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鏡像中的文化面相（十）

古　北

在流行“吸睛”一詞之前我們說的是“吸引眼球”，這是注意力經(jīng)濟(jì)時代最直白的告示，其所宣揚(yáng)的誰成功奪取視線誰就占據(jù)有利首座，幾乎成為商業(yè)運(yùn)營最基本的信條。在琳瑯滿目的誘惑當(dāng)中能特出而令人神搖目奪者，必求之創(chuàng)意。遺憾的是，在這場眼球爭奪戰(zhàn)中，少有破除刻板思維的用心之作，而多見急功近利的虛夸表演，則是欲以特異之語言或行為奮力爭取觀眾，或啖以重利，或狂轟濫炸，或搔首弄姿，或故弄玄虛。眼球被更瘋狂地圍追，可怕的事情不是我們不能閉上眼睛，而是那些不停堆放在眼睛前面的圖像，總是會等到我們睜眼的一剎那全部傾倒在我們眼里。

對低俗的迎合，在一部分人那里肯定構(gòu)成攪擾，但是這些感受到清靜之妨礙的人們最終也不得不選擇麻木態(tài)度以自我保護(hù)。無論是不置可否，還是喜聞樂見，已表明無孔不入的眼球營銷漸漸駐扎于人們的無意識之中，被當(dāng)作時代熱鬧的背景加以接納。感官奇景無限地升級，我們總是輕而易舉被帶到似是而非的縱歡現(xiàn)場，并在溫香軟玉中不知不覺徹底淪陷。五色令人目盲，在聲電光色給我們帶來的疊加的陰影中，我們的大腦愈加變?yōu)楹唵蔚奶幚砥鳎幸娴乃伎己驼\懇的交流更加難以產(chǎn)生，我們不愿意在平靜的事物上過久地停留，我們的耐心早被逞奇眩異的光頻耗透。

“吸睛”比“吸引眼球”更加簡略，所帶來的語言節(jié)奏更加緊湊、犀利。它的赤裸感使我們的世界顯得更像是一個扭曲和幻變的空間——眼睛成為身體最龐大的器官，一個個行走的人體異化為一只只眼睛，而睫毛在上面無辜閃爍……此外便沒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發(fā)生了。名利熏心者噱頭作鋤頭，瘋狂開辟廣告的新地。引誘接踵而至，眼與心的聯(lián)接被約化為購買指令。人們的默許更讓這種喧囂的浪花響徹日夜，黑暗與寧靜被徹底當(dāng)成是落后的代名詞。“吸睛”一詞更可勾畫出無盡的貪婪，它標(biāo)示的一種近于妖魔化的氛圍令人感到，“抓客”之“吸心大法”正是時代最向往的絕學(xué)。一切被訴諸直觀，可是交接不窮的光鮮卻掩蓋不了心靈荒蕪的現(xiàn)實(shí)。野蠻的視覺灌輸造成虛假的繁榮，更是人們自尊生活淪落的開始——“觀內(nèi)”變得越來越困難，縱有心靈的奔逃也難以對抗外部世界圖像生成的加速度。

我們眼睛的邊界不斷被侵犯，沒有人嘆息那些被押送的視線，它們原本可以沉浸在更純凈和美好的事物當(dāng)中，是的，當(dāng)“時間被忽視并受到侮辱”（辛波斯卡），我們都沒有提出抗議。

走向終點(diǎn)

• [圣盧西亞]德里克·沃爾科特

我住在水上，

孤自一人。無妻無兒。

繞過一切可能

來到這里：

幽暗水邊一座矮屋，

窗子總是敞向

滯濁的大海。我們無意作此選擇，

但我們由自己造就。

我們受苦，年華老去，

我們卸下貨物，但舍不下

生命之累。愛是頑石

沉睡于海床

幽暗的水下。現(xiàn)在，對于詩歌

我別無所求，除了真切的情感，

不求憐憫，不求聲名，不求和解。沉默的妻，

讓我們坐看幽暗的海水，

在平庸和瑣碎

泛濫的生命里

像巖石一樣生活。

我將忘卻情感，

忘卻我的天賦。這比生命

歷經(jīng)的一切都更偉大，更艱辛。

（摘自《德里克·沃爾科特》，《新詩》2012年第3期，舒丹丹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