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大學法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00)
共享經濟背景下的勞動關系認定是對我國傳統勞動關系認定的繼承和發展。2005年原勞社部發布的《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明確了在用人單位與勞動者未訂立書面勞動合同的情況下認定勞動關系的標準:勞動關系只存在于符合法律法規規定的勞動者和用人單位之間;勞動者應當接受用人單位的勞動管理,遵守用人單位的各項規章制度,從事用人單位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勞動者的勞動應當屬于用人單位業務的組成部分。勞動關系的認定是勞動法必須直面的核心問題。準確認定勞動關系不僅有利于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也有利于社會和諧穩定。
(一)人格從屬性弱化帶來的認定困難。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對勞動力使用者的人格從屬性依舊存在,只是不同業務種類中,人格從屬性被削弱的程度不同。典型勞動關系中人格從屬性是認定勞動關系的關鍵,但是在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地位更加平等,勞動關系變得更加靈活、自由。我們可以將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之間存在的介于勞動關系和非勞動關系之間,從屬性雖被削弱但未顯著喪失的相對靈活自由的關系稱為非典型勞動關系。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往往可以自主決定工作時間和工作場所,甚至可以決定自己工作量的多少,例如e代駕服務中,司機可以決定當日是否進行服務以及具體的工作量,不再受勞動力使用者硬性工作指標的約束。共享經濟中勞動關系人格從屬性的弱化已經為傳統勞動關系認定理論帶來了沖擊。
(二)經濟從屬性弱化帶來的認定困難。典型勞動關系中生產資料通常由勞動力使用者占有或所有,勞動力所有者往往是利用勞動力使用者提供的生產資料進行勞動,但是共享經濟中相當比例的勞動力所有者進行勞動所使用的生產資料為自己所有,并非由勞動力使用者提供,生產資料與勞動力使用者在共享經濟中的解綁,使得共享經濟中的勞動關系更加難以認定。此外,典型勞動關系中勞動報酬一般是按月結算,并且通常存在固定底薪,但在共享經濟中則并非如此。例如滴滴快車中平臺與司機是按比例來分配勞動成果的,司機的勞動報酬根據完成的訂單數量可以按周結算提現,可見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之間的經濟從屬性顯著弱化。資本主義工業化時代下勞動關系所具有的高度經濟從屬性只是特定時期勞動關系的特征,因此不能以產生于資本主義工業化時代的典型勞動關系所具有的高度經濟從屬性作為現今認定勞動關系的標準。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之間的經濟從屬性不能一概而論,而需要根據具體的業務種類、職業特點、用工模式等因素來具體判斷。《通知》確立的“三標準”認定方法只是籠統規定勞動力所有者應從事有報酬的勞動,但是對于勞動報酬的分配和結算等問題均未詳細規定,面對共享經濟用工關系的日益靈活,司法實踐在認定經濟從屬性時需要考量的元素越來越多,認定難度也隨之增加。
(三)組織從屬性弱化帶來的認定困難。“組織從屬性”主張應在“人格從屬性”的基礎上重視“企業組織的從屬性”,以此來擴大勞動者的概念。典型勞動關系強調勞動力所有者對用人單位的融入程度。共享經濟中由于具體業務的不同,組織從屬性的強弱也不同。共享經濟用工形態中,勞動力所有者提供的勞動總體上呈現出零散、非固定的特點,其與用人單位之間的組織從屬性較弱。例如滴滴順風車業務中,司機并沒有固定的著裝要求,部分司機也只是以此業務作為兼職,并沒有產生組織認同感。但是在部分業務中,勞動力所有者提供的勞動呈現固定化、專職化的特點,其與用人單位的組織從屬性也較強。例如神州專車服務中,司機通常有正式的穿著,部分司機專職從事該業務,平均勞動時間達到每天8小時以上。共享經濟下的勞動關系組織從屬性也需要結合具體的業務種類判斷,有學者還具體區分出了共享經濟的不同用工形態,這也為司法實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優化勞動關系認定標準,完善綜合考察模式。優化勞動關系的認定標準必須在考慮非典型勞動關系特征的基礎上,完善綜合考察模式。勞動關系的認定標準應進行細化,在認定共享經濟參與者之間是否存在勞動關系時,對于人身從屬性的考察不能僅限于是否存在固定工作場所、固定工作時間等傳統元素,還應該考慮平臺的運營規則、服務流程、監督措施、準入或退出程序、獎懲方法以及平均工作時長、專職還是兼職、有無在多平臺同時服務等元素;對于經濟從屬性的考察不能僅限于生產資料由誰提供、報酬的支付方式等傳統元素還應該考慮勞動力所有者從事該服務的收入是否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該服務是否是平臺業務的組成部分、收益分配比例等元素。共享經濟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的關系,不能一概將其認定為勞動關系,也不能一概將其排除在勞動法保護范疇之外,而應該按照細化后的標準綜合考察各種元素,從而準確認定雙方關系的性質。
(二)引入非典型勞動關系,探索三元保護框架。引入非典型勞動關系,探索三元保護框架是準確認定共享經濟中勞動關系的客觀要求。現行立法中勞動力所有者與勞動力使用者之間的關系如果被認定為勞動關系,則此種關系受到勞動法之保護,反之則不受勞動法保護。隨著共享經濟的發展,勞動關系的樣態發生改變,其與非勞動關系的界限也變得模糊。因此改變立法上“一刀切”的做法,對非典型勞動關系給予一定程度的傾斜保護是有必要的。對于非典型勞動關系,如果將其一概認定為勞動關系,則會增加企業負擔,不利于鼓勵創新。但是如果籠統的將其歸結為非勞動關系,則會損害勞動力所有者的權益,不利于社會和諧與穩定。因此在勞動法中引入非典型勞動關系,在已有的對典型勞動關系給予傾斜保護和對非勞動關系不予傾斜保護的二元框架下,對非典型勞動關系實施一定程度的傾斜保護較為合理。
(三)優化社保協同機制,增強社會保障作用。優化社保協同機制,實現勞動關系認定與部分社會保障項目脫鉤,不僅有利于緩和社會矛盾,也有利于勞動關系認定。由于勞動關系與社會保障掛鉤的制度設計,在非典型勞動關系無法被準確認定時,處于弱勢地位的勞動力所有者便可能無法得到較好的社會保障,這也是勞動關系認定復雜化的原因之一。社會保障機制應該根據勞動關系的新樣態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整,例如設計彈性化的社保費率以適應非典型勞動關系的特征、特定的基本保護應與勞動關系脫鉤等。勞動法、社會保障法均應對處于弱勢地位的勞動力所有者進行保護,因此探索二者的協同優化機制是十分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