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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后期地方軍人籌組“西南聯防政府”及各方因應

2020-02-26 01:46:53

黃 天 華

(四川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成都 610066)

1944年的豫湘桂戰役(日軍稱為“一號作戰”),造成中國數十萬士兵及無數平民傷亡,國統區一百多個城市淪陷,衡陽、寶慶、桂林、柳州、南寧等重要空軍基地淪喪。學者劉馥、李薇認為,這次會戰“使國民黨的統治出現了嚴重危機,也使國內各種政治力量的對比消長、各種政治關系的分化組合出現了新變化,影響了中國政局的走向,同時也影響到了抗戰時期的中美關系,是史迪威事件發生的直接原因”,它“對國民黨集團最大的影響是加劇了國民黨中央與地方勢力的矛盾。……8月8日衡陽失守后,地方勢力擬議成立西南聯防政府推翻蔣介石統治。當時有廣東、廣西、湖南、福建、安徽、四川、云南和西康等省的很多軍事領袖都準備參加并支持政府”。(1)劉馥、李薇《論豫湘桂戰役對抗戰后期中國的影響》,《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4期,第81、82頁。

劍橋大學方德萬教授從更大的視野來觀察這次戰役,認為這次戰役是二戰的轉折點,“一度重視蔣之作用的英、美、蘇各國在處理日本投降問題時,并未給他太多參與的空間——這說明國民政府的地位在抗戰后期快速衰落”;同時,1944年在國共斗爭之中也是“很重要的一年”,因為“1943年對中共而言仍屬于困難時期”,而在衡陽會戰失敗后,“國民政府向中共作出承諾,戰爭結束后會立刻實現立憲政治,這對國民黨而言是較大的轉向;中共則相應提出了更多政治方面的要求”。(2)方德萬《豫湘桂會戰——二戰的轉折點》,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第120期講座紀要,2019年4月11日15:00講座,2019年4月11日發布,2020年9月15日訪問,http://www.ihss.pku.edu.cn/templates/learning/index.aspx?nodeid=121&page=ContentPage&categoryid=0&contentid=785。

目前對于“一號作戰”或豫湘桂戰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全局性的討論或軍事交鋒的具體過程(3)除了劉馥、李薇和方德萬的研究外,對“一號作戰”的重要研究還有:董佳、陳佳奇《從美國檔案看中共、西南勢力與蔣介石的戰時博弈》,《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7期;王奇生《湖南會戰:中國軍隊對日軍“一號作戰”的回應》,《抗日戰爭研究》2004年第3期;劉貴福《論豫湘桂戰役國民黨軍隊失敗原因》,《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李剛《豫湘桂會戰之黔南作戰》,《抗日戰爭研究》1996年第4期。其中,與本文議題直接相關的董佳、陳佳奇一文認為:“戰時西南勢力與蔣的政治對抗及美國的作壁上觀,不僅凸顯了蔣介石在國民黨內的失道寡助,還清楚地表明他在對外關系上面臨的巨大危機,意味著抗戰結束前一個有明確指向的反蔣統一戰線已悄然成形,這對戰后國共關系及國內政局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并為后來西南勢力軍事起義和民盟選擇中共埋下歷史的伏筆。”(第42頁)可是,該文又說西南勢力組建軍事聯盟的籌議一開始就遭到“美國反對”(第44頁),即并非“作壁上觀”。同時,1944年最嚴重的危機過后以及雅爾塔會議后,美國即明確宣布只支持國民政府,川康軍人也緩和了與國民政府的關系,民盟中最大的黨派青年黨也疏離了民盟而逐漸倒向國民黨,即“抗戰結束前一個有明確指向的反蔣統一戰線已悄然成形”一說還值得再斟酌。另,徐敏蕙未刊博士論文《李濟深的人際網絡研究》(臺灣中正大學歷史研究所2013年學位論文,第115-119頁)第四章第三節,利用張發奎的回憶錄對李濟深籌組西南聯防政府一事做了簡要的敘述,但史料比較單一,很多重要的面相沒有揭示出來。,而對前述“西南聯防政府”問題并沒有展開詳細的討論。其實,地方軍人籌組西南聯防政府曾獲得民盟以及史迪威的支持,并與中共的“聯合政府”口號形成有意無意間的呼應,使得抗戰后期的中國局勢比既有認知更加詭譎。可是,西南聯防政府的籌組僅僅是國民黨內部的權力之爭嗎?地方軍人是想取代國民黨主導的國民政府還是僅僅想取代蔣介石個人?中共對西南聯防政府抱持什么態度?西南聯防政府的籌組對國共勢力的消長造成了什么影響?這些問題都值得進行深入的探討。

一 粵桂軍人籌組西南聯防政府

首先需要說明的是,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以后,“西南聯防”就經常成為西南地方軍人對抗中央的重要選擇。早在1928年夏,“魯滌平發起粵,桂,湘,贛,川,滇,六省聯防,擬在長沙開六省聯防會議”(4)《半月間大事撮要·西南六省籌備聯防》,《新評論》1928年第15期,第42頁。。惟民在《貫徹》上發表評論說,李濟深、龍云、周西成等人“標出西南名義強為湊合,創為西南種種之說”,恐怕將導致兩個后果:“(一)養成部落思想。使西南各省,只知有西南局部的共同利害,不知有整個民族,整個國家,以障礙國家統一的前途!(二)養成割據的形勢。使西南各省,只知互相固結以自重,以啟其輕視中央之心,一使中央威權墮落而養成割據之勢!”(5)惟民《統一聲中軍事行動的矛盾與西南聯防問題(民國十七年六月十八日)》,《貫徹》1928年第4期,第12頁。1934年夏,蔣又得到消息說,李宗仁、白崇禧等人正在策劃“西南五省聯防”,“對外宣傳對日,其實純為反中央”,四川軍人劉湘則派代表往兩廣積極“促成之”(6)高素蘭編注《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第26冊,臺北“國史館”2006年版,第204頁。。1934年冬,劉震寰又奉胡漢民之命“入滇聯絡反對中央”,卻被龍云拒絕;后兩廣又“倡西南聯防之議,滇當局亦不為所惑”(7)《劉永祚牟廷芳等電蔣中正先前劉震寰奉胡漢民命入滇聯絡龍云反對中央被拒乃再倡西南聯防又被拒絕及該員已離云南返回香港(1934年12月5日)》,臺北“國史館”藏:蔣中正總統文物/特交檔案/一般資料,典藏號:002-080200-00195-081。。1942年7月,第三屆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名單公布后,梁漱溟、沈鈞儒、羅隆基、章伯鈞等民盟領袖多未入選,而青年黨高層曾琦、李璜、左舜生、余家菊、陳啟天以及國社黨領袖張君勱等卻繼續當選。這引起了民盟的極大憤慨,“故該同盟份子近極力拉攏龍云、劉文輝,欲有所策動,鄧錫侯、潘文華均將參加,目前特別強調宣傳偽寇正集中力量西犯,我政府將有遷都蘭州之意,如果成為事實,則西南各省必須預為聯合另成系統,以謀保存”(8)《第三屆參政員圈定后之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動向(1942年9月6日)》,臺北中國國民黨黨史館藏:中國國民黨特種檔案,檔號:特29/6.3。。可見,西南聯防一事早有先例,李濟深、李宗仁、白崇禧、胡漢民等西南軍政領袖都曾積極倡導,1942年夏秋民盟也積極參與西南聯防的籌議,西南聯防成為地方軍人、第三方面(9)對于國共之外的社會力量,學界有“中間勢力”“中間力量”“第三種力量”“第三方面”等多種稱呼,我更愿意稱之為“第三方面”,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第三方面”一語是1946年前后中國政界、輿論界用得比較多的。而且,當時不僅有第三方面,還有第四方面,即無黨無派人士。1946年政治協商會議召開時,第四方面就有9位代表。其代表之一李燭塵曾表示:“第四方面的人物常常表示對政治不發生興趣,特別是工業界。”民盟代表梁漱溟則說:“不能空埋怨第三方面的無力量,一定要廣大民眾來做后盾,誰對這會議存著不成功的打算,誰就是國民的公敵。”詳見:浦熙修《訪問李燭塵先生(1945年12月17日)》《訪問梁漱溟先生(1945年12月24日)》,重慶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中共重慶市委黨校編《政治協商會議紀實》上卷,重慶出版社1989年版,第156、170頁。對抗國民黨中央的重要選項。

1944年2月,第四次南岳軍事會議召開前后,第七戰區司令長官余漢謀、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云南省主席龍云、軍事委員會桂林辦公廳主任李濟深等人討論成立一個“異議集團”,“協議一旦同重慶的聯絡被切斷時,便在華東成立一個出〔由〕李濟深為首的自治政府”。張發奎說:“我們花了不少時間討論過這一計劃:倘若敵人切斷我們同重慶的聯絡,為了軍事利益的便利,在東南設立一個黨政軍聯合機構——不是政府。如果發生這樣的事,在東南由顧祝同、余漢謀、薛岳與我指揮的部隊需要這樣的機構,我們公開討論設立這個機構,白崇禧也參加了討論。……這一機構隸屬于重慶政府,可是我們期望在缺乏聯絡的情況下重慶不要插手控制。我們都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因為我們離重慶太遠了。”(10)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香港文化藝術出版社2008年版,第325頁。這個計劃還呈交給了蔣介石,但蔣認為不必執行。張發奎、余漢謀、薛岳都曾是李濟深的部下,他們和白崇禧一起預定成立“隸屬于重慶政府”的一個黨政軍聯合機構,毫無疑問會被蔣介石否決,因為蔣、李之間矛盾甚深。

李濟深是1928年西南聯防之議的重要參與人。之后,他又對1929年被蔣介石軟禁之事耿耿于懷,要報一箭之仇。張發奎就說,李濟深“報復心很強,置個人仇恨高于一切”(11)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序第6頁。。1933年領導福建事變失敗后,李濟深逃亡香港,隨后組織“中華民族革命大同盟”。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李濟深宣言解散該同盟,擁護政府抗戰。1940年夏,李濟深被任命為軍委會桂林辦公廳主任,可是他并無實權,白崇禧“是真正擁有在廣西決定一切的權力的人”(12)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第309頁。。雖然如此,李濟深仍然在桂林積極贊助支持抗日民主運動,參加民盟活動,吸引了大批民主人士和文化人聚集此地,使之成為抗戰時期民主運動的中心之一。

張發奎又說,如果真在東南成立“黨政軍聯合機構”,“人們也不能斷言李濟深想利用這一計劃推翻蔣先生,因為誰也不能確定李會主宰這一機構。……除了李濟深,其他人并不反蔣,連李濟深本人也不公開反蔣”(13)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第325頁。。張發奎認為,雖然李濟深反蔣,但他并不公開反蔣,畢竟國家大敵當前,主動挑起內訌很可能會受到全國人民的唾棄。而且,蔣介石也不愿意給李濟深機會。1944年3月,即李濟深等人籌劃成立“異議集團”后不久,桂林辦公廳撤銷,李濟深被任命為軍事參議院院長,只是李濟深“不肯去,滯留在桂林”(14)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第325頁。。李濟深自己說:“因為我參加了民主運動,而且張發奎、余漢謀、薛岳都是我的舊部下,蔣介石怕發生類似‘二二六’事變的情況,怕我暗中指揮這些舊部下,于是撤銷了辦公廳,派我當軍事參議院院長,位置高而無實權……我已經逃出虎口了,不再入籠,電辭不就。”(15)李濟深口述、張克明整理《李濟深先生略歷》,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67輯,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49頁。

6月18日,長沙陷落。大約同時,中共黨員萬仲文應邀和李濟深、梁漱溟、甘介侯等人商量李濟深的進退問題,結果認為有三個方案可供采擇:“一、暫時回到重慶去,待機而動。任公(16)李濟深,字任潮,被時人尊稱為“任公”。對此表示堅決不去,以免被蔣介石再次利用干壞事。二、到香港去,徹底與蔣介石決裂,公開地舉起反對蔣介石獨裁的旗幟,集結國民黨反蔣人士,組織新黨,積極從事民主進步活動,以推翻蔣介石的獨裁統治;任公對此表示極感興趣,原則上贊成,但認為當時時機尚未成熟,他也不能只身赴港,故不能實行。三、既不回重慶,也不去香港,而以回鄉養病為名,疏散到桂南他的家鄉蒼梧縣去,從容集結同志,組織力量(包括武裝力量),若日軍侵入廣西,就高舉抗日自衛反蔣的義旗,割據桂東南,建立民主進步的根據地,然后與中共聯合,共同行動。任公對此認為切實可行,決定采用,并爭取得到中共方面及進步人士的支持。”(17)萬仲文《“民促”的發起與任公的決意——紀念李濟深先生誕辰一百周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西壯族自治區委員會等編《李濟深紀念文集》,廣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82頁。李濟深認為,在必要的情況下“割據桂東南”是可行的,目的是“抗日自衛反蔣”。

與李濟深關系甚深的彭澤湘回憶說:“一九四四年秋,長沙淪陷,桂林危急。李決定倘日軍入侵桂林,他就在廣西搞游擊戰,要我到各處去活動,取得聯絡,主要是去延安向毛澤東同志請教。”于是,彭澤湘先到重慶,見到熊式輝。恰巧蔣介石在一次會上“提出外邊有李濟深在梧州另組政府的傳說”,熊式輝向蔣介石解釋說:“李對政治上的不滿是事實,但看不出馬上組織政府的痕跡。”(18)彭澤湘《自述》,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編《黨史研究資料》第5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20-222頁。于是,蔣命熊式輝找彭澤湘去梧州接李濟深。可是,蔣批給彭澤湘的路費太少,熊式輝認為是蔣不重視此事,不得不“另為湊增之”(19)熊式輝著、洪朝輝編校《海桑集——熊式輝回憶錄(1907-1949)》,香港明鏡出版社2008年版,第456頁。。

這時,桂系與蔣介石也齟齬不斷。白崇禧和蔣商談保衛桂林計劃,白提議“將川黔中央軍盡數空運桂林”,蔣認為這是置抗戰后方根據地的川黔于不顧,其議“匪夷所思,殊出意外”(20)《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9月11日,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藏。。白崇禧想保全的是桂系老巢廣西,而蔣想保全的則是中央政府所在地陪都重慶和抗戰后方根據地川黔。9月22日,桂系要角甘介侯告訴鄭天挺:“三星期桂林、柳州必陷。自柳州達貴陽,我國無一兵,敵必乘虛而入貴陽。另一支則自沅陵入川攻重慶,而我危矣。最多不過三月耳。”(21)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931頁。

巧的是,余漢謀這時也不服從中央的命令。約在7月,蔣介石命令余漢謀“調一個軍至(廣西)平樂以作應援”,但直到9月13日余漢謀“迄未遵調”,軍令部乃指派隸屬余漢謀但與其關系不洽的鄧龍光部增援,鄧方奉命增援。(22)《徐永昌日記》第7冊,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年版,第432頁。

10月31日,軍委會開談話會,白崇禧說,余漢謀主持的第七戰區、薛岳主持的第九戰區“不奉調遣,紀律蕩然,此時應嚴令該兩戰區負責截斷敵軍后路,則桂林可守,否則徒多犧牲。言時至為激昂”,“深致憤慨”,其不希望桂林陷落之情顯見于言辭;劉斐則“建議撤換薛岳方有效果,不然彼擁兵自衛,正準備做南斯拉夫之狄托,實無心為國家斷敵人之后”。(23)《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471頁。余漢謀、薛岳兩大戰區司令不聽中央調遣,問題可謂異常嚴重。

這時,徐永昌發現:“日來此間謠言百出,或判斷敵人計日可到重慶,或謂滇省已大事疏散,李濟深領導桂軍獨立云。以此中大部固由于共黨等不滿分子造謠,而孫哲生、馮煥章及黃炎培、沈君儒及所謂青年黨左舜生等等,隨時擬求一逞,亦重要原因也。”(24)《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446頁。值得注意的是,不僅李濟深有意鬧獨立,孫科、馮玉祥等國民黨高層以及民盟領袖黃炎培、沈鈞儒、左舜生等也明顯表現出對政府的不滿,希望改組政府。

12月2日,貴州獨山失陷。約兩周后,鄭天挺聽說李濟深、余漢謀、區芳浦等人在廣東羅定“組織自治政府”,“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未參加。薛岳態度不明,亦在擴充部隊中”,鄭氏覺得這是“據地自雄之舉,徒為敵人作倀”,實在令人痛心。(25)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969-970頁。他判斷表兄梁漱溟“必未參加也”,而事實恰恰與之相反。時在廣西的梁漱溟,與李濟深有較深的接觸(詳后)。

范樸齋則聽黃埔系骨干康澤說,李濟深“被兜俘,送廣州,誘迫其繼汪精衛,李方托病,未知果能守節操否”(26)12月22日,范樸齋又聽左舜生說,“李任潮被俘說不確,未知果何如”。詳見:《范樸齋日記》第1冊,重慶出版社2013年影印版,第83-84、88頁。。此傳言雖然是假的,但也說明了李濟深確實很有地位,很有影響力。

不久后,傅秉常獲悉:“廣西戰事甚為不佳,桂林等地不戰而失,重慶各方均主查辦……而事變乃起。由李任潮、李宗仁、白健生、余漢謀、龍云、張向華、陳真如等,聯名通電,成立西南政府,謂中央待遇不均,將軍隊調去,而責長官守土。白健生適在渝,往謁委座,痛哭陳詞,中央遂設法向各方面保證不究既往,風潮暫告平息。但整軍方面工作困難遂多,各區長官調動亦不容易。”(27)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四年(1945)》,傅锜華、張力校注,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4年版,第100頁。結合傅秉常與鄭天挺所得消息,可知李濟深、余漢謀等人籌組“西南政府”一事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有的說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等桂系、粵系領袖參加了,有的卻說他們沒有參加。

中共廣東省臨時委員會則說:“在桂林淪陷前,李氏擬聯合西南各省實力派,組織西南政府,通電全國,要求蔣介石下野。聞已得十四航空隊答應援助物資,惟因時機未熟,桂、梧淪陷,各方消息中斷,計劃便告流產。”(28)《林平給中央并軍委電——關于桂東現狀并請示與李濟深合作的辦法(1945年6月9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1994年內部發行,第205頁。其實,應該在1945年初整個國際國內局勢對蔣介石越來越有利時,“西南聯防政府”之議才最終煙消云散(詳后),但其激起的余波仍然久久不息,一直影響到1949年的國共勝負。

二 川康滇軍人參與西南聯防政府的籌組

1944年3月,暗中堅持李濟深等人謀事、主掌云南軍政大權的龍云到西南聯大演說,謂:“聯大在此窮苦奮斗,本當多多幫忙,但自制度改變,無能為力,蓋指近日制度省無預算,皆統于中央也。”(29)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800頁。可見,龍云對中央集權是牢騷滿腹,且有意和以后可能擔任議員的聯大教授加強聯絡,為自己未來的政治活動布局。可是,由于中央軍數十萬精銳部隊集中云南,又肩負打通滇緬路的崇高使命,龍云尚不能公開抵抗中央勢力。蔣介石就不無得意地說:“中央軍隊在滇已能鎮壓一切,彼狡猾之玀決不敢明白叛變,故仍應堅忍待時也。”(30)《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4月25日。即蔣介石有意解除龍云的大權,卻因時機不成熟而隱忍未發。

出乎蔣介石意料的是,日軍隨即發動的“一號作戰”給予國民黨政權以沉重打擊。5月25日,洛陽淪陷。川人、《大公報》老板、貴州省主席吳鼎昌當即認為社會“恐有亂事,且蜀必居先”。徐永昌則認為此時不獨中央支持四川省主席張群,鄧錫侯、潘文華等人“亦必須支援之,蓋此輩既無力竊據,亦不愿使川地真陷于大亂也”,但“在社會上有地位、有力量”的吳鼎昌都如此說,則著實讓人害怕。(31)《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318頁。6月14日,吳鼎昌又告訴蔣介石:“鄧錫侯最近因軍事影響,表示不良。”蔣認為:“此乃必然之勢。”(32)《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6月14日。他對川康軍人輕視甚至蔑視中央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何應欽則感嘆“我們比敵落后”,其所舉事例之一就是川軍新十八師師長周成虎的撤換“經年辦不通”(33)《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381頁。。

7月1日,重慶市參議員、《新民報》總經理陳銘德對陳克文“說了許多四川人不滿意中央政府的話,又說長沙失守后,川人心理動搖日見增長”,陳克文則認為“其實這些話只是四川的官僚和失意政客的心理表現而已”(34)陳克文著、陳方正編輯校訂《陳克文日記(1937-1952)》下冊,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2年版,第875頁。。大約同時,龍云等人強烈要求國民黨中央擴大地方職權,改變其“一切均歸中央的獨裁政策”(35)詳見:劉馥、李薇《論豫湘桂戰役對抗戰后期中國的影響》,《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年4期,第82頁。。

面對嚴峻的國內外形勢,蔣介石萌生了下野的想法。8月31日,蔣在日記中列出了辭職之前應預防的十件事,其中就有“滇、康、川、晉各軍閥通敵通共,謀倒中央,使割據復活”和“川、康、滇軍閥乘機割據,破壞統一,后方動搖或引敵深入”兩件事(36)《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8月31日。。稍后,他拋棄了下野的想法。

12月25日,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去昆明,“龍志舟頗恐慌疑忌,以為中央對彼有不利之行動,去時亦無一人招待,訪龍亦不來答拜,杜聿明召集會議,城防內軍官概不出席”。徐永昌認為這種“不知國家,一意封建”之現象,必須早日廓清。(37)《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520頁。稍后,在莫斯科的傅秉常聽說:“何敬之先生調充總司令,到昆明,龍云初不與見面,后不得不見時”,卻對何應欽說反對其到昆明指揮中央軍部隊,“云南軍隊則更非汝可過問,汝之來此,殊非必要”,“言訖便辭出”。(38)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四年(1945)》,第100-101頁。對此,傅秉常也是痛苦不已。

這時,蔣為了守住重慶,想調王纘緒來負責重慶衛戍,以取代現任重慶衛戍司令劉峙,因為王是川人,“可以弭地方起哄心理”,但徐永昌反對此議,認為如果用王纘緒則“徒示人以無能為力”,有損中央形象。(39)《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500頁。唐縱則向蔣報告了現時“民心動搖”“軍民脫節”“川人怨懟,隱患堪虞”的情勢,為了保護川、滇、黔,急需努力溝通中央與地方關系,“改革政治給予民眾以新希望”,并“表示與四川共存亡之決心”;同時提出了撤換四川省主席張群的建議,但蔣明確表示反對。(40)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群眾出版社1991年版,第476頁。12月8日,中國軍隊克服獨山,隨后,后方人心大定。當貴州局勢危急時,成都“發現川人自主之標語”,且“有多處張貼歡送張群及其秘書長與黃季陸之紙條”(41)《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509頁。,即“川人治川”論再次抬頭,地方勢力出現“文明”驅逐張群、四川省府秘書長李伯申及川大校長黃季陸這三位親中央的四川人的舉動,足見川康軍人對中央是非常怨恨的。

其時,川康軍人也在暗中進行合縱連橫,以防中央政府的崩潰。左舜生就指點鄧錫侯的代表說,川康軍人的主張應該是“團結內部(包括在外川軍),發動民力,多方發展(勿但言在川言川,須知今日川即為國也)”,“聯絡國際”(42)《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65頁。。所謂“發動民力”,就是指組織民眾武力予以自保一事(詳后);所謂“聯絡國際”,既有可能是指與民盟一起獲得美英等國的支持,也有可能是聯系日偽。(43)詳見:黃天華《抗戰時期青年黨與川康軍人的分合》,《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第167頁。范樸齋卻對沒有川康軍人主動請纓表示憤慨,認為他們“持祿蠹民”,無可取之處。(44)《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66頁。即留川的川康軍人都打著自保的小算盤,卻沒有為國殺敵的勇氣和斗志。

吳虞則聽四川耆宿、國民參政會參政員邵從恩說:“云、貴、廣西思獨立,請蔣下野。”(45)中國革命博物館整理、榮孟源審校《吳虞日記》下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934頁。唐生明也告訴周佛海:“如日軍至貴陽,則重慶必遷都,遷至成都等于不遷……赴西康則必受川軍脅持,故蔣倒必矣。”(46)周佛海著、蔡德金編注《周佛海日記全編》下編,中國文聯出版社2003年版,第960頁。可見,川、康、滇軍人給予蔣介石的壓力是很大的。

川康軍人對中央極度不滿,還可以從當時“聲浪甚高”的組織四川民眾武力一事看出來。不過,中央大員對此多持反對意見。唐縱就認為民眾武力“如交給中央他們必不肯,如交由地方豪紳則將貽害無窮”(47)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75頁。,他甚至懷疑這是中共的陰謀,所以極力反對。

12月3日晚,蔣介石主持軍事會報,重慶市警察局長唐毅提議組織民間武力,劉斐明確表示反對,認為:“平時筑路或協助地方等事,自能游刃有余,對敵不但毫無用處,且當國軍退卻時,截奪槍械,投降敵偽,此次豫省地方武力尚有辭可藉,而桂省地方武力亦然,即其明證,其流弊甚大。”(48)《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500頁。徐永昌對劉斐的觀點深表贊同。所以,組織四川地方武力一事未獲通過。需要指出的是,唐毅有很深的地方背景。1940年夏,蔣特意將其調離成都,以此來加強中央在成都的威信。而此時唐毅提出組織民眾武力,無疑有地方勢力的慫恿和支持。

四天后的軍事會報,曾任川康綏靖公署軍務處處長、時任兵役部常務次長的四川人徐思平,再次提出“川中民間槍械甚多,建議編練地方自衛部隊”(49)《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505頁。。徐永昌又以前揭劉斐的話回應,徐思平頗不高興。12月9日,四川耆宿、參政員胡景伊又到國民參政會報告說:“川省民間有槍五百萬支,宜速武裝民眾。”(50)黃炎培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整理《黃炎培日記》第8卷,華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336頁。蔣介石卻覺得組織民間武力一事是川康軍人想乘機“迫繳中央軍隊武器,以為降敵自保”,而“地方軍隊與哥老為我抗戰之后患,于此益著”,思之寒心不已。(51)《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12月12日。蔣介石之所以不敢讓這些民間槍支合法化,原因之一是怕中央政府受到威脅。

有意思的是,民盟要角黃炎培也多次與地方軍政要員商談組織民間武力一事。12月19日,黃炎培與張群及重慶衛戍司令劉峙等商談“人民自衛武力組織事”;21日,黃炎培、冷遹等訪張群,繼續談“人民自衛問題”(52)黃炎培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整理《黃炎培日記》第8卷,第340-341頁。。直到1945年1月4日,王纘緒、劉航琛、康澤、范樸齋等人仍在“研討四川自衛團事”(53)《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100頁。。當然,蔣介石依然予以否決。

其實,不僅四川人在考慮組織民間武力,西南聯大的師生們為了預防日軍攻入昆明,也主張學生進行軍訓,甚至全體師生都從軍。11月15日,鄭天挺提議“以全體學生請美軍官訓練”,“萬一昆明緊急,可以借兵工廠軍械組織起來,作團體移徙。此事前與雪屏、芝生、月涵及學生姚廷芬、馬毓泉均談過,均以為然,今日就便提出。正之、枚蓀、勉仲均甚興奮。枚蓀謂不如全體師生從軍,先以政府需要之人數送去,其馀留校訓練,并謂要辦即辦。……此事若成,對于國家貢獻必匪鮮,各大學亦必贊成效法也。”12月5日,聞一多又有把聯大師生“組織起來作游擊隊之意”。不過,12月8日收復獨山后,蔣介石對軍事局勢比較有信心了,隨即否決了聯大軍訓事。(54)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954-955、965、969頁。可以看出,聯大師生對局勢是非常悲觀的,力圖自力更生、自發地抗擊日軍的可能侵入。

三 民盟、西南聯大教授與西南聯防政府

1944年春,唐縱發現:“各方有志青年,咸不滿現狀。”“現在有許多人不滿意現狀,而同情共產黨,如孫夫人、孫哲生、馮玉祥、邵力子等。還有許多人不滿意現狀,而又顧慮統一局面……一方面不滿意現狀,一方面反對共產黨。另外一派是保守現局,為政府中負責的人。還有一些人一方面保守現局,一方面又自己破壞現局,為自己掘墳墓!”(55)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14、418頁。4月中下旬,立法院院長孫科又“高唱民主,使委座頭痛”;國民黨中央黨部開會,“各中委言論與孫科之言論異曲同工”,而陳布雷認為蔣介石可能不會采取“消滅危機”的措施,“殊為可慮”,侍從室人員陳芷町也認為蔣介石不會罷免行政院副院長孔祥熙以“大快人心”。(56)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24、426頁。

5月29日,新自英國回來的軍事家、國民黨中央委員楊杰,與梅貽琦、羅隆基、張奚若、周炳琳、錢端升、鄭天挺、潘光旦等人會談,“談后使人對于國內戰局益覺無把握耳”(57)梅貽琦著,黃延復、王小寧整理《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175頁。。6月下旬,美國副總統華萊士(Henry Wallace)訪問昆明。在昆明的各黨各派舉行茶會歡迎華萊士,表示了對重慶政策的不滿。羅常培聽說“各黨各派地方實力及文化界有大聯合,俟衡陽一失,即將發動大規模之反政府”。雖然梅貽琦告訴鄭天挺,歡迎華萊士的茶會,“既未談政治,亦未有獻書建議之舉”(58)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852頁。,但事實上不能排除當時各黨各派、地方勢力及文化界確曾討論過“大聯合”,一旦國民政府確實遇到大麻煩,即“發動大規模之反政府”。

8月8日衡陽陷落后,全國輿論一致要求“以民主求團結,以團結爭取抗戰勝利”(59)侯外廬《韌的追求》,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5年版,第159頁。。稍后,西南聯大教授們對國民黨的軍事現狀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聞一多更是直言:“沒有什么討論的,只有干,非常時期要用非常的手段干。”(60)《目前局勢與中國的反攻問題——第×軍高級長官、聯大十一教授座談紀錄》,《云南日報》1944年8月20日。轉引自:聞黎明《第三種力量與抗戰時期的中國政治》,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282頁。吳晗也說:“一切重要的焦點在政治,不在軍事。”(61)《昆明的教授和軍官們討論準備反攻的問題》,《新華日報》1944年9月1日,第2版。民盟主席張瀾指出:“政治問題是整個的……歸根結蒂,關鍵是在民主。只有民主是中國惟一的道路。”(62)張瀾《關于當前政治問題的談話》,謝增壽、何尊沛、張廣華編《張瀾文集》上冊,群言出版社2014年版,第223頁。9月17日,著名文學家葉圣陶在日記中寫道:“此次敵自湘入桂,幾于所向無敵,其迅速與豫戰同。于此見我方之兵殆已不可用。向謂精兵尚未用,兵源決無慮,皆成紙老虎而被戳穿。且而今而后,敵之進攻將于何底止,亦難測料。”“至于我國之不振,不能推言積弱,政治之不善實為主因。此言余自今深信之矣。”(63)葉至善、葉至美、葉至誠編《葉圣陶集》第20卷《西行日記(下)》,江蘇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92頁。

10月10日,民盟發表《對抗戰最后階段的政治主張》,要求立即結束一黨專政,建立各黨派聯合政府。同日,西南聯大教授等在昆華女中召開昆明學術界憲政討論會,由聞一多、李公樸、潘大逵主席,議決:“一改組政府,取消黨治,二擁護龍主席,三保衛大西南三點事。”(64)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939頁。參會者多為民盟云南省支部成員,他們既要求“改組政府,取消黨治”,又要求“擁護龍主席”,頗讓人產生聯想。

嚴重的是,民盟和川、康、滇、桂地方軍人聯合起來,互相呼應,聲勢頗為不小。當時,“民盟的一批知識分子和地方軍閥們,在一項旨在推翻中央政府的計劃中結成伙伴,但并不協調。共謀者們深信重慶處于崩潰邊緣,他們希望避免使用武力。他們專注于建立一個繼任的國防政府作為替代。……與此同時,龍云、潘文華、余漢謀和其他軍事長官們商定,他們將不再抵抗日本人,而讓日本人消滅蔣介石的軍隊”(65)〔美〕易勞逸《中日戰爭時期的國民黨中國,1937-1945年》,費正清、費維愷編《劍橋中華民國史》下冊第11章,劉敬坤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695頁。更詳細的論述,參見:〔美〕易勞逸《地方政治和中央政府:云南與重慶》,薛光前編著、中山學術文化基金董事會編譯《八年對日抗戰中之國民政府(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五年)》第九章,臺灣商務印書館1978年版,第370-373頁。。這一策劃最終毫無結果。美國駐昆明的領事評論說:“確實難以想象,還會有比封建政府貴胄與激進主義者、理想主義者和實用主義的政客們結成的成分更為復雜的一伙。”(66)林沃爾特致高思《擬議中的國防政府(1944年5月8日)》,美國國務院檔案893.00/15400,第3頁。轉引自:〔美〕費正清、費維愷編《劍橋中華民國史》下冊,第695頁。雖然如此,這事深刻反映了國民黨所面臨的嚴重政治危機。

必須說明的是,民盟要角梁漱溟較深地參與了李濟深籌組西南聯防政府的活動。梁漱溟與李濟深同為廣西人,1927年就熟識,當時李濟深還聘請梁漱溟為廣東省府委員,梁漱溟雖然堅辭不就,但仍經常給李濟深出謀劃策。1945年,中共廣東省臨時委員會就發現梁漱溟“對李氏影響最大,幾言聽計從”(67)《林平給中央并軍委電——關于桂東現狀并請示與李濟深合作的辦法(1945年6月9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第207頁。。中共黨員唐章回憶說:“在日軍侵湘桂的時候,李濟深等醞釀發起西南獨立運動,進行抗日討汪反蔣的斗爭。他聯絡云南的龍云,還打算把廣東的余漢謀拉過來,一道發難。在桂林淪陷,獨山失守,原來國民黨統治的西南地區分割肢解,局面更為混亂,李濟深身邊的一批文化人(如梁漱溟、千家駒、狄超白、陳殘云、黃寧嬰等),紛紛向李濟深進言,有些人提出:當前應不失時機地舉起西南民主獨立的旗幟,開展斗爭。有的還強烈指出:此時機一失,休想再有什么作為了。因此,他們積極活動……建立和發展地方武裝。”“然而,工作開展并不順利,觀望者多。”(68)唐章《李濟深的西南獨立運動和三羅黨組織的工作》,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西壯族自治區委員會等編《李濟深紀念文集》,第115-116頁。

在桂林淪陷后不久,梁漱溟撰文指出,1933年,李濟深為陳銘樞所誤,掀起福建事變,“真所謂聚九州鐵不能鑄此一大錯者也”。而李濟深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湯山被禁兩年,一念不平,未能消殺得下也”。而梁“素重任潮,以為大器,必可遠到;今知其度量未宏,前途有限矣”。(69)梁漱溟《追記廣州往事》,中國文化書院學術委員會編《梁漱溟全集》第6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28頁。最后一語尤其值得玩味,或許正是西南聯防政府籌組過程的曲折,使梁漱溟看清了李濟深并非“大器”。

這時,國民黨高層對民盟相對“寬放”,并關注其發展,但首先想與青年黨進行合作。11月10日,蔣介石、何應欽、吳鐵城、張治中、陳立夫、王世杰、康澤、陳布雷、唐縱等人商定:“(一)對共黨以外之各黨派應采寬放政策;(二)對民主同盟,分合不加干涉,聽其自然發展;(三)民主同盟如成為第三大黨時,須派人參加,譚平山為合選之人;(四)各黨派要求合法地位時,可在事實上承認,如不與共黨合作,并可允許其公開活動;(五)對各黨派均可合作,對青年黨更可首先表示,本黨即可通飭各級黨部不必與青年黨沖突。”(70)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70-471頁。

兩周后,張奚若在西南聯大政治學會講演,批評現在的政治“為獨裁政治,一群官吏為應聲蟲、磕頭蟲……主張召開國是會議,廢除個人獨裁,一黨專政”(71)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78頁。。這時,馮友蘭又觀察到聞一多此前“屬國家主義派,自入清華,始專心讀書著作,惟對政治素感興趣,又富情感,近日激于對軍隊之同情,故復大談政治矣”(72)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965-966頁。。

12月4日,因念及黔桂路上難民之狼狽情形,葉圣陶感到無比痛心,而且不久之后身在成都的他也可能走上逃亡之路,所以痛罵:“謀國者之不臧,坐失抗戰之良機,貽民眾以禍害,今當危急,不聞有一謀一策,并不切實之對策而無之,其肉豈足食乎。”(73)葉至善、葉至美、葉至誠編《葉圣陶集》第20卷《西行日記(下)》,第334頁。次日,吳宓聽說“貴陽已失守,敵軍將進攻昆明”,因此“甚憂惶”,“痛感大局崩壞,馀生茍幸不死,決當為僧,不復更有所主張與計劃布署矣”;他又聽說“赴渝車已阻斷于內江。川、康及滇諸侯,將擁兵自立或竟迎降。又黔境民變,王天培之弟為之渠魁。總之,土崩瓦解,已至覆亡之末期”,他與學者李思純“深痛傷于中國近五十年改革途徑之誤,與近今主持國事者之無德無學,而怙傲自私,禍及久遠”(74)吳宓著、吳學昭整理注釋《吳宓日記》第9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367頁。。可見,葉圣陶、吳宓、李思純都對蔣介石非常憤恨。

此時,民盟的聲望是非常高的,曾經的國民黨員、如今的盟員范樸齋,就發現成都“欲入(民盟)者紛紛,具征人民心理矣”,認為國民黨不能“忌憚民主”(75)《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74頁。。可以說,民盟及西南聯大教授大都希望改組國民政府,使之更民主。

四 美英對國民政府漸趨失望但不支持西南聯防政府

國民政府軍事上的潰敗,導致美英對中國政府批評極多、極嚴厲。5月27日,美國陸軍參謀長喬治·馬歇爾在給史迪威的電報中明確指出:“我們不想在亞洲大陸對日本發動主要攻勢以擊敗日本”,“在中國和東南亞的作戰應當用來支持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主要作戰”,這意味著中國在同盟國的攻日戰略中將只扮演一個相當次要的配角。(76)羅馬納斯和桑德蘭《史迪威指揮權問題》(Stiwell’s Command Problems),華盛頓(哥侖比亞特區),1956,pp.362-364。轉引自:羅志田《從史迪威事件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與中國國民黨政府的矛盾》,《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4年第4期,第107頁。6月9日,傅秉常日記曰:“英國輿論連日對我軍事在河南失利及我國內情況批評極多,足見外人對我之情緒。”(77)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三年(1944)》,傅锜華、張力校注,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14年版,第131頁。

6月20日,美國副總統華萊士抵達重慶,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并最終促使蔣介石同意美軍向延安派出觀察組。7月22日、8月7日,美軍觀察組分兩批先后到達延安。對此,蔣介石感到無比痛心,認為這是英美與中共沆瀣一氣,加上蘇聯,簡直“是世界帝國主義皆向余一人圍攻矣”(78)《蔣介石日記》(手稿),1944年7月6日。。

6月25日,美國駐昆明總領事告訴梅貽琦:“以蘇聯為將來太平洋問題之難解決者,故深恐中國境內戰局轉壞,而將來有要求蘇聯參加之必要,則其困難將更多矣。”(79)梅貽琦著,黃延復、王小寧整理《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第178頁。即美國非常擔心中國戰局繼續惡化,而不得不邀請蘇聯參加對日作戰,增大其對遠東的影響。

的確,美國對蔣介石逐漸失去信心。7月7日,羅斯福向蔣介石提出由史迪威全權指揮國、共軍隊,引發了史迪威事件。同時,剛剛離華返美的華萊士也致函蔣介石說:“日本人在華中的進攻導致了極其嚴重的局勢”,“如果不立即采取根本的、適當的補救措施,我們的共同事業將遭受災難性的挫折”(80)〔美〕約翰·斯圖爾特·謝偉思《美國對華政策(1944-1945):〈美亞文件〉和美中關系史上的若干問題》,王益、王昭明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70-71頁。。稍后,傅秉常在日記中說:“英、美各報紙對我批評者日多,大抵不外下列數種:(一)中國不配為四強之一。(二)中國有獨裁及法西斯趨向。(三)通貨澎漲〔膨脹〕。(四)壓迫共黨(左派報尤為共黨張目,謂其為農民改進黨,并非共產)。(五)兵不能戰。”他感嘆道:“非有戰事上之勝利,不能使外人對我之好轉也。”(81)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三年(1944)》,第165、171頁。此時,蔣介石也是焦慮異常。7月21日,他在官邸會議上嚴厲地指出:“外人看我們直不當人,非但不當軍人……豫湘戰事失敗下來,我們軍事在國際上已無地位,此次如不能得到改革,得到回頭……則吾人真無人格、無羞恥。”其間,蔣“聲色俱厲,數數擊案如山響”(82)《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380頁。。

這時,美國也介入了地方軍人籌組西南聯防政府一事。美國駐桂林領事林華特向史迪威的參謀長托馬斯·赫爾報告:“一九四四年八月九日,一位據信是李濟深親信的中國人向他遞交了一封李濟深寫給美國最高當局的密函,該函指出,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立一個臨時政府,這個政府將由廣東、廣西、湖南、福建、安徽、四川、云南、西康等省政府以及大量軍政領袖參加,并得到他們支持,他們的目標之一是建立一個國民黨領導下的民主形式的政府來取代一黨一人的獨裁政府;將會有一封上述各省黨政軍領導人共同簽署的通電公開發表。”(83)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第362頁。西南聯防政府致力于“達成全國一致的團結,實現總動員以便和盟國合作以摧毀日軍”(84)〔美〕約瑟夫·W·史迪威等《史迪威資料》,瞿同祖編譯,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110頁。。李濟深也派人到重慶去見史迪威,“告訴他我在廣西可以負責組織民兵,要史迪威給予裝備,史迪威答應可以。這是因為美國最初計劃想在中國登陸,我組織民兵,當然對登陸是有幫助的。蔣介石怕人民有武裝,反對史迪威,要求羅斯福撤換史迪威。蔣介石是統帥,羅斯福只好答應了”;同時,薛岳“也與美國接上了頭”,李濟深“又派人與余漢謀聯絡,準備萬一衡陽失守后,把軍隊向廣西方面撤退,但是這些計劃沒有成功,這是和史迪威撤職有關的”。(85)李濟深口述、張克明整理《李濟深先生略歷》,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67輯,第150頁。或可說,蔣介石堅決要求撤換史迪威,跟史迪威支持李濟深等人“組織自治政府”有關。

同時,白崇禧在昆明對托馬斯·廷柏曼準將說,李濟深、薛岳、余漢謀與張發奎“正打算掀起一個分離運動”,“白相信這是共產黨策動的”,“‘華東的軍閥’出力支持,但他們發動的任何政變都會注定失敗”。8月12日,一個被描述為同李濟深及中共關系密切的軍官在華南說:“白崇禧已經同李濟深決裂,策劃中的政變將會流產。”三天后,廷柏曼與林華特向李濟深澄清:“美國將(對中國內政)保持‘不干涉’政策。”張發奎則說:“這涉及我與薛、余的情節純屬傳聞,說我們要策謀分離運動,絕無此事!李濟深是反蔣的,白崇禧可不是。……余漢謀、薛岳和我以前都是李濟深的對立面。”他又說:“記不得是否曾支持在李濟深領導下,成立一個臨時政府——西南聯防政府的計劃。李濟深心里可能有這樣的計劃,且同美國人商談,想把我們當成他的資本。這并不奇怪。‘買空賣空’乃是典型的政客伎倆。美國人知道薛岳、余漢謀和我都是李濟深的前下屬,但李濟深確實從未同我討論過這一計劃。龍云對蔣先生不滿,但我不能說他是反蔣的。”(86)張發奎口述、夏蓮瑛訪談紀錄、鄭義翻譯校注《蔣介石與我——張發奎上將回憶錄》,第362頁。張發奎不愿承認支持了李濟深的反蔣活動,這和本文開頭所引張氏的說法自相矛盾。白崇禧似乎并不支持李濟深的反蔣活動,不過,有可能是他在獲悉美國不支持這樣的反蔣活動后,才同李濟深“決裂”。

事實上,白崇禧可能參與了組織西南聯防政府一事。前引傅秉常的日記就說白崇禧、李宗仁參加了。11月1日,唐縱日記又說,廣西第七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雷醒南“有通敵陰謀,且其陰謀組織西南政府,系白崇禧所暗使。是否為雷醒南所假借,未可臆斷,擬請電白返渝”(87)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68頁。,并將雷醒南押赴重慶。

這時,美方的資料說:“西南地區迅速形成兩個重要反蔣中心:一是以李濟深為核心的廣西,李氏計劃在靠近廣東邊界的廣西中部建立一個新政權,希望待中央政府瓦解后取而代之,獲龍云、張發奎支持。另一個是昆明,民盟領導人羅隆基、龍云、潘文華、劉文輝、鄧錫侯希望在此建立新的‘西南聯防政府’取代重慶政府。”(88)Dissident Movement in Southwest China, August 28, 1944, NARAⅡ, RG 59 Entry A1 399-Records of the Division of Chinese Affairs-Subject File 1944-47 (Lot 110), Box 1 Folder John Carter Vincent, p.2; Memorandum by Graham Peck on Unification of Anti-Central Government Elements, March 2, 1944, NARAⅡ, RG 59 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 Box 5843 Folder 893.00.15280-15329, p.1.轉引自:董佳、陳佳奇《從美國檔案看中共、西南勢力與蔣介石的戰時博弈》,《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7期,第45頁。其中,川、康、滇軍人的意向有可能是6月底羅隆基等人告訴華萊士的。

美國之所以不支持“西南聯防政府”,原因是:“美方認為這些反蔣勢力會在‘國共之間形成一種力量均勢’,增加中國內部的不穩定,損害美國遠東對日作戰的戰略利益,加之民國以來西南各地方勢力‘自私自利、各行其是,無法形成穩固聯合’,久以成習,故英美反對西南勢力反蔣,主張雙方通過政治對話解決分歧。”(89)Transmittal of Memorandum used by Truman in discussions with TV Soong, concerning lend-lease aid, September 15, 1944, NARAⅡ, RG 165 Entry 421-American British Canadian Correspondence, Box 241 Folder ABC 336 China (26 Jan 42) Sec.1-A, p.2; Service Comment on Graham Peck Memorandum, March 2, 1944, NARAⅡ, RG 59 Central Decimal Files 1940-1944, Box 5843 Folder 893.00.15280-15329, p.1.轉引自:董佳、陳佳奇《從美國檔案看中共、西南勢力與蔣介石的戰時博弈》,《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7期,第44頁。換言之,美國人深知西南地方軍人成分復雜,他們的聯合是非常松散、不穩定的,而中國的內部分裂也會大大損害美國的遠東戰略利益,所以他們并不支持李濟深等人的反蔣活動。

不過,美國對中國的觀感卻在持續惡化。8月30日,傅秉常在日記中說:“美國報紙固對我攻擊,即美政府當局亦明白表示對我失望。例如美參謀總長近在招待記者席上,謂中國方面使人失望之處甚多,美國雖多方意圖援華,但‘扶不起’云云。至對我方軍事上尤為失望,以為將來擊潰日本不能靠中國陸軍,原定之訓練中國九十萬新式精兵之計劃,開始懷疑其是否可能。”(90)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三年(1944)》,第194頁。

9月28日,邱吉爾在英國下院發表演說稱:“余所必須引為深切遺憾者,即美國雖以過份之援助給予中國,該大國仍遭受嚴重之軍事挫敗。”(91)《邱相演詞 涉及我國一段》,《大公報(重慶)》1944年10月3日,第1張第2版。其言譏訕意味較濃。王世杰認為,英國“顯有排斥中國于‘四強’之外之意”(92)《王世杰日記》第4冊,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0年版,第409-410頁。。同時,“美國輿論,對我壓迫日甚。委座極為焦急,曾謂布雷先生云:‘美國是否有意迫本人下臺?’布雷先生云非也!然而委座已不怡!憤然曰:‘我何愛乎四強。’故此次(第三屆第三次——引者注)參政會致詞未提及盟邦字樣,但外人尚不覺。”(93)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459頁。可見,美國對蔣介石的強大壓力,反而引起了蔣的強力反彈,使其對美國愈來愈不信任,并強烈要求羅斯福召回史迪威。10月19日,羅斯福做出讓步,史迪威正式被召回。但此舉卻嚴重損害到中美關系。羅斯福即明確對美國陸軍部長史汀生說:“至于在中國大陸作戰,我們必須留給俄國人了。”(94)Stimson Diaries Entry, 13 October 1944, Henry L. Stimson Papers. Manuscripts and Archives. Yale University Library.轉引自:呂迅《論蔣介石與史迪威矛盾中的中共因素》,《社會科學研究》2016年2期,第155頁。

確實,在11月中旬桂林、柳州失守之后,美國對中國更沒有信心了。11月16日,馬哲民告訴葉圣陶:“美方運川物資已有停止之訊。敵人在鄂豫,在安南,皆有重要準備,意欲圍我西南。各方實力派皆謀于最危急時如何支持下去,而其道殊不易得。”葉圣陶問:“真至最后關頭,所謂各方實力派者將否從敵。”馬答稱:“不至于。”(95)葉至善、葉至美、葉至誠編《葉圣陶集》第20卷《西行日記(下)》,第325頁。葉圣陶才稍感安慰。馬哲民所說的各方實力派,肯定包括川、滇、康軍人。而葉圣陶最關心的是這些軍人會不會降日,如果他們都投降的話,那就糟透了。

五 中共支持形成以李濟深為首的半獨立抗日民主政權

中共在西南抗戰中也有重要貢獻。1941年底香港淪陷后,東江人民抗日游擊隊深入港九地區,把何香凝、柳亞子、茅盾、鄒韜奮、夏衍、劉清揚、千家駒等七八百位民主人士和文化人搶救出來,還搶救了眾多國際友人、國民黨官員以及余漢謀的夫人等。(96)尹林平《鏖戰華南敵后的東江縱隊》,中共廣東省東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東莞抗日實錄》,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第156頁。這肯定會影響到民盟及余漢謀對國共兩黨的看法。

1943年12月,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縱隊成立。次年,東江縱隊從敵人的重重包圍搜捕之下救出了數十名美國、英印官兵。在美軍的主動要求下,東江縱隊又和美軍“共同設立情報站和電臺,向盟軍提供有關日軍的情報”,由于情報的質量優越,“對美軍戰略部隊在中國的組織成功,有著決定性的貢獻”。(97)曾生《堅持華南戰場抗戰的一面旗幟——回憶東江縱隊的戰斗歷程》,中共廣東省東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東莞抗日實錄》,第145-147頁。

1944年4月28日,中共代表林伯渠由延安出發赴重慶與國民黨談判。5月23日,林伯渠、董必武等人致電毛澤東說:“在蔣的獨裁政治下,現時存在著的日益嚴重的困難:第一,是河南戰事失敗,在軍事、政治、經濟、外交各方面所發生的嚴重影響;笫二,是英美輿論對共的同情與對國的抨擊,日益增加,有些論文并露骨的要求直接援助中共軍隊,以便配合盟軍作戰;……第五,是國民黨內部各派系軍隊各個人中間的傾軋,離心離德。”(98)《林伯渠、董必武、王若飛關于目前形勢和談判問題給毛澤東的電報(1944年5月23日)》,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統一戰線工作》,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第104-105頁。他們認為一個月前定的談判方針已經不合時宜,建議中共中央重新提出談判條件。

6月5日,林伯渠、董必武等人又致電中共中央說:“經過杜炳〔斌〕丞,馬哲甲〔民〕等得知川、康、滇、粵、桂西南各實力派態度,并直接見到劉文輝。據說,李濟深已成西南各方擁護中心(包括李、白、張發奎、余漢謀及湘薛,浙黃,閩劉等)。他們中有些人來談,從東南,經滇、川、康到西北,對重慶馬蹄形包圍,希望西北來一個軍事發動,并妄擬西南在雙十節將有一個大發動。我勸說他們不要妄為,要在法令中抓住有利于實行地方自治的東西,放手去做,要使自己比中央更民主進步。”(99)《林伯渠、董必武、王若飛關于十天來的活動及各方面的動態給毛澤東的電報(1944年6月5日)》,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統一戰線工作》,第107-109頁。換言之,李濟深、李宗仁、白崇禧、劉文輝、龍云、薛岳、黃紹竑、張發奎、余漢謀中曾有人謀劃大的軍事政治行動,而林伯渠、董必武等人明確“勸說他們不要妄為”,而要推動“地方自治”。

7月4日,周恩來急電中共廣東省臨時委員會負責人尹林平:“據確息,蔣已布置特務將李濟深騙至重慶改組政府,如李拒來,擬刺殺。望速告李絕不要來渝,并防備暗害。”(10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591頁。周恩來認為:“李濟深是西南民主勢力的一面旗幟,對李濟深為首的西南民主獨立運動,要給予支持。”(101)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委會《聯合李濟深推進抗日民主事業》,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統一戰線工作》,第348頁。

稍后,中共中央指出:“國民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機構,腐化達于極點,醞釀著極大危機,孫科、宋子文、于右任及許多國民黨黨員均不滿蔣及其集團的死硬政策,各中間黨派及川滇等省地方實力派更加不滿。如果日本繼續向內地作深入進攻,重慶可能發生重大事變。”(102)《關于時局近況的通知(1944年7月15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4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283-284頁。所謂“重慶可能發生重大事變”,很有可能就包括西南軍人、民盟等勢力籌組“西南聯防政府”一事。

8月17日,毛澤東告訴周恩來,應與張瀾、左舜生“商各黨派聯合政府”(103)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536頁。。次日,周恩來致電董必武、林伯渠,請他們先行試探中共提出改組政府、實行民主“能否引起大后方(尤其是各黨派)的響應和各地方實力派的同情”(10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下卷,第593頁。。稍后,毛澤東告訴謝偉思:“國民政府應該立即召開一次臨時(或過渡的)國民大會,應邀請一切團體派代表參加。在人數分配方面切實可行的妥協可以是,國民黨大概占代表數的一半,所有其他代表占另一半,蔣介石將被確認為臨時總統。”(105)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540頁。

9月7日,周恩來致電尹林平說:“三黨李伯球在粵工作的主要方向,應影響余漢謀、蔣光鼐及其軍隊,堅持抗日,贊助民主,不捉共產黨,不打游擊隊,一旦粵漢路被敵打通,應堅持廣東半獨立的局面,以響應李任潮的民主運動,能如此,我們必予以贊助,并切實合作,伯球為此事如需活動經費,可酌給之。”(106)《周恩來關于支持第三黨在粵工作致林平電(1944年9月7日)》,《中國抗日戰爭軍事史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編《華南人民抗日游擊隊文獻(3)》,解放軍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頁。按,原注曰:“檔案館件無年份,此件年份系編者判定。”換言之,中共支持李伯球、李濟深等人形成廣東“半獨立的局面”,并希望得到余漢謀、蔣光鼐的響應。

9月15日,林伯渠在國民參政會公開提出組織聯合政府的要求。9月28日,美國新聞處廣播:“中國形勢甚為嚴重,亟需成立聯合政府。”(10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下卷,第597頁。10月15日,在香港的顏惠慶日記曰:“謠傳重慶有變卦,將與共產黨合作。何應欽、蔣介石引退?”(108)顏惠慶《顏惠慶日記》第3卷,上海市檔案館譯,中國檔案出版社1996年版,第630頁。可見,一些人相信國民黨面臨巨大困難,因而不得不與中共合作,甚至蔣介石可能下野。

十天后,毛澤東在延安的一次大會上指出:“中國的局勢起了很大的變化,從今年四五月間到現在變化就更大。……我們對國民黨的方針,自國共合作以來,就是改良方針,不是打倒它。因為日本人還在我們面前。現在的口號是改組政府、改組統帥部。這個口號不是改良主義的,而是革命性的。”(109)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553頁。從“改良主義”到提出“革命性的”改組國民政府的口號,中共對國民黨的態度有著明顯的轉變。

稍后,尹林平致電周恩來說:“派專人前往找李任潮。除轉告來電內容外,并以曾(生)、王(作堯)名義致函,表示關懷與懇〔慰〕問聯系。聯系后,我們擬接他及何香凝、柳亞子至安全地區(必要時接至我中區部隊)。以他為中心,聯絡蔡廷楷〔鍇〕、張炎等,推動余、蔣、張等,號召西南敵后與未淪陷區建立半獨立性的抗日民主政權。此種做法是否妥當,仍盼指示。”(110)《林平致恩來并轉中央電——關于組織西南抗日民主政權問題(1944年11月9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第202頁。即中共廣東省臨時委員會有意推動李濟深、蔡廷鍇等人建立“半獨立性的抗日民主政權”。

大約同時,南方局指示中共黨員狄超白:“李濟深如能成局面,我們可以支持,李不能成局面,就要他等待。”(111)《狄超白自傳》,1956年2月10日出版。轉引自: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委會《聯合李濟深推進抗日民主事業》,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統一戰線工作》,第349頁。12月13日,周恩來致電尹林平:“李濟深在廣西集合一些文化人和梁漱溟、蔡廷鍇等,有武裝數千,‘謀自衛政治’,如他們有誠意,可按其需要派干部幫助發展游擊戰爭,但必須遵守統戰原則,促其進步,否則不必強求。”(11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下卷,第606頁。可見,中共積極支持李濟深的“自衛政治”活動,民盟要角梁漱溟也積極參與了這一活動。

稍早前,王世杰告訴赫爾利,之所以不同意他與中共達成的國共協定,是因為擔心“中共與政府于協定成立后再破裂”,或者“協定成立后中共不擇手段到處鼓煽”(113)《王世杰日記》第4冊,第445-446頁。,致使國民黨中央政府無法控制川、滇、黔等后方各省。

大約同時,南方局青年組負責人說:“西南各省有組織西南聯防政府的醞釀。人們又估計,日本人可能打到四川,蔣介石可能逃跑,因此在野者有聯合政府的準備。我黨、民主黨派及川、康、滇等,地方人士和李濟琛〔深〕等之間也醞釀著要訂立共同合作的綱領,鄧錫侯則提出‘武裝民主,保衛家鄉’的主張。這時期整個政治形勢于國民黨是非常不利的。”(114)《成都市中事件(又名“雙十一”運動)總結初稿》,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群眾工作》,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第104-105頁。12月25日,中共中央發出指示說:“最近八個月,中國政治形勢起了一個大變化。國共力量對比,已由過去多年的國強共弱,達到現在的國共幾乎平衡,并正在走向共強國弱的地位。我黨現在已確實成了抗日救國的決定因素。”(115)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569頁。

1945年,中共仍然積極支持李濟深等人的政治活動。1月,李濟深、何香凝、千家駒、蔡廷鍇等人組織了南區抗日自治委員會,出版《南報》宣傳抗日,提出“自衛、自治”的口號(116)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委會《聯合李濟深推進抗日民主事業》,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統一戰線工作》,第349頁。。中共廣東省臨時委員會派李家仁與梁漱溟等人會談后,梁漱溟又上書李濟深建議:“到八步立即去開各單位代表會議,東江縱隊亦為參加單位之一”;決定整個做法后,“電告余漢謀、張發奎、黃旭初、薛岳等”,觀彼等態度,“再成立不超過十人的干部團。干部決定一切,由李氏領導,東江代表參加”;“首先統一桂東局面,建立武裝基礎”;“必須與中共開誠合作”。(117)《林平給中央并軍委電——關于桂東現狀并請示與李濟深合作的辦法(1945年6月9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第208-209頁。

3月6日,周恩來對尹林平等人發出指示:“應力求打通南路與李濟深(聞在玉林)、張炎的聯系,并告以蔣介石先后派彭澤湘、陳策等帶特務去謀刺他,要其小心。”(118)《中共中央關于華南工作方針的指示(1945年3月6日)》,南方局黨史資料編輯小組編《南方局黨史資料·軍事工作》,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第67頁。3月底,蔣介石在日記中說:“李任潮在粵、桂之反動言行亦頗堪注意。”(119)《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3月31日“上星期反省錄”。而幾天前張炎被槍決,很可能是蔣介石殺雞儆猴,以震懾李濟深。

這時,李濟深對中共代表表示,與中共合作是其“一貫主張”,蔡廷鍇“已同意合作,但因過去各方面的人,對中共不甚了解,故須作進一步商酌,訂立若干規約,以供雙方遵守(他特舉例說明)。三羅地方(羅定、云浮、郁南)系屬其勢力范圍,希望你們西江的部隊,不可侵入”。同時,“中共方面的中、下級人員,每有幼稚舉動”,比如桂東有中共的一刊物,“公開號召李氏,欲組織西南人民政府,蔡擁護”,李濟深表示:“假如就有這個意思,還未發動就宣布出來,其不是等于破壞。”他認為:“中共方面的人過于沖動,促張炎迅速發作,沖突即起。又謂不打硬仗,便行退出,自招此次損失。這一點蔡先生亦頗致不滿。”(120)《林平給中央并軍委電——關于桂東現狀并請示與李濟深合作的辦法(1945年6月9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第209-210頁。換言之,雙方之間的分歧逐漸明顯,可能因為張炎被槍決確實對李濟深形成了震懾,還可能是李濟深和劉文輝、鄧錫侯一樣發現外交與時局逐漸對蔣有利(詳后),于是暫時降低了挑戰蔣介石的意愿。

但中共仍然很重視對李濟深的統戰工作。7月31日,尹林平向周恩來與中共中央報告,已派代表駐李濟深處,并資助其國幣一百萬;“目前華南民主力量之情況:以廣東李章達、張文,粵北邊、西江以南之李濟深、蔡廷楷〔鍇〕、譚啟秀,西江以北之梁漱溟、陳代光、陳此生為主,但仍存有觀望與幻想,尚無強大力量及未形成領導中心。我方針擬聯合上述三方在郁南任公處召開積極分子、干部會議,商量召開華南各黨派與無黨派會議,根據毛主席提出一般與具體綱領,制定行動綱領與建立統一的聯合政府作準備”(121)《林平致恩來及中央電——擬召開華南黨派會議(1945年7月31日)》,中共梧州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梧州革命歷史文件匯集(1922.3-1949.10)》,第214-215頁。按,陳殘云系候補黨員。。

8月5日,周恩來向尹林平等人指出:“應強調李濟深自治自衛的主張,具體方案是發展人民武裝,實行地方自治”,“要幫助民主同盟在華南發展,以便與昆明呼應,對重慶造成犄角之勢”(12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下卷,第627頁。。當時,中共中央還有意在南方成立華南民主聯軍,“由李濟深當司令,以東江縱隊和珠江縱隊作為他的主力隊伍,任務是反攻廣州”(123)陳殘云《回憶在大坡山時期的情況》,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廣西壯族自治區委員會等編《李濟深紀念文集》,第109頁。。可見,中共對李濟深仍然寄予厚望,并認為李濟深是民盟的人。

六 蔣介石對地方軍人、第三方面的處置

1944年的危機渡過之后,蔣開始考慮對地方軍人采取制裁措施。1945年1月6日,蔣覺得“對川、康應嚴密監察與防備,而以寬大處之”;1月16日,蔣召見潘文華,告誡“其軍官將領切勿接近政客與共匪”。(124)《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1月6日“雜錄”,1月16日。可是,一周后,潘文華仍然約左舜生、陳啟天等青年黨人會談。稍后,范樸齋又聽說川軍將領唐式遵“甚愿與同盟取聯系”,但范卻認為此是“川軍慣技,聯系而并不深交,未足信也”(125)《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149頁。。由此可見,地方勢力仍想借重第三方面。

這時,粵系、桂系的動向仍然困擾著蔣介石。李濟深的事,前已述及。1月27日,蔣日記曰:“自十七日起未得薛岳電報,此人終非能感化者也。”三天后,又曰:“薛岳怨恨之氣當在意料之中。”(126)《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1月27、30日。可是,蔣深知粵桂問題牽一發而動全身,頗不易處理,所以決定先處理川、康、滇問題并順帶警告民盟。

3月20日,蔣介石、吳稚暉等人到達昆明視察,原因之一是此前龍云托病住“安寧溫泉已十馀日,外傳美國人攻擊甚,省府有改組說,故托病不出”(127)鄭天挺《鄭天挺西南聯大日記》下冊,第1010頁。。當天晚上,龍云去見蔣介石,但兩人見面情形并不佳。稍后,蔣多次在日記中感嘆:“龍云之驕橫不道,殊非想像所能及,玀玀之終為玀玀,夜郎自大乃意中事,無足為奇。”“自革命當政以來,從未遇地方當政者之冷酷與跋扈有如此者,野〔夜〕郎自大,惟有澹然處之,不足在意也。”“龍云必欲以中央軍隊撤出昆明與滇西,方足其所望。此為抗戰與建國計,何可能也。”“昆明之行對我之教訓與經歷,自覺最為有益。”(128)《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3月24日“上星期反省錄”;3月25、28日;3月31日“上月反省錄”。可見,龍云給蔣介石的刺激是很深的,蔣乃下定決心解除龍云的軍政大權,這就為同年十月的昆明事變埋下了伏筆。

大約同時,由于“外交與時局好轉”,劉文輝與鄧錫侯“均有內向覺悟”(129)《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4月25日。。所謂“外交與時局好轉”,應該包括:雅爾塔會議召開,同盟國要求日本無條件投降,并歸還中國固有領土,蘇聯承諾對日宣戰;美國人公開宣布支持國民黨;舊金山會議正式召開,中國代表團由國民黨、共產黨、青年黨、國社黨等黨派聯合組成,形成團結氣象;盟軍在歐洲戰場和太平洋戰場進展順利。

4月25日,西昌行轅主任張篤倫告訴唐縱:“劉自乾已有覺悟,非擁護中央決無出路,劉自乾已甚覺昨日之非是,而求從新有所補救。唯潘文華有心無力,已不能控制所部,鄧晉康則與彼能絕對一致。”張非常樂觀地說:“相信四川問題從此可望獲得解決之途徑!且在川境之黨派問題,西南滇龍問題,亦可獲得解決。”(130)公安部檔案館編注《在蔣介石身邊八年——侍從室高級幕僚唐縱日記》,第505頁。

5月2日,蔣約張群、鄧錫侯、劉文輝談川康軍政改革問題,并明示由他們三人負責辦理,“并在此一年內,須建立建川之基礎也”(131)《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5月2日。。稍后,蔣對川康軍人盡力籠絡,給予虛銜,將川康“帶兵官八人皆預定為中委”,“以事羈縻”(132)《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226頁。。雖然如此,蔣仍然在采取措施解除川康軍人中較弱者之實權,調其離開四川核心區域。5月29日,蔣決定“去彭而調潘離蓉”,即將潘文華調離成都,且將其親信彭煥章撤職。6月1日,蔣再與張群、鄧錫侯、劉文輝等“談四川整肅軍紀問題,授予全權處理”(133)《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5月29日,6月1日。。可見,蔣這時比較信任鄧錫侯、劉文輝兩人,對潘文華則非常疏遠。

同時,國民黨又力圖拉攏民盟中最大的黨派青年黨,以分化民盟。1月15日,蔣約見民盟秘書長、青年黨領袖之一左舜生,“大意擬于政院組政務委員會”(134)《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113頁。,但左舜生與其他民盟要角會商后予以拒絕。民盟且發表宣言,要求立即結束一黨專政,召集黨派會議,產生聯合政府。為此,蔣大罵左舜生,指責其“同共匪取一致行動”(135)《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1月15日。,是自私自利的政客行為。但他依然盡力拉攏青年黨。

1月26日,楊杰、柳亞子、陳銘樞、譚平山及民盟諸人,在郭沫若家開茶話會,左舜生“聲明擁護三民主義共和國,擬加入聯合綱領”,范樸齋認為“此最引人注意者也”。換言之,青年黨堅持擁護國民黨的領導。會后,范樸齋告訴章伯鈞“萬不可對中共亦步亦趨,使同盟失其價值”,而章“亦贊予說”。范樸齋覺得“民黨果能要好同盟,誠足抑中共氣焰,然如先自輕視同盟,徒為中共所用,則失策矣”,但他發現侍從室主任陳布雷“似輕視同盟”,故“甚慮為淵驅魚也”,擔心國民黨把民盟推向中共一方。(136)《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133-136頁。

2月13日,蔣介石告訴周恩來、赫爾利:“組織聯合政府無異于推翻政府,黨派會議等于分贓會議。”(137)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580頁。3月1日,蔣宣布將于本年11月12日召開國民大會,還政于民,施行憲政,容納其他政黨與無黨派人士參加政府,而不是組織聯合政府。但中共并不接受這一安排。

民盟對時局發展也不樂觀。張瀾認為剛剛公布的第四屆參政員名單中,“救國會中人完全被剔除,青年黨人則有增加,顯有分化作用也”(138)《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213頁。。6月11日左右,張瀾與鄧錫侯會談,鄧錫侯“但言對同盟不背初意,余則官話”,范樸齋認為“此固意中事,不足怪也”。換言之,鄧錫侯此時比較親近國民黨,對民盟卻有意疏離,不愿深交。同時,張瀾也受到成都憲兵團長、特務負責人郭明哲的監視。(139)《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249-251頁。

而民盟與青年黨之間的分歧正在逐漸加大。大約1944年底,在蓉的李璜就函告左舜生說:“成都左傾份子之入民主同盟者頗與青年黨起摩擦”,范樸齋認為“此大堪注意者”。到1945年6月底,范樸齋又聽民盟要員李相符說青年黨對民盟四川省支部及全國代表大會“頗有包辦把持之意”。8月5日,范樸齋發現“同盟陣容散漫”,頗為憂慮。(140)《范樸齋日記》第1冊,第88、260、296頁。

大約同時,訪問延安的黃炎培、梁漱溟、章伯鈞等人,與中共就停開國大、盡速召開政治會議等問題達成一致,而與國民黨的立場相反。對此,蔣介石在日記中大罵:“張瀾誠爛朽而不可救藥,昏庸何一至于此,猶不知其無恥也。”(141)《蔣介石日記》(手稿),1945年7月23日。不久后,青年黨正式脫離民盟,并單獨作為一個單位參加了政治協商會議和制憲國大,徹底與國民黨合作,對抗民盟與中共。

七 結語

1944年,蔣介石曾慨嘆:“今日為余生平最恥辱之時代,皆由我們軍隊造成”,今年“對中國來說是在長期戰爭中最壞的一年”(142)《徐永昌日記》第7冊,第387頁;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一號作戰之二:湖南會戰》上冊《前言》,天津市政協編譯委員會譯,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頁。。的確,日軍的“一號作戰”給國民政府造成了沉重的打擊,甚至可能攻占四川,于是乎各地方軍人積極籌組“西南自治政府”或“西南聯防政府”,以防止國民政府的崩潰。此事跟國民黨內地方軍系與中央軍系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有密切關系,地方軍人反對中央政府集權,抱怨地方軍與中央軍待遇不均,所以常常互相聯絡,互相支援,聯合起來成為一股足以挑戰中央權威的勢力。1944年,他們看到中央政府遇到了極大的政治危機,應該改弦更張,所以試圖在中央政府崩潰的情況下出面組織“黨政軍聯合機構”或“臨時政府”,以民主的政府取代蔣介石的“獨裁”政權,并繼續抗日。但是,正如美國人所看到的,地方軍人之間的聯合是松散的,是不穩固的。所以,在中央政府并沒有崩潰以及沒有得到外國支持的情況下,他們的計劃只能無疾而終。

當時民盟成員和知識分子多認為軍事失敗,“政治之不善實為主因”,并認為蔣介石是“政府虛弱的根源”,“重慶處于崩潰邊緣”,“只有民主是中國惟一的道路”,所以他們強烈要求改革政治,和地方軍人一起籌謀成立西南聯防政府,或熱烈響應中共提出的“聯合政府”口號。

在中國戰場大敗的同時,盟軍在歐洲戰場卻捷報頻傳。8月,美軍參謀總長即批評中國“扶不起”。10月,羅斯福明確表示:“至于在中國大陸作戰,我們必須留給俄國人了。”稍后,傅秉常注意到,美、英、蘇等國“領袖更驕”,史迪威之召回,導致中美關系“甚壞”。美國輿論認為,召回史迪威系羅斯福“對蔣表示一種最極端之讓步。目前美國對援華之政策暫未變更,以后則須視蔣方之舉動如何,是否能有徹底之改革,政治能否趨于民治,軍隊是否能改善,與各黨派是否能合作而定”(143)傅秉常《傅秉常日記:民國三十三年(1944)》,第260頁。。這一切都說明美英等國對國民政府漸趨失望,也強烈希望其進行政治改革。但美國并不支持李濟深等人的舉動,以免損壞中美的共同利益。

中共則于9月提出“革命性”的聯合政府口號,并于年底發現國共力量對比出現轉折,“正在走向共強國弱的地位。我黨現在已確實成了抗日救國的決定因素”。而國民黨之所以逐漸走向衰弱,跟地方軍人不聽命于中央并暗中籌組西南聯防政府應該有較大的關系。不過,“西南聯防政府”與“聯合政府”卻有明顯的本質差異。西南聯防政府的籌組,很大程度上是國民黨內部的地方與中央之爭,主要目標是取蔣介石而代之,而地方軍人并沒有明確說明他們與中共、民盟之間的關系。中共并不支持地方軍人試圖推翻重慶政府的“妄為”,因為還有“日本人在我們前面”,應以民族大義為重,應擁護堅持抗日的國民政府。但因為國民政府的腐敗無能,中共又支持地方軍人形成“半獨立性的抗日民主政權”,實行“地方自治”。同時,地方軍人的舉動在較大程度上支持與呼應了中共的聯合政府主張,從而有助于提升中共在國共談判中的話語權。由于民盟和中共都參與其間,所以西南聯防政府的籌組又不完全是國民黨內部的權力之爭。“聯合政府”的主張既承認現有的中央政府,擁護蔣介石和國民黨的優勢地位,同時又要求改組政府,由國、共、民盟等大致平等地組成聯合政府。

在1945年初時局逐步好轉后,蔣介石即著手整治川康滇地方軍人,拉攏劉文輝、鄧錫侯,打壓潘文華,下定決心待機剝奪龍云的軍政大權。美國也明確宣布支持國民黨和蔣介石,劉文輝、鄧錫侯隨即向蔣介石表忠心,李濟深也打消了挑戰蔣介石的念頭,“西南聯防政府”之議隨之消失。同時,青年黨在國民黨的積極拉攏下,也逐漸疏離民盟與中共,并最終倒向國民黨,從而基本奠定了1946年之后國民黨、青年黨一起對抗中共與民盟的政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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