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灰色地帶的草根匪俠英雄（上）

摘 要： 常書欣IP小說中的男主人公是典型的“草二代”。他們有無可奈何的心酸的成長史、熟知生存的各種技巧與旁門左道，年紀輕輕卻閱歷豐富，心思細膩行事卻豪放不羈，能力出眾、情商極高，卻一時被壓在社會底層辛苦掙扎，與下層草根、混混、百姓打成一片，一有機會卻又可以與商賈巨富比肩、與悍匪大佬博弈而不失本心。他們既有領袖氣質也有對草根階層的悲憫，是治安、致富的雙料英雄，精神上不純潔不高尚，痞氣、俠義精神和匪氣集于一身，是另類的匪俠英雄。他們時常行走于危險的灰色地帶，但在國家、百姓、草根利益前方向卻從未出錯，對警察的榮譽感、國家的歸屬感從未真正動搖。他們是行走在灰色地帶的草根匪俠英雄。

關鍵詞：常書欣 IP小說 成長史 草根 匪俠英雄

近十年來網絡文學飛速發展，許多網絡文學家脫穎而出。網絡文學主要指網絡小說，又稱 “IP小說”。其中山西網絡作家常書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常書欣2013年6月簽約創世中文網，并成為該網的主力軍，2011—2016年間主要作品有《黑鍋》 《超級大忽悠》 （又名《對弈》） 《香色傾城》 《商海諜影》 （又名《仇敵》） 《紅男綠女》 《余罪》，每一部作品都由七八卷組成。近幾年在被改編的IP小說中，常書欣的小說榜上有名，《余罪》更是紅極一時。常書欣的IP小說幾乎綜合了各類破案刑偵題材的優點而深入網民心：故事描繪了當代城市與鄉村的生活百態，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獨特的接地氣的人物形象；情節跌宕起伏、緊張刺激、充滿懸疑，語言詼諧幽默、個性十足。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個性獨特、鮮活生動、真實有趣，是網民的最愛，他們都出身草根，迫于生存壓力在無意中成為“英雄”。下面就分析一下他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形象，先從主人公的出身談起。

一、草根出身，草民一個：無可奈何的草根成長史

常書欣IP小說中的男主人公大都出身于平凡清貧的工薪家庭，混跡于中小城市的社會底層，與富二代相比，他們是典型的“草二代”。

（一）家庭的熏陶

《黑鍋》中的主人公簡凡，小時跟爺爺奶奶在農村長大，總算三本畢業，卻學無所成，空有一副英俊帥氣的皮囊。待業一年，考縣城公務員無望，好不容易托在縣治安大隊工作的叔叔找了份臨時工當協警；家在縣城，父親勤勞踏實當廚師開了個小飯店，生意不好不壞，母親是縣一中老師，妹妹上大學，這個家庭連為簡凡找工作的三萬塊錢都拿不出來。《超級大忽悠》中的帥朗，既不帥氣也不俊朗，同樣三本畢業，因季節不同而打著不同的零工，經常光顧人才市場找工作。家在中州這個中等城市，父親是個清貧正直的鐵路警察，離婚再婚后對他的工作無能為力，在金錢與精力上也無暇顧及帥朗。《香色傾城》中的單勇考入專升本不久的本科中文系，考試經常掛科，即將畢業，工作也是難題。父母以前在城里開飯店但生意失敗后在城外老家山上開了個農家樂，勉強維持生計，單勇大學期間就販賣驢肉補貼家用。《商海諜影》中的仇笛是來自大山深處的農家大學生，山東大學中文系畢業，大學期間就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這是常書欣小說中唯一一個高學歷且品學兼優的男主人公。畢業后做北漂，回老家縣城考中學教師卻總是差一名錄取不上，走上商業間諜這條路前在北京做過不止一家快遞公司的快遞員。父親是越戰時的傷殘老兵，一生正直，退伍后在大山里當護林員，和務農的母親一起收獲的豐富農產品卻無法換成錢。《紅男綠女》中的楊偉是個孤兒，從小在村里吃百家飯長大，七歲時被送到廟里當和尚，是寺里住持的關門弟子，僅有的文化是跟住持學了一手魏碑繁體好字，對簡體漢字卻認不全，住持去世又回到村里，被好心的村長送去參軍，成為一名特種兵中的緝毒英雄，卻因沖動損壞部隊的通訊車而被迫離開軍隊，后回山西老家鳳城當一娛樂城保安。《余罪》中的余罪，是省城警校畢業生，因警校擴招父親花錢托關系特招上了這所專科大學。父親是縣城一水果奸商，在單親家庭長大的余罪從小打架斗毆，沒少挨父親的揍，也沒少受父親坑蒙拐騙的“熏陶”。原生家庭不但使他們生活于社會底層，也給予他們可以在艱難中見縫插針般頑強生存下去的技能甚至歪門邪道。

（二）草根成長史

他們是草根的后代，是“草民一個”，與富二代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他們憑著體力與腦力在城市中獨立生存，即便吃苦受累受冤挨揍大多還是掙扎在溫飽線上。《黑鍋》中的簡凡中學時就混跡在自己家的小飯店，待業在家時天天去小飯店幫忙，小飯店雖頗具地方特色，做工用料實在，但只是略有盈余。簡凡在治安大隊當協警任務不少月薪卻不高，一千元的工資勉強夠零花和打點。《超級大忽悠》中的帥朗夏天裝卸飲料車賣飲料，冬天賣羽絨服，春秋天另找工作，除去房租零花，收入所剩無幾。《商海諜影》中的仇笛是高才生，滿腹詩書卻在北京的快遞行業中派不上一點用場，省吃儉用偶爾月余兩千已是他最高的收入。文憑幾乎在人才市場的求職中不起作用，可沒有文憑出路更難。《紅男綠女》中的楊偉退役后因沒有文憑、身份證，被視為盲流而找不到工作。和平年代，這位退役的緝毒英雄卻百無一用，衣食難繼差點病死在街頭。《余罪》中的余罪畢業也是面臨失業，當縣城派出所片警是余罪的最大理想，這樣父親可以不必再對別人點頭哈腰，自己吃卡拿要也很威風，父親打算將自己積攢多年的辛苦錢拿出來為兒子找工作。《香色傾城》中的單勇曾經比其他所有男主人公的家境都好，高三時父親生意被人暗算，家境一落千丈，連草根也不如，大學時還得經常逃課賺學費。

如果沒有意外，這些草根上無家底豐厚的父母可啃，下無有權有勢的親戚可幫，中無一技之長可用，靠出苦力、流大汗混跡于城市底層。作為小人物他們看不到未來太多的希望。他們比同齡人更現實，生活閱歷也更豐富，對于生存的艱難體悟更深。為了生存，他們絕非恪守規范的良民，更不是品德高尚的謙謙君子，他們的人生目標、思想境界都不高。無傷大雅的小奸小壞、坑蒙拐騙，偶爾無視道德的約束、鉆鉆法律的空子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生存之余樂天達觀，自我嘲諷、斗嘴娛樂、廉價的吃喝和講葷段子、看黃片是其主要精神享受。從小在社會底層滾打摸爬的他們練就了一身適于生存的“本領”：除了吃苦耐勞、務實肯干、心思細膩、善于規劃、當機立斷外，他們狡黠奸猾，善于察言觀色、冷靜客觀、揣摩心理、逆向思維、換位思考，再投其所好、見風使舵、甜言蜜語、使用心計，總之是無利不起早。對自己想占的便宜、想要的一切、想達到的小目標從不缺乏智慧與堅持。這些生存的本領既是他們無可奈何的草根成長史的一個縮影，也是他們成為草根英雄的基礎，還是他們后來亦正亦邪個性特征的根本原因。

二、由草根到英雄：治安、致富雙料草根英雄的誕生

常書欣每部IP小說的第一卷幾乎就是講述男主人公入行前無可奈何的心酸成長史，他們入行后才各顯神通發現自己的“天賦”。

（一）草根治安英雄的誕生

簡凡是在鄉鎮當協警時和同為協警的發小費仕青，碰巧抓獲了一個重要逃犯而偶入刑警這個行業，其后憑著在飯店閱人無數練就的眼光和迎來送往練成的甜嘴、憑著他作為大師傅的手藝以及換位思考方式，破了幾個大案要案，再加上俊朗的外表，在省刑偵大隊混得風生水起。帥朗人生的轉變從遇到老騙子古清治開始，他無意中加入了古清治的騙局、介入了古清治與端木良平的矛盾，又解開了端木良平十億歐元的巨大騙局。單勇大四上學期策劃了學校食堂的“罷灶”事件，隨后實施“馬蜂窩計劃”（注：“罷灶”事件的后續，把校保衛科長拉下臺），他初試鋒芒后，又在實習期間取到影視公司對貧困鄉鎮中學的捐贈，在畢業答辯風波中嶄露頭角，最終懲罰了搗毀父親飯店生意的幕后黑手，建立了自己的飯店王國。仇笛因被招聘到北京哈曼商務調查公司去西北屯兵鎮刺探西北影視城的運作模式而走上間諜之路，本以賺錢為初衷，但在商業偵探過程中“多管閑事”，不但解開了瞳明眼鏡廠的泄密謎團，還促成了這個領先國際水平的瞳明眼鏡廠的重組、避免了倒閉，使之煥發出新的生機活力。在出色完成幾次商業調查后被國家安全局的董淳潔挖走，從此走上危險的尋找日本軍事間諜之路。作為北漂草根，他在貝爾蘭草原冒險救下國安隊員董淳潔和戴蘭君，本可以換取北京戶口和一份穩定工作，但他又“多此一舉”，以己為餌、以身犯險，一舉鏟除潛藏我國多年的幕后日本軍事間諜。楊偉從鳳城錦繡歌城的保安轉變為金盾安保公司的經理，再轉變為緝毒高手是從遇到自己在部隊時的老上級、剛剛轉業的公安局武局長開始的。他破獲多起制毒、販毒案，最終鏟除了鳳城最大的制毒團伙，差點被虐殺至死。余罪的人生轉折始于省公安廳許平秋處長在警校的“選拔”，隨后的濱海“生存訓練”、緝拿販毒團伙、高速公路竊車案、偷牛案、詐騙案，他都大顯身手。

這些表面看上去或業余或菜鳥級的人在重案要案的破案率上遠遠超過資深刑警，在維護社會治安甚至國家安全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同樣，也在刑偵工作中多次面臨生命危險甚至犧牲。每次辦案，危險常常伴隨左右，經常與死神擦肩而過。如果以偵破最終結果來衡量，他們是不折不扣的草根治安英雄。

（二）草根致富英雄之路

草根主人公不單是偵破專業領域內的英雄，他們還是帶領草根大眾甚至混混脫貧致富、走上正常的富裕生活道路的領路人，是新時代的草根致富英雄。簡凡在屢破大案后辭職當自己喜歡的“大師傅”——自己開餐飲連鎖店，連鎖店幾乎所有的招聘人員都是在崗、退休、傷亡警察的家人，為警察解決了后顧之憂，也解決了連民政部門都無法解決的省城大部分困難警察家庭的就業和收入難題。帥朗的飲料生意不但使自己脫貧致富，而且帶動了自己那群苦逼哥們致富、帶動了父親所在的鐵路警察家屬的就業。仇笛在北京不但帶動了幾個原來當商業間諜的哥們兒的就業、接管了原哈曼公司的職員，還開了一家綠色農產品公司，為大山深處的鄉親們銷售山貨，幫他們脫貧致富。余罪在最窮的羊頭崖當派出所所長時幫鄉民致富，離開杏花分局不忘那幫協警兄弟開面粉店致富。楊偉幾次下決心離開鳳城，卻因為對眾兄弟的責任再次回到鳳城，終于找到一條徹底的解決方案：回到家鄉帶領鄉親們和眾兄弟開牧場、養家畜、收山貨脫貧致富，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為此，他們甚至不惜搭上好不容易已經奔入小康的全部資本。

出眾的能力使他們從草根中脫穎而出成為大眾眼里的雙料英雄，作為致富英雄，更體現了他們作為草根對社會底層大眾和自己同類深切的同情、由衷的尊重、強烈的責任感和敢于擔當的勇氣，以及博大悲憫的人文情懷和深深的憂患意識，而不是脫離草根階層、晉身富貴后的傲然自得和對自己出身階層的自卑與嫌棄。正因為如此，常書欣IP小說中的每個男主人公才會一呼百應、贏得那些窮弟兄們的尊重，也才在關鍵時刻贏得他們全力以赴的支持而完美破案，在危難之時化險為夷。在當今功利主義之風盛行、自我意識膨脹的時代，這恰恰凸顯出他們高尚的一面，正所謂“英雄不論出身”。在人物塑造上，致富英雄作為治安英雄的補充，更好地豐富了人物形象的多面性和復雜性，有效地避免了人物的平面化。

三、“草根英雄”的成長動因：“領袖”氣質

雙料英雄的成功并不容易，除上文所述的勤奮努力、堅持不懈的品質，人生閱歷、對草根同類的人文情懷等原因外，也與每個主人公領導的小團體的團結合作能力緊密相關，這集中表現在主人公的草根領袖氣質上。

（一）“草根領袖”初長成

常書欣每部IP小說中的主人公周圍都聚集著一個小團體，小團體中絕大多數都是草根和混混，幾乎每個人都有外號，費仕青是簡凡的發小兼鐵桿小弟，外號“廢品”；田園是帥朗大學同學兼畢業后同租的密友，外號“田大屁股”，有發小因力大如牛外號“大牛”；單勇外號“蛋哥”，余罪號稱“賤人”……這些小團體大多是發小或臭味相投的大學同學自發組成的，也有兼而有之的，還有的是踏入社會后因為義氣吸引來的混混。如余罪大學時就是十幾個同學的“精神領袖”，他們有同班的也有不同班的，有同專業的也有不同專業的，有舍友也有非舍友，小團體的共同點是在專業與學習上幾乎一無是處，但在打撲克、爆粗口、看黃片、打群架、宰同學、對金錢的強烈渴求上都有著相同的、強烈的興趣。此外，他們也各有愛好，如孫羿好賽車、會組裝汽車，汪慎修愛好心理學，鼠標精于玩牌，駱家龍精通計算機軟硬件和網絡游戲（如果這也算愛好和長處的話）……也正是這些愛好和長處使他們在最困難的生存訓練中堅持下來，并在以后的大案要案中得到充分發揮，在案件偵破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紅男綠女》中的楊偉領導的錦繡歌城保安隊和后來的金盾安保公司本是兩個不同的團體，錦繡歌城換老板后歌城保安大部分加入金盾安保公司，如秦三河老實訥言，最大的愛好是養狗，對狗比對人還親，能像狗一樣地和狗交流。小伍兄弟和卜離最機靈，賊六與輪子最擅長關于汽車的一切技術。他們秉承古老傳統的俠義精神——“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團體當然也會發生內訌，但面對外來危險時絕對一致對外。在危難與關鍵時刻，“領袖”充分發揮群體中每個人的個性愛好，緊密團結、分工合作，與毒販和騙子周旋、與悍匪和惡勢力對抗、與黑道大佬和腐化墮落官員博弈，最終將犯罪分子緝拿歸案。

（二）黑白兼收的“魅力”

他們作為領袖的魅力不但表現為自己深受小團體中眾兄弟的擁護和愛戴，還表現在那些體制內的領導、同事、老師等對他們的認可上，也表現為黑道上的商賈巨富、官僚大佬對他們的欽佩。許平秋處長對余罪呵護有加、知人善任，一干同事對他敬佩不已。為爭奪拴馬村煤礦開采權，黑白兩道都頭疼不已的村長卻獨獨佩服楊偉，答應了煤礦的開采權并與他成為忘年交，楊偉還得到全體村民的擁護和愛戴，成為該鎮史上唯一的外聘村長。單勇“不學無術”，但廈門大學的退休哲學教授左南下卻將他引為知音，還把心愛的女兒嫁給他。仇笛越來越出色，連哈曼商務調查公司的老總謝紀鋒也忍不住夸這個新人，國家安全局的董淳潔處長（后為安全局副局長）在徹底搗毀日諜組織后在全局會議上為他發表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評價……

簡凡不但贏得了黑社會分子唐大頭的尊敬，還把他發展為自己的內線提供情報，為破獲該省史上最大的文物走私案提供了直接證據。余罪在警校時是一干同學的主心骨，在化身為余小二在監獄時大佬傅國生對他青睞有加，多次邀請他出獄后加入自己的“集團”，詐騙案中的頭目藍爺以及實際當家人劉醫生都對他頗為重視，在大家誤以為他犧牲時，同事李玫、俞峰、肖夢琪等悲痛地大哭。當大家認為楊偉是傳言中的“攪屎棍”時，鳳城首富陳大拿是楊偉的跟班小弟。他們的確是草根逆襲成功后的勵志傳奇、是令人羨慕的雙料英雄，但小說并沒有僅僅把他們塑造成高大上的英雄形象，而是塑造為渾身缺點卻又心向正義的草根英雄。因此，常書欣塑造的主人公形象是多面的、復雜的，甚至有時不那么光彩，這就是下文要講述的草根英雄的另一面：匪俠之氣。這恰恰體現出人物的活力和接地氣的現實感。

作 者： 李茂葉，文學博士，江蘇師范學院傳媒與影視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影視批評、文藝學。

編 輯： 張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