并外顯為黨的建設在方法與方向上的不斷發展與相互適應,最終形成雙維統一。黨的建設的雙維統一反映了長期執政方位下馬克思主義革命黨建設的科學性與全面性,是新時代加強黨的建設的基本邏輯。
注釋:
①江澤民、胡錦濤均有相關論述。例如,2000 年1 月20 日,江澤民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把思想政治建設放在黨的建設的突出位置。”(《江澤民文選》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548 頁)2000 年12 月26 日,江澤民在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指出:“堅持把思想政治建設擺在黨的建設的首位。”(《江澤民文選》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177頁)2000 年11 月12 日,胡錦濤在中共中央黨校舉辦的學習江澤民同志關于“四個如何認識”研究班第二期上海班結業式上的講話中指出:“黨的建設最根本的是思想政治建設。”(《胡錦濤文選》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年,第453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