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芊霓
“每個人出生和童年生長的地方,決定了他一輩子的味覺和情感基因。”
2009年,從踏進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學院的校門開始,Eyne便開始了她在珠海的生活。十年間,從校園到職場,Eyne的身份早已變化,始終沒有變的,是她的潮汕人味蕾記憶。在同事朋友的眼中,Eyne是圈子里口味刁鉆的美食愛好者,雖然在地理距離上珠海與潮汕相隔并不算遠,但飲食上兩城之間依然存在差異。在珠海租房,Eyne的需求之一就是,是否有廚房,這是她還原潮汕味必不可少的空間條件。下班買菜,回家做飯,是Eyne在生活中能夠全心專注于與自己身心相處的時刻,對她而言就是生活中最好的享受。
“我真的是一個非常喜歡逛菜市場的人。”Eyne對珠海的菜市場了如指掌,哪里的牛肉正宗,哪里有地道的潮汕調料,哪個菜攤的老板是潮汕人,她能如數家珍般列出一大串。常年生活在珠海,本以為Eyne的味蕾早已習慣漂泊,沒想到她依然是個戀家的人。即便在珠海剛飽食一頓,她還是會惦記起家中飯菜的滋味,對“家”有著安定的渴望。Eyne家中的年夜飯桌上,必有潮汕人過年少不了的牛肉、蝦棗、血蚶(han),以及潮汕當地才有的各色小吃。源源不絕的美食如流水般從后廚上桌,跟著家人圍坐一起享用美食,她笑說:“從年夜飯到初七,我感覺我家吃了一頭牛。年年如此,客人來了一輪,又走了一輪,我還是坐在飯桌前繼續吃著。”
牛肉,百吃不厭
提到最愛家中哪道年夜菜,Eyne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家里每道菜我都喜歡吃!不過我家最常見的是牛肉火鍋。”Eyne在珠海也經常制作潮汕牛肉火鍋,但她始終堅持認為潮汕家中的那鍋才是最正宗的味道。每到過年回潮汕,Eyne家幾乎是牛肉火鍋不離桌。“我們潮汕地區本來就喜歡吃牛肉火鍋,而且牛肉火鍋方便,肉往鍋里燙一燙就能吃。所以我家年夜飯時,客人來拜年用飯時,我家基本都是做牛肉火鍋。” Eyne笑言,牛肉火鍋是家中百吃不厭的一道菜。
大年三十,Eyne的父親會起個大早趕往市場,“平日天天逛菜市,也有熟悉的肉攤,但是要買到好的,我爸總要趕早到市場親自挑選。”潮汕牛肉火鍋追崇凸顯食材本味,為了拿到好食材,清晨逛市場買肉是制作牛肉火鍋的首要大事。Eyne對父親的牛肉火鍋贊不絕口,“新鮮的牛骨、牛尾熬制湯底,牛肉燙熟配上家里的沙茶醬一起吃,味道很鮮甜。”Eyne說其實家中的牛肉火鍋并沒有什么秘方,不過是用的當天宰殺的牛肉,肉質足夠新鮮,熬制湯底時對材料毫不吝嗇,大塊的牛肉、牛尾加入一塊燉煮。牛骨的膻味在小火與水蒸氣的包圍中被慢慢馴化,提煉而出的是牛肉獨有的鮮甜,以及溫暖的家鄉味。
年夜飯如期而至,牛肉火鍋卻遲遲還未端上餐桌,而是擺滿了豬肉丸、魚丸等象征著“團團圓圓”的食物。潮汕地區年夜飯前,一般要先上香、祭拜,和先靈說說自己的心愿,得到老祖宗福佑后才開始食用年夜飯。 “在我家,一般不用牛肉火鍋祭拜,而是用魚丸湯。年夜飯前,家里的男人先上香,女人再拜,我媽每年都會認真上香跪拜。儀式結束后,我們才把牛肉端上桌。很多人說潮汕地區比較傳統,規矩多,但這也是看各家情況來,我家有時候也沒有太多講究。”有些儀式可以刪繁就簡,但飯前祭拜依然是Eyne一家每年必不可少的一個重要環節,提醒著他們,無論漂泊再遠,榮華何處,根始終在這里。
蝦棗,香甜滿屋
“要是你們下個月去我家,我爸肯定又在家做今年的蝦棗了。”蝦棗,是Eyne鐘愛的一種潮汕傳統過年小吃。她開心地從手機里翻出去年家里過年時做的蝦棗,剛出鍋的蝦棗,顏色金黃,看起來非常可口。蝦棗,雖名為“棗”,卻不是“棗”而是“丸”。為了吉利,一些人家將其做成棗的形狀,稱為“蝦棗”,順便應個“早”的新年好意頭。
“因為這道菜做法比較繁瑣,現在很多潮汕人家都不會自己在家做,而是過年的時候去市場買現成的,但是我家還是每年都會做。”制作蝦棗,要選用新鮮活蝦,去頭去殼,加入剁碎的熟肉、馬蹄、蔥白與適當調味料,混入面粉攪拌均勻,再用腐皮將餡料卷成條狀。用刀將腐皮卷切成段,放入鍋中油炸,炸成金黃色后出鍋,看上去像是一顆顆小棗。制作蝦棗的過程處處暗藏制作技巧,腐皮要打濕再包,不能有氣泡,不然蝦棗易破,影響口感。沒有多年制作經驗,難以掌控油溫,火大易焦,火小內里不熟。而Eyne的父親早已精通蝦棗制作的每一細節。
Eyne喜歡吃家中剛炸好的蝦棗,真材實料,肥而不膩。蝦棗入口,外表腐皮酥脆,內里鮮嫩,時不時還能嚼到彈牙的蝦仁或是脆甜的馬蹄。有時還會配上橘油一起食用,甜咸可口,唇齒留香。一粒蝦棗足以讓她再惦記一整年。
血蚶,生鮮至味
談話間Eyne為我們展示了家中過年常食用的血蚶做法:開水燙食。Eyne的母親聽聞我們要做血蚶,特別打電話過來交代,血蚶一定要清洗干凈,否則影響口感。Eyne將洗凈的血蚶淋上開水,鋪上蓋子,沒幾分鐘就能聽到血蚶在熱水中發出“卜卜”的開殼聲,待到血蚶都微微開殼,揭蓋而食。燙好的血蚶,用手輕輕地從殼縫就能揭開蓋,內里蚶肉剛剛形成包漿,凝成紫紅色的血塊,包衣不破,咬一口,咸腥的汁液在口腔里爆漿而出,滿口留香。
血蚶的中文學名是“銀蚶”,中國的地理版圖上,北到遼寧,南至廣東沿海,都能見到這種貝殼的身影。血蚶外殼堅厚,呈灰白色,爆滿膨脹,兩殼合抱,形近似球狀。在中國古代,貝殼就是貨幣,也是錢的象征。這便得到了講彩頭的潮汕人青睞,血蚶一掰二翻,意為合賺,成倍收獲。年夜飯吃上幾顆血蚶,意為“蚶殼錢”滿桌。燙好血蚶,叫了幾位同行人品嘗,有人大呼過癮,也有人表示難以接受血蚶的生腥味。Eyne則在一旁小聲說了一句:“現在好像過年哦,我在桌前,一個又一個地剝著血蚶。”沒有吃完的血蚶,Eyne又用醬油、蒜頭、辣椒、料酒等調味料,生猛地將血蚶全面覆蓋,腌上一段時間再拿來食用,這便成了潮汕地區的另一道菜“生腌”。腌料掩蓋濃腥,足夠殺菌,又不至于太過深入,保留下了血蚶最鮮美的味道。
人的身體有記憶,記得食物的氣味、以及家鄉的溫度。雖然Eyne大多時間身在珠海,但她也越發地清楚“家不是一處房屋,一個地址,而是相信家人給自己的安定感。”只要牢牢記住全家人團圓過年的溫暖,只要知道有一處地方可以讓她隨時想念,她就能勇敢地繼續拼搏。今年,是Eyne打算嘗試一次不回家過年,而是選擇外出旅游,擁抱當下的一切美好。在遠方,思念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