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EC?2019：三十年的輪回與重構

楊澤瑞

因為地鐵票漲價三毛錢引發的騷亂，原定2019年11月在智利首都圣地亞哥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部長級會議和領導人會議被迫取消。

擁有21個成員、成立于1989年的APEC，是亞太地區最重要的經濟合作組織。而立之年的APEC在全球化與區域合作形勢空前惡化的當下，如何走出輪回、重構其在全球與地區的定位與角色？

APEC2019年的主題和議題

2019年APEC的主題是“連接人民，共建未來”。在這一主題下設有四大議題：數字化社會，一體化4.0，婦女、中小企業和包容性增長，可持續增長。

2019年3月、5月、8月，APEC先后舉行了三次高官會議和一系列部長級會議，對本年度主題和議題下的工作情況進行討論和審查。特別是5月在瓦爾帕萊索舉行的第25屆貿易部長會議， 圍繞支持多邊貿易體制、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在數字時代加強包容與可持續增長等議題進行了良好的討論，力圖為11月的領導人會議打下基礎。會議發表《貿易部長聯合聲明》，承諾加快實現“茂物目標”，在亞太地區營造自由和開放的貿易投資環境，深化亞太區域經濟一體化，并采取必要行動改進自身的運作。

智利是繼2004年之后第二次籌辦APEC系列會議，并為此進行了充分的準備。會議除通過例行的部長會議聲明和經濟領導人聲明外，還將通過一系列智利關注和提出的文件，如《關于婦女和包容性增長的路線圖》《APEC制止非法漁業路線圖》《APEC清除海洋垃圾路線圖》等。

部長會議和領導人會議不能如期召開是APEC歷史上的第一次，比2018年會議第一次沒能通過領導人聲明影響更大。但APEC進程仍在繼續，各成員仍在想方設法補救，并于2019年12月7日在新加坡召開了APEC年終高官會，12月9?11日在馬來西亞召開了非正式高官會，繼續審議2019年度的工作，籌劃2020年的工作安排，以期減輕對APEC進程和所開展的各項工作的沖擊。

APEC的30年：茂物目標與后茂物時代

30年來，APEC在促進地區經濟增長與合作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推動亞太地區成為全球最活躍、最具增長潛力的地緣經濟板塊。

1994年在印尼茂物制定的“發達成員2010年、發展中成員2020年實現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的“茂物目標”，一直是APEC進程的目標和燈塔。APEC為實現“茂物目標”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嘗試，從內生的“部門先行自愿自由化”“亞太自由貿易區”，到伴生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太平洋聯盟”（PA）等等。但由于APEC的自愿性、非約束性原則，APEC的機制性建設并不比茂物目標設定時更強。

智利前總統弗雷出席2019年5月17?18日在本國舉行的APEC貿易部長會議。

在茂物目標即將到期之際，恰逢經濟全球化遭遇挫折、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顯著抬頭。2020年后的APEC該向何處去？本地區官商學各界已在為APEC的后2020議程出謀劃策。2018年5月，APEC成立“后2020愿景小組”（AVG），并舉行了四次會議，已于2019年底提交了題為《以人為本、共享繁榮： APEC2040愿景》的最終報告，包括APEC的2040愿景及七點核心要素。2040愿景為：一致承諾，為了經濟繁榮和人民福祉，建設一個和平的、互聯互通的亞太大家庭。七點核心要素包括擔起自由開放的貿易和投資、支持以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體系、繼續完成茂物目標未竟事業、包容性增長和經濟賦權、數字經濟發展和創新性增長、人力資源發展方面的終身能力學習、數字能力建設等。

AVG報告將于2019年底正式提交給高官會審議，2020年11月由高官會提交給部長會議和領導人會議。

筆者總的評價是，AVG報告比較中庸，包含了APEC現在的各項工作，但對亞太經濟共同體、亞太自由貿易區、機制改革、擴員等核心問題沒有明確的規劃，達不到高官會原來提出的“有雄心的、有戰略的、可操作的后2020議程”目標。也許在全球化日益困難、地區合作進程受阻、APEC在弱化的今天，這已是最好、最現實的選擇。

新時代的全球化、區域化與亞太合作

筆者認為，在茂物目標基本實現后，APEC新的“有戰略、有雄心、可操作的后2020議程”應該是一個“以人為本”的新議程，實現從注重“貿易”到注重“發展”的合作理念的轉變。

這個議程應該以開放的地區主義為宗旨，而不是建立封閉的貿易集團;應該以更自由的貿易和投資為核心，推動地區的經濟一體化和經濟發展;應該是地區合作的主渠道，與其他地區合作機制實現整合與完善，將地區合作推向更高的階段;應該是以“以人為本”，促進包容性、可持續、創新型的發展，使更多的人獲益，為弱勢群體，特別是婦女和中小企業等提供更多的發展機會。

對于“建設以人為本的APEC”的重要領域，筆者根據APEC30年的合作內容，梳理出的合作領域包括：

貿易便利化領域：擴大“APEC工商旅行卡”發放范圍。比如，按照一定的標準向工商界人員大規模發放工商旅行卡，使他們減少申請簽證的麻煩，便利出行。

互聯互通領域：推動跨境教育和旅行的便利。比如，放寬教育人員的流動、文憑的互認、實習和就業的地址選擇等。在旅行便利方面，考慮推出“APEC旅行卡”，由各成員政府或其授權的機構發放和擔保，甚至可以考慮結合信用卡功能，在APEC成員中免簽證旅行，這將極大地推動APEC成員旅游業的發展。

包容性增長領域：為中小微企業制定關稅、競標的“最佳行為范例”，便利其參與地區合作。為弱勢群體參與經濟活動賦權，比如為婦女、青年、殘疾人士、少數民族、偏遠地區參與經濟合作做出特別的安排。

經濟技術合作領域：設立APEC技術轉讓中心和技術轉讓基金，便利成員間的技術交流和轉讓。

在全球化面臨困境、世界經濟面臨下行風險的情況下，APEC的責任更大，要做的工作更多，前景將更光明，而不是相反。

智利，這是為什么

筆者自1997年起，十多次前往拉美多國出席會議和參加活動，其中智利去過八次，見證了該國的經濟騰飛、制度進步、社會安定。

20世紀90年代民主化以來，智利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政治、經濟、社會發展各方面都取得了長足進步，政治相對穩定;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翻了兩番，2018年達到16280美元，在南美地區居于首位;2010年正式加入經合組織（OECD）。智利被稱作“拉美的樣板”，很多人認為它會成為拉美第一個發達國家，并且可能會在2030年完成這一目標。

但2019年10月14日以來，因為政府計劃將地鐵早晚高峰票價從800比索上漲到830比索（30比索約合人民幣3角），圣地亞哥發生大規模暴力示威活動，導致數十人喪生、數千人受傷、上萬人被捕，智利政府不得不宣布放棄主辦原定11月中旬舉行的APEC領導人會議和12月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

“拉美陷阱”已經被人們討論了半個多世紀，智利發生的情況似乎印證了這一理論，樂觀派被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新自由主義”也似乎受到嘲諷。人們發現，拉美一些主要國家曾經此起彼伏地風光一時、各領風騷，但都倒了下去，無法突破“成為發達國家”的天花板。

這引起了很多反思。為什么“小政府、大社會”的模式，在發展最關鍵的時刻會失控？為什么得到西方大力支持的拉美民主政治、自由經濟的樣板，也跟拉美其他國家一樣容易發生社會動蕩？發展中國家要成為發達國家該有多難？

但愿智利的騷亂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