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的在地化傳播探索
——以系列紀錄片《通海夷道》為例

□彭蓉

廣東廣播電視臺是南派紀錄片的發(fā)起者和創(chuàng)作園地。“立足嶺南”“開放包容”“觀照現(xiàn)實”“通俗敘事”等是南派紀錄片風格的關鍵詞。紀錄片《通海夷道》也秉持了南派風格特點，生動講述“一帶一路”上的中國故事，并把宏大題材講出了煙火氣，成為紀錄片在地化傳播的典范。

一、“一帶一路”主題外宣背景下的紀錄片

2013年9月和10月，習近平總書記先后提出了建設“新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合作倡議。此后，“一帶一路”成為我國各級媒體對外宣傳工作的重要主題。

面對不同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背景的受眾，紀錄片作為具有國家和民族的“家庭相冊”功能、以真實客觀為生命的內(nèi)容形式，成為一種“通用語言”，在促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人文交流方面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早在1980年，中日合拍的《絲綢之路》曾在國內(nèi)外引發(fā)強烈反響，一度帶動日本游客赴中國旅游的熱潮。“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紀錄片從業(yè)者主動作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世紀絲路》《奇域：探秘新絲路》《一帶一路》《重走絲綢之路》《對望：絲路新旅程》《海上絲綢之路》《龍象》等主題紀錄片和《本草中國》《舌尖上的中國》《我在故宮修文物》《航拍中國》等泛文化題材紀錄片紛紛問世①，在對外傳播中展現(xiàn)了生動鮮活的影像力量。

《通海夷道》是廣東廣播電視臺歷時3年打造的“一帶一路”主題系列紀錄片，于2020年10月12日在廣東珠江頻道啟播。該片以“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嶺南文化為切入點，從廣州出發(fā)，沿越南、柬埔寨、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14國尋訪紀錄，通過一個個與嶺南文化密切相關的人物和文化符號，講述新時代“海上絲綢之路”上的中國故事。該片入選了中宣部“紀錄·中國”國際傳播工程項目提名，將在傳承和弘揚絲綢之路友好合作精神，促進文化交流，夯實“一帶一路”多邊合作民意基礎等方面發(fā)揮積極作用。

二、跨文化傳播的困境與在地化應對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3年8月召開的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發(fā)表重要講話時指出：“要著力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創(chuàng)新對外宣傳方式，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這為我國媒體的外宣工作指明了方向。

在圍繞“一帶一路”倡議的對外宣傳中，文化折扣成為媒體無法回避的問題。“文化接近性”理論強調(diào)貼近或符合當?shù)丶扔械奈幕峭鈦砻襟w內(nèi)容在本地生根發(fā)芽的先決條件②。作為一種具有可操作性的實踐應對，在地化傳播正是旨在提高文化接近性，降低對外傳播過程中的文化折扣，因而成為外宣工作創(chuàng)新的重要形式。

當前，“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存在一些誤區(qū)③，例如有的作品注重歷史題材挖掘，缺乏現(xiàn)實觀照，厚重有余而鮮活不足；有的作品將民俗文化展示等同于文化傳播，視野局限，手段過于陳舊；有的作品暗含東西方二元對立的慣性思維，觀念刻板，傳播效果難以凸顯……之所以出現(xiàn)這些問題，蓋因創(chuàng)作者還是習慣性地以“傳者本位”思維開展外宣工作，將“中國眼中之中國”與“他國眼中之中國”簡單劃等號④，力圖把自認為經(jīng)過精心編排的內(nèi)容“推銷”到國外。傳播上的“供需脫節(jié)”，要么導致輸出的內(nèi)容無人問津，難有影響，要么可能引發(fā)爭議，起到反效果。

所謂在地化傳播，就是要尊重文化主體的異質(zhì)性，根據(jù)目標國家和地區(qū)的文化特點和需求來開展傳播活動。像《舌尖上的中國》這類沒有太多外宣色彩的紀錄片反而能夠在國外流行，獲得國內(nèi)、國外“兩個市場”的認可，正是因為作品題材和表達方式接地氣。由于少了一些宣傳味，多了一份人情味，人們在日常生活層面尋找到了文化上的共通之處。

三、紀錄片《通海夷道》的在地化傳播探索

紀錄片《通海夷道》秉持開放包容、通俗敘事的南派紀錄風格，從嶺南文化切入，通過貼近普通人日常生活的選題、“他者”視角的呈現(xiàn)，以及對國內(nèi)、國外兩個市場的觀照，生動講述了“一帶一路”上的中國故事。

（一）從生活日常凝聚文化認同

有研究者提出，“一帶一路”跨文化傳播要采取“在地”經(jīng)驗，找到沿線國家人民日常生活所需和“一帶一路”相交的關節(jié)點，在此關節(jié)點上進行有效的跨文化傳播，才能從價值層面和文化層面去踐行“一帶一路”的“民心相通”⑤。不同國家的政治制度、經(jīng)濟水平和文化習俗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但是衣食住行等基本民生需求卻是相對一致的。紀錄片《通海夷道》共6集，分別以“隨身中國節(jié)”“好吃中國菜”“最美中國風”“神奇中醫(yī)藥”“走俏中國貨”“走出唐人街”命名，無論題材還是表達都非常接地氣。例如，《走俏中國貨》一集并沒有著墨于廣東制造大省、出口大省的背景，而是講述了幾個外國人與中國貨密切關聯(lián)的日常。來自非洲乍得，在廣州學習生活已11年的馬丁不僅是臨床醫(yī)學專業(yè)博士高材生，還是中國制造的“推廣大使”——他常常幫外國朋友代購中國貨。他去到只有本地“老廣”才會光顧的電器城，操著地道的普通話詢問產(chǎn)品的參數(shù)、價格，嫻熟地與老板討價還價。中國貨經(jīng)他之手走向世界，折射了國外友人對中國制造的認可。又如肯尼亞大學生扎得，在一家總部位于內(nèi)羅畢的廣東公司工作，每個月都要乘坐中國建造的高鐵往返于肯尼亞第二大城市蒙巴薩與內(nèi)羅畢之間。從他與弟弟的對話中得知，從蒙巴薩到內(nèi)羅畢過去只能走公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開車需要8小時，如今乘坐高鐵只需4小時即可抵達。看著主人公愜意地享受著窗外的美景，下車后不緊不慢地走出火車站，來到公司后自如地做著提案展示……讓人感受到中國制造給異國人民的生活帶來了便利。

為了還原“面”上的真實，該片采取了多線交叉敘事的手法，幾條故事線共同推進，既變換了節(jié)奏，豐富了看點，又營造出一種“眾生相”的氛圍，增強了紀錄片的厚度和文獻價值。在觀眾看來，日常生活的瑣碎記錄更為真實而鮮活。正是因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日常生活層面的密切關聯(lián)，民心相通才有了現(xiàn)實基礎。

（二）讓“他者”來講中國故事

華人在異國他鄉(xiāng)站穩(wěn)腳跟，乃至成功創(chuàng)業(yè)，一定程度上也意味著被他國民眾接納。華人的奮斗故事其實也是華人融入當?shù)厣詈臀幕墓适隆＿@種“融入”應是雙向的，不可缺少“他者視角”的反饋和認同。作為一種對外傳播的載體，紀錄片要致力于營造對話氛圍，在建構“自我”的同時，也要走出自有文化結(jié)構的藩籬，提供“他者”的表達空間，積極呈現(xiàn)“他國眼中之中國”。有時候，由當?shù)氐摹八摺敝v述中國故事比中國媒體的“自我確認”更具有說服力。

在《好吃中國菜》一集中，華人后裔羅燕莉繼承了爺爺于1968年在巴拿馬舊城開辦的一家中餐廳。如今，這家餐廳的食客都是本地人，工作人員也多為本地人。當?shù)厝藖聿蛷d吃飯，并不是嘗鮮，而是他們生活習慣的一部分。一位老年婦人帶著自己的女兒、孫女在店內(nèi)就餐。她對著鏡頭說：“我們住在這里已經(jīng)超過20年，我女兒跟這家餐廳一起長大，我們經(jīng)常點的菜是炒牛肉配薯條，她很喜歡炒牛肉配薯條。”餐廳里另一張餐桌上的幾位老主顧也在談論著中國話題。一位食客說：“很多巴拿馬人會來這里吃飯。巴拿馬人很歡迎中國人，中國人懂得尊重、溝通，而且有秩序、勤勞。”另一位食客說：“我們也吃白米飯，也會用筷子，我已經(jīng)在這家餐廳幫襯30年了。”從畫面可以看出，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食客們都吃得十分滿足。廣東的燒臘、家常小炒在異國他鄉(xiāng)落地生根，成為當?shù)厝说娜粘！翱诩Z”。從食客的話語中可知，經(jīng)由中國食物，當?shù)厝苏J識了中國文化，認同了中國人。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對外傳播“既要客觀地反映中國現(xiàn)實，又要符合國外表達習慣和話語體系”，要“用海外讀者樂于接受的方式、易于理解的語言，講述好中國故事”。而“一帶一路”上的當?shù)厝俗盍私猱數(shù)厝耍麄儞碛凶睢耙子诶斫獾恼Z言”，應是中國故事最好的講述者。

（三）面向國內(nèi)、國外兩個市場

紀錄片要發(fā)揮傳播價值，實現(xiàn)社會教化功能，必須面向市場。如果片子無人問津，其思想性再強、宣傳價值再高，也無從落地。從過去的經(jīng)驗可以看出，在國內(nèi)火爆的紀錄片在國外同樣有市場，蓋因市場的需求存在共通之處。

“一帶一路”題材紀錄片往往要面對國內(nèi)和國外兩個市場。“一帶一路”是開放包容的區(qū)域合作倡議，是促進國與國之間人文交流的橋梁，而非自娛自樂的空洞口號。相關紀錄片如果僅僅面向國內(nèi)市場，其傳播價值會大打折扣；而如果僅僅面向國外市場，少了國內(nèi)市場的依托，其傳播力也將難以令人滿意。

紀錄片《通海夷道》對國內(nèi)、國外兩個市場的觀照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選取易于被國內(nèi)外受眾接受的民生題材。如前文所述，在沿線國家人民日常生活所需和“一帶一路”相交的關節(jié)點上做文章，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傳播效果。二是講述中國故事的兩種視角。傳播的對象既包括中國人，也包括外國人；故事的講述者既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根據(jù)傳播對象的不同，《通海夷道》的敘事存在對內(nèi)、對外兩種視角。例如這樣的解說詞：“在巴拿馬的中餐廳，我們經(jīng)常都能見到有趣的一幕：地道的巴拿馬廚師，嫻熟地做著粵式點心，令人一時不知道身居何地”；又如“在距離原產(chǎn)地廣東一萬多公里的太平洋彼岸，點心的意義已不僅僅是滿足味覺上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更是將這群在異國他鄉(xiāng)努力打拼的中國人緊緊凝聚在一起的中國力量”。這樣的話語顯然是對“自己人”說的，是一種“對內(nèi)傳播”的視角。而紀錄片中大多數(shù)“劇中人”的同期聲則承載了對外傳播的功用，例如外國人對中國美食、中國產(chǎn)品、中醫(yī)藥、中國文化的體驗和評價，既是講給中國人聽的，也是講給其他當?shù)厝寺牭模鰪娏送鈬鼙娫谟^看該片時的互動感和代入感。

市場化是在地化的另一種表述形式，對媒體來說，意味著按照市場需求來提供內(nèi)容服務，而不是根據(jù)自身的宣傳需要向目標受眾灌輸內(nèi)容。在這方面，紀錄片《通海夷道》做了一些積極的探索和嘗試。在地化傳播要求“去宣傳化”，契合國外表達習慣和話語體系。在此背景下，如何利用去宣傳化的傳播手段達到針對性的宣傳目的，考驗著主流媒體和相關宣傳部門的對外傳播創(chuàng)新能力。

注釋：

①沈悅,尹如歌.中國紀錄片的國家形象建構與跨文化傳播——“一帶一路”視閾下的再思考[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02):31-38.

②劉陽.中國網(wǎng)絡文學對外傳播的“在地化”建構：歷史、現(xiàn)狀和思辨[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05):85-91+97.

③李智.跨文化傳播視域下“一帶一路”紀錄片的理念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路徑[J].當代電影,2017(07):55-58.

④⑤全燕.從獨白到復調(diào)：超越國家敘事的對外傳播話語想象[J].社會科學,2020(07):160-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