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澤昊
20世紀以來,人類歷經兩次世界大戰,科學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學科劃分愈加細致,科學研究進入普賴斯所說的“大科學”階段。美蘇冷戰使各國意識到科學技術與人才的重要性,開始利用電視、廣播等媒介進行科學普及,科學傳播初見雛形。
1983年,英國皇家學會發表了《公眾理解科學》報告,提出“公眾理解科學”的科學傳播研究范式。這種自上而下的線性科普由政府組織,以科研工作者為主體,利用媒體進行宣傳教育,將科學研究中的復雜原理進行簡化后傳遞給公眾,成為科普教育的主要傳播方式。但其缺點也同樣明顯,首先從傳播者來看,科研工作者不一定掌握將高深的科學知識以“平民邏輯”和“平民語言”進行敘事的方法。另外,科研工作者在科普過程中可能面臨公眾的懷疑甚至指責,如張文宏提出的“早餐不能喝粥”的觀點在網上引發較大爭議,這種由知識鴻溝導致的不理解可能會使科研工作者對科普喪失興趣。其次,從受眾來看,公眾受到“確認偏誤”的影響,會更加偏向于自身固有的認知,與科研工作者在專業知識上的絕對差距使公眾不愿反饋,從而使傳播效果大打折扣。
由于“缺失模型”存在著諸多問題,許多學者開始對“公眾理解科學”范式進行反思,并在此基礎上修正并提出了“公眾參與科學”,“開始重視公眾本質上的公民身份,將作為納稅人和知識消費者的公眾納入知識的生產、分配與交換過程中重新審讀”①。科學傳播范式的重建使原本處于“無知”“被動”地位的公眾獲得了與科學家平等對話的權利,甚至可以成為內容生產的一方,飛速發展的互聯網也為“公眾參與科學”提供了全新可能。依托互聯網平臺的自媒體登上科普內容生產的樂隊花車,成為公眾與科學家之間溝通的橋梁,構建了科學世界與世俗社會之間的公共領域。
“思維實驗室”在B站上的個人認證為“知名科技up主”,目前粉絲233萬人,累計播放量4440.1萬次。“思維實驗室”運營者“神祺”背后并無官方權威機構的背書及專業公司團隊的運作,他是“公眾理解科學”范式中所謂“無知”的公眾,也是“公眾參與科學”范式中積極的科學內容生產者。
隨著教育的不斷普及,科學逐漸走下神壇,向著普世科學的方向發展,互聯網更是加速了這一趨勢。利用數據庫可以得到各領域尖端的研究成果、及時的專家指導,在理解和消化了較為晦澀的科學知識后,用更為簡潔的平民語言和平民邏輯重新整合成視頻文案,這是目前科普視頻制作者常見的內容來源。“思維實驗室”在視頻中透露,其主要的知識來源是與視頻主題相關的論文、書籍以及科研工作者的指導等,全部由自己一人完成策劃、錄制、剪輯全過程。可見,依靠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計算機網絡,通過即時的信息搜索功能,普通民眾實現了接觸科學的可能,科學知識相關資料的采集更加方便快捷,“公民參與科學”有了強大的現實基礎,普通公眾也可進行科學知識的內容生產。
傳統主流媒體發布的科普視頻存在內容不夠下沉、題材選擇不夠吸睛、畫面風格幼稚簡單等問題,其采取的“說教式、家長式”的溝通方式很難獲得較好的傳播效果。而最了解公眾需求的是公眾自身,自媒體的興起也為公眾參與科普視頻制作提供了平臺。“思維實驗室”發布的播放量最高的科普視頻《歷史上傳染病有多可怕,了解下當年的疫情黑死病》中,采用了與“歷史”相呼應的暗黃色和與“死亡”相呼應的黑灰色兩種顏色的畫面基調,在視頻片段的選擇上截取了與中世紀背景相關的電影《香水》、游戲“刺客信條”等片段,再和對當時歐洲政治、經濟、地理情況的解說相配合,將觀眾帶回遙遠黑暗的中世紀,營造身臨其境之感。背景音樂的選擇上也更加偏向于恢宏大氣的純音樂,在敘述過程中將背景音樂適時增強或減弱,帶動受眾情緒,通過引發情感共鳴來驅動傳播。
“普及科學知識,提升公民的科學素質不是最終目的。培養公民在當今信息爆炸的社會背景下,具備辨別真假信息的本領和素質,具有理性、懷疑和創新的態度和精神才是科普的終極目標。”②科普應當注重對求知欲的培養,不應一味進行知識的輸入,而應引發受眾對某一科學知識的興趣。“思維實驗室”充分利用視頻科普趣味性、直觀性強等優勢,運用“科普+娛樂”模式。如《自私的基因顛覆你對生命的認知》巧妙利用“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這一哲學怪圈,解釋了理查德·道金斯的著作《自私的基因》中的進化論觀點。這期視頻并未從生物學角度詳細解釋基因在進化中所起的具體作用,而是將“基因的自私”與“人生的意義”相結合,從宏觀視角解讀這一觀點的創新性,通過對敘事節奏的把握充分調動受眾對《自私的基因》這本進化論書籍的興趣。
在傳統科普視頻的發布平臺,受眾與視頻內容的關系是單向的,受眾可以針對視頻內容在評論區發表自己的觀點,但這些觀點并不會對視頻內容產生任何影響。B站成熟的彈幕文化和機制重建了受眾與視頻內容之間的關系,通過“打開彈幕”,受眾可以發表自己的觀點,也可以看到其他人對視頻中每一情節的反應,彈幕內容與視頻內容共同組成了全新敘事,進行了視頻的再創作。受眾不僅可以根據視頻內容發表實時看法,還可以利用自身知識對視頻內容進行糾正,甚至針對視頻話題展開爭論和探討。比如,《新型冠狀病毒有多狡猾》在講解病毒特征時,彈幕出現了“病毒是生物不是生命”“病毒是否是生命生物界暫無定論”“病毒單獨存在的時候確實不是生命”等有關病毒的爭論。除彈幕外,B站的評論區和動態發布區也為視頻制作者與受眾之間提供了及時有效的交流反饋平臺。“思維實驗室”每一期視頻下都會有受眾對該期科普視頻主題發表自己的看法,有時視頻制作者“神祺”也會加入討論中,在討論區“點播”也成為常態。與受眾平等互動、探討科學的優勢無疑可以讓此類科普視頻取得較好的提升公眾科學文化素質的效果。
“公眾理解科學”范式雖有不少缺陷,但在很長時間內仍會占據主導地位,畢竟“公眾理解科學”范式已經深深植根于科學傳播的話語體系之中。但信息技術不斷推進,“互聯網+”、大數據時代已經到來,人類認識的有限性和知識的無限性之間的差距不斷加大,科學家和公眾一樣都不可避免存在某種知識缺失,這就為“公眾參與科學”提供了現實需求。我國自媒體方興未艾,短視頻發展尤為興盛,像“思維實驗室”這種個人科普視頻制作者不勝枚舉。如果能將這些自媒體科普賬號納入傳統科普體系之中,一方面為自媒體提供權威機構和科研工作者的知識背書,為科普視頻提供專業指導,提高科普內容的準確性和專業性;另一方面也可以把一些科學家從“想盡辦法科普”的難題中解救出來,借助短視頻在社會教化方面的突出優勢,充分發揮個人科普視頻在策劃制作、交流互動方面的潛能,建立更加完善的、更有效果的科普傳播矩陣,真正實現提升我國公民科學文化素養的目標。
注釋:
①劉翠霞.專家(主義/知識)的終結?——公民科學的興起及其意義與風險[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05):32-43+146.
②任磊,張超,何薇.公民的科技態度正成為新時代科學文化的重要表征——2018年中國公民科學素質調查結果分析[J].科普研究,2019(05):85-9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