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樂樂
誕生于1960年的計算機輔助新聞是人工智能在新聞生產領域最早的應用。2000年左右,計算機輔助新聞開始進入數據驅動新聞階段。2006年,湯普森公司開始將新聞機器人運用于財經數據分析,并生產出新聞,這標志著現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新聞真正產生。當前,人工智能主要依靠自然語言處理、預測分析和機器學習三種技術。在新聞報道中,人工智能的運用大致可分為自動化生產、人機交互和智能推薦三種類型。
數據挖掘和機器寫作是一種打破了新聞人工作常規模式的特殊的新聞生產方式,依賴于龐大的數據資源,運用技術的手段化繁為簡,省去了傳統新聞出稿的步驟。因此,數據的積累和清晰的數據支撐是推動新聞自動化生產的關鍵。這種將采訪、寫作、編輯、校對、分發、反饋等新聞生產環節融合在一起的方式,節省了人力、物力和時間,大大簡化了新聞生產的過程,進一步優化了新聞生產的流程。這意味著,在一些專業報道中,機器人挖掘的數據會比記者發現、找到的數據更為精確可信,人和機器展現出平等合作、相互理解、輔助的關系,在不同方面各顯其能,互相配合,可以讓記者從單調重復的工作中逃離,從而更加專注于挖掘數字背后的意義,去做更有創造力的事。
2017年7月,國務院發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中提到未來我國幾十年人工智能的發展藍圖,著重強調發展人機智能共生的行為增強與腦機協同及人機群組協同等關鍵理論和技術,并指出未來人機協同將成為主流的生產和服務方式。
智能語音服務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硬件,一部分是智能語音助手。硬件為語音助手提供運行環境,從物理上接受聲音指令,并進行反饋。因此,智能語音可以通過聲音方便地與終端交流,不需要控制手機或者終端界面就能參與數字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社會學家戈夫曼的場景理論認為,媒介、場景和行為之間存在高度的關聯與互動關系。“場景”作為內容、形式、社交之后媒體的又一核心要素,在定制化需求體驗和實現用戶價值匹配方面得到了極大程度的體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智能語音擴張了我們進行媒介消費的空間。
人工智能視域下的智能推薦是指通過技術手段介入信息內容和信息受眾之間,更改內容的傳播方式和路徑,從而更好地利用用戶行為大數據,在“千人千面”的背景下實現用戶不同偏好的內容推薦,達到分析并改變信息受眾閱讀偏好的效果。
2019年,尼曼實驗室在預測新聞業趨勢時選出的一個關鍵詞是“News fatigue”(新聞疲勞癥)。因此,基于用戶興趣的算法可以督促記者更加全面地考慮用戶需求,增加新聞內容曝光量,喚起用戶的更多互動,從而更加有目的地進行個性化的推薦,將信息精準地投向用戶,節省時間,優化用戶在人工智能視域下的新聞閱讀體驗。
新聞倫理學的研究對象除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外,還應包括新聞媒體的社會道德功能。無論是從社會和諧還是科技發展的角度,傳統媒體一直遵循的生產倫理價值,如真實性、客觀性、把關控制等,都在新媒體技術的沖擊下不斷地受到挑戰。
1.人在技術裹挾下影響對新聞客觀性的認識
黃旦教授認為“客觀性是指意識到新聞報道中的主觀”,從而要求事實和價值分開的一種專業信念和道德準則。2019年兩會期間,國內多家媒體都采用了時下流行的輕松、生活化的vlog報道形式。在傳統新聞人看來,這種在生產過程中模糊新聞和娛樂、事實和意見的邊界,無異于“國家和教堂間的界限”。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算法成了大眾傳播中的“把關人”,控制著人類信息分發的權力,驅動著媒介生態環境的重構。這種信息生產、篩選與分發其實是一種有意識的信息“加工”行為。技術本身無好壞,但技術如何使用,算法按什么邏輯編寫,界面如何設計等,都受到政治經濟和人類心理的影響。
2.科技的發展加劇新聞反轉,影響新聞真實性
真實是新聞的生命。近年來,“反轉新聞”大量進入公眾視野。閭丘露薇認為:“所謂的反轉,只不過是公共輿論基于錯誤或者并不足夠的信息而做出的價值判斷,之后被更多的事實所證明是錯誤的而已。”“反轉新聞”之所以出現,是由于傳統媒體面臨著互聯網科技的沖擊而陷入經濟運營的困境,調查型記者的數量急劇銳減,越來越少的媒體機構有充足的時間、資源投入深入的調查。同時,在智能化算法的分發下,具有視覺沖擊力、語言夸張的報道得到更多的推薦,使得真相或有用的信息隱藏在眾多的聲音中,用戶更加難以把握事件的真實性。因此,信息不再是人們發現真相的幫手,而變成了認識世界的障礙,當用戶無法獲得優質的信息時,再多的信息也失去了意義。
3.人工智能視域下新聞生產權力主體的轉移
法國思想家布萊茲·帕斯卡曾說,人的“主體性”指的是“與客體相對的主體所具有的特性,包括獨立性、個體性、能動性以及占有和改變客體的能力”。但人工智能介入新聞生產與報道后會對部分職業新聞工作者帶來沖擊,擔心一旦新聞生產的權力從人類手中交給機器,人類為了追求幸福快樂會放棄以人為中心的價值觀,秉承以數據為中心的世界觀,那么新聞生產者所謂的思想,即其引以為豪的創造天性也就逐漸逝去了,成了麻木的人、過時的人。但就目前來看,機器新聞取代的只是程序化、格式化的新聞報道,而這正是人的主體性得到釋放的一種方式和渠道。然而需要承認的是,人工智能發展的腳步不會停止,只會被更巧妙地利用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新聞生產者調和好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之間的沖突就顯得十分必要了。
1.個性化的推薦導致信息繭房和政治極化現象
2006年,美國學者桑斯坦提出了“信息繭房”的概念,指的是人們根據不同的興趣、價值觀、身份、經歷形成不同的部落,通過增強部落內部聯系獲得歸屬感。但由于每個人只接觸屬于自己的個人議程設置,就會出現和圈內人交流加劇意見極化的現象,而對外交流則很難進行溝通,從而使社會意見整合變得更加困難,公共生活更加難以協調,整個輿論生態環境不斷惡化,有價值、有意義的信息難以得到有效的傳遞。
如果說,過去我們評價一個新聞事件的影響力,看中的是它是否推動了制度變革,那么現在的評價標準或許就變成造就了幾篇“10萬+”。尤其是社交媒體中的機器人,運用算法,通過點贊、分享和搜索信息,將未經過篩選的假新聞傳播力進行數量級擴大,導致受眾缺乏社會責任感,難以認知自己所處的大環境,封閉于自我的想象中,使得極化現象在種族、宗教分裂原本就十分劇烈的發展中國家顯得更加突出。尤其是對那些基礎機構薄弱的國家來說,虛擬世界的憤怒激發的是現實世界中的暴力。而在經濟結構穩定的國家,新聞生產的低門檻和低成本也使得假新聞泛濫,選民的自由意志被操縱,政治站位被重新定義。這一切都是技術缺陷在流量驅動商業模式下所帶來的結果。
2.社會資本的推動加劇了算法歧視和社會偏見
技術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是雙向互動的。一種技術如何被使用、產生了怎樣的效果,固然和技術本身的特性有關,但也會受到政治經濟社會整體環境的影響。薩菲婭·諾布爾提到,Google搜索引擎的返回結果及其排序主要受到PageRank算法的影響,它會根據一個頁面的超鏈接被其他頁面引用的數量來決定搜索結果的排序。其背后的邏輯可以稱為“引用多的即是好的或重要的”,這是一種價值判斷,也是一種利益交換,遵循和延續了社會上的主流看法,但如果主流看法本身是帶有偏見的,那么算法將延續這種偏見。
這說明了算法并不是中立客觀的,歧視就在眼前,但是披著中立的外衣,對社會上的邊緣群體產生系統性的壓迫。算法既可能復制主流社會對邊緣群體的偏見,也可能受到商業資本的影響,將信息和知識商品化,從而加劇社會的不平等。
3.人工智能擴大對數據的使用和隱私的侵犯
信息社會的發展使得各國對隱私權保護的重心再一次發生了轉移,促成這種變化的原因在于政府和商業組織搜集了太多受眾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因此,人工智能時代,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數據與算法中,無時無刻不在被“記錄”和“監控”著。就像福柯所說的“全景監獄”,受眾就是其中的一個個“囚犯”,而作為“獄卒”的媒體集團投其所好地向受眾推送新聞,受眾在享受人工智能帶來的便利服務的同時,也會對自我控制權的喪失、個人信息的使用以及隱私的侵犯感到深深的憂慮。
2019年1月,騰訊對各年齡層用戶特征進行畫像分析的大數據報告被網友質疑:微信“監控”了聊天數據。這不是社交媒體第一次遇到類似的質疑。即使騰訊聲稱所有數據均已進行匿名及脫敏處理,不涉及具體用戶的隱私內容,但并不能完全消除公眾的疑慮。當憂慮隱私近乎成為生活的一種常態,我們不禁要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我們到底是如何被技術力量裹挾著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又是在何時,我們開始認為體驗了就要記錄,記錄了就要上傳,上傳了就要分享的這種行為模式再正常不過?
智能手機的迅速普及使新聞制作的門檻和成本降低,傳統的新聞傳播模式被打破,我們已來到一個人人均可發聲的“去中心化”時代。作為人工智能時代的信息傳播者,我們不僅要提高自我的媒介工具使用素養,還應不斷加強在海量信息中篩選出有用信息的鑒別能力,從源頭上降低新聞受失真、虛假信息誤導的可能性。同時,在傳受角色功能定位不斷消弭的今天,提高傳播者的媒介素養,使其擁有多元化的信息獲取渠道、獨立自主的思想意識和道德水平,給冰冷的算法和數據注入“溫度”和人文關懷,不僅可以抵御經濟快速發展帶來的社會問題,也是凈化輿論生態環境的需要。只有這樣,人工智能時代的傳媒業才能走得更遠。
此外,在智能信息時代,科學家、工程師不僅人數眾多,而且參與社會重大決策和治理,他們的行為會對他人、社會帶來比其他人更大的影響。他們在參與新聞生產的過程中通過合理的結構代碼決定什么被看見,什么被隱藏,直接影響著新聞生產倫理。利用技術能做好事,也能做壞事,關鍵是被誰使用,如何使用。那么,要研究媒體技術在新聞生產倫理中的應用就不能忽視對開發應用這一技術的科技工作者的倫理道德規范。
與其他完全市場化的商品不同,媒體機構的公信力一方面承擔著自身的發展前景,另一方面也關乎著國家社會的安全穩定。在人工智能背景下,新時代的媒體機構具有大眾性和多元性等特征,覆蓋的內容更加廣泛,大多是靠廣告獲取收入,部分是通過付費訂閱,且不同媒體機構間的競爭愈發激烈。但受眾情愿買單的背后是對媒介機構的信任,一旦媒介機構肆無忌憚地利用受眾的信任去欺騙受眾,不遵守基本的媒介倫理,終會遭到受眾的拋棄。因此,媒體機構要保證新聞的真實性、客觀性,不斷強化媒體機構履行社會責任的方式,推動社會的進步。
在本質上,企業的社會責任和商業利益是一致的。當企業成長得足夠強大時,“外部性”就會被內化。一個假新聞和低俗信息泛濫、全民娛樂至上、戾氣十足的社會,不會為互聯網的健康發展提供適合的土壤,所以要追究新聞平臺的主體責任。平臺在享受著杠桿規模效應的同時,更應該用高于法律和行業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另一方面,對于技術導致的部分問題,平臺也可以通過技術的發展來解決。目前,“區塊鏈+媒體”肩負著媒體人的夙愿,雖然這種模式對現有媒體生態的改變十分有限。但從“效率”轉向“價值”,單一的技術思維轉向立體的社會思維、公共思維來看,這是平臺型產品發展壯大過程中的必經之路,也是以后互聯網產業的重要動向。
在技術迭代發展的情況下,與新出現的人工智能相關的法律制定,在缺乏有價值的參照系下,很多方面的實施往往落后于新技術、新實踐的發展。因此,我國于2017年開始實行的《網絡安全法》對網絡運營者在搜集用戶信息、個人信息方面做出了規定,并對不當運用用戶信息的行為給出了明確的處罰條例。人工智能媒體時代條件下,我們必須本著維護和發展的原則來實現人工智能的法律體系,慎重處理人工智能技術給社會帶來的貢獻,客觀地看待它的價值和潛在的風險,盡快完善法律法規,適應新的媒體環境,特別是在人工智能技術無所不能的情況下,更要強調其價值理性,規范其行為,慎用公眾數據,保護公眾隱私,營造一個良好的新聞生態環境。
人工智能與新聞傳媒業的融合越來越成為行業人討論的焦點。人工智能技術在改變著新聞信息生產、傳播方式的同時,也要求著原有的新聞生產倫理做出調整,以適應科技的發展。除此之外,人工智能導致的在新聞生產領域產生的倫理問題,不是技術的失敗,而是科學發展與我們對自身及他人在新聞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倫理之間的深層聯系。因此,探究人工智能在新聞生產倫理領域的發展及其帶來的問題,不僅能夠拓展新聞生產倫理與技術的研究視野,更有助于指導人工智能在未來不斷變革的新聞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