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胎母親的懷孕經歷

這些瑣碎的記憶和關于生命的思量，獻給每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并向所有充滿愛和責任感的婦產科醫護工作者表示崇高的敬意。

——作者題記

一、眾里尋他千百度

昕梅沒有想到國家的一個政策將她的生命之舟引向了新的航道。那是2015年10月29日，周四，昕梅一家三口在學校食堂吃過晚餐，老公送兒子去棋院上圍棋課。她一路慢悠悠回到家，已經7點過了，打開電視，新聞聯播正在播放十八屆五中全會的重要決定，突然聽到播音員說：“促進人口均衡發展。堅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完善人口發展戰略。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政策。提高生殖健康、婦幼保健、托幼等公共服務水平。”

果然來了！昕梅喜出望外。十年來，自己所有的愛和期望都落在兒子身上，她感覺精神壓力越來越大，夫妻倆都曾幻想過有個二寶，沒想到還真的趕上了二孩政策全面放開的時候。

昕梅迅速在網上購買幾本關于二胎的書籍，瀏覽懷孕事宜。不看也罷，看了嚇一跳，高齡女性備孕非同尋常，受孕率低，產婦流產率達31%，難產率比非高齡產婦高20%以上。僅體檢項目就名目繁多，比如生殖系統、肝功能、尿常規、婦科內分泌、口腔、肝功能、染色體異常。

如果體檢有問題都必須治療好了才能備孕。一兩年過去，年齡又在增長，各種風險也在增加。

時間，時間，昕梅從未感覺到時間會如此緊迫。35歲即為高齡，對于即將42歲的昕梅，似乎沒有那么多時間來訂計劃、做檢查和治療了。她感覺自己是要去冒險。

幾年前上了環。備孕得先取環。昕梅從網上得知取環得在月經干凈后7天內進行。恰好本次月經剛結束了兩天，取環還來得及。

第三天，昕梅一早匆匆趕往婦幼保健院，咨詢情況而后掛號檢查。

值班醫生問：“是想要二胎嗎？”

昕梅回答：“是的。”

醫生取了白帶，而后按壓昕梅的腹部，問：“疼不疼？”

是疼了一下，可一閃就過去了。昕梅回答，“有點疼。”

醫生說，“我看有炎癥，肯定疼。”

白帶檢查結果顯示細菌性陰道病，那是有炎癥。醫生開了一些藥，說，“好好吃3天藥，沖洗陰道，爭取合格了，3日就去定慧院區把手術做了。”

昕梅點頭答應。接下來的三天里，她按時吃藥，按照醫生的吩咐用藥液沖洗陰道。沖洗用具是一個小活塞，每次僅能吸一點點水，塞進陰道，推出溶液，取出而后再來，每次沖洗得花20分鐘，無數次反復，蹲著直到腿腳麻木，膝蓋酸疼。

就這樣開始了又一次孕育的準備。人到中年，從一開始就不一樣了。當年老大是無意中懷上的。現在可不會像第一次懷孕那么簡單了。僅僅取環手術就得需要一個健康的陰道，更何況孕育胎兒。最近這幾年，昕梅感覺到身體這臺機器的機能在下降，雖然有所注意，但是直到要孕育二胎了才深刻意識到健康的意義非同尋常。

三日后，昕梅一早6點起床趕往醫院。驗血、驗尿、婦科B超、取白帶，一系列必須的檢查都按要求完成。9點鐘，各項檢查都有了結果。大夫看后說各項指標都正常，可以取環。

昕梅竊喜，辛苦了三天的治療見效了。

護士說上午就可以把手術做了。

昕梅感到有些為難，問，“是不是可以在下午做？因為上午10點單位還有一個會議，必須參加的。”

護士回答：“可以的，不過得在1點鐘前趕回來，而且不能進食。”

昕梅答應了，而后去交了手術費用。從西四環到東三環單位所在地，幾乎穿越了半個北京城。昕梅匆匆趕到單位，會后又急忙趕回醫院。候診大廳里坐滿了患者和家屬。昕梅想著自己孤身一人，心里有些委屈，可是一想老公也在忙，只好自我安慰。

1點15分，護士開始召集病人。有取環的上環的，還有做人流的。沒有家屬的被告知將衣服和包放到室內的柜子里。昕梅將衣服收好，換上病號服。

上手術臺之前得先沖洗。沖洗架看著好高，昕梅跟護士說，“好高，怎么上去呀？”

護士非常不耐煩，氣洶洶地說，“都能上，你怎么上不了？”而后交代昕梅怎么躺，還噴出一句，“少交代一句都不行。”

昕梅感覺心里有火要冒出，可是一想這護士的工作，每天面對的是做手術的病人，面對幾十個女人的生殖器官，多么枯燥乏味，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有厭倦和厭煩，可以理解。這么一想，昕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護士的工作充滿了敬意，不由得說了聲：“謝謝！”

沖洗，喚醒了曾經上環、做人流的記憶。女人的生殖器，女性的神圣的器官，讓女人成為母親的器官，讓女人榮耀也讓女人痛苦。昕梅對這個生命器官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柔情。護士用溫水沖洗，又用消毒水沖洗，讓它清潔干凈，為醞釀生命作準備。

沖洗過后往手術室走，上了手術臺，醫生問名字，昕梅報上名字，說是取環。醫生說躺著等。昕梅于是就靜靜地躺著。她聽見醫生在交流，一個人說：“二胎政策放寬了，醫院該忙不過來了，生殖部門也將發財了。”

有醫生回答：“那也不見得，有人想要可能要不上，也有不想要的。”

昕梅聽著，思緒飛揚，她認識的幾個符合單獨二胎的也不想要，有的因為沒有人帶，有的是老大還在愁著找幼兒園找小學。一個大學同學，好不容易懷上了，可是4個月之后就沒有胎心了。

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問：“你是準備要二胎的吧？”

昕梅躺在手術臺上，說話的聲音很是沒有底氣，說：“是有這個想法。不過，這個年齡了，說不定也要不上了呢。”

醫生給昕梅的下身蓋了薄膜，開始取環。前幾年上環時較為輕松，也就疼了一下就放上了。可是，取環，環可能都嵌入肉里了吧，要將環取出，想來都疼。

果然，一陣鉆心的疼刺痛陰道，“哎喲，好疼！”昕梅忍不住叫了起來。

醫生說，“堅持住，不要動。”

昕梅忍著劇痛不動，疼！過了一會兒，疼痛減弱。

醫生說，“看，取出來了，都取出來了，你看看。”

昕梅看著醫生手中拿著一個帶著血絲的小釘，誰發明了這樣一個小東西，可以免去懷孕的苦惱，制止生命的誕生。

昕梅下了手術臺。肚子疼，怎么會這么疼？哦，是陰道受傷了。又突然感覺好累，走出手術室，到更衣室換衣服，里面還有正在換衣服準備進去的。不管是取環、上環，還是做人流，都是痛。

昕梅腦海里突然閃過前幾年自己意外懷孕，做人流時還見到一些學生，估計沒有錢做無痛人流，手術時疼得哇哇叫。好造孽啊，割肉呢。昕梅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一陣哆嗦，心里感嘆：女人，需要自重，更應當受到尊重！

肚子好餓！還是前一天晚餐吃了一點東西，到現在下午兩點多已經有十多個小時沒有進食了。昕梅走出掛號廳，看到門口有賣吃的，毫不猶豫買了一塊餅和一杯豆漿。捧著餅和豆漿的雙手顫抖著，她挪動步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吃過東西，昕梅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打電話給老公，問他是否能來接一下。可是他說已經約了人，兩點半有事。

昕梅想說句埋怨的話，可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了，跟他說，那你去辦你的事，我打車吧。

乘車回到家倒床便睡，好累，感覺身子輕得像一團棉花！

隨后的幾天昕梅依舊正常上班，還得做家務照料兒子。到了周六，老公要去開會一早就出了門，昕梅想可以好好睡睡懶覺了，可是到了8點鐘，昕梅又起床忙碌起來，家務事永遠都忙不完，她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了。

10點多了，兒子還在睡。昕梅催促了幾次，到10點半兒子終于有了要起床的樣子，可是一睜眼就說要開電視看《奔跑吧兄弟》。

昕梅說：“兒子，不要一起來就看電視，昨天晚上已經看過了的，今天再重新看，有意義嗎？太浪費時間了。下午還有英語課，可不可以把作業先做完，復習一下上周學過的內容？”

兒子嚷嚷：“誰叫你讓我上那么多課外班，周末也沒得休息，煩死了，不上了。”

昕梅很詫異，說：“也就兩門課外班，多嗎？而且你上課外班，我從來都不要求你參加什么考試，根本就沒給你壓力。如果你再認真一些，成績可不會是這樣。你看看你的同學小張，上英語和數學課外班都比你學得晚，現在都進入尖子班，已經被人大附中提前錄取了。”

兒子回答：“我已經很努力了。”說著翻身從書包里拿出漫畫派對看。

昕梅氣得無語。她愛孩子，可是討厭孩子的這些散漫行為。孩子的問題是家庭問題，最主要的是母親的問題。昕梅教育孩子做人要陽光、要善良，這些孩子都有體現，可是她愧疚自己當初沒有教育孩子的經驗，沒有嚴格教育他珍惜時間，遵守規矩，沒有在孩子面前樹立權威。

每當出現母子矛盾、父子矛盾時，昕梅就會后悔，也會想著如果有二胎絕不會重蹈覆轍。

現在有政策了，取環了。滿肚子疼痛和郁悶的昕梅，從來沒有這么渴望過二胎，特別期待有個女兒。據說孩子的性格跟準媽媽懷孕時的狀態相關，孩子性格急躁暴躁而又敏感，可能與準媽媽在孕期焦慮不安、無所適從有關。昕梅當年懷大寶時正是“非典”時期，北京城都被恐懼所籠罩，內心的焦慮可想而知，難怪兒子的性格急躁，有時又特別敏感細膩。如今，她人到中年，十月懷胎必定會沉穩淡定許多。她多么渴望生下一個不哭不鬧、安靜甜美的二寶。最好是個閨女，這樣，因兒子的問題變得越來越緊張的家庭氛圍會得以改觀，讓兒子變得柔和，懂得疼愛，知道作為哥哥的責任和擔當。那該多好！

醫生交代，取環后，只能在月經正常兩個月后才能備孕。近兩年來，昕梅的月經周期都比較正常，前后相差不到兩天。取環后，11月、12月兩次月經都如期來臨。看來1月份可以試試運氣了。

受孕是否成功，跟是否在排卵期同房直接相關。一般說來，排卵期在下次月經來的第一天往前推算14天。精子只能在陰道內存活24小時，因此正好在排卵期備孕才有受孕的可能。

昕梅測算著1月份排卵期的具體時間，等待著第一次試驗的結果。排卵期過了幾天，她突然感覺夜里睡眠不踏實，手心發熱。感覺疲憊，類似于剛剛懷上兒子時突然地就沒勁上樓。夜里起夜兩三次，白天也有些尿頻。種種跡象讓昕梅感覺有情況。

可是2月的月經還是準時來了。

原來所有的癥狀正如老公說的是精神高度緊張之故。

哪有一次就成了的呢。高齡女性受孕率極低，因為卵巢功能退化、輸卵管堵塞、子宮內膜過薄等問題， 40歲以上的女性受孕率僅5%。

況且，在正常情況下精子和卵子美麗的相遇也沒那么容易。一次射精行為會排出2億到4億精子，可是只有一小部分精子得以進入陰道，其中又有一部分精子因不適應陰道內的酸性環境而被殺死，僅剩一小部分精子能夠快速地闖進宮頸口，來到宮腔。精子進入宮腔后還要經歷漫長而艱難的行程，有些精子會被白細胞吞噬，有的因體力不支而被淘汰。歷經千辛萬苦，最后到達卵子周圍的精子也就數十個到200個而已。它們集體將卵子包圍，僅僅有一兩個精子有機會和卵子結合，變成一個細胞，即受精卵。

生命的過程，從最初的孕育就注定充滿磨難。

后來，昕梅產檢時在B超室碰到一個孕婦，說是備孕了5年才懷上的，每次通過測量基礎體溫來推算排卵期，被折騰得行將崩潰，好多次都想放棄了。

根據月經周期推算3月初的排卵期，昕梅與愛人進行第二次耕耘。十天后，她受邀到黔東南參加 “文學田園 春暖花開”文學筆會。從貴陽到三穗，車程約4個小時，昕梅饑腸轆轆，途中到一個苗家飯館吃午飯。面對鮮美的魚肉，她卻沒有了食欲。沒胃口不思飲食，這正是懷老大時最明顯的妊娠反應。莫非真的有喜了？

在春雨綿綿中談文學，與文學新朋舊友相聚，自然會開懷痛飲，可是昕梅感覺身體有恙，愧對一次次舉杯邀約。21日，離開三穗前往貴陽之際，大雨滂沱。聚散兩匆匆，天亦留人，情何以堪！因飛機晚點，昕梅從貴陽飛回北京，回到家已經是凌晨3點多。小睡一會兒醒來，昕梅感覺疲憊不堪，還是迫不及待地到藥店買了早孕試紙。檢測結果顯示兩條線。果然懷孕了！

喜出望外！2016年春暖花開之際，一個美麗的約會，昕梅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延續。

接著得找婦幼保健院建檔。可是一連幾天，昕梅在網上預約都沒有掛上號，到醫院排隊也沒掛上號。醫院門口的廣告牌提示，預產期到11月的建檔已滿。昕梅看著不由得著急起來，自己的預產期正是在11月份的。

一周以后終于搶到了一個號。這已經是4月4日了，昕梅一大早趕往醫院，醫院像一個早市，熙熙攘攘，人滿為患。等候了兩個多小時，昕梅終于聽到廣播叫她去第三診室就診。醫生問末次月經時間。昕梅如實說上次月經是2月22日來的。醫生說本院已經不能建檔了，建議她另外找醫院。

昕梅還暗喜這個婦幼保健院距離家里近，產檢可以免去路上的奔波，哪里想到還有無法建檔的問題。有大夫說二孩政策放開后，北京在2016年預計將誕生38萬到40萬個猴年寶寶。建檔，原本簡單不過的事情，突然變成了難題。

昕梅連忙趕往就近的四季青醫院，可是也已經沒有號了。詢問醫生，說已經無法建檔了。

次日一早5點多趕往海淀醫院，排隊等候。昕梅掛到了52號，到婦科候診廳，護士提示本院11月預產期的也無法建檔了，名額已經滿了，勸她另外找醫院。

昕梅悻悻而回。打電話咨詢剛剛建檔的老鄉，她說她是把末次月經往后推遲一周才給建檔的。

如果實在沒能在公立醫院建檔，就只能到私人醫院。到私人醫院，至少得花五六萬，常見的都是10萬。實在是一大筆開銷。

老公也在四處找人，終于聯系上了一位朋友劉大夫。她說愿意幫忙試試，可是又說像昕梅這樣的高齡孕產婦，醫院是不太愿意接收的，只能盡量爭取。

4月7日凌晨4點，老公開車送昕梅到人民醫院。當年老大就是在這里建檔生的，如今是否還有建檔的可能？這么早，已經有好多人在排隊了。昕梅心急如焚。

6：05，終于開始掛號了。隊伍前進的速度似乎異常慢，有個外地來的老人說著急看病掛號，央求昕梅。她其實也著急，還是讓老人插隊了。輪到了她，卻被告知全天都已經沒有婦科號了，專家號普通號都沒有了，下午特需門診還有一個號，掛號費300元。

特需門診能建檔嗎？不得而知。昕梅還是掛了這個號。

7點半，在百無聊賴中昕梅再次跟劉大夫發短信尋求幫助。

劉大夫回復：我努力，等我消息。

昕梅苦不堪言，但還得乘坐地鐵去上班。在北京的地下輾轉，擁擠的地鐵讓人窒息。8點半左右，地鐵開到了朝陽門站。劉大夫打來電話，信號不好，昕梅斷斷續續聽明白了，讓她上午10點前趕到保健院找婦科護士長，看看是否還有號，如果沒有號就打電話找她。

昕梅沉悶的心簾打開了一扇窗，她喃喃自語：“朝陽門 ，一個讓人想到朝陽之美的地名，我記住你了。”她趕緊向單位請假，轉乘地鐵趕往醫院。

馬不停蹄，昕梅終于在10點前趕到了醫院，找到了護士長，可是她說沒有號了。昕梅打電話給劉大夫。劉大夫跟昕梅碰了面，她找到3號診室醫生，給加了一個號。昕梅交費之后走進診室，呵呵，還是上次那位大夫。昕梅帶著哀求之聲請她幫忙。

大夫說，“你不要那么苦著臉，對孩子不好。”

昕梅意會到了劉大夫的作用，立刻舒展眉頭，說：“謝謝！”

大夫問昕梅的末次月經日期。昕梅說：“3月初。”

大夫笑了一下：“說實話吧，都現在了。”

昕梅有些不好意思，說：“是2月24日。”還是保留了兩天，心里好忐忑！

大夫給開了檢查單，驗血驗尿。

午后取結果，昕梅找到了護士長，她給了一個預約建檔的號。正式建檔必須有B超顯示早孕結果才能辦理。

4月12日，昕梅一早到醫院排隊照B超，超聲檢查報告單顯示，宮內胎囊3.1*1.9cm，胎芽大小1.0cm，胎心（+）。超聲提示：宮內早孕、活胎（相當于孕7周1天）。

好厲害的B超，精準，如此推算最后一次月經正是2月22日。肉眼看不見的受精卵，經過20來天不分晝夜的分裂生長，已經成為一個胚胎，已經有胎心了。母子連心，雖然媽媽還聽不到它的心跳，卻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了。

將B超結果交給醫生看，醫生診治表示可以建檔了。

昕梅拿著B超結果、身份證、就診卡、北京市母子健康檔案等所需材料到護士處正式建檔，得到了病歷號。這意味著有正式的進行產檢和生產的醫院了。

回想一周來的奔波勞碌，在絕望中尋求希望，在有喜的歡樂中焦慮，昕梅心里波濤洶涌。

二、山重水復疑無路

四月的北京，乍暖還寒。昕梅夜里睡得沉，身子又弱，冷風便有了可乘之機，她不幸落枕了。脖子酸疼，脖子右側一根筋生硬。脖子不靈動，人就感覺變傻了。要在以往，貼上幾副膏藥很快就會好的，可是現在懷孕了，只能用物理辦法，用熱毛巾敷。可是身子變得嬌氣了，幾天過去，情況并無好轉。恰逢集團到上海舉辦業務骨干學習培訓，為期10天。昕梅僵著脖子，踏上了前往上海的高鐵。入住酒店，已是夕陽西下，辛苦了一天，是該飽餐一頓了。可是，坐到餐桌前，滿桌的飯菜，看著是美味佳肴，昕梅提起筷子卻毫無胃口。

早孕反應更嚴重了。

懷老大時，昕梅最苦惱的就是厭食。有三個多月的時間，她頂著油煙每天做好自己想吃的飯菜，可坐到餐桌前卻突然沒有了食欲。

平時可口的飯菜都變得索然無味。終日處于饑餓狀態，每天都想著吃，可就是食欲不振。不知有多少孕婦體驗過此種煎熬。婆婆說，當初她懷上兒子時，最初三四個月也是沒有胃口，勉強吃一點立刻就吐，吐得干干凈凈才罷休，老是餓著，還得干農活和做家務，忙里忙外的，人瘦得成為皮包骨了。

有一次產檢，昕梅在B超候診廳見到一個高挑瘦弱的孕婦，昕梅不由自主地對她說，“你好瘦呀。”

她苦笑了一下，回答：“是的，才懷孕兩個月，都瘦了10多斤了，什么都吃不下，吃一點就吐，膽汁都吐出來了。”

“真可憐。”昕梅不由得喟嘆，“你真是辛苦了！胎兒要長呢，你得補充能量，還是得多吃呀。”

她露出一臉無奈，說：“真是沒辦法，吃了又吐。得輸液，輸營養液，已經輸了好幾天了。”

厭食嘔吐，有的只是在初期出現，也有的整個孕期一直都吐。昕梅的一個朋友孕期一直都吐，而且吐得胃出血，所以對懷孕深感恐懼，堅決不想要二胎了。盡管她家各方面條件尚好，可是沒人能幫助她克服嘔吐之痛。

厭食的無奈從昕梅的記憶中復活，敗壞了她的味蕾。越是不想吃東西，整日里就越是想著要吃點什么，在想吃和無法吃的矛盾當中煎熬。她購買了朝鮮泡菜。原以為誘人的酸味可以應付一些日子，卻因無冰箱冷藏，過了兩天泡菜就變了味。昕梅對泡菜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每次就餐前都滿懷期待，落座后卻又無從下筷，昕梅只能自怨自憐。

一日下午，學員自由活動，昕梅無法隨大流去看外灘，傍晚獨自外出就餐，循著人多的貴州米粉店走去，要了一碗酸辣米粉。初嘗幾口感覺味道還不錯，可是過了一會兒，復雜的調料和油膩的味道讓人作嘔，她感覺飯菜和碗筷似乎都不干凈，她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唉！

禍不單行的是，還有落枕之痛。4月的上海，多風，春風的脾氣飄忽不定，時暖時涼，綿綿不絕。恰似溫柔，卻使得昕梅的落枕日益嚴重起來。過了兩天，夜里睡過一覺，脖子就變得僵硬，右側一根筋還拉扯著生疼，她忍不住低聲“唉喲唉喲”直哼哼。隨后，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她勉強入睡但很快又從疼痛中驚醒，脖子僵硬，頭無法轉動，也無法翻身，全身似乎都僵硬了。昕梅沒法入睡，也不敢再睡，她害怕睡著后脖子就這么僵硬著，致使血液不通引起腦梗而不再醒來。

窗外風在呼嘯，一陣接著一陣，好生熱鬧，像是急匆匆地去趕赴一個盛會。昕梅不住地嘆息，羨慕風姑娘的利索輕盈。她嘗試著慢慢翻身，一點點挪動身子，下床，到衛生間沖澡。熱水緩緩地沖擊著脖子和肩膀，她又用毛巾熱敷。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衛生間水霧彌漫，熱氣騰騰，僵硬的脖子似乎活煥了一些，她疲憊不堪，回屋躺下，沉沉地睡去。可是一個多小時之后又蘇醒過來，脖子僵硬如故。昕梅行將崩潰。

上海之夜，在影視中所見到的是流光溢彩，而昕梅卻只能在夢魘中煎熬，在無邊的寂寞里等待拂曉。

白天，真好！有笑臉相迎，有春花爛漫，有陽光普照，還有關切和祝福。

數日后，終于回到了北京，只見小區里的槐花已開得正密，一簇簇擠挨著，好生熱鬧。出發前這些槐樹還是光禿禿的，原來它們在悄無聲息中默默生長。這個春天，每每看到花兒綻放，新芽吐綠，昕梅總會想到胎兒的發育，心里蕩起甜蜜的暖流。

天氣漸暖，又折騰了半個多月，昕梅的脖子終于恢復自如。

厭食卻依舊。今年的5月份還多有霧霾，更是雪上加霜。一天，北京重度污染，昕梅在家也憋著難受，晚餐想到附近的桂林米粉店湊合吃一碗。可是出了門，感覺呼吸沉重，料想米粉店也是重污染，于是改去超市。在超市里漫無目的地四處轉轉，最后來到蔬菜區，看到細長的新鮮茄子，服務員說是南方來的。昕梅的眼睛一亮，想起童年時期母親做的尖椒炒茄子，拌飯吃，最香。家鄉有句土語：“茄子辣椒好下飯。”那個貧窮的年代，難得有肉吃，記憶里最誘人的美味就是這道菜肴。

茄子的味道，讓昕梅想起了母親。母親從1957年生下大姐，到70年代初生下昕梅，十多年里共生養過7個孩子，其中有3個不幸夭折。那是祖國最為貧困的年代，母親體弱多病，還得參加勞動，屋里屋外操心勞碌。疾苦難當！孕育和撫養兒女該多艱辛，母親是如何熬過來的？遺憾的是，已經沒有機會跟母親交流了。她為子女為生活耗盡了生命，前些年已經病逝了。

昕梅從回憶中走出，買了茄子、尖椒和肉，回家做了一盤肉炒茄子。童年的味道和回憶的馨香，讓昕梅享受了一頓久違的美味佳肴。

可是過了兩天，昕梅再次炒茄子，吃起來卻又淡然無味了。昕梅為自己的挑剔與嬌氣而羞愧。

沒轍了，那就多吃水果吧。可是所有的水果，在昕梅的嘴里都失去了曾經的鮮美。櫻桃據說對補血大有好處，是孕婦的水果首選。恰逢今年櫻桃是個旺年，小商鋪沿街擺放，火紅一片，太紅，紅得刺眼。空氣中都散發著櫻桃的味道，可是昕梅聞著暈，甚至覺得惡心。

妊娠反應，厭食，如此不可思議？

5月17日，孕12周，昕梅按預約到醫院進行產前篩查檢查。這是建檔后第一次正式產檢，也是一次排畸檢查。7點半之前趕到醫院，只見分診臺前已經排起了長隊。等候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喇叭里終于傳來了昕梅的名字和就診號。昕梅找到6號診室，昕梅謙遜地問候一聲：大夫好！

大夫低頭寫字，抬頭說了一聲：坐吧。語氣冷淡，臉上僵硬，毫無表情。

昕梅又想起了取環時的那個沒有好臉色的護士。這位主任醫師看起來也就50來歲，可頭發幾乎一半發白。孕婦川流不息進出診室，估計她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她是否疲憊于做幾十年的婦產科醫生？昕梅坐下后把手頭的資料拿出來遞給她，說：大夫，您辛苦了！

王大夫僵硬淡漠的表情松弛了一下，回答了一聲：還好！你先脫鞋上床檢查。

昕梅說，好的。隨后爬上大夫身后靠墻的小床。

王大夫轉過身，先是用市尺測量腹圍和宮高，而后用聽診器在腹部中央探聽，過了一會兒，收回聽診器，說：“胎心很好！”

昕梅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

一個多月里，她備受落枕和厭食的折磨，一直隱隱擔心胎兒的成長。這一聲“胎心很好”讓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近幾年常聽說無胎心的悲劇。昕梅所認識的親友就有4個懷孕3個月后無胎心的情況。沒有胎心也就是胚胎停止發育，大概是疾病所致，或者是子宮環境不適合胚胎發育。比如，有個中學同學身體各方面都還好，可是因一年四季都穿裙子，造成宮寒，備孕兩年都沒成功，大概是體內無法提供給胚胎一個溫暖適宜的環境。

往后每次產檢聽見醫生檢查時說“胎心很好”，昕梅都不禁發自內心道一聲“謝謝”。感謝醫生的工作，感謝上天讓胎兒正常發育，感謝生活的饋贈。

第一次正式產檢，項目較多，比如血常規、尿常規、乙肝丙肝篩查、乙肝五項、凝血、B超、白帶、TCT等，除了必須的檢查外，但凡醫生建議的和提到的比如耳聾基因，昕梅都一一做了檢查。

可喜的是B超顯示胎盤已經清晰可見，這個可愛的小生命經過兩個細胞分裂發育而來，已經像模像樣的了。這個生命的奇跡，讓昕梅看著熱淚盈眶。

6月17日，孕16周。午后天空烏云密布，不久“嘩——嘩——”滂沱大雨漫天飛舞。3點半，雨勢漸小，昕梅撐著一把小雨傘慢悠悠地行走在雨中。雨滴滴答答敲打著雨傘，紛紛落入昕梅的心田，她的心緒如紛飛的雨簾一樣雜亂無章。

半個月前，TCT檢查結果有些異常，護士讓她找北京婦產醫院陰道鏡門診專家看看。平常的婦科號掛不上，只好找小夜特需門診試試。

走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到達了醫院，找到特需門診掛號處排隊，沒想掛號員說她的社保卡沒有激活，昕梅只好找地方激活卡再返回排隊。才一會兒的工夫，掛號的人就多了起來。在昕梅前面的一位女士說要產科的號，卻沒有號了。昕梅又緊張起來，不知婦科是否還有號。幸好還是有號的，她掛到了第3號。看來還是產科人多，三樓特需門診的產科候診室及走廊里都坐著好多腆著肚子的孕婦，還有家屬陪同，人就顯得更多了。

昕梅嫌人多嘈雜，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靜靜等候，看著病人進進出出，有些前途未卜的迷茫和惘然。

5點整，大夫準時看病。昕梅回到候診室，看到了一張張憂慮的面容。面對病魔，人或許頑強，卻無法不焦慮，做不到波瀾不驚，靜如止水。

廣播里傳來請婦科第3號昕梅到8診室就診。昕梅忐忑不安走進診室，跟大夫說明了情況。大夫沒有說什么，只是在病歷本上作了一些記錄，而后到隔壁產科診室，只聽見她問，“我這里來了一個需要做陰道鏡檢查的孕婦，在你們產科孕婦可以做陰道鏡檢查嗎？”

有個聲音回答說，“可以的，但是不在我們這里做，得到西院做。”

大夫回屋跟昕梅說，“你這個情況得到西院腫瘤科進行陰道鏡檢查。”

腫瘤科？有這么嚴重嗎？昕梅的頭“嗡”的一聲，感覺霎時要炸了。

她兩腿發軟，無法邁步，只好打車返回。人靜靜地坐在車上，可大腦在高速運轉，心臟在怦怦亂跳。正值下班高峰，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家都快8點了。進屋坐下，昕梅感覺心力交瘁，心里埋怨老公和兒子不關心她。跟兒子說：“媽媽去看病了，這么晚才回來，你也不給媽媽打電話關心關心？”

兒子“哦”了一聲，問，“媽媽，您沒事吧？”

昕梅只是應了一聲，“我好累啊。”

他不知道媽媽心里有多苦。說給老公聽也只是增加他的心理負擔，不說也罷。

6月21日，夏至，天氣悶熱，酷暑難當。昕梅已經提前電話掛上了下午1點的特需門診專家號。吃過午飯，昕梅和老公一起趕往醫院。出租車司機不太熟悉路況，他們遲到了。昕梅急匆匆找到診室，到分診臺分診，又是3號。主任醫師還沒有到，只是助手在登記詢問情況。

男士不能進入診區，老公只能遠遠地在大廳里等候。小小的候診屋里坐著十來個患者，有的在聊天，有的靜靜地低頭看手機。昕梅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憂心忡忡。等了好久，仍不見大夫。昕梅起身到走廊里走動，看到有一張宣傳畫介紹主任醫生的特長是擅長婦科良、惡性腫瘤和癌前病變的診治。僅此，都讓昕梅的心變得透涼。她努力安慰自己，在心里跟胎兒說，寶貝，媽媽沒事，媽媽沒事。

兩點過了，還不見大夫，大家焦躁起來，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聲音。熬到兩點半，大夫終于出現了。據說她在門診一直忙到兩點。

20分鐘過后，終于輪到昕梅了。大夫問了一些情況，看了CT圖片，卻無法作出判斷。她讓昕梅次日將產檢所有結果帶到醫院，到普通門診室找她，她再給看看。

300元的特需門診，和小夜特需門診一樣，草草結束。昕梅真想聽大夫多解釋幾句，可是大夫已經往后叫號了。

第二天，昕梅乘坐地鐵和公交車，輾轉一個多小時，又來到了醫院。普通門診人可真多，大夫被數十個患者團團圍著，診室里一片嘈雜。

昕梅以為直接將所有產檢結果拿給大夫看看就可以了，可是助手讓她到一樓掛號。無奈，昕梅只好到一樓，在長長的隊尾等候。等了好半天，到了窗口，掛號員卻說沒有號了。昕梅悻悻然走上樓，跟大夫說，上午沒有號了，可不可以補個號。

大夫不給開單子，助手也沒有好臉色，說：上午沒有號就掛下午的號，上午幫忙看就是了。

昕梅覺得好委屈，如果昨天知道還得掛號，那昨天下午就把號給掛了。疲憊和勞累引來了滿眼淚水，她含淚到一樓重新掛號，直接到窗口。后面有人說要排隊。昕梅淚眼婆娑，哽咽著說：“我已經排好長時間的隊，剛才已經到我了，剛剛到樓上問了一點問題。”

掛號員好心給她掛上了下午的號。昕梅上樓看到上午的號都已經排到49號了。到處都是人，樓梯走道也坐著好些人。昕梅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也到樓梯走道歇了一會兒。疲憊和委屈讓她潸然淚下。

想一想掛號單在自己手里是不對的，于是又到分診臺問詢。好心的護士看了昕梅的情況，說你還需要做一個陰道鏡檢查，到一樓掛號，掛楊某某大夫的號，這位大夫不是做陰道鏡的。

昕梅不知道楊某某怎么寫，到一層又重新排隊。一邊等待一邊通過手機上網查找醫院信息，查到了陰道鏡專家楊某某的名字。其實，分診臺門口有一個專家出診名單，但是昕梅剛才太著急并沒有看到，急匆匆就下樓排隊了。如果有老公來幫忙，昕梅就無須如此辛苦了。她畢竟是4個月的孕婦了啊。

掛號排隊的人總是那么多。有個女孩沒有帶現金，只有卡，而掛號說是必須要現金的。她著急地四處借錢。昕梅問，需要多少錢？她說，5元。就這么一點錢，昕梅從錢包里找出一張5元的票子，交給了她。女孩很感激，說加微信把錢轉過來。昕梅說，也就5元，不用了。女孩堅持要給，昕梅還是推謝了，說，這一點錢，一個小忙，不算什么的。

終于又等到了窗口，掛號員卻說楊大夫上午下午都沒有號了。

昕梅焦急萬分，跟掛號員央求著說，分診臺讓我來掛號，說上午就給我做手術的。

掛號員真好，又給昕梅補了一個下午的號。

昕梅感激不盡。到2樓交了號，又到交費處排隊交費。交費窗口也都排著長隊。昕梅有些站不住了，真想坐到地上，料想整個醫院就她這么一個疲憊不堪的孕婦吧。

終于交了費，回到候診廳，依然是人滿為患，找不到空位了。實在撐不住了，昕梅跟座位最邊上的阿姨說，“阿姨，我實在太累了。讓我坐在這座位把手上吧。”阿姨往左邊挪了挪，讓昕梅坐在把手上。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楊大夫叫上昕梅等6個需要做陰道鏡檢查的，跟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左轉右轉，而后下樓，來到了婦科醫療室。

大家進屋換了鞋，脫了衣服換上病服，等待檢查。

面對未知的檢查，昕梅努力讓自己保持一顆平和之心，心里默默地跟胎兒交流。等到上了手術床，她主動說，“大夫，我是孕婦。”

楊大夫跟助手說，“她是孕婦，我來吧。”于是，換成她來操作儀器。

昕梅躺在手術臺上，心里忐忑不安，身子似乎都僵了。

楊大夫輕輕地拍了拍昕梅的腿，說，“你看你整個身子都是繃緊的，放松一下，不要緊張，沒有事的，你放松了我才好檢查。”她接著跟助手說，“孕婦做陰道鏡觀察是不能出血的，否則會有流產的危險。”

昕梅做了一個深呼吸，放松了下來，心里默默祈禱，念著觀音菩薩，祈求菩薩保佑母子平安。

手術室一下子靜悄悄的，彌漫著謹慎和關愛。昕梅感念醫生治病救人的職業操守，精湛的技藝對于病人是莫大的安慰。

終于完成了。昕梅到手術室外換了衣服，等了一會兒，醫生將檢查得到的圖片資料給昕梅，讓她交給大夫看。

回到診室，已經11點半了，還有半屋子的病人。

昕梅跟吳大夫對面的助手說了情況，助手接過病歷，讓昕梅在一旁等待。

12點多了，還有10多個病人沒有看完呢。大家圍著大夫，估計大夫抬頭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更不用說離開座位去上廁所，去放松一下了。很少進醫院的昕梅，深深意識到醫生真的是一個超負荷奉獻的職業、一個崇高的職業。

快1點了，大夫終于拿到了昕梅的單子，她看了看陰道鏡觀察的結果說，“情況還好，不用擔心。”

昕梅重重地松了一口氣，說：“謝謝！我好擔心啊，這些天。”

大夫抬頭看了一眼昕梅，帶著一絲笑意，說：“沒事的，不用擔心，到28周的時候再來復查。”

“不用擔心！”醫生這句話讓昕梅全身的細胞都歡呼起來。

一個多月了，一個“細胞異常”的診斷，讓昕梅幾度瀕臨崩潰。她一次次祈禱，一次次自我開導自我寬慰，努力保持樂觀的心態。懷老大的時候，她只是存在早孕吃不了吃不下的問題，但是并沒有經歷過睡不著睡不了的痛苦，沒有經歷過生命體征異常的焦慮，沒有感受過惡性疾病威脅的恐懼。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莫不過是睡得香，吃得好。如果不是這幾個月痛楚的煎熬，昕梅可能還無法參透如此簡單而深刻的道理。

女人，或許正是因為體驗過懷孕生產之苦之痛，才更深切地懂得生命之珍貴，才修煉出一顆慈母之心。準媽媽，需要家人的關愛，但更要懂得珍愛自我，保重身體。身心健康，心地善良，是繁衍高品質子孫后代的重要保證。

6月28日下午兩點，孕18周，雨，按預約做羊水穿刺手術。此手術通過羊水穿刺獲取胎兒細胞，通過細胞培養，進行胎兒染色體核型分析，可以診斷胎兒是否有染色體疾病。手術最佳時機為孕18-20周。35歲以上的高齡孕婦、曾生過缺陷嬰兒、家族里有出生缺陷史、孕婦或準爸爸身體有缺陷、唐氏篩查顯示“高危”等情況，醫生都建議做羊水穿刺檢查。不過因為手術存在胎兒、胎盤或臍帶的傷害或感染，而導致流產或早產的風險，雖然只是0.3‰，可是畢竟存在著，而且費用較高，也有孕婦不愿意做此項手術。

手術前，必須進行血常規和體溫兩項檢查。

做手術必須有家屬陪同，老公有期末學生考試監考，無法請假，只好讓婆婆陪同。踏著細雨慢慢前行，倒是涼爽。1點半，兩人來到門診手術室外等候。已經有一個孕婦在等候了，她看著臉色發暗，身體虛弱，年齡似乎也不小了。旁邊坐著她的老公，一直在筆記本電腦上忙著。

昕梅跟她閑聊，得知她39歲了，有一個6歲的兒子，現在已是孕20周，今天是第三次來檢查做羊水穿刺了。前兩周檢查都不符合做手術的要求，一次因為血常規檢查不合格，一次因為體溫過高。她說：“今天是最后一次機會了，21周后就不適合做這個羊水穿刺了。好緊張。”

昕梅問她怎么這么瘦。她說：“懷孕以來一直都吐得厲害，血都吐出來了。”

昕梅答到：“難怪！都20周了還吐呀？ ”

她苦笑一聲，說：“懷老大的時候也是一直都吐，沒辦法。我家老公特別喜歡小孩，他說如果二胎還是個兒子，再要一個女兒。我跟他說如果想要第三胎，我再也不干了，你還是換人吧。”說著又笑。

我也跟著笑起來，“國家近期估計不會放開三孩政策的，你放心好了。”

快到兩點時，孕婦突然就多了起來。護士來了，大家開始測量體溫。

剛才的孕婦一連幾次測量體溫，都是37度多，體溫偏高不適合做手術，她更加著急了。護士讓她喝涼水降降溫，他讓老公到樓下買冰涼的礦泉水。喝了水，護士又讓她到里屋吹空調放松放松、涼快涼快，最后體溫終于降下來了。體溫正常就可以做手術了。她排在11號。

昕梅的體溫一開始的時候顯示35.9度，不符合標準，太低。她活動活動，過了一會兒，再重新測量。看到好像是36.9度了，應該可以的。給護士看，還真行。她問了老公的年齡，還有昕梅的血壓、體重，看了今天的血常規檢查，有點貧血了，幸好還算合格，可以做手術。排在8號。昕梅竊喜！

預約做手術的有16人。其中有一個孕婦的體溫一直在37.2度以上，她跟護士急了：“我的體溫我知道，沒有事的，我今天必須做手術，明天我得到外地出差。”

護士跟她解釋：“體溫是衡量能否做手術的標準。不是我們不允許你做手術，是你現在不適合做。”

孕婦不聽勸，說：“我可以簽保證書，出事我自己負責，不會讓你們承擔責任的。”

護士似乎有點不耐心了：“你簽保證書也沒有用，出了事大家都脫不了關系。我們嚴格按照標準是為了保護你和胎兒的。”

可是這個女的還是一直堅持要做，反反復復說自己忙，沒有時間再來了。

護士無奈，找來一個醫生。

醫生從手術室出來，很嚴肅地說：“你聽明白了，我們不是不讓你做手術，是從安全考慮讓你下次再做。工作重要還是你和胎兒的生命重要，你好好權衡一下。回去測量體溫，如果這幾天體溫一直都高，就得到內科看看，開藥退溫。體溫合格了，下周就可以做手術了。這也不影響你明天出差。”

孕婦無言以對，怒氣沖沖離開了醫院。

體檢合格者一共有14個，大家在房間里坐著等待叫號輪流做手術。差不多都是二胎準媽媽。9號說她40了，老大也是12歲了。

7號竟然不認識字，剛才登記要簽名，她說自己不會寫字，她說：“我才是高齡呢，43歲了，女兒都已經21歲了，已經上班了。”

大家交流生養孩子和做母親的不容易，又討論做羊水穿刺的擔心和害怕。一個看不出懷孕跡象的高個子年輕苗條的媽媽，從手術室走出來，坐下后也加入閑聊，她一臉輕松，說：“我的血糖高，第一胎就做了羊水穿刺，所以第二胎也就毫不猶豫地做了。今天我第一個做，沒有什么可緊張和害怕的。”

一時聲音太大，護士有些不耐煩了，“姐姐們，要做手術了，有那么興奮嗎？安靜一些好不好？里面屋子在做手術呢！”

屋子一下子“靜若寒蟬”，可是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嘰嘰喳喳交流起來。

護士突然提高聲音抱怨起來說：“這份工作太沒意思了。一個月4千多塊錢，我自己都不夠花，還得跟我老媽要錢。每天還得受氣，我再也不想干了，明天就辭職。”

房間的空氣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過了一會兒，有人悄聲說：“6號進去好長時間了，怎么還沒有出來？”

不會有什么意外吧？大家都有些緊張起來。11號孕婦說：“這次懷孕就是一次次地過關，跟懷第一胎真不一樣。”

另一個孕婦應和：“說得沒錯。每一次檢查就是一次過關的考驗。”

6號終于出來了，她說：“胎兒一直在動，醫生不方便抽羊水，所以花了好長時間。”

7號似乎很順利，10來分鐘就出來了。

輪到了昕梅。昕梅上了手術床，露出肚子，醫生給肚皮消毒，而后開始操作機器。大夫說：“你有好幾個子宮肌瘤，不好下針，我得看看哪個位置好一點。”

昕梅頓時緊張起來，感覺有些抱歉，回答說：“是的。是有幾個肌瘤。”

大夫找了一會兒，說：“這個地方還可以，就這里吧。有點疼啊，你忍一下。”

昕梅感激地笑了一下，說：“好的，沒事。”

不過，長長的針頭戳下去，昕梅還是猛地疼了一下，忍不住“唉喲”叫了一聲。

針是戳下去了，可醫生說： “哎呀，這小腿和臍帶動來動去的，不好抽水。”于是，醫生轉動針頭，在胎盤里尋找可以安全抽水的地方。疼，然而，更主要的是緊張，昕梅身上唰唰直冒汗。

大夫說：“你不要緊張，放松。”

昕梅剛才緊張得把手都抬了起來，聽了大夫的話把手平放在床上，鎮定鎮定。

看電腦的大夫突然說：“不見針頭了。”

昕梅剛剛放松的身子又緊張起來。

正在這時，屋外的護士進來問大夫，說是孕婦某某某的檢查不合格，今天是不是不能做羊水穿刺了？

昕梅聽見大夫跟護士商討了幾句，護士出去了。可是轉眼又進來跟大夫說另外一個孕婦的事情，好像是說B超顯示有問題，胎兒大概不能保了。

昕梅緊張得氣都不敢出，心里非常不滿，想說：如此關鍵的時候，你們還分散注意力，太不嚴謹不嚴肅了吧。

可是，她無法言說，只能乖乖地躺著，等著大夫操作。幸好聽到大夫說：“可以了，抽到水了。”抽出三管羊水，而后拔出針頭。

昕梅不由得說：“嚇死我了！終于度過了一關。”

大夫安慰說：“這只是個小手術，一般都不會出問題的。”

或許醫生是司空見慣了，所以在手術中還能跟護士討論其他問題。昕梅卻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或許自己的胎兒也跟著媽媽一樣被嚇著了。

昕梅的手術花了近半個小時。她走出手術室，屋外的姐妹們紛紛問，沒事吧，怎么這么長時間？

昕梅想說明情況，可是一想還有好幾個等待做手術的，擔心會嚇著她們，只好淡淡地說：胎兒一直在動，大夫不好找位置。

昕梅疲憊不堪，到一旁休息，不再參與交流。14人都順利完成了手術后，護士一并交代術后注意事項，告訴大家7個工作日后務必注意接聽醫院的電話，將有一個初步結果告訴大家，確切結果將在8月11日得知，并為大家預約了時間。

7月5日，術后第7天下午3點，昕梅正好在家休息。一個電話驟然響起，昕梅接通了電話，對方說是婦幼保健院的，說上周做的羊水穿刺有了一個初步結果。來電聲音低沉，毫無感情色彩。昕梅“哦” 的回答一聲，心里一下子緊張起來，擔心結果有什么異樣。她這幾天一直都在等待這個電話。

對方接著說，初步結果顯示染色體沒有什么問題，是正常的。

昕梅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暗暗慶幸，卻又不理解護士來電的語氣怎么那么冷淡，殊不知稍微帶點感情，對于敏感的孕婦都是極大的安慰。

老家有句古話，說生活總是酸酸甜甜，甜甜酸酸。

可不，昕梅剛剛放松了幾天，15日老公的弟弟來電話，說老婆懷二胎， B超排畸檢查顯示胎兒雙腎位置偏下，發育不全，而且生長在盆腔內，所以醫生建議處理掉。他們焦急萬分，不知道該怎么辦，想找北京的專家看看B超結果。

昕梅跟同學佳佳打電話。她幾年前懷孕似乎也碰到過類似問題，佳佳得過腦瘤，經過幾年的調養才懷上孩子。她說，胎兒那么小，腎小有那么明顯嗎？我懷孕時醫生總是威脅我，說我的孩子這里有問題那里有問題，還說如果是腦癱的話需要我照顧孩子一輩子。她們勸我打掉孩子，不要生下這個孩子。我說我是好不容易才懷上孩子的，怎么能根據種種可能就不要孩子了呢？我跟她們說要照顧一輩子就照顧一輩子，我愿意。你看孩子生下來挺好的，現在也是健康快樂得很。我的一個同事生下的孩子才有3斤多，現在也長得挺好的。

佳佳的話很在理，不過每個人對風險的態度都不一樣。昕梅跟弟妹說了佳佳的看法，讓他們自己拿主意。他們不敢冒險，于是決定引產。

一個幼小的生命，就這樣因為發育不全而夭折了。懷胎十月，瓜熟蒂落。瓜不熟蒂難落。手術果然出現了意外，胎兒被處理掉了，保護胎兒的壁壘胎盤卻難以剝落，最后是醫生用手人工剝離將胎盤一塊一塊給剝下來的，而且因為是半夜也無法使用麻醉，弟妹痛得半死過去。

昕梅聽著毛骨悚然，渾身瑟瑟發抖。那可都是肉，是剝肉啊！

在心有余悸中，昕梅迎來了非常關鍵的第24周B超排畸大檢查。正是暑假時節，老公帶著兒子和奶奶都回老家了，昕梅獨自一人前往醫院，排隊分診，檢查胎心腹圍，驗血驗尿，而后排隊等候照B超。

永遠是那么多人，走廊里站滿了孕婦和家屬。一個空位都沒有，昕梅只好站著等候。好不容易叫到了名字和B超號，昕梅找到檢查室。兩個醫生一臉嚴肅，不言不語。昕梅上床躺著，一人一邊檢查一邊說數據，另一位在電腦里記錄，她們眼中似乎沒有孕婦只有機器和數據。昕梅不太適應這個安靜嚴肅的檢查氛圍，不過轉念一想馬上又理解了，排畸檢查，多么重要的環節。這份工作需要全神貫注的投入，需要精確的結果，稍有懈怠可能就會遺漏問題。

醫生很是耐心地推動著昕梅腹部的探頭。昕梅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問答。

檢查報告單里列出的部位包括唇部、脊柱、胃泡、雙腎、膀胱、四肢長臂、胎心胎動、四腔心、頭圍、腹圍 、雙頂徑、肱骨長、股骨長等。

昕梅將報告單交給門診大夫，她看了說：“都挺好，胎兒發育良好。有點貧血，但是比上次檢查要好一些。再給你開一些補血藥吧。”

昕梅看到報告單上的胎位似乎有問題，問：“報告單上顯示胎位為橫位，這有問題嗎？”

大夫說：“橫位沒有關系，胎兒是會變動的。到后期胎兒一般會轉為頭位。”

難怪昕梅感覺最近兩周肚子特別大，脹鼓鼓的，走路都挺費勁，原來是橫位之故。雖然醫生說沒有關系，但是昕梅還是不放心，在網上查到可以做膝胸臥位操糾正。于是按要求每天早晚各1次，每次做10分鐘。連續做1周，據說胎位可以轉正。

8月11日，昕梅心懷忐忑前往醫院查看羊水穿刺確切結果。在產前篩查門診室，醫生提供了一個細胞遺產學產前診斷報告，說染色體檢查結果目前沒有什么問題，可以繼續妊娠，正常產檢。

謝天謝地，總算又渡過了一個大難關！“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4個多月來時時籠罩在昕梅心頭的夢魘，終于消散了。

三、梅花香自苦寒來

在懷孕的這些日子里，昕梅雖然常常會有焦慮，卻未曾感到寂寞，因為有另一個生命跟自己的心兒一起跳動。昕梅經常跟胎兒說悄悄話。胎兒是媽媽最虔誠的聽眾，也是一位默默無言的老師，不僅充滿了媽媽的腹部，也滋潤著母親的心田，甚至擴充了她的胸懷。懷孕挺好，可以讓女人變得更加溫柔，更加珍愛自己，熱愛生活，善待世界。

“游心于淡，合氣于漠”，昕梅更深地懂得要順應自然，以一顆恬淡之心面對生活，以慈愛之心撫慰胎兒。發自內心的喜悅，使得身子通體都能感知到陽光普照般的溫暖，享受到了愛的滋養。

散步、做操、曬太陽，除非霧霾天氣，每天缺一不可。定期到保健院孕婦學校聽課，重新學習孕育知識。想象寶寶的模樣，規劃她的長相。因孕婦學校老師強調過意念的重要性，需要規劃孩子的長相，準媽媽怎么設想規劃，寶寶就會怎么長。

食欲正常之后，還需確保飲食均衡。醫生提供的每日飲食標準是：1個雞蛋，1斤牛奶，100克肉，100克豆制品，1斤主食，1斤蔬菜，1個水果（2兩重），而且一天盡可能只吃一種水果。醫生說日本孕婦嚴格控制飲食，比如香蕉，她們是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分著吃。中國的孕婦大概都是一根香蕉整個地吃的，殊不知香蕉的糖分很高，很容易造成血糖升高。發達國家順產率達98%，而我國順產率只有50%，原因之一就是準媽媽多數不嚴格控制飲食，特別是水果幾乎都是超量食用，結果造成大量巨胎。

8月18日，昕梅應約到醫院做耐糖篩查，還碰到了一起做羊水穿刺的11號媽媽。她滿面愁容，說前兩天來做唐篩血糖高了，今天來復查血糖還是高，醫生說必須住院觀察治療，可是家里還有老大沒有人照看，沒法住院。

唉，她也真夠艱難的，又碰上了一個難關。

血糖高都必須住院觀察，血糖高引發妊娠糖尿病后果就更加不堪設想了。妊娠中晚期，大約有2%至3%的孕婦會得糖尿病。妊娠糖尿病容易引發流產、早產、難產、巨胎、低體重胎兒、先天畸形等不良情形。

昕梅最鐘情的水果是獼猴桃，堅持每日吃一兩個。獼猴桃被譽為“水果之王”，含糖量相對低而且富含維生素。昕梅的耐糖篩查中三次抽血結果均在標準范圍，或許正是獼猴桃立了大功。醫生提醒昕梅，雖然血糖暫時還可以，但是數值偏高，必須嚴格控制飲食，避免血糖升高。醫生還強調要避免體重增長過快，整個孕期較為理想的體重增加是23斤至27斤，最好將胎兒控制在6斤至6.5斤之間。

除了飲食，上班出行也是一個大問題。乘坐地鐵10號線行程16站，需要40多分鐘。剛開始昕梅不刻意找座位，能站就站著，但是慢慢地，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天早上，昕梅實在感覺疲憊，想找“老幼病殘孕”專座，看到位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估計也就十七八歲。這么一個花季少女，應該是生機盎然的，可是，這個姑娘一臉憔悴，閉著眼睛打瞌睡。

面對如此落魄的少女，昕梅捫心自問，能跟她說請您把這個位子讓給我嗎？算了，還是慢慢等著有人下車了再說吧。她默默地跟自己的胎寶寶說，孩子，如果你以后長大了也是這么狼狽地活著，那生命有什么意思呢？我希望你能有尊嚴體面地活著。只有熱愛學習、熱愛生活才能活出生命的精彩。

站著還是累，而且心懷憂慮，孕婦是不宜長時間站立的。如果穿著孕婦服就好了，可以隨意找人要位子了。孕婦服倒是買過了的，但是聽醫院專家說孕婦服防輻射意義不大，所以昕梅不太喜歡穿。她突然意識到在擁擠的上班高峰，孕婦服或許能提供方便。第二天，昕梅把孕婦服穿上了。有了這身特殊標志，她找到“老幼病殘孕”專座。先站一會兒，過了一兩站，乘客還沒有反應，她就拍拍對方，說：“您好，我的身體不太方便，您這個位子可以讓給我坐嗎？”乘客抬頭發現她的孕婦服，急忙站起身，說：“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昕梅向對方道一聲：“謝謝您！”而后落座。孕婦服成為無聲的求助信號，有了它，會有人主動讓座，或者昕梅去找專座，也沒有不愿意起身讓座的。

如此，快捷的地鐵，擁擠的上班高峰，給昕梅留下的是感動、是和諧、是幸福。北京，真好！

然而，9月1日網上盛傳一條消息：一位孕婦乘坐地鐵10號線，因沒人給她讓座，投訴到地鐵運營部門，還坐到上下車屏蔽門處，阻攔列車開動。昕梅還從網上看到了女子在地鐵里哭鬧的視頻。

作為孕婦，昕梅非常理解這個女子內心的絕望和疲憊。然而，她為什么不開口向乘客提出需要幫助呢？難道這個女子說自己是孕婦卻沒有人愿意給她讓座嗎？情況不得而知。

有一天，懷孕的同事非常委屈地說：“姐，我今天給氣死了，早上坐地鐵一直都沒有人讓座，把我給累死了。”

昕梅說，“可憐的，沒有人讓座，你得跟人說呀。不能憋著不說讓自己受累。”

“我這么大一個肚子站在那兒，不用說一看就看得出來我是個孕婦的。用得著我開口嗎？我也不好意思開口。”

昕梅開導她：“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準媽媽多光榮、多偉大。別說男人，就是未曾生育過的女人也難以理解一個孕婦的艱辛。有人是真的沒有注意到，也有人是視而不見。你自己不說，別人還以為你真的不需要呢。我個人感覺除非是生過孩子的婦女，很少有人主動讓座的。你要自己開口說，自己去爭取。沒有人讓座，我就去找‘老幼病殘孕專座，一般都很愿意讓座的。”

曾經在韓國工作過的朋友說，在韓國，地鐵或者公交車上的這些座位一般都是空的，不是這樣的特殊人員是不會去坐這個位子的。

這應該是國民素質的表現吧。

我們的國民什么時候能達到如此的文明，懂得更多的禮讓呢？關鍵還在母親，從年輕的媽媽開始，從母親教育自己的孩子做起。母親的素養和胸懷，是提升國民素質的關鍵。可是多數女人并沒有做好準備就成為了媽媽。女人僅憑愛，有愛就能成為合格的家長和母親嗎？在生活變得如此豐富復雜的時代，在物質生活如此豐富的時代，媽媽很容易滿足孩子的物質需求，可是生活習慣和價值觀的培養、心靈的塑造和精神的引領呢？只是提供物質滿足的愛常常會變成溺愛和寵愛。我們國家什么時候能給孕婦和母親提供更多的學習機會，讓專家傳授如何做一個優秀的母親？不是母親在事業上的優秀，而是在養育好子女方面的方法。這也是關系到國家和民族未來命運和發展的大課題。

盡管昕梅已經有過十月懷胎的經歷，然而時隔12年，許多細節都淡忘了。產檢相對于10年前復雜了許多。恰逢猴年，又是二孩政策全面放開的第一年。參加產檢的孕婦似乎越來越多。初期產檢，一般半天可以完成，可是到了后期，時間越拖越長，有時得耗費一整天的時間。

這一年，北京的霧霾尤其多。18日，本該是金秋十月最美的時候，卻無秋高氣爽之美，空氣渾濁一片。昕梅7點趕往醫院產檢。

孕34周，開始增加了胎心監護項目。胎心監護就是通過檢測胎動和胎心率，來反映胎兒在母體內的狀況。聽兩個準媽媽說她們是來復查的，前一天胎心監護兩次都不合格，寶寶幾乎沒有動，估計是睡著了。孕婦們議論紛紛，說胎心監護好像碰運氣，寶寶醒著才能合格，要是睡著了根本就不合格。

等候1個多小時后，終于聽到護士叫到了名字。昕梅對胎心監護很是陌生，懷老大時并無此檢查項目。走進監護室，只見屋內擺放著20多個沙發，孕婦們斜靠在沙發上接受檢測。護士在昕梅腹部綁兩個探頭，一個聽胎心，一個聽宮縮。昕梅手持一個小按鈕，護士交代感覺有了胎動就按壓一下按鈕。一旁桌子上胎心監護儀的屏幕上有顯示胎心和宮縮的兩條線，并隨機打印出結果。

昕梅擔心寶寶睡覺而使得監護結果不合格，所以在心里默默地跟寶寶說話，哼哼小曲“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小寶貝醒著呢，昕梅時不時地感覺到她拱著背，從右腹挪到左腹，似乎很開心。20多分鐘之后，進入第二張表格，可是寶貝好像睡著了，沒有那么頻繁的胎動了。

40分鐘后，監測結束。護士將結果交給昕梅，說交給產檢診室大夫看。昕梅來到產科候診大廳，大廳里人聲嘈雜，昕梅竟然找不到一個座位，只好到大廳外的收費小廳里坐下。

之前已經分診，她是10點第1號。10點半了，還是沒有聽到叫號，昕梅有些心不在焉，回到大廳，向分診臺護士詢問情況。護士說：“在你前面還有57個人，你可以下午再來。”

我的天，57個！上午肯定無法讓大夫看結果了。昕梅回家吃過午飯又趕到醫院。到大廳查詢出診情況，前面還有49人。旁邊有個孕婦說，昨天的號今天上午才看完，現在才開始叫上午9點鐘的號。

昕梅百無聊賴，等候了1個多小時，終于輪到了。她匆匆趕到診室，大夫聽聽胎心，量量腹圍，看了胎心監護圖，說結果挺好，并預約下周的產檢和37周的B超。如此折騰一天，大夫花兩三分鐘就看完了結果。昕梅感覺還不夠過癮，可一想，產檢結果正常不就簡單了么。好就簡單，簡單最好。

生老大時是順產，而且生產很快，昕梅希望第二胎也能順產，盡管年齡偏大。順產的胎寶寶的協調性、免疫力都比較好，對孕媽媽的創傷小，而且對母子都是一次超強的鍛煉機會。

昕梅向大夫坦露自己的焦慮，說：“大夫，我有子宮肌瘤，到時能夠自己生嗎？”這幾個月肌瘤也在生長，最大的一個在肚皮上冒出一個鼓包，差不多有雞蛋大了。昕梅每次看到鼓包都很擔心。

大夫說：“你的情況挺好的。肌瘤是長在外面，而且位置偏上，關系不大，順產的希望也是有的。”

聽了大夫的話，昕梅隱秘的苦惱有所消減，郁悶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了。

10月25日，孕35周。昕梅到醫院做常規檢查，還有胎心監護和陰拭子檢查。陰拭子檢查可以作為判斷是否能順產的依據，此項檢查提取陰道的白帶進行培養，一周后取結果。如果結果顯示陰性，則表示沒有細菌生長，可以順產;如果感染嚴重只能剖宮產了。

已是深秋季節，天涼了，起風了，小區里的柳葉一夜之間撒落在地，金黃的葉子，鋪出一地濃濃的秋意。收獲的季節，胎寶寶也進入了生長的第十個月。人類是幸福的，胎兒離開了母親，依然會在母親的懷抱中撒嬌、成長。大自然里的樹木，每年都面臨著與自己的葉子寶寶分離作別，小樹葉離開了樹媽媽，被風兒吹向了遠方，或者被掃進垃圾箱，消失在樹媽媽的眼中。植物也是一種生命，也有感情，一年年經歷著生離死別，那斑駁的枝干不僅僅是經歷著風雨，更是生命自身的滄桑吧。

11月1日，冬天悄然而至，最低溫已達零下3度。寒風呼嘯，門前路上楓葉一夜之間全都飄落了，只剩光禿禿的樹媽媽在北風中挺立。孕36周，照例一早趕往醫院產檢。先到靜脈取血大廳取號，取到了1080號，7點還沒到呢，已經有80位孕婦排在前面了。

天冷，又還沒有供暖。昕梅穿著大衣坐在采血大廳，依然感覺身上瑟瑟發抖。沒想氣溫低還影響采血。好不容易輪到了，昕梅捋起衣袖伸出手臂，看到墊子上好多血點，就問護士是怎么回事。護士說氣溫太低，好多人抽完血之后噴血，今天還弄壞了好幾根針，太冷了針尖不能扎下去。你抽完血后要多摁一下針口，避免噴血。

采血結束后去做胎心監護。10點多到產科大廳等候門診，到機器上查詢，還有72人在前面。比上次還多！到分診臺護士說可以下午再來。于是昕梅漫步回家。放慢生活的節奏，在冬日微弱的陽光里緩步前行，莫不是一種享受。

做胎心監護時胎兒是醒著的，監測結果還可以。還有陰拭子檢查結果顯示陰道沒有感染;空腹抽血血糖檢查也是合格的，沒有糖尿病的危險。看到這樣的結果，昕梅一天的辛勞一掃而光。

11月8日，孕37周，預約下午產檢，增加B超檢查。

昕梅12點半之前趕到了醫院，胎心監護排到了13號。還以為比較靠前，可以在1點開始的第一輪進行監護，不料上午剩余20多人，輪到昕梅時已經是兩點多鐘了。

12點半到1點半左右，小寶貝一直都醒著的，在肚子里活動得挺歡，可是之后胎動越來越少， 兩點一刻動了一下，后來睡得越來越香，一次胎動都感覺不到。在沙發上坐著也挺不舒服。唉，這次檢查肯定不合格了！胎心監護得在寶寶睡醒后的20-40分鐘里進行檢查，結果才可能合格。

3點左右，去B超室，分診臺護士安排昕梅到1號診室等候。半個小時后，昕梅進屋檢查，情況都算正常。昕梅看B超顯示胎兒已經有2970克，將近6斤了。老大37周+4天，因羊水早破而出生，才2650克，大夫說剛剛及格。看來老二長得還挺不錯，體重超過哥哥了。

昕梅后面是一個孕35周的，說是急診，因胎兒窘迫。

昕梅在門口等候結果，聽見大夫問這個女的，“胎兒是自己懷上的嗎？”

回答：“是試管嬰兒。”

大夫說：“本該35周，可是B超顯示是34周，看來胎兒還是發育不太好。”

孕婦接過話，說：“我想自己生，總是擔心胎兒過大，所以控制飲食。”

“控制飲食是正確的，但是不能造成營養缺失影響胎兒發育，你這是控制過度了。過度控制不行的呀，沒有控制也不行。這個度得好好把握。”

準媽媽的飲食直接關系到胎兒的成長。昕梅記得9月底的一次血常規檢查，大夫說結果顯示鈣和鐵補充上來了，可是血紅蛋白偏低，說明吃肉太少。那些天昕梅也是擔心體重增長太多而不愿意吃肉，往后她才逼著自己多吃一些。

4點之后，昕梅聽到叫號來到產科5號診室，把結果交給醫生。果然，大夫說：“胎心監護不合格，明天繼續檢查。”

昕梅前面的孕婦也是需要次日繼續進行胎心監護的。她跟大夫說：“明天我們單位有個重要的會議無法請假，不能來呀。”

大夫有些不高興，問：“那你看哪個事情重要？”

孕婦猶豫幾分，還是堅持說希望后天再來復查。

大夫說：“前面3號孕婦因為胎心監護不合格，被留了下來住院觀察了。你的還不至于住院。如果明天實在來不了，那你自己注意數胎動，有異常情況馬上來醫院。后天必須來復查。”

孕婦趕忙回答：“好的，好的，謝謝！”

記得在一次孕婦學校學習中，老師講到數胎動和進行胎心監護的重要性，特別是到后期，出現過多起胎兒缺氧窒息而亡的例子。固定時間胎動變少或者沒有胎動，可能就是缺氧窘迫的情況。

懷胎十月，風險多多。昕梅為自己和胎兒的平安健康而祈禱。

次日，星期三，是上班日。為了不耽誤上班，昕梅讓老公8日晚上10點多拿單子到胎心監護室門口排號。之前聽人說，只要把預約單放到門口的凳子上排隊就可以，不需要人在那里等。11點鐘，老公裹著一身冷氣回來了，說排的是第1號。昕梅放心了。

早上7點40分，老公開車送昕梅到醫院。8點10分，昕梅到6床進行監護。

進入屋里，坐下，過了一會兒得知旁邊的五六位都是前一天的監護不合格來復查的，其中右邊的這位昨天上午下午都分別做了一次，都不合格，今天再次來復查。一屋子可憐的孕媽媽！

可喜的是，這時小寶貝是蘇醒狀態，比較活躍。昕梅在心里跟她說話：“小寶貝，不要睡覺，多活動活動，得出好結果，這樣免得媽媽和你都受累。”又跟她唱歌。昕梅靜靜地等待一次次胎動。那翻身引起的鼓包，伸伸胳膊、踢踢腿的小動作，對媽媽來說就是喜訊，對寶寶來說就是健康。40分鐘后監護結束，昕梅乘地鐵去上班。

下午3點，昕梅返回醫院。醫生看了結果，說挺好。在她前面的那位孕婦監護結果不合格，大夫說：“你明天還得來檢查，如果還是不合格的話就只能住院了。不過，我建議你租個胎心監護儀回家遠程監測。你看你是明天繼續來監護，還是租一個遠程的回家監護？”

孕婦決定租個儀器回家檢測。

遠程檢測，其好處是可以在家胎兒醒的時候隨時檢測，避免上醫院排隊，免得刺激孩子，免得奔波受累。聽到大夫的介紹。昕梅也心動了。

大夫說，“你們直接到二樓監護室去找護士辦理就行，很簡單，交3000元押金就可以租了。”

交過押金，護士給昕梅講解如何操作，下載安裝文件，通過手機藍牙就可以實現遠程監護，而且24小時都有醫院值班醫生看監護結果，如果出現緊急異常情況，將立刻召回醫院復查。科技進步，惠及各行各業，實在是太好了！

碰巧的是，同時在租儀器的另一個孕婦，孩子的預產期和昕梅的相同。

因為有了遠程胎心監護，在家選擇時間檢查，結果自然容易合格，到醫院只需把報告單直接交給醫生看，產檢變得簡單輕松了許多。

四、吾家有兒初長成

11月14日，星期一，孕38周，上午照例上班，下午參加兒子的家長會。昕梅的身子已經挺重了，可是老公出差在外，她迫不得已去學校。趕上學校周邊堵車，出租車司機就近把昕梅放下。這段路，要在平常，十來分鐘也就走到了。可是，昕梅現在舉步維艱，走了40多分鐘，走進教室已經4點了，遲到了半個小時。

班主任給家長們上了一堂課，她說，初一必須立規矩，養習慣，有良好的學習習慣和生活習慣，才能有今后的一帆風順。我們一個都不放棄。鼓勵孩子們做最好的自己。現在成績不好，考試不理想，可以打壓一下孩子，讓他們不那么樂觀，讓他們可以踏實下來，現在可以考得不好，但是最后一次中考不能考砸了。如果現在玩，現在快樂，中考和高考時哭都來不及了。

家長會一直開到了7點鐘，昕梅驚奇自己竟然能在堅硬的板凳上堅持坐這么久。懷孕以來，她還沒有這么長時間坐著不活動的呢。慢慢走出校園，在夜幕中打車回到家，已經是8點多了。

第二天，昕梅開始休假，她根據老師布置的任務，給兒子寫了一封信：

孩子，你是這樣來到這個世界的

親愛的大寶：

你好！

昨天媽媽去學校參加家長會，班主任給家長們一封信。信中生物老師讓家長們這幾天抽空給自己的孩子寫一封信，講述孩子出生前后的一些情況，好讓你們正確認識生命，認識兩性生殖系統。

媽媽懷你的時間已經過去了12年，一些記憶已經很是模糊。但是我們很幸運，現在媽媽正好懷二寶，讓媽媽得以重溫懷你的許多體驗，再次體會一個小寶貝來到這個世界的艱辛歷程。

一棵樹是由一粒種子種到地里，有雨水的澆灌，有陽光雨露的滋潤才會發芽，才會由一棵幼苗慢慢長大，很多年后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正如一棵樹由一粒種子長成，如今已經比媽媽高出一頭的你，也是由一粒種子發育而來的。這個神奇的種子就是父母提供的生殖細胞的結合體。生殖細胞包括卵子和精子，男性體內產生精子，女性體內有卵子，精子和卵子結合成為一個受精卵。受精卵發育成為胎兒。為什么會有男女之別？這是因為父親提供的精子有兩種類型，一種是X精子，一種是Y精子，如果是X精子和卵子結合，就是女孩;如果是Y精子和卵子結合，就是男孩。我們要感謝爸爸，正是他提供的Y精子和媽媽的卵子結合，才締造了我們的寶貝。所以，你是爸爸媽媽共同創造的，是爸爸媽媽愛的結晶，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血肉相連的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卵子和精子生殖細胞來自哪里？來自生殖器官，也叫性器官。男性生殖器官包括尿道、輸精管、睪丸等，女性生殖器官包括卵巢、輸卵管、子宮等。精子和卵子在媽媽的輸卵管神奇相遇結合為受精卵，一個生命便誕生了。幾天后，受精卵鉆進母親的子宮，在子宮內發育成長。

子宮是一個偉大的器官，是孕育胎兒的溫床。這個神奇的子宮腔平時只有5ml的容量，可是隨著胎兒在子宮內慢慢成長，子宮腔容量慢慢變大，到寶寶足月時竟然達到5000ml，增加了1000倍。小小的生命由一個肉眼無法看到的小小的受精卵，經過一個月的生長才長成0.2厘米，經過40周的發育后，便長成五六斤了。你看媽媽現在挺著一個大肚子，就是二寶充滿了媽媽的子宮腔之故。12年前，你也是這樣充滿了媽媽的肚子，在子宮這個神奇的器官里生長發育起來的。

如此，你大體知道了生命的來源，那么是不是更要對父母充滿感情，對人的生殖器官充滿愛惜之情？媽媽更希望你由此懂得要特別保護好自己的小雞雞（也就是睪丸）。小雞雞不僅僅是排尿的器官，更是締造生命的器官，不要讓外人看，不要讓人踢著打著，小雞雞傷著了損壞了，以后就不能締造小生命了。同時，作為一個男子漢，請一定要愛惜女生，尊重女性。對人的生殖器官要充滿敬意，不能拿生殖器官開玩笑。

好了，現在該跟你一起回憶你出生前后的一些情況了。這個神奇的受精卵是什么時候進入媽媽的子宮的？我也不知道。2003年春天，北京有嚴重的“非典”。這個疾病惡魔讓整個北京都籠罩在恐怖之中，大街上常常是空無一人。平時，我和你爸爸都會到小區里打打羽毛球。可是，突然的，有一天我怎么也沒有力氣打球了，甚至走路都沒有力氣，從一樓走到五樓累得氣喘吁吁的。我還以為自己生病了，還吃了一些板藍根。躺著休息了兩天還是特別累，又不能去醫院。后來通過早孕試紙檢查才知道是懷孕了，一個小小的受精卵就把媽媽折騰得有氣無力。

除了疲憊之外，我開始厭食，每天都不想吃飯。或者是本來肚子餓，想吃飯，可是一坐到飯桌前就不想吃了。每天我做好了飯，可是不想吃。唉，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就是妊娠反應。媽媽今年懷二寶的前4個月，也是這么厭食的，一點食欲都沒有。你有印象的吧？當年媽媽也是這樣無可奈何地度過了最開始的4個月。很神奇的是，過了4個月，媽媽的食欲就好了。

可是，隨著你在媽媽肚子里變得越來越大，走路又逐漸成為問題。那時，咱們家小區坐公交車出行很不方便。開始那幾個月，7個月前吧，我都是自己騎自行車去單位的。后來無法騎車了，我就坐公交車，可是我得在路上倒車兩次，而且還得走30分鐘。這30分鐘的路程對我來說越來越難。早上還有一些力氣，可是上班辛苦，下班回家時還走那么長的路，媽媽每天都被弄得疲憊不堪。那時候，北京的風氣不太好，在公交車上很少有人給孕婦讓座的。我記得，好像只有兩次有中年婦女給媽媽讓座了。想起來真的是很傷心。寶貝，請你記著，但凡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公交車也好地鐵也好，一旦看到老年人，看到孕婦，請一定要給她們讓座。孕婦媽媽實在是太難了。

謝謝蒼天保佑，你長得很好，那時媽媽也年輕，到醫院產檢基本上都是合格的，只是貧血和缺鈣。缺鈣弄得媽媽比較痛苦，因為晚上經常地抽筋，抽筋起來疼得我縮成一團。接下來的兩三天走路都非常吃力。

另外，那時候讓媽媽苦不堪言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媽媽本身有痔瘡。懷上了你這個小寶寶之后，你從一個小小的細胞逐漸發育成四五斤重的胎兒，而且子宮里還有很多羊水，媽媽的肚子增重20來斤，壓迫媽媽的肛門，致使我每天早上上廁所解大便成為最痛苦的事情。天天蹲得腿腳發麻，得二三十分鐘才解決問題。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正如媽媽現在每天晚上要起夜上廁所三四次一樣，媽媽懷你的時候到了后期也是得每天晚上起床三四次。因為小寶寶壓迫媽媽的膀胱，致使媽媽不斷有尿意。因為一兩個小時就得上一次廁所，而且晚上你這個小寶寶在媽媽肚子里快樂地活動，非常有力量，還常常用腳踢媽媽的肚皮，所以晚上睡眠質量不高。

盡管有這些辛苦，但是媽媽是幸福的。媽媽經常會跟你說說話，唱唱歌，聽聽音樂。一直有你陪伴，媽媽走到哪里都不會寂寞。有時候，我還能在肚皮上摸到你的小腳丫，特別可愛。爸爸媽媽希望你的到來能夠給我們這個家帶來快樂幸福和睦，也希望你今后過得比爸爸媽媽更加瀟灑快樂。當然，瀟灑快樂幸福，不是名字包含這樣的含義就能夠實現的，那得經過勤奮學習，努力工作，踏踏實實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才能實現的。

2003年12月你出生的前一天上午我照常去單位上班，下午去醫院檢查身體。此時才是孕37周加4天，剛剛足月。醫生發現媽媽肚子里的羊水減少了，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因為羊水少了，小寶寶就可能會缺氧。于是醫生讓我住院，檢查來檢查去，最后決定要提前讓寶貝生下來。于是醫生給媽媽打了催產素，我也跟寶寶說小寶寶我們出來吧，醫生說得出來了。到了下午7點，媽媽的肚子開始痛起來，20分鐘一次，15分鐘一次，而后變成10分鐘一次，8分鐘一次，一陣一陣的，這就是陣痛。非常難受的陣痛。但是因為是夜里，醫生建議天亮了再生為好，又給我打了一個抑制陣痛的藥，媽媽就慢慢地睡著了。

可是到了夜里12點鐘，又被疼醒，感覺小寶寶馬上要沖出來了。你爸爸趕緊叫醫生，醫生把我推進產房。很快的就把你生下來了。那時看著你好瘦呀，還沒有怎么長肉，才5.3斤。醫生說體重剛剛及格。也許是生得太快之故，媽媽流了很多血，醫生止血還花了很長時間。咱們娘兒倆被推出產房，站在門口的爸爸傻傻地樂，熱淚盈眶。第二天一大早，你爺爺和奶奶也來到醫院。看到你這個小孫子，他們倆也是呵呵樂。

兒子，你就這樣來到了這個世界，從一個小嬰兒逐漸長大，會笑，會哭，會爬，會坐，會走，會跑，會說，會唱，你就這樣成為了爸爸媽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成為我們的大寶貝。你現在已經是初中生了，過三年將上高中，高中畢業之后就會去上大學，到學校住宿，而后還將工作。說不定你到時還不在北京工作。那你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日子就更加少了。

這些年，可以說的，值得說的，又何止這些呢？但是，這封信已經寫得夠長的了。咱們娘兒倆以后多找一些時間一起回憶吧。

回到寫這封信的主題。老師說希望學生正確認識生命，正確認識醞釀了生命的生殖器官。生命來之不易，所以一定要珍惜生命，熱愛生命，敬重生命。哪怕是自然界的一株小草，一只小貓，我們都要有悲憫之心。我知道你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健康向上的人。媽媽就無須贅言了吧。

我家小二寶就要生了。這個小寶寶將是哥哥身邊最長久的具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我跟你說過，我們生二寶，是增加愛而不是分割愛。小寶生下來之后，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增加了愛的內容。多好啊！

不過，媽媽的精力有限，有時照顧小寶就沒能盯著你了，就無法跟你嘮叨了。請你理解媽媽。媽媽更需要你幫忙呢。長子如父。你既是哥哥，也是榜樣。

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寶，永遠是媽媽的寶貝，是媽媽的驕傲。這份愛，陪伴媽媽的一生！

生下了你特別愛你的媽媽

2016年11月15日星期二

五、十月懷胎孕育生

11月26日，星期六，孕40周，離預產期僅隔一天，北京嚴重霧霾。上午8點多，昕梅在家做了一次胎心監護，遠程醫生回復說是可疑型，需要臥床休息后再測40分鐘。休息了一會兒，不料胎兒睡覺了，幾乎沒有胎動。到了11點多重新再測，監護結束后醫生回復連續檢查異常，還是可疑型，要求昕梅返院復查。

匆匆吃過午飯，老公將昕梅送到醫院。因為是被召回的，屬于急診了，沒等幾分鐘就安排進行檢測。檢測期間，昕梅感覺宮縮頻繁，已經差不多10分鐘一次了，可是并沒有陣痛。

40分鐘后得出結果，又到產檢大廳分診等候醫生看結果。

天啊，前面還有33個號。更加糟糕的是，下午只有一個醫生值班。室內空氣也非常不好，昕梅感覺呼吸困難，發現B超等候區有一個空氣凈化器，空氣應該好一些，于是到這里休息等候。

3點半終于有個醫生來援助了，她開始叫下午的號。快5點的時候，又來了一位大夫。昕梅多次找她看結果的，認識她，于是很欣喜地說：“劉大夫您過來幫忙來了。”她回答說：“我是來值夜班的。”

有人問夜班是幾點開始。她說是6點。

大家紛紛向她訴苦。她看這個形勢，于是迅速加入了援助。她到急診室，叫走了11個人。真好！5點半，21號-25號也得以排隊進入8診室等候，昕梅是25號。

24號孕婦是39周4天，可是寶貝還沒有入盆。她說今天做了B超，寶寶有7.5斤，上次37周，B超是6.2斤。

大夫說，“這半個月長了1.3斤，長得太大了。后期是尤其要注意控制飲食的。吃得太好太多，養成巨胎，自己生很有困難的。”

大夫問昕梅：“你今天做B超了嗎？這里沒有B超報告單。”

昕梅說：“今天沒有做，我是胎心監護召回的。這半個月我飲食比較節制，晚上也沒有起床加餐，應該不會長得太快。”

已經是孕39周+5天了。大夫檢查腹部，又看了監護報告單，說：“胎心監護復查表格是合格的。寶貝已經入盆。其他情況都還好。”

昕梅說有比較頻繁的宮縮。大夫說，有宮縮沒有陣痛并非特殊情況。

昕梅原以為自己得住院了，看來時機未到呢。

28日，預產期正是此日。昕梅這兩天一直都高度緊張，宮縮依然頻繁，只是沒有陣痛。大夫提醒過，經產婦的產程是比較短的，一旦有陣痛就立刻去醫院。

下午6點，一位在京工作的老鄉打電話詢問昕梅的情況。兒子先接了電話，他跟這位姐姐很熟悉，跟她開玩笑，說：“我們在醫院里呢，我媽媽剛剛生了一個小妹妹。”

萬物生長，寶寶也有8個月了

姐姐還信以為真，歡呼雀躍。

晚上8點，昕梅做胎心監護，開始了幾分鐘后突然發現心率線什么都沒有了。昕梅緊張萬分，想起大夫在孕婦課時說過，后期胎兒因缺氧窒息而亡的情況，趕緊讓老公開車送到醫院急診。

急診醫生聽了情況，讓昕梅在急診室做胎心監護，并迅速辦理住院手續。

很慶幸，醫院還剩余3個床位。雖然沒有單間了，是普通床位，但是昕梅原來擔心只能住走廊的情況不會發生了。或許是周一，上午辦理出院的比較多才有空床。兩天后，昕梅出院時，走廊上住著好幾個孕婦呢。

昕梅住進了產6區58床，是一間大屋子，共6個床位。有三個媽媽生了小寶寶了，時不時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和大人的交流聲。還有空余的兩個床位分別被爸爸占領了，他們鼾聲如雷。昕梅無法忍受這噪音，一夜未眠，早上6點起床，感覺筋疲力盡。6：20，12名待產孕婦由護士帶領前往神圣的產區。

一個待產間有9個床位，昕梅成為9號待產婦。大家聽醫生的吩咐，吃早餐，上廁所，輸液，破水，一起等待，一起疼痛，好像一個流水線。昕梅生老大時，人不多，兩人間的待產間也就她一個孕婦。

8號孕婦進屋前就已經有陣痛了，她說其實昨晚已經有了陣痛。她一陣一陣地疼得直呻吟，疼得縮成一團。

昕梅還沒有陣痛，安慰她說，“你別緊張，陣痛來時不要跟它較勁。”

3號孕婦因為胎兒巨大，產程進展不暢，生了一半就是生不下來，無法自然生產，只好改成剖腹產。醫生大聲說：“誰讓你把孩子養成這么大？你看現在多痛苦，只能破宮產。”護士緊急把她推往產房。

6號床被推出去了，很快的，生了一個男嬰兒回來了。

屋子里的待產婦紛紛加入了唉喲唉喲哼叫的行列。聽到大家的呻吟和喊叫，一位大夫很嚴肅地說：“你們不要這樣大喊大叫消耗體力了。你們今天是來生孩子的，生孩子就是痛，必須痛！只有經過一次次宮縮，只有陣痛才能分娩出孩子。大家要享受這個過程，接納宮縮，接受疼痛。經歷這個痛苦的過程，你們都能夠變成堅強的媽媽，能夠更好地承擔今后養育孩子的重擔。我也生過孩子，知道這個疼痛。相信大家都能夠經受得住這個疼痛。”

享受疼痛，這話聽著似乎不太入耳，卻耐人琢磨。每個產婦對疼痛的忍受程度也不一樣，常說生孩子之痛可達疼痛的最高級——12級。這種疼痛可真的不是一種享受。

期待陣痛的到來，來了又難以承受陣痛之痛。疼得渾身發抖，無所適從。這實在是一個煎熬。昕梅在分娩技巧課學習過應付陣痛的方法，以平靜的心態迎接宮縮，宮縮開始時做深呼吸，而后淺呼吸，調整呼吸，進行呼吸訓練。然而，當陣痛真的來臨時，一陣緊過一陣時，她按照老師說的做呼吸，并沒有感覺到疼痛的消減。昕梅向大夫申請打麻醉藥進行康樂分娩。

大夫說，你這是二胎了，堅持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昕梅堅持了一會兒，可是疼痛再次來臨時，她還是覺得難以承受，再次向大夫提出申請。

大夫也不再堅持，讓護士把她推去打麻藥。

12點鐘，大夫看昕梅的胎心監護情況不太正常，醫生說，胎兒窘迫，有些缺氧，必須盡快處理。

兩個護士和大夫迅速把昕梅推出待產房，推進產房，扶上產床。

在火燒火燎中，醫生交代昕梅宮縮來時使勁用力。或許是麻醉起了作用，疼痛倒不是那么明顯了。

隱隱約約來了宮縮，昕梅感覺已經在用力了的。可是大夫說，你看著好輕松，根本就沒有用力呀。

昕梅心里苦笑，第二次宮縮來臨，再使勁。醫生說：“用力還是太小。深深吸一口氣，不要松口，能憋多久就憋多久，要像拉大便一樣往肛門方向使勁。實在憋不住了，呼氣;再深吸一口氣，再來。”

生老大時，昕梅能感覺老大有特別大的力量往外沖，那時醫生讓昕梅不要生得太急，避免大出血。可是，這次，這個胎兒似乎很淡定，沒有使勁往外沖，都是母親在用力。

在一次模擬分娩課程中，老師說，胎兒從母親的產道中分娩出，雖然只是十幾厘米的路程，但是小寶貝走過的是一條漫長的路，這段路程的進展是每小時前進0.8厘米，這個過程是世界上最艱難的一個過程，一個偉大的歷程。

昕梅進行第三次努力，還是沒能生出。醫生警告說：“還是不行，如果你還不拼力，就只能剖了。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稍等了一會兒，宮縮來了，昕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唇咬緊使勁憋著，然后拼盡全力，助產士也幫著推昕梅的腹部，寶貝終于給生出來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在產房里響起。

天遂人愿，是個小閨女！

昕梅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母子平安健康。感謝醫生，感謝護士，感謝這美好的時代！

時間是個創造奇跡的機器。當時光再次走進四月，昕梅已經可以懷抱小閨女到樓下尋找春天了。她們走向披滿粉花的杏樹，昕梅說：“寶寶，看看這棵杏樹開花了，這里一朵那里一朵，好多花，還有一些花骨朵，過幾天就要開放了。”小區里還有玉蘭花、梨花、桃花、迎春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花兒，她們分批爭相競放。女兒的眼光似乎還不能緊隨媽媽的手勢和話語，但是昕梅相信這些色彩已經走進了寶貝的眼里和心里。這張嫩嫩的甜甜的笑臉跟著春花一起綻放。這個春天如此親切，如此溫暖，如此甜美！

養育兒女，辛苦并快樂著，那是釀造生活的蜜。夫婦倆對小二寶的愛，怎么都不嫌多。更為難得的是哥哥對妹妹也格外疼愛，常常甜甜地叫：“小寶，小寶喲！”

有一天，在上班的路上，在地鐵里，昕梅正坐著打盹，突然看到對面一位婦女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孩子有語言障礙，哇哇地叫，令人心疼。昕梅以為孩子哪里不舒服，忍不住起身問：“孩子怎么啦？”

孩子的媽媽說，“沒事的，他就是表達不太好。”

昕梅摸摸口袋，有兩顆糖，就問，“孩子能吃糖嗎？”

“謝謝，他的牙齒不好不能吃。”

口氣里似乎暗含著不耐煩之意。昕梅“哦”的一聲不再言語，心里蕩起一陣陣波瀾，眼里也潤潤的，心里默默地念著感恩感恩，感謝生活，感謝上天賜予自己一對健康的兒女。

昕梅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