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婷婷 要欣委
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在他的《超越文化》中定義了兩個重要的術語:高語境交際與低語境交際。“高語境交際或高語境信息指的是,大多數信息或存在于物質環境中或內化于人的身上,需要經過編碼的,顯性的,傳輸出來的信息卻非常之少。低語境交際正與之相反,就是說,大量信息編入了顯性的代碼之中。”①這一概念主要是根據信息由語境或編碼表達的程度來定義的。在異性浪漫關系中,由于男女性別化話語體系不同等原因,異性浪漫關系通常表現為高語境交際,這在女性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女性言語或行為意義往往來源于或內化于當時所處的語境,需要聯系語境去揣摩推測她所表達的真正意義;而男性卻很少能正確解讀女性制造出來的高語境信息,這就很容易使浪漫關系陷入僵局。
美國語言學家羅曼·雅柯布森曾提出著名的符指過程六因素分析法。他指出,信息的傳達過程尤其是語言傳達行為中,有六個因素不容忽視:發送者、接收者、對象、文本、媒介、符碼。當其中某個因素成為主導時,就會導向相應的特殊意義解釋。當信息傳達側重于發送者時,符號文本出現強烈的情緒性。在兩性浪漫關系中,高語境交際正是側重于意義發送者的交往活動。女性通常在交際中主動營造高語境,渴望被關注和被理解。此時作為意義發送者的女性就成為符指過程的一個主導性因素,意義的表達過程在各因素之間的比重不再均一。女性在其中扮演“你畫我猜”的畫者身份,此時,畫什么、怎么畫、怎么猜等因素都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發送者自身的情緒得到釋放和照顧。異性浪漫關系中的高語境交際體現為女性的一種情緒性表達。
基于這一特點,浪漫關系中的女性信息編碼傾向于內隱含蓄,喜歡用暗碼信息以及較多的非語言編碼。交際過程中的信息量由語碼負載的較少,而環境、面部表情、情緒動作等伴隨性文本承載的含義較多。具體是哪種意思,就要男性根據當時的情境來判讀。而當語碼表達的意思與情境、身體動作等不符時,還會出現“言不由衷”的現象。比如,“不要”在很多情況下恰恰是相反的意思“要”。此時,“語言符號的功能在于文飾,在于遮掩,在于蒙騙,對于我極度的苦衷,我絕不會訴諸語言來陳述”②。因此,在女性編碼的過程中,能指與所指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不統一的狀態,由此造成了符號的分裂,而這正是女性情緒性編碼的體現。
當女性較多的暗碼信息、非言語編碼抑或是被高語境化的言語編碼傳遞過來時,男性大多處于被動地位。男性的溝通方式和話語體系與女性相比有較大的差別,一般來說,男性的溝通方式處于低語境,他們更傾向于直來直去地交往。陽剛陰柔的觀念所建構的話語體系也讓他們習慣于用語碼去承載和解讀意義表達。“你不說我怎么知道”是男性面對女性高語境交際時的一大困惑。在溝通過程的責任歸屬上,浪漫關系高語境交際中的男性大多處于聽者的角色,他們認為說者對溝通的成功負有更多責任。他們期待女性能通過明碼來傳遞意義以使溝通更加順暢,但實際情況卻與他們的期望背道而馳。
在這樣的情況下,男性的解碼情境和解碼過程是十分被動的。他們要么對女性表達的意思完全不懂,不能融入女性所設立的高語境中,無法按照女性所設立的編碼規則解讀問題,體會女性的情緒,依舊沉浸在自我的低語境中,這就是所謂的“直男式溝通”;要么對女性表達的意思半知半解,采用協商式解碼,達不到女性所期待的解碼程度,只為了快點脫離高語境的情境,敷衍了事,給女性一種態度不端正的印象;要么明白女性所表達的含義,卻故意裝作不懂,想要糾正扭曲的語境,用自己的話語體系來溝通,采取對抗式解碼。無論哪種解碼方式,都是對女性情緒性編碼初衷的錯誤解讀,最終使這段浪漫關系遭到破壞。
異性浪漫關系中存在著各種螺旋,而不管是朝著積極的方向去建構,還是朝著消極的方向去建構,所有螺旋都傾向于選擇那些能夠進行自我反饋的動力,如親密與和諧能創造更多的親密與和諧,誤解與不滿會引發更多的誤解與不滿。這種回應制造了關系中的連鎖反應。比爾·威爾莫特在《關系溝通》中說,“關系中的一個人用行動夸大他人的行動”時便會產生一個“溝通螺旋”③。而在異性浪漫關系中,這種“溝通螺旋”在爭吵時如果處理不當,更容易朝著“退步性螺旋”發展,即噪音導致噪音,螺旋越來越多。
在此退步性螺旋中表現為對稱性溝通行為,第一個人“對同樣的事情做的越多”,第二個人“對同樣的事情也做的越多”。在女性制造的高語境中,男性本來就處于不理解的一端,應對這樣的被動局面,他們通常的做法就是敷衍;而面對男性的敷衍,女性更有傾訴的欲望,各種喋喋不休會使男性越來越不懂,越來越無奈,舊的溝通問題尚未解決,新的問題又出現。雙方各執己詞,噪音導致噪音,退步性螺旋越來越大,有效的溝通不能及時進行。
在斯圖亞特·霍爾的論述語境中,對抗式解碼是“一個觀眾完全明白話語體系中給出的字面意義和內涵意義,但他/她偏用一種與之完全相反的方式進行譯碼。他/她以自己喜愛的代碼分解訊息,將訊息在另一種參照體系中重新結合”④。
這在異性浪漫關系中則表現為,即使女性主動“異化”了她的言語編碼,但由于長時間的相處了解,以及對情景的感知,男性很多時候是完全能夠明白女性的高語境所要表達的真實含義的,但他卻故意以一種不懂的態度,甚至相反的解碼方式來解讀女性的意思。這其實是男性的一種情緒性對抗,女性經常性的高語境營造使男性深受其苦,他們想要用自己的話語體系溝通,擺脫高語境的壓力。于是采用對抗式解碼,明知卻裝作不知,甚至朝著相反的方向解碼,他們想以此糾正高語境帶來的兩性溝通問題,殊不知卻將關系帶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戀愛關系中的高語境交際之所以難以為繼,主要是因為高語境交際破壞了雙方共通的意義空間,在此基礎上意義交換處于一種歧義化互動狀態。共通的意義空間是傳受雙方互動的載體和意義交換的前提,能促使意義的交換更加有效,也能促使彼此對同一問題的理解和認同達到一種共通、共鳴。它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對傳播中所使用的語言、文字等符號意義有共通的理解;二是大體一致或接近的生活經驗和文化背景。針對本研究的主題,此處只考察所使用的語言文字等符號含義的共通理解這一維度。
在異性浪漫關系中,女性主動制造的高語境下,她們所使用的語言文字與日常生活中大家約定俗成的意義有較大的出入,甚至通常言不由衷,話語與所要表達的意義完全相反。例如女性表達生氣時常說:“我沒事,你走吧。”但在高語境下它的真實含義卻是“你要是敢走,就死定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兩性共通的意義空間有扭曲之勢,高語境對約定俗成意義的破壞構成了男性與女性的溝通障礙,歧義化互動導致溝通不暢,男性不堪其擾,女性意義表達失落,雙方陷入溝通的僵局。
浪漫關系中的高語境問題處理不當,會導致嚴重的退步性螺旋,噪音導致噪音,問題引出問題,出現翻舊賬的情況,使兩性溝通陷入僵局。
面對這樣的情況,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進行元溝通,重申關系目標,而不是將問題不斷延伸,偏離最初的問題討論。明確雙方的最終目的并不是使問題越鬧越大,使兩人關系陷入僵局,而是解決最初的矛盾,修復雙方的關系。這樣能使身處矛盾中的人不斷提醒自己或相互提醒各自的初衷,另外雙方都要明白,浪漫關系中的溝通,都是為了雙方的關系更加親密,相處更加合拍,這才是兩性交際最重要的目標。解決高語境交際帶來的不快,一定要牢牢把握這一目標,利用元溝通消解退步性螺旋給兩性親密關系帶來的潛在風險。
女性在交往中設立的高語境,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情緒性表達。因此,在浪漫關系的交往過程中,男性應當多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通過對交往情境的感知,了解女生的情緒,以及她所想表達的言外之意,多表達她對自己的重要性,而不是一直在高語境中就事論事,對抗式解碼更是要不得。安撫女性情緒,認真傾聽與支持式的回應才是正確的解題方式,雙方的對話式溝通顯得尤為重要。
從對話式溝通的觀點來看,對話觀強調男性和女性處于同一條船上,男女雙方應該同心協力解決問題,采取對話式交際模式來解決問題。關系雙方都應該彼此獨立但又相互依存,多了解彼此的交際模式,尊重彼此的特點,同時又保持自身的獨特性。所以,在兩性關系陷入僵局時,雙方都要齊心協力,多用對話式的方式進行溝通,學會理解對方的交際模式以及真實含義。而不是自說自話,這樣只會讓雙方不斷擴大自身的情緒,以至于做出不理性的行為,將關系變得更加糟糕。
在兩性浪漫關系的交往過程中,高語境使得傳播過程中使用的語言文字有了認知上的理解差異,男性和女性共通的意義空間發生扭曲,男性不能理解言外之意,使得女性情緒不斷放大,最終導致各種矛盾,威脅正常的兩性關系。
在這樣的情況下,兩性溝通一定要及時地降語境,女性要控制自身情緒,以免溝通走入死胡同。及時摒棄高語境的溝通方式,修整共通的意義空間,不說氣話,減少“言不由衷”的表達方式,讓低語境的言語重新建立溝通之橋。向異性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讓兩性浪漫關系重修舊好。當女性處于高語境時,男性也要積極地融入女性營造的高語境情境,使自己和對方共處于同一語境,正確理解女性所表達的真實含義。
在兩性浪漫關系中,高語境交際現象一直十分微妙,小則怡情,過則會極大地破壞兩性關系,破壞戀愛體驗。因此,當高語境交際導致兩性關系滑坡時,應當積極應對,注重溝通,從源頭入手,重建共通的意義空間,使交往重新步入正軌,讓戀愛之樹常青。
注釋:
①[美]愛德華·霍爾.超越文化[M].何道寬 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90.
②[法]羅蘭·巴特.戀人絮語[M].汪耀進,武佩榮 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34.
③[美]約翰·斯圖亞特.溝通之橋:人際傳播經典讀本[M].王怡紅,陳方明 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346.
④張國良主編.20世紀傳播學經典文本[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