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死水微瀾》的敘事特色

摘 要： 李劼人的“大河三部曲”是我國著名的歷史長篇小說三部曲，其中《死水微瀾》是成就最高的一部。本文基于文本的品讀，分析《死水微瀾》的敘事特色，得出四個結論：敘事順序以順序為主，插敘為輔，為連環套敘事；敘事角度采用直接與間接相配合的“擺龍門陣”敘事；敘事手法為虛實結合；結構藝術常以設置懸念引出后文。

關鍵詞：李劼人 《死水微瀾》 歷史 敘事特色

《死水微瀾》以天回鎮為主要場景，以鄧幺姑、蔡興順、羅歪嘴、顧天成等人的愛恨情仇為基本敘事脈絡，通過寫小人物命運的變遷，展現了《辛丑條約》簽訂時期中國內地民間“死水微瀾”的景觀。此書描寫中國的社會現實，寫的不是神話史、英雄史、道德史，而是風俗史、人情史、人性史，所以稱得上是對現代漢語歷史小說的發展起了開創之功。在對《死水微瀾》的研究上，前人主要集中在人物形象、文化內涵等方面，對敘事特色的研究不多，故本文基于對文本的解讀，從敘事順序、敘事角度、敘事手法、結構藝術四個方面入手，探究李劼人《死水微瀾》的敘事特色。

一、敘事順序：連環套敘事

連環套敘事，又名“穿插”“趁窩和泥”，主要指以故事的基本情節為主干，在其中借助人物關系穿插他人他事，豐滿故事的整體構架。

《死水微瀾》故事主線是四個主要人物的感情線。在此之外，又以人物關系為線索穿插了一個個小故事。有推動故事發展的關鍵人物劉三金的活動：撮合蔡、羅二人，唆使和迷惑顧天成參與賭博以致其輸得精光等；有鐘幺嫂和顧天成的糾葛：一方面間接地氣死了顧天成原配妻子，令他成為鰥夫，另一方面又引薦顧天成投了洋教，從此開啟了顧天成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有下蓮池母女一家的可憐可恨：女兒得了病沒有錢治療，只能和母親相依為命，謂之可憐，但她們通過拐賣兒童的方式獲取錢財，又謂之可恨；有半官半紳郝達三一家的虛偽做作：郝公館外表看起來富麗堂皇、充滿威嚴，內地里卻盡是恃強凌弱、虐待壓榨，郝達三此人說起來官派十足，實際上虛偽無比，在青羊宮被人相救后堅決不愿意道謝，既怕丟了面子，又怕被索要錢財；有現在外表光鮮亮麗的曾師母不為人知的過往：本是一個孤女，運氣好被收養在教堂，卻與史先生勾搭，而后又幾經輾轉，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文章也就是在這一個個小故事中，展現了20世紀當時當地的民俗風情、市民階層的心理狀態和生活方式，同時也充分展現了當時在歐美物質文明侵入后當地教民和袍哥兩股勢力的相互激蕩和消長，“死水”上泛起“微瀾”。作者在本書中采用的此種寫作手法，一來不至于使得故事講完了，大家腦海中只有對主要人物有印象，而是能面面俱到又詳略得當，每個人物都是豐滿的、鮮活的，整個故事是真實的、有生命力的。二來這種大故事套小故事，使得各個小故事環環相扣，又引人入勝，整個大故事張弛起伏，更顯靈動，與中國傳統小說當中強調故事性的風格非常類似。

二、敘事角度：“擺龍門陣”

“擺龍門陣”是四川話中的聊天、講故事之意?！皵[龍門陣”從形式上看，就是前文提到的連環套敘事，而從敘事角度上看，主要是通過敘事者刻意營造大量非敘事性話語，讓敘事者和接受者直接對話，形成二者之間的交流。

從文本來分析，不可否認《死水微瀾》是一個第三人稱視角的客觀故事。然而在故事發展過程中，能夠明顯感覺到有“敘述者”的存在，他在不斷提醒接受者故事發展的脈絡，也在和接受者對故事進行探討。

第三章描寫天回鎮趕場的情況時，敘述者很好地充當了導游的角色。不斷說著“你們盡可想象到……”“你差不多分辨不出……”“要是你沒有習慣……”“假使你能找到一個高處站著……”并沒有一股腦地想把環境全部灌給接受者，而是選擇了帶著“你們”“你”在這樣一個場景中去親身游歷、感受。

第五章講述羅、顧二人在城內沖突的時候，也用上了一句“這折武戲的主角，我可以先代他們報出名來：甲方是羅歪嘴！乙方是顧天成！” 又比如寫到成都出現教民死亡事件的時候，敘述者說：“總督是如何的著急！全城文武官員是如何的著急”，整一副說評書的派頭。

除卻敘述者和接受者的直接交流，為了更好地“擺龍門陣”，作者還用上了間接引導的手法。間接引導，即通過敘述者的態度、情感，而非直接與接受者對話來感染接受者。比如敘述者對比了天回鎮的物產之豐富與外國資本主義的入侵，慨嘆道：“就是活豬市上的買賣，也不菲呀！”抑或是寫天回鎮趕場盛況，敘述者感慨：“你們盡可想象到齊場時，是如何的擠！”這樣的敘事角度能夠更好地把接受者拉入文本當中，讓讀者感受故事的背景、人物、情感，容易接受又倍感親切。

三、敘事手法：虛實結合

此處的虛實結合手法，并非作者在創作中用了虛、實兩條線推動故事的發展。比如《白鹿原》中實線為白鹿兩家的斗爭、國家民族的盛衰變遷，虛線為具有象征意義的白鹿等虛幻符號。

本文要分析的虛實結合，是分析作者如何將故事的“虛”與歷史的“實”結合在一起，主要聚焦于讓這個虛構的故事，看起來更像真實的歷史。 前文“擺龍門陣”視角是真實性的一個重要來源，此外，精確細致的社會風俗勾勒和客觀冷靜又真實生動的人物塑造都為真實性提供了重要幫助。

敘述者首先準確地描述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和空間，序幕中金娃子八歲，倒推回去和鄧幺姑的少女生活、蔡大嫂的少婦生活相加正好吻合?？臻g上無論是描述天回鎮的位置，還是天回鎮的布局，抑或是成都的熱鬧都仔細而真實。其次敘述者在刻畫地域風俗之時，也入木三分。對“打流”“跑灘”“啥子”“靸”等四川地區方言出神入化地運用，對紅白喜事、衣食住行、日常生活、逢年過節等民風民俗了如指掌。作者運用細膩的筆端，生動地展現了辛亥革命時期成都地區的風俗畫，令百年之后的我們看了也仿佛身臨其境。

在人物塑造方面，作者不僅僅是刻畫人物，而是令每一個人物先是真實、真正的人，而非想象中的、模式化的人，其次令人物都能成為四川地區民風民俗的載體。最典型的當屬蔡大嫂和羅歪嘴的形象，他們二人身上都表現出了巴蜀地區因為封閉而產生的叛逆意識，表現出了巴蜀人對于“力”的尊崇，羅歪嘴體現在以“袍哥”這一身份大膽地蔑視官府和權威，蔡大嫂則表現為最后決定嫁給顧天成時候的觀念：“有錢有勢的人，為什么不嫁？”二人之外，就算是其他角色也各有亮色，如雖為娼妓卻有勇有謀的劉三金、吝嗇摳門卻頗有情誼的陸茂林，甚至是癡癡傻傻、本分老實的蔡興順。

總之，無論是這作品中的成都，還是這作品中的成都人，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成都之于李劼人，不同于桃花源之于陶淵明，烏托邦之于莫爾這類虛構的地理空間，而是真實的存在，因此才能做到傳信于后世。

四、結構藝術：設置懸念

設置懸念是作品中常用的表現手法，在文章中的某一部分運用矛盾、預告等多種手法給讀者留下謎團，提高讀者的閱讀興趣。

《死水微瀾》就常懸念設置。第一處懸念設置在序章中，“這一年，墳園里發見了奇事”。從這里就開始引起讀者的好奇，讓讀者急切地想要知道墳園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奇事。如果說這只是個小懸念的話，那么在序章的結尾，作者用“才恍然爹爹批評的那句話，乃是有這么一段平庸而極普遍的故事”，這一句設下的懸念，就可謂是拉開了整本書故事的大懸念，起到了引領下文的作用。

又比如在揭曉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之前，作者在懸念上下足了功夫。先寫郝家太太們打斗十四、打牌等舒適生活，接著立刻安排新泰厚的客全走了、郝大老爺提前回來，讓讀者在心中連連追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可作者就是不提，只是又安排請來葛大老爺，非得最后關頭才揭示真相。

同時又把郝大老爺認為真相極其“駭人”的態度與姑太太們“大笑起來，把紙牌向桌上一撲”相對比，描寫當時的眾人對于洋人打到北京城事情的麻木不仁，只認為“北京城離我們多遠啦！”毫無民族國家觀念，以此反映本書的主題之一“死水”。之后的故事中也有若干處大大小小的懸念設置?？傊?，這些懸念的設置讓故事的推進免于平鋪直敘而產生的無聊呆板，反而能一直抓住讀者的好奇心，引人入勝。

五、結語

本文主要分析了《死水微瀾》在敘事方面的特色，除了敘事，這部作品無論是在塑造人物、描寫四川的風土人情、以小見大看辛亥革命時期的民間等等方面都給后來者留下了寶貴的經驗。雖然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李劼人的地位并不那么高，但這無法否認《死水微瀾》的藝術性和思想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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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胡藝平，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本科生。

編 輯：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