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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突徙薪:技術革命與國家治理大變局

2020-02-26 18:47:44任劍濤
江蘇社會科學 2020年5期
關鍵詞:科學國家

任劍濤

內容提要 中國在致力實現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目標的進程中,需要積極應對技術革命帶來的全新治理挑戰。技術革命已經處在偉大突破的前夜。以量子力學的技術應用為標志的現代科學革命,與其他新技術攜手,從根本上撼動了“現代”系統。建立在經典科學基礎上的國家治理模式,必須進行重構:國家治理必須從確定性依靠轉向不確定性考量,摒棄單純效率化的治理模式,再造人本化的國家治理形式,以此保證國家治理在邁進以科學技術引導的第二軸心期的時候,保有國家治理的基本理由、價值支持、效率追求和公共聚合。

自我國確立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目標以來,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者為之生產了汗牛充棟的文獻。但這類文獻,主題基本上都限于如何從前現代或非現代的國家治理轉向現代的國家治理。對于技術革命引導的深度現代處境中的治理挑戰、全新變局、應對方案、前景蠡測,學界似乎缺少興趣。是時候放寬視界,在科技演進的綿長過程中審視國家治理問題了。這樣的審視,不是出于未卜先知、未雨綢繆,而是在技術革命大潮迅速席卷而來之際,在我們似乎完全缺乏相關準備的情況下,必需的應急性反應。所謂曲突徙薪,正是這個意思:需要先期意識到科技突破前夜中人類的巨大收益與風險或危險同在的處境,以預測未來、推進發展、防患未然。

一、技術撼動“現代”

當下正猛烈席卷而來的技術革命,并不是人類已經從容把握了三百來年的可控技術演變,而是一場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人類處境、既定組織、運行方式、基本目標的技術飛躍。我們處在一場目前還無法充分想象的技術革命的前夜。面對技術革命,人類正處在相當被動的窘迫狀態。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高歌猛進的“現代”給了人類以應付環境、應對挑戰的極強自信。人類已經對“現代”習以為常、視之為當然了。從當下情況看,“現代”確實是一個復雜的、慣性化運作的龐大系統。它的相互支持系統,被人們從不同方面加以描述。“現代社會和傳統社會的主要區別在于現代人對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有更強的控制能力。而這種控制能力又建立在科學和技術知識擴大的基礎上。”[1]〔美〕塞繆爾·P.亨廷頓:《導致變化的變化:現代化,發展和政治》,載〔美〕西里爾·E.布萊克編:《比較現代化》,楊豫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2頁。這樣的現代特質,在深度上已經大大拓展,在范圍上已經演變為全球進程。盡管所謂經典的現代化理論已經受到重大修正,譬如不再強調西方的典范性、不再忽視甚至無視非西方國家對現代化的貢獻、不再斷言現代化的一元性與一維性,但這些都是一些不影響現代社會總體進程的枝節性修正。總而言之,“現代”確實是一個前現代/非現代情景中無以慮及、出乎想象的復雜精致體系。由于“現代”是從“傳統”中脫胎而來的,因此被認為是繼承了傳統優勢并加以發揚光大的結果。故而,“現代”似乎天經地義地接受人們的禮贊。在一種進步主義與歷史主義的心態中,“現代”被視為一切思考與行動的當然前提。

面對“現代”,人們那種理所當然的心態實際上是很成問題的。它可能是造成“現代”的當下困境最重要的精神導因。一旦從歷史維度揭橥現代源流,人類恍惚之間才會意識到,“現代”并不是人類創制出的亙古不變、恒久如是的體系,它的降臨是非常晚近的事情:在時間上講,它起自13、14世紀,成型于17世紀,茁壯成長于18世紀,19世紀掀動了世界帷幕,20世紀成為不可阻擋的全球洪流。在空間上講,它起自落后的歐洲地方,在歐洲反超亞洲的過程中,形成了它的地方性知識、區域性體制、示范性效應,后逐漸推向亞非拉美地區,成為西方性知識演化為全球性浪潮的空間拓展過程。因此,“現代”可能不過是歷史演替中的一個階段、一個環節、一個狀態而已。

在基礎的知識結構上,如前所述,“現代”是建立在科學技術基礎上的社會機制。盡管在“現代”自身演變的進程中,科學技術已經突飛猛進,讓人很難認定究竟是哪些科技成果奠立了“現代”根基;但只要稍加分析就可以發現,“現代”是以經典物理學或牛頓力學為基礎推演出來的龐大系統[2]現代科學革命是由很多天才共同推進和完成的,牛頓本人的貢獻也是多方面的。這里不討論現代科學革命的總體情況,只想著重指出牛頓的貢獻,尤其是他的科學貢獻在社會/國家治理的關聯性上所具有的極大影響。關于現代科學革命的豐富內容,可參見〔美〕I.伯拉德·科恩:《科學中的革命》,魯旭東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導論第19-52頁。。“經典科學在牛頓的工作中獲得了獨立的存在性。從此開始全面影響人類社會。”[3]〔荷〕E.J.戴克斯特霍伊斯:《世界圖景的機械化》,張卜天譯,〔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0年版,第509頁,第539頁。這種全面影響,首先表現在它促成了古典科學向經典科學的整體性轉變。它不僅讓人類作別了古典科學,而且在科學基本理念上塑造了新的原則。引力不是神秘的東西,而是由經驗確立的事實。這成為現代世界機械化圖景的經典原則。其次表現在它推動形成了不同于古代社會的世界觀與認識論。“自從物理學開始打上牛頓思維方式的烙印,與機械論自然觀聯系最為緊密的概念就是導致運動的超距作用力。對于18、19世紀的唯物論來說,被認為能夠解釋一切事物的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的基本范疇已不再像17世紀那樣是物質和運動,而是物質和力。”[4]〔荷〕E.J.戴克斯特霍伊斯:《世界圖景的機械化》,張卜天譯,〔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0年版,第509頁,第539頁。牛頓本打算用來支持上帝信仰的研究,促成了一種與信仰相疏離的新型世界觀和認識論。再次,表現在它促成了一種基于可辨因果關系的人類社會運作機制。“牛頓思想的沖擊力是巨大的;無論是對它們的理解正確與否,啟蒙運動的整個綱領,尤其是在法國,是有意識地以牛頓的原理和方法為基礎的,同時,它從他那驚人的成果中獲得了信心并由此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這,沒過多久,改變了——實際上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西方現代文化的一些中心概念和發展方向,道德的、政治的、技術的、歷史的、社會等的領域——沒有哪個思想領域或生活能避免這場文化突變的影響。”[5]以賽亞·伯林語。轉引自〔美〕I.伯拉德·科恩:《科學中的革命》,魯旭東等譯,第259頁。歸納起來講,在總體特性的辨認上,“現代”最核心的特征是確定性。這種確定性,是不同于神性確定性的科學確定性。它的參照系當然有不確定性和神性,但科學確定性自身構成了人們面對周遭世界的基本的認知與行動依據。

但為經典科學與技術成就的機械論世界圖景,正被現代科學技術所打破[1]古代科學、經典科學與現代科學三個概念,是E.J.戴克斯特霍伊斯用來區分古代時期的科學、牛頓時代的科學與20世紀科學時使用的概念。參見《世界圖景的機械化》,第541、546頁。。科學技術的發展已經繪制出兩幅具有驚人差異性的世界圖景:從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力學出發,人們必須適應一幅新的世界圖景,并且在此基礎上謀劃大大不同于機械論力學給定的認知與行動方案。與此同時,量子力學從科學到技術的演進,將帶給人們遠遠不同于相對論力學的世界圖景,因此必將塑造更新的世界圖景,促成迥然有別的認知與行動方式。就前者來講,相對論力學帶給人們一個不同于牛頓力學揭示的由絕對時間與絕對空間構成的世界的世界,這個世界由相對時間與相對空間構成。但愛因斯坦自己并沒有充分意識到相對論力學的革命性意義,他“認為相對論是以前的物理學合乎邏輯和進化式的發展”[2]〔美〕I.伯拉德·科恩:《科學中的革命》,魯旭東等譯,第637頁,第589頁,第611頁。。但其大大促成人們在思考物理現象尤其是時空問題時的條件性,從而有力促成社會行動與社會/國家治理過程中的可變性思維。就后者而論,量子世界的揭示更具有革命性意義。“無論對非科學家還是科學家來說,相對論都是我們這個世紀科學中革命的象征。而對于那些知情者來說,量子理論(尤其是它的改進形式量子力學)可能是一個更為偉大的革命。”[3]〔美〕I.伯拉德·科恩:《科學中的革命》,魯旭東等譯,第637頁,第589頁,第611頁。量子理論經歷了三波理論發展(前期量子論、量子力學、量子場論)[4]〔美〕I.伯拉德·科恩:《科學中的革命》,魯旭東等譯,第637頁,第589頁,第611頁。,已經進入技術應用領域,量子計算、量子通訊、量子精密測量等等革命性技術由此浮現,這都與量子的波粒二象性、量子隧穿、量子糾纏等經典世界不可理解的物理特性聯系在一起[5]參見薛其坤:《量子科學與技術的現狀與未來》,《杭州科技》2019年第5期。。甚至有科學家令人驚奇地聲稱,人的靈魂出竅與靈魂不死,可以在量子力學的研究中得到證實[6]《中國科學院朱清時:量子力學的詭異現象》,https://www.sohu.com/a/209475552_99938382,2020年8月9日。。量子技術與其他科學技術的交互性革命的到來,正在掀動一場前所未有、撼人心魄的全局性科技革命。

即將到來的全局性科技革命,起碼會從四個方面完全重塑人們的理念、認知與行動。其一,它將徹底改變人們對物理現象的確定性認知,確立起對物理現象認知的不確定性特質。此如前述,不再贅言。其二,它將徹底改變技術與人之間的關系。一者,人自身生命的生死界限有可能實現歷史性的突破。這是由遺傳工程尤其是基因剪接引導的突破。如果醫學臨床上的器官移植上達人腦,則是另一種跨越生命天塹的事情。在現存的生死代際預設基礎上設定的各種認知與行為規則,可能需要全方位刷新。二者,人機關系可能將從界限分明走向人機合一。全腦仿真的人工智能是否會與人類大腦直接競爭,已經是一個引起尖銳爭論的話題。而人機合一實體與人機合一為行為主體的出現,將會根本改變對人的定義。三者,在星際探索突破的前夕,長期以地球為空間范圍或依托實體的人類,準備如何與外星人打交道,已經不是一個科幻話題。根據有待確證的報道,地球上實際上已經生存了近60種外星人[7]《地球已知57種外星人?》,https://www.sohu.com/a/138939725_365048,2020年8月8日。,那么,地球人與星外來客之間如何訂立新社會契約,似乎不再是一個天方夜譚的古怪問題。其三,它將完全重塑人類活動的關聯結構。自現代創制以降,人類與周遭環境的關系愈來愈成為一種人控制性利用資源的關系。盡管在技術革命之前,這種人類中心主義觀念已經受到嚴厲批判;但在技術革命到來之際,人與環境的互嵌性,人在自己制造的嶄新環境中如何求存,已經是一個現實驅動人們去面對的新問題。人把技術產品作為嚴格工具使用的既定關聯方式,需要做出根本調整。機器人權利的提出與約定,正是人與環境關系改變的一個寫照。其四,它必將從根本上改變人類治理自己事務的方式。這種改變,不僅體現為社會自治方式的變化,更體現為國家治理方式的重大改變。社會的改變,首先是社會成員資格問題的改變導致的,其次是社會契約必須重新訂定。國家治理的改變,首先是因為國家不再能夠將治理模式建立在確定性的基礎上,同時也是因為國家治理確定的穩定、繁榮長期目標更加復雜化,以至于國家治理不得不重新全盤厘定它的價值目標、制度機制和實際舉措。

二、國家治理:從確定性到不確定性

如前所述,現代國家及其治理模式,是建立在牛頓力學或機械物理學的知識基礎上的。這當然是一種僅僅針對現代國家治理所依托的核心知識的說法。現代科學技術的構成非常復雜。在基本科學原理方面,物理學、化學、生物學、數學、天文學、地理學、生態學、農學,都對現代人類的認知與行動發揮著各自不同的影響。在技術開發與應用方面,因應于基礎科學的門類,形成了應用數學、物理工程、化學工程、生物工程、航空航天工程等等,其對改變物質形態以適應人類的需要發揮了重大作用。科學技術的非人性化、機械化(以及延伸形態的自動化、人工智能化等等)特點,正與牛頓力學引導出的世界特征相吻合。

不管人們對科學技術帶給現代社會的影響做何評價,在事實認知上,人們都得承認:一方面,起自牛頓的科學技術發展至今,盡管在深入性、系統性、精致性有了遠超經典科學的飛躍性進步,但它在總體上延續了牛頓力學的認知理念與應用精神;另一方面,人類確實是在牛頓力學的基礎上謀劃現代社會行動模式的,以此凸顯一種標準化、有效性和終局性為特征的行為模式。

如果說牛頓力學奠定了經典科學的地位,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力學尚待技術領域的充分應用,那么崛起中的量子力學將帶給人類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局面。這對人類管理社會事務、對國家展開治理過程的相應影響,也就可以概括為一個階段性很強的演進過程:經典力學至今仍然是影響人類自我認知、自我管理、自我控制最強有力的科學形式;相對論力學的影響有待概括;而量子力學的普遍應用,必將帶來人類認知與行動模式上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以叩其兩端的方式看問題,首先我們需要將目光聚焦于經典力學基礎上形成的現代國家治理模式,以突顯其現代國家治理模式的基本特征。其次我們將聚焦于在當代技術革命情況下國家治理模式受到的挑戰,以及應對這類挑戰可能要對國家治理做出的重大改變。

自然科學與現代技術的經典模式,攜手塑造了國家治理的理念與行動方案。這可以從社會認知與社會管控兩個角度加以認識。如果說傳統社會的人類自我認知主要依據人文理念、歷史經驗和生活環境的話,那么,現代社會的人類自我認知則主要依托于科學和技術。社會科學的興起,驗證了這一點。如果說傳統的社會運作與國家管控主要依托于神明指引、領袖意志的話,那么現代的社會運作與國家治理就主要依賴科學認知和技術設計。社會管理、國家治理或公共管理的興起,證實了這一點。

現代社會科學在某種程度上是現代科學的仿制品。“社會科學很嚴肅地對待科學的理想,而且即使這種理想如所描述的那樣未能實現,它也保持了一定的規范力。例如,‘科學的方法’尤其為那些追求‘真正的’科學的控制力和確定性的社會科學家所青睞。”[1]〔美〕西奧多·M.波特等主編:《劍橋科學史·第七卷·現代社會科學》,第七卷翻譯委員會譯,〔鄭州〕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4頁。社會科學是現代人類自我認知的基本方式,仿照自然科學客觀、準確、精細地認識自然現象,社會科學家勉力嘗試以同樣的方式認識社會、認識國家,設計與管理好社會與國家。

歷史地看,17世紀是經典科學興起和興盛的時期,而同一時期,人們開始以科學方式觀察政治生活,尤其是英國的霍布斯創制了現代政治科學,威廉配第則以“政治算術”名義探究了經濟問題。這種觀察和認識社會政治現象的新傳統,一直延續到19世紀,最終成為包含不同學科在內、蔚為大觀的社會科學。而且社會科學的研究明確疏離了人文歷史的老傳統,接受并內化了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形成了社會科學自己的研究范式。“19世紀初,隨著學者的專業化,以及學科的專門化,除經濟學以外,其他社會科學分支都傾向于摒棄18世紀先驅的思想,再對科學進行重建。例如,現代心理學沿著威廉·馮特開創的方向,以實驗生理學技術為基礎進行重塑。現代人類學,可能是建立在18世紀的哲學歷史學基礎之上的,后來則變成了人體測量學及種族研究。即使是在奧古斯特·孔德及其追隨者引導下的社會學,也不再關注歷史的發展情況,到19世紀后期,進化論思想家們又通過對當代發展的關注重建了社會學。”[1]〔美〕理查德·奧爾森:《社會科學的興起 1642—1792》,王凱寧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26-227頁。由此可見,社會科學之受自然科學的影響之深之巨。社會科學對客觀性、對因果關系、對行為的跟蹤研究、對合理性的重視、對復雜現象的還原,都表現出它力圖以自然科學為指引以便嚴格建立關于社會的知識的努力[2]參見〔美〕馬克·里斯喬德:《當代社會科學哲學導論》,殷杰等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

社會與國家治理,或曰公共管理,正是建立在社會科學認識基礎上的行為模式謀劃。國家治理屬于公共管理的范疇。公共管理是以公共目標引導的公眾事務管理活動。其中,公共屬性受到它的政治特質制約,而管理則受到經典科學的指引。從公共管理的直接淵源上講,其受到管理科學與工程、工商管理這類自然科學或行為科學的學理支持。從其管理的演進性上講,從奠基性的科學管理模式,到相對獨立的行政管理模式,再到近期流行的公共管理模式,都充滿了科學熱情和技術沖動。在這種思維定式中,甚至國家治理的公共管理思考,大都有降低、忽視乃至于無視其公共屬性的傾向。正如湯普金斯指出的,“科學管理理論出現在20世紀初期,當時像弗雷德里克·泰勒這樣的工程師力圖把工作表現的每一方面和工業生產置于合理而有效率的基礎上,這種理論認為,組織績效可以通過系統化的工作程序、標準化的任務以及通過提供經濟刺激產生良好績效而得到強化。效率和生產率是最主要的價值觀”[3]〔美〕喬納森·R.湯普金斯:《公共管理學說史——組織理論與公共管理》,夏鎮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年版,第5頁,第5-6頁。。當國家治理進入行政管理階段的時候,管理期待與管理目標在具體性上有所改變,但在結構特征上并無根本變化。“行政管理理論是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一些美國及美國以外的理論家們努力的結果,他們希望區分出在構建和管理復雜的組織時須遵守的基本的,甚至也許是普遍的原則。這種理論認為,組織績效可以通過構建一種行政組織得到強化,這種結構的特點是從上到下清晰的權力路徑,各部門間明確的勞動分工,把與責任相對應的權利和權力分配給行政管理者。結構和行政的合理性是主要的價值觀。”[4]〔美〕喬納森·R.湯普金斯:《公共管理學說史——組織理論與公共管理》,夏鎮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年版,第5頁,第5-6頁。科學管理的對象與行政管理的對象,不單是國家,也包括工商組織;但其管理原則之基于科學,則具有完全相同的特點:對象確定、主體明確、界定清晰、組織合理、追求績效。這都是基于確定性的管理行為。

公共管理也尋求這樣的科學合理性。公共管理的組織結構不僅包括公共組織(如國家),也包括私營組織(如工商機構),但前者是公共管理主要針對的對象。公共管理的目標本來是雙重的:公正與效率。但不能不承認,基于實證的效率取向已經成為公共管理活動的基本導向。一方面,看重效率的管理學家毫不掩飾地嘲笑那些強調行政管理中的政治屬性如民主性的學者,認為他們不過是在采用“散漫的、文學性的、隱喻式的方式來思考和寫作”,這種努力除了張揚其“最深的價值觀念和先入之見”之外,那種“不嚴謹的標準”不會在邏輯學的基本課程中“得到及格以上的分數”[1]赫伯特·西蒙對德懷特·沃爾多民主行政論的評論,見〔美〕赫伯特·西蒙、彼得·德魯克、德懷特·沃爾多:《民主行政理論的發展:回應與評論》,載顏昌武等編:《公共行政學百年爭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85頁。。另一方面,他們強調行政行為必須堅定不移地確立效率導向,這讓公正與效率之爭的天平明顯向后者傾斜。這種效率原則是從工商組織轉換到公共組織上面的。“對效率原則的理解,從它在工商組織中的應用方面來看,是最容易不過的了。這一應用主要是在利潤目標的指導下進行的。在工商組織中,效率準則表示從個人的所有可以利用的備選方案中,選取一個能給組織帶來最大凈收益(金錢收益)的備選方案。這種‘財務決算表’式的效率包括兩種情形:一方面,如果把成本(費用)視為固定的,則謀求最大收入;另一方面,如果把收入視為固定的,則謀求最低成本。當然,在實踐中,謀求最大收入和最低成本,必須被認為是同時發生的,也就是說,我們謀求最大值的真正的東西,乃是上述兩者(收入和成本)的差額。”[2]〔美〕赫伯特·西蒙:《管理行為——管理組織決策過程的研究》,楊礫等譯,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67頁,第74頁,第75頁。將這樣的效率管控移植到公共領領域,就可以推導出降低行政成本、提高行政績效的管理原則。所謂以企業家精神改革公營部門,所遵循的改造原則,就正是如此,而改革的目的正是打造“企業化政府”[3]〔美〕戴維·奧斯本等:《改革政府——企業家精神如何改革著公營部門》,周敦仁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年版,第4頁。。在這種理念中,公正不說是被遺忘了,但起碼在排序上不占優先位置,而效率則當仁不讓地占據了第一的位置。這是人類管理活動現代突破的標志:因為在科技時代以前,人類不能有效保證活動的績效;在科技時代,人類活動效率愈來愈有保證,以至于對人類發揮了極大的解放作用。但這種對人類的管理活動似有矯枉過正之嫌。

工商管理與公共管理兩者尋求降低成本、提高效益的最大精神動力,正是經典科學促成的理性。管理活動中的“理性就是要用評價行為后果的某個價值體系,去選擇令人滿意的備選行為方案”[4]〔美〕赫伯特·西蒙:《管理行為——管理組織決策過程的研究》,楊礫等譯,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67頁,第74頁,第75頁。。在這里,無論是對于后果的重視,還是對備選行動方案的選擇,抑或是對滿意結果的追求,都充滿了經典科學對因果關系的確定性建構理念。因此,面對組織中的個人與組織本身在意圖與目標上的差異性,對理性的構成做出復雜一些的理解就成為必須。“于是,一項決策如果真能在指定情況下使一定的價值最大化,則可稱之為‘客觀’理性的。一項決策所達到的價值最大化,如果相對于決策者的主觀知識而言的,那它就是‘主觀’理性的。手段對目的適應如果是一個自覺的過程,就稱為‘自覺’理性的。這個過程如果是(由人或組織)有意進行的,則稱為‘有意’理性的。如果一項決策是指向組織目標的,我們就說它是有‘組織’的理性;如果它側重于個人目標,我們就說它是‘個人’理性。”[5]〔美〕赫伯特·西蒙:《管理行為——管理組織決策過程的研究》,楊礫等譯,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167頁,第74頁,第75頁。語境盡管各不相同,但經典科學確定對象、確有所指的“理性”,則是其最大公約數。這可以說是經典科技時代以來的管理活動最令人矚目的特質。

但在當代技術大變局到來之際,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并預知,過去那種基于確定性的理性管理活動難以為繼了。量子力學的技術化,可能全盤顛覆經典科技帶給我們的關乎種種事務的確定性。如前所述,這種正在迅速生成的全方位不確定性,體現在管理活動中,投射于它的各個組成要素、活動過程與活動預期上面,最終形成的局面是自然有一系列中介性的科學觀念和管理理念作為橋梁:在科學上,量子力學揭示的測不準原理已經為人們在不確定性情況下理解物質世界提供了啟示——精確確定一個原子周圍的電子的位置與動量是有限制的,它受到測量對測量物的干擾;而量子世界不是具體的,基于概率的精確測定會受到更根本的限制。這就讓經典力學的觀念受到巨大挑戰,并對建立在經典物理學基礎上的理念產生徹底沖擊。“現代物理學完成了兩次觀念上的變革:相對論批判了絕對時間和歐幾里得空間,量子論批判了經典因果律。”[1]王自華:《測不準原理起源的歷史考察》,《武漢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1988年第1期。這一原理不會導致不可知論,但確實讓人們意識到科學的經驗客觀化的可能程度是受到限制的。如今量子力學的技術應用正迅猛發展,加之其他各種突破性技術的進步,大致基于確定性的現代理念受到更大沖擊。與此同時,不確定性被人們更加自覺和廣泛地接受下來,并可望成為在社會政治事務中展開相關管理活動的基本理念。這種轉變,在前述的四大改變中已經提及。而其中攸關國家治理的不確定性理念的是,這種治理模式不能再沿循簡單的經典力學塑就的確定性理念,對建立在經典科學基礎上的人、社會與國家,標準化、效率型、終局性的管理/治理模式必須做出結構性改變。

從國家治理確定性轉向國家治理不確定性,這是一個極為嚴峻的國家治理挑戰。這種嚴峻性體現在多個方面。一者,在現狀尚能維持的情況下,國家治理從動機到效果的直線型思維模式必須改變,而國家治理舉措上的成本效益預期必須更加精細、復雜。二者,國家治理的對象不再是確定無疑的人、物、環境、治理與績效的互動結果。除了要考慮這些要素的動態性、測不準,還要考慮物質的新形態、關聯性,此外還需要對社會政治事務的治理主體有新思維。針對國家治理來講,國家主體是否能夠維持一個具有絕對權威的建制,也是需要審慎思考的問題。三者,即便國家主體還能夠維持它的結構與功能,國家治理的方式、手段、舉措與目的也可能需要徹底重構。這種重構,不是在超國家與國家之間展開的,而是在國家與后國家之間展開的。以及,即便展開國家治理,傳統治理中那種由國家治理或交付人民自主治理的決斷,可能也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非此即彼的決斷。四者,國家治理必須要考慮此前未曾考慮的治理對象、事務如何納入治理范圍的問題。如打破生死界限與代際問題的永生之人成為國家治理對象,打破人機界限的嶄新合體進入治理過程,人工智能發展到控制人自身的情況如何規范,等等等等。總而言之,國家治理長期仰仗的確定性基礎,正在發生根本性改變,而不確定性正迅速成為國家治理不得不放在首要位置加以考量的問題。

三、國家善治之道

在當代技術革命結構性突破的前夜,國家治理在總體上依然采取的是“蕭規曹隨”的既定方略。這是在經典科學的確定性理念基礎上,對效率的頑強追求所產生的巨大治理效應所注定的情勢。試想,可以將國家治理諸要素明確敲定下來,并對其可能的變化借助科學工具而了然于心,在此基礎上采取足以讓治理者充滿信心的措施,并獲得令人滿意的治理績效,這種國家治理模式怎么會產生結構性改革的需求與行動呢?!

從總體上講,現代國家治理的基本目標就是善政良治。這種治理目標,在綜合傳統政治與現代管理的基礎上,體現為優良政體(good government)與良善治理(good governance)的合一。就西方國家而言,盡管政體的形式各異,但在比較確定的意義上,現代優良政體應該是民主的政體。民主政體之所以成為優良政體,一是因為它比較妥善地解決了國家主權歸屬問題,人民主權以及內在包含在其中的人民同意,將古代社會那種政治體的意志受個人專斷控制,并且以其獨裁作風隨意處置國家事務的君主專制政治徹底終結了。二是它比較穩妥地解決了國家權力的運用問題,以一定的機制杜絕了權力濫用,并保證民眾權利不受侵害。在此基礎上,民主的“多數決”原則保證了議而不決的現象甚少出現;同時又以保障少數權利而解決了多數暴政問題。三是它比較合理地解決了決策機制與執行機制的順暢貫通問題。這是一個從政治權力落實為行政執行的問題。由于對權力責任的清晰規定,立法正義、行政績效與司法公正相攜出場。并且由此讓國家治理的效率與效益得到保障,讓權力不能僭越為國家權力受益者。雖然民主有這樣那樣的含糊不清、大小缺陷,但作為善政目標,在當代世界被廣泛認可。

善治是一個相對于良政更容易獲得認同的國家治理目標。這是因為,它更受技術性取向的引導,更能滿足不同國家、不同政體、不同治理模式情況下治理者提高績效的期待,也更能讓人們遺忘善政追求中的價值分歧、政治分裂、政策歧見、認同分化和結果利弊。因此,善治、不善治是一個可以在政體考量之外用確定下來的指標體系衡量的事情。從邏輯上講,善政是善治的政治前提條件,善治是善政運行復加治理技術運用得當的必然結果。但實際的善治評價卻往往脫離善政的條件,變成可以國際化的一套治理評價體系。這是“科學”評價是否善治的一個進路。只要比較一下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治理指標、世界銀行的世界治理指標、世界經濟論壇的全球治理倡議,人們就會發現,除開一些專注于民主治理的評價指標體系外,不計政體因素的這類治理指標體系大同小異。在這些治理指標體系中,即便涉及政治因素,也限于可用數據呈現和評價的政治參與,尤其是性別與貧富導致的參與差異,代表及其認同,責任的實際落實,政策回應的及時有效等等方面[1]參見俞可平主編的《國家治理評估——中國與世界》所收的這里所提及的機構設計的國家治理指標,〔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版。。

經濟治理的指標得到高度重視,并且成為治理績效的一個最重要的顯示器。在福山看來,如今美國在治理上存在嚴重問題:庇護制讓決策顯得遲緩不說,還妨礙政府決策的及時有效與公平公正。反倒是中國的中央集權制度,在決策的及時性、發展的收效性、國家的利益保障方面,更值得人們重視[2]參見弗朗西斯·福山、馬國川對話:“歷史終結了嗎?”,http://www.aisixiang.com/data/95585.html,2020年8月10日。。以經濟發展為主導的國家治理績效評估,在全球流行的國內生產總值(GDP)衡量指標上可以得到更為鮮明的印象。善治似乎首先是經濟總量持續增長可以體現出來的一種治理情形。“國內生產總值(GDP)是人類歷史上最具力量的一個數字。統計學上從沒有哪一個數字帶來過如此的震撼。表面上看,GDP僅僅度量一個國民經濟體在一定時期生產出來的產品與服務的價值總量。但如果將GDP變化情況的增長率放在一起考量,其所表達出來的意義就遠遠超出統計學范疇。GDP是反映經濟發展與進步的核心指標。GDP正增長不僅僅是每個政府都公開追求的目標,而且也是擺脫經濟危機的唯一出路。世界的經濟和政治很大程度上都受GDP 的影響。”[3]〔德〕菲利普·勒佩尼斯:《GDP簡史:論GDP對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的影響》,曲奕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頁。何以在評價一個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時GDP 數據具有如此重的分量?簡而言之,那就是因為GDP 是硬數據,是呈現經濟現狀的確定性狀態的指標,它可以讓人確信無疑地了解經濟增長狀況。

究竟怎樣的國家治理狀態才可以稱之為善政良治,是有廣泛爭議的。爭議本身明顯動搖了人們對善政良治的單純信念。這些爭議,首先圍繞著善政標準展開。人們質疑,難道只有西方版本的立憲民主政制才是善政的唯一政體安排嗎?難道只有分權制衡體制才足以懲治腐敗、保證公權公用嗎?難道只有國家與社會分流而為才能保證權力受限和權利可保嗎?這類爭論不絕于耳,恐怕永遠也不會得到一個全球認同的結論。但這些爭論似乎在確鑿無疑的GDP指標面前敗下陣來,因為GDP的增長尤其是持續的增長,似乎呈現出一個不符合善政的規范想象但卻實現了善治的結果。這一結果足以顛覆人們對善政的堅定信念。科學,畢竟以其終局性的特點讓人信服。因此,在人們處理相對于善政而言處在其次位置上的善治及其評價問題時,確定性的數據成為最硬的指標。經典科學之對國家治理及其評價的深刻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善治是否能夠脫離善政,就此成為國家治理中需要回答的緊迫的現實問題。答案無疑是否定的。但這樣的否定,不是一個在既定的善政模式上就可以一勞永逸地確定下來的。因為善政與善治如今同時處在結構性再造的邊緣,回不回應,以及如何有效回應或拒斥關于善政與善治的傳統爭論,依然是一個引發熱烈討論的問題。但回應技術大變局帶來的國家治理挑戰,可能已經成為與前述問題同等重要的議題。

在技術大變局的前夜,技術帶來的推進經濟社會發展,尤其是其提供的經濟發展手段與社會控制方式,已經顯著改變了人們曾經認定的經濟社會理念與行動模式。這種改變,對社會公眾來講,可能是一個日常生活的變化問題——技術帶給人們更為新奇的體驗,帶給人們更多的便利,帶給人們更多的欲望以及滿足欲望的手段。技術不經意之間會發揮引導人們日常生活的巨大力量。人們的日常生活在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磨合中,可能會降低收益,也自然會降低風險。但對于國家治理來講,機遇與風險是同時出場的。一方面,不分政體,任何國家可能都能意識到技術大變局/大革命對于國家強盛的重大意義;另一方面,國家在運用種種新技術手段的時候,要想真正曲突徙薪而避免風險,實現國家善治的話,又需要克制技術依賴和技術崇拜,對在國家治理中引入新技術抱一種審慎的態度。一個國家,認識前者容易,做到后者很難。

原因在于,技術革命所凸顯和潛含的極大效益,很可能帶來國家治理的兩種傾向:一是不放棄經典科學基礎上形成的國家治理模式與基本手段。有些國家會追問政體問題,有些國家可能不會追問政體問題。但幾乎所有國家都會在意和追求以GDP 顯示的善治目標。一旦這樣的追求與種種新技術手段無縫對接,那么可以預想到的是,只要有助于提高GDP以顯示經濟社會的發展,他們便會爭先恐后地在國家治理中積極利用。二是他們會將新技術僅僅用于改善自己治理結果、提高治理績效的目的。為此,他們會放棄(至少會規避)對這些技術手段引入社會經濟發展與國家管制過程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審查。這樣不僅會鼓勵科學技術狂人的肆意妄為,也會激發不同官僚層級的人們奮勇爭先地使用新技術來謀求升遷資本。

這無疑將現代社會作為風險社會的結構機制固化下來了。本來,經典科學與技術已經造就了一個風險社會機制,讓工業社會最終落在了一個風險社會的平臺上——風險社會使法律與科學建立起來的風險計算方式崩潰,“不明的和無法預料的后果成為歷史和社會的主宰力量”[1]〔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何博聞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0頁,第22頁。。人類對科技的掌控能力其實是非常有限的,受社會環境、政治體制、行政機制、社會預期、文化傳統、科技水平等等因素的制約,風險的社會放大一直是一個尖銳的風險治理難題[2]參見威廉·R.佛洛伊登伯格:《體制失靈與風險的組織放大:進一步研究的必要性》,載〔英〕尼克·皮金等編著:《風險的社會放大》,譚宏凱譯,〔北京〕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10年版,第88-104頁。。因此,風險社會讓人們對自然與健康問題之外的驟然降臨的意外心懷驚懼——“市場崩潰、資本貶值、對工業決策的官僚化審查、新市場的開辟、巨額浪費、法律程序和威信的喪失。隨著煙霧警報、毒物泄露等或多或少地增加,在風險社會中出現的是一種災難的政治可能性。避免和管理這些風險可能包括對權力和權威的再認識。風險社會是一個災難社會。在其中,異常的情況有成為屢見不鮮的情況的危險”[3]〔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何博聞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0頁,第22頁。。如果說這還是經典科學與技術時代及其深化發展的風險態勢的話,那么,如今尚難以準確把握的種種新技術,只會讓風險更加高企、更加難以駕馭、更加危險重重。因為一個似乎是全新的技術時代正在降臨,而其總體的風險尚未展露全貌,僅僅是處在局部顯現的可控狀態。但這已經讓人心生警惕、滿腹狐疑。如果這些風險被國家治理者忽略不計,而將相關技術全力地投入運用,那么風險社會的結構性強化與風險降臨的危險度陡升,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在技術革命前夜,業已浮現的新異技術,已經被人鋌而走險地引入了國家治理領域:人工智能監控系統已經成為國家治理的手段,尤其是人臉識別已經在公共場合廣泛安裝。大數據也成為強控型國家治理的重要手段。但人臉識別準確度存在技術風險,存在明顯的誤識誤判;大數據使數據收集者了解社會的方方面面,不過存在數據安全性的極大風險,公民隱私權幾乎不保[1]參見任劍濤:《人工智能與社會控制》,〔西安〕《人文雜志》2020年第1期。。如果說這類風險還是在技術可控且在可以預知的范圍內的話,那么即將出現突破的一些新技術,可能就會讓國家治理遭遇不可預知的重大風險。之所以會如此,一是因為國家對新技術的經濟效益太過熱衷,二是由于國家對新技術的社會政治控制功能有很高的期盼,三是緣于社會公眾對欲望滿足和秩序維持的高漲熱情。試想,如果量子力學真正揭示出一個人不存在生死界限的新世界,揭橥了物質世界高度能量的獲取與效用,那對建立在確定性基礎上的國家治理與社會管控會產生多么根本性的挑戰。一旦掌握國家治理權力的人群缺乏審慎態度、甚少制度限制、決策過于勇敢、措施缺少保障,國家治理不僅很難實現善治目標,恐怕還會遭遇空前的混亂,陷入極大的危險境地。

技術革命給國家治理提供新的手段、新的預期、新的愿景、新的局面,但技術革命也會對國家治理提出嚴峻的挑戰、顛覆性的問題、棘手的議程、進退維谷的尷尬。簡而言之,技術可以助人,也可以毀人;技術可以促成國家治理的喜人局面,也可以造成悲劇性后果;技術可以幫助人們獲得自己所急于得到的東西,也可以毀掉人們心中珍視的東西;技術可以用于維持國家權力心心念念試圖維持的秩序,也可以將人們強控起來,讓社會陷入死寂的狀態。技術本身是一柄雙刃劍。在技術處在社會應用的時長與空間可控的情況下,偶發性的失控,已經導致了國家治理的紊亂,引發了兩次世界大戰;如果當下的技術革命將人類社會導入一個缺乏準備的變動不居狀態,國家治理——如果說國家還能保有存在的理由、還能作為治理的最強有力主體的話——便有必要緊急應對,既避免陷入渴求新技術效益而不計后果地推進新技術發展與應用的混亂,又避免在治理過程中因對技術自身的強控而喪失國家發展機遇且丟掉國家間競爭先機。

由于技術的全局性突破還處在萌動階段,技術革命真正坐實以后的國家治理狀態,也就是一個無法做出全方位刻畫,而只能在預期的條件下進行展望的狀態。基于此,歸納、總結在現代科技興起之前、當代技術革命之中,國家治理實現善治所必須信守的基本信條,并且凸顯國家善治之道,就變得非常必要和極端重要了。

面對風險社會,烏爾里希·貝克提出了解套的方案,這一方案對在技術革命前夜籌劃國家治理新局,具有啟發意義。風險社會的解套及其對技術革命前夜的國家治理的啟發,是兩個需要分別討論的問題。就風險社會的治理而言,首先需要對造成風險的兩重重要原因進行分析。從科學的一端來看,需要以反思性現代化理念為引導,揭示科學(技術)自身的不安全性,從而將科學懷疑論指向科學自身。讓急于尋求科學有效性的初級科學化,發展到慎思科學的反思性科學化。進而讓科學知識成為一種非壟斷性的知識。“現代性方案,即啟蒙,尚未完成。它在對科技的工業理解中的實際上的僵化可以被理解的復活打破,并轉化成為一種科學理性的動態理論,這種理論融入了歷史經驗,并以這種方式進一步以一種可以學習的途徑來發展自身。”[2]〔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何博聞譯,第193頁,第225頁。這是對科學自身得以規范發展提出的一條約束性路徑。

從社會政治的一端來看,“風險取決于決策。它們以工業方式被生產,并在這個意義上具有政治上的反思性”[3]〔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何博聞譯,第193頁,第225頁。。這就意味著,公私分化的政治形式需要重構,政治平衡性理念需要重思,公民的政治參與需要拓展,政治與非政治的關系需要再界定。從總體上講,“政治決策過程都不能再被理解成幾個智者或領導——他們的理智不受爭議并且必須被執行,就算要壓制那些從屬機構、利益群體、公民群體的意愿和‘非理性反抗’——預先決定的某個模式的強制或執行。程序和決策過程的表述,以及這些決策的推行,必須被理解成一種集體行動的過程,而這即便是最好的情況下也意味著集體學習和集體創造。然而,這意味著政治制度的官方決策權威必然是分散的。政治行政體系再不能是政治實踐的唯一和核心的場所。伴隨著民主化,協議和參與的網絡、協商、再解釋和可能的反抗,就跨越權威化和權限的形式上的水平和垂直結構形成了”[1]〔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何博聞譯,第236頁。。這是對風險社會政治態勢變化的一種概觀,在風險社會中,集權治理模式需要讓位于民主治理模式。

貝克針對風險社會提出的兩條治理思路,對技術革命大變局到來之際的國家治理謀劃具有啟迪意義:面對科學技術的全局性突破,充分意識到反思科技本身的重要性,推動國家治理對科技之作為人的發展手段的嚴格規范;同時,需要以各擔其責的民主治理來解決技術革命帶來的治理難題。在技術革命前夜,國家必須更加重視和全力尊重人,以應對國家治理的嚴峻局面,絕對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因應全面的高風險,在技術革命前夜,需要對社會政治的結構性變化具有預應力,從而以三個急遽擴展有效應變。一是權利的急遽擴展。因為權利的載體將發生巨大的變化,機器權利、人機混合體權利、器官移植的權利、人的其他新型權利、突破生死界限的永生權利、打破經典科學確定性的物的權利,都需要在權利哲學的維度慎思明辨。二是民主的急遽擴展。民主治理意味著依憲治理、多元治理、程序治理、共同治理。因此,不僅需要急遽擴展治理主體隊伍,而且需要主體間的高效協作;進而需要治理議程、資源聚集、治理過程、治理結果,都能夠為參與治理的主體所認同。三是限權途徑的急遽擴展。限權的目的不是讓權力無所作為,而是讓權力規范作為。權力的規范作為,不僅顯現為權力必須為公眾謀求福利、為公共目的服務、公權公用;而且必須克制權力的急功近利,并以此避免社會的急躁牟利,從而讓社會尋求一個寧靜有序的發展進路。如此,則可避免技術革命引發治理紊亂,并將技術飛躍發展納入一個可治理的良性軌道。

四、邁進第二軸心期

如前所述,科學與技術聯姻,已經造就了一個十分富足、高度發展的人類社會。經典科學實現了讓經典意義上的人對實存之物的充分利用,以科學研究發現物質世界運動的基本情形,以技術改變物質存在形態以適合人類的需要。現代科學正在突破啟蒙時代塵埃落定的“人”的定義,也正在突破實存之物的既定概念。因此,科學技術將給人類帶來兩種完全不同的體驗與生活方式。

截至今天,人類的基本價值理念可以溯源到公元前800—公元前200年那一時段。這一時段被雅斯貝斯稱之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the Axial Age)。準確地講,應該是第一軸心時代。第一軸心時代實現了人類發展的文明突破(civilization breakthrough)。這一文明突破,突出地體現為中國、印度和西方同時發現了人類生活的隱秘。“這個時代的新特點是,世界上所有三個地區的人類全部開始意識到整體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類體驗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軟弱。他探尋根本性的問題。面對空無,他力求解放和拯救。通過在意識上認識自己的限度,他為自己樹立了最高目標。他在自我的深奧和超然存在的光輝中感受絕對。這一切皆由反思產生。意識再次意識到自身,思想成為他自身的對象。人們試圖通過交流思想、理智和感受而說服別人,與此同時就產生了精神沖突。人們嘗試了各種最矛盾的可能性。討論,派別的形成,以及精神王國分裂為仍互相保持關系的對立面,造就了瀕臨精神混亂邊緣的不寧與運動。這個時代產生了直至今天仍是我們思考范圍的基本范疇,創立了人類仍賴以存活的世界宗教之源端。無論在何種意義上,人類都已經邁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這一過程的結果是,以前無意識接受的思想、習慣和環境,都遭到審查、探究和清理。一切皆被卷入漩渦。至于仍具有生命力和現實性的傳統實體,其表現形式被澄清了,因此發生了質變。”[1][3][4][5]〔德〕卡爾·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8-9 頁,第95頁,第142頁,第113頁。

雅斯貝斯對第一軸心時代根本特征的論述,讓人知曉了這一時代的文明突破所產生的深遠影響。第一軸心時代的核心價值,直到今天為止還支配性地作用于人類精神世界的基本價值,正是“大寫的人”的價值。在古代科學階段,科學與人文的拮抗結果,是人文絕對主導了人類的精神生活。科學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人文理念的一種投射。這正是經典科學興起之際,牛頓辨認自己的科學方法與古代科學(亞里士多德)方法之間差異的時候所重視的一點[2]參見〔荷〕E.J.戴克斯特霍伊斯:《世界圖景的機械化》,張卜天譯,第538頁。。但經典科學興起時,并沒有從價值理念上顛覆軸心時代所確立的根本信念。相反,它倒是借助文藝復興、啟蒙運動,讓古代人文理念(以及中世紀的價值信仰)為現代社會和經典科學的興起提供了強有力的背景支持。就此而言,確如雅斯貝斯所說,軸心時代的精神遺產直到今天仍為人類所享用:宗教的深刻價值信仰、哲學的總體(整體)理念、文化的總體反思行動、精神上的自覺意識、價值建構的普遍追求、對已知未知事務的探究沖動、不同主張之間的相互駁難,一直是“現代”發展的深厚觀念動力與行為驅動力量。

但援引雅斯貝斯的人們,常常在引用他的第一軸心時代的見解時,沒有對他論述的第二軸心時代的看法給予應有的重視,甚至大多數引用者都沒有提及因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而正在生成的第二軸心時代。在技術革命正在引發大變局的今天,回顧雅斯貝斯的相關論述,可以說非常必要和十分重要。雅斯貝斯明確指出,“我們時代全新全異的因素,就是現代歐洲的科學與技術,它不僅與亞洲的產物迥然不同,甚至與希臘的成果也不是一脈相承的。回顧起來,迄今為止的歷史總圖像展示了一種連續性,一種真正的統一性。其最后的輝煌描述包含于黑格爾的歷史觀中。現代技術的出現改變了這種狀況”[3]〔德〕卡爾·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8-9 頁,第95頁,第142頁,第113頁。。需要注意的是,雅斯貝斯這里對現代社會正在創制的全新世界的判斷,基本上還依賴于經典科學及其所表現的技術能量,也大致限于經典科學技術獲得巨大成功的歷史記錄。經典科學追求的確鑿可靠的普遍性、對不完美性的承諾、著迷于微觀現象、刻畫一個科學的宇宙、尋求具體認識的徹底性,都是不同于此前人類認知的新特征。現代科學確曾出現畸變,但對真實的追求可以保衛科學、深化科學。

從現代技術來看,雅斯貝斯指出18世紀以來的技術革命,乃是一場人類存在整體的革命。但技術推動人類走上大生產道路之后,技術的變質需要人類予以控制。技術減少了體力勞動,也相應增加了勞動;技術與機器的使用改變了勞動;技術推動了大規模的組織運作;技術引發了官僚制度成長……但是,技術是一種手段,需要指導;技術限于無生命的和普遍的東西;技術是對特定時刻的有限物質和動力的約束;技術必須接受人的約束;技術被其結局預先決定。簡言之,技術不能超越于人的價值而進步和發揮作用。人類已經無法脫離技術的重大影響,回到誕生時期的狀態。因此人類必須明白一點:“技術僅是一種手段,它本身并無善惡。一切取決于人從中造出些什么,它為什么目的服務于人,人將其置于什么條件之下。”[4]〔德〕卡爾·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8-9 頁,第95頁,第142頁,第113頁。一旦技術掙脫人類就會變成怪物手中的狂暴,而對技術的主宰端賴于人類駕馭它的綜合能力。

基于對現代科學與技術的估價,雅斯貝斯用猶疑性的口吻表達了對人類進入新軸心期的看法。“如果能出現新的軸心時期,它必定在將來,正象第一軸心期緊跟在一個漫長的間歇期之后,即普羅米修斯時代,這一時期奠定了發現的基礎,最終使人類生活脫離了動物界。我們可能已面臨新的軸心期,它一定會建立統一的世界范圍的實體,一定是超出我們的想象力的。以幻想期待它也意味著要去創造它。沒有人知道它會帶來什么。”[5]〔德〕卡爾·雅斯貝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魏楚雄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8-9 頁,第95頁,第142頁,第113頁。新軸心期,是相對于第一個軸心期而言的,因此當然可以稱之為第二軸心期。第二軸心期因為是科學與技術革命帶來的,因此相比于第一軸心期的人文覺醒而言,其特點將是科技主導;第二軸心期的可預知局面是統一的世界實體,這樣的實體,其實在科技合作、市場拓展、跨國建制、全球組織等方面已經呈現出輪廓;相對于第一軸心期長達兩千余年的充分發展而言,第二軸心期的未知性特點還非常突出。盡管雅斯貝斯對第二軸心期的到來所做出的宣告抱持慎重的態度,但在他身后科學技術的一日千里,已經給人類業已進入第二軸心期的斷言以強有力的支持。

第二軸心期的特征還不足以完整刻畫或深度描述。但一些關鍵特征的凸顯,已經讓人們可以大致了解其構成特點:隨著人工智能、生物工程、大數據、航天工程、量子技術等等的疾速發展,第二軸心期已經凸顯了它從前軸心期人與動物共存,轉變為第一軸心期的從動物到人的飛躍,進而轉進到自然限度明顯的人騰躍為長生與永生的臨界點。在第二軸心期,人類將不再是一個生物性與社會性限定的存在,可能會是生物性、社會性與跨界性的復雜存在。處在第二軸心期的人類,在政治社會的建構上,必須具有國家和超國家兩種視野,以便為超國家甚至是全球性的治理準備心理與物質條件。盡管第二軸心期的未知性早已不像雅斯貝斯斷言的那樣明確,相反其已知性得到了鮮明的展現,但技術的高風險,尤其是某些技術所帶有的足以毀滅人類的風險,促使人們對第二軸心期抱有審慎甚至疑懼的態度。就此而言,因應于第二軸心期輪廓逐漸鮮明的展示出來,動用現有一切可用的手段控制技術風險,并保證新技術造福于人類,就成為人類引導第二軸心期健康發展的首要任務。而這些可動員的控制技術的手段,無疑首推國家治理。

何以國家治理成為引導第二軸心期發展最有力的手段呢?從目前情形來看,國家仍然是相對于其他所有社會政治組織而言最為發達、組織最為嚴密、發揮功能最為健全、控制社會效果最為令人滿意的實體。個人的精神自覺與行動投入,自然是讓科學和技術健康發展的直接動力。在科學狂人與技術天才可能隨時掙脫政治、法律與倫理規范,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地闖進某些人類尚無駕馭能力的技術禁區時,強化個人尤其是科學家與技術能手的責任感,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但個人聚合性的力量才足以驚人,完全分散的力量就十分有限。各種社會組織,無論是科學研究組織、技術創新組織、工商企業組織、社會興趣組織、公益活動組織等等,盡管聚集了不少物質與精神資源,但這些組織的利益分化與聚合形式,限制了它們的作用范圍與作為效度。唯有國家,在技術革命的前夜,仍然是具有最嚴密組織形式的政治實體,維持著最強大的資源動員能力,發揮著最令人矚目的效能的建制。面對未知性仍然很強的科技革命,與其強大動能相抗衡的力量,只能是國家力量。而且,在一波全球化進程之后,當今國家進入了一個復興階段[1]參見任劍濤:《找回國家:全球治理中的國家凱旋》,〔上海〕《探索與爭鳴》2020年第3期。,恰好可以應對技術革命的管控需要。

技術革命與國家治理,就此構成相伴而在的關系。這不是說國家治理因此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應對技術革命。從兩個端點向健康引導技術發展的中心目的看去,面對技術革命,國家治理必須做出結構性調整;而面對國家治理,技術既不能被壓制,也不能被過度利用。稍加分析便可看出,就二者各自發揮推進人類發展的動能來說,國家治理必須因應技術的長足發展或全局刷新,而對自身做出全局性的調整。這種調整,對分權的政治體來講,關鍵必須進一步坐實尊重人的價值、保護人的自由、捍衛人的創造力、提升人的發展境界的諸種治理目的。對于集權的政治體來講,關鍵必須轉變將技術作為控制人的手段,轉進到技術為人所用、張揚人的價值的一端。因此,國家治理的單純效率取向需要矯正;國家治理的自由、民主、法治與公正的機制必須確立。

在對科技革命具體實施治理的行動中,國家治理尤其是國家權力治理自身的調校是最為重要的。這意味著對國家治理現狀的重大改變:面對技術令人眼花繚亂的進步,技術創制者、公司機構、社會組織與公眾做出相應的調適固然重要,但更為重要的還是國家權力,尤其是政府組織治理能夠穩步跟進和適時發揮作用。面對第二軸心期的加速到來,對政府提出的治理要求,核心是強化政府的自信心和積極性。“首先,政府必須在監管領域進行創新,就像科技企業不斷進行創新一樣。政府不必等每一個問題完全暴露,可以更快行動,并采取漸進的方式,先實施有限的初步監管措施,然后從中不斷學習和總結經驗教訓。”[1]〔美〕布拉德·史密斯等:《工具,還是武器?直面人類科技最緊迫的爭議性問題》,楊靜嫻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第281頁,第282頁,第284-285頁,第288頁。這對政府來說,自然不是一勞永逸和一蹴而就的事情。但積極進行技術治理,遠比袖手旁觀或者為統治訛詐技術要好。在積極介入技術治理的進程中,政府的治理水準就會穩步提高。進而穩健地發揮技術治理的國家功能。其次,“更積極的監管方法要求政府官員對科技趨勢有更深入的了解,而這反過來也需要創造科技的人和必須對科技加以監管的人進行更多的對話”[2]〔美〕布拉德·史密斯等:《工具,還是武器?直面人類科技最緊迫的爭議性問題》,楊靜嫻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第281頁,第282頁,第284-285頁,第288頁。。這正是重視政府積極作為、政府與社會緊密合作的公共管理的基本精神。這自然要求政府在尊重科技人員及其從業機構的基礎上,富有技巧地與相關各方實施合作共治。再次,需要明確高新技術的治理所具有的跨國復雜性。“信息技術以及創造信息技術的公司已經日益走向全球……它的影響力和地理覆蓋超越了歷史上任何其他技術,并且也超過了任何一個單一政府。……政府如何監管一項比自身規模更大的技術?……科技不可阻擋的發展進程正在迫使更多國際合作的出現。”[3]〔美〕布拉德·史密斯等:《工具,還是武器?直面人類科技最緊迫的爭議性問題》,楊靜嫻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第281頁,第282頁,第284-285頁,第288頁。治理新技術,確實頗為有力地促進國家間治理的緊密合作。最后,國家或政府對高新技術的治理,不是單純貫徹其政治意志或政策意愿,“許多問題需要妥協”[4]〔美〕布拉德·史密斯等:《工具,還是武器?直面人類科技最緊迫的爭議性問題》,楊靜嫻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年版,第281頁,第282頁,第284-285頁,第288頁。。對科技公司來講,不能只是一味自信自己的創造力;對政府來講,必須把握好過度監管與監管不及之間的分寸。相互間的妥協,或許是達成對高新技術最有效監管的管治方式。這些設想,還是基于技術革命前夜中信息技術疾速發展的特定視角做出的。試想,如果技術的全局性突破降臨,國家治理需要多么廣闊的視野、如何積極的作為、怎樣有效的合作、怎么長遠的前瞻,才足以保證國家治理的有效性?!這不能不說是國家治理的一場根本性、全方位、持續化的變革。一場國家治理的大變局,循此展現在人們面前。

當下中國的國家治理,面臨著雙重轉型的巨大壓力:一重轉型是前現代/非現代向現代的轉型,另一重是轉型是現代向后現代或現代替代方案的轉型。中國處在前現代/非現代向現代轉變的關鍵時刻。這意味著基于經典科學的國家治理任務,也就是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仍然是改進中國治理現狀的首要任務。但這不應限制人們慮及技術革命條件下國家治理大變局的想象力。僅僅局限于國家治理的當下任務,確實會限制人們的相關想象。一是人們會對成熟現代想象不足,因此將國家治理的想象限于對中國怎么成功邁入現代門檻的設想。二是對現在的替代方案想象力貧乏,因此長期徘徊在以中國方案替代西方方案的激亢情緒之中。三是對技術革命帶來的國家治理大變局的想象基本匱缺,沒有太大興趣關注國家治理大變局的種種挑戰及其應對方略。這對中國的遠期發展,自然是不利的。為了保證國家長期、持續、健康的發展,我們需要由近及遠,在聚焦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議題的同時,認真關注技術革命降臨之際、人類邁進第二軸心期的關鍵時刻,國家治理何去何從的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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