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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寫作事件的后理論
——論從德里達到后理論的學理進路

2020-03-02 12:05:25
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0年2期
關鍵詞:符號意義理論

劉 陽

(華東師范大學 中文系, 上海 210042)

后理論研究正不冷不熱、不緊不慢展開于國內外學界。這或許至少在某種程度上表明了理論的強大慣性,以及試圖從中另辟新徑時所需要的小心。新徑有兩條。一條直接介紹晚近國際上各種“理論之后的理論”新方案及代表人物。這很有意義,卻不能滿足于讓一些新人取代舊人,給人簡單更換話題之感。因為從字面看,后理論的問題意識與理論前后相承。另一條更具難度的途徑是深入尋繹其學理發生進路,還原從理論到后理論的演進必然性。這首先得承認有些重要理論家是橫貫理論與后理論的。

本文擬以德里達為對象論證這一點。在20世紀后半期以來的理論運動中,和福柯一樣,德里達同樣是每每被歸于法國理論名下的最重要代表。而在迄今涌現的多部論述“理論之后”的著作與文集中,僅檢視書末索引便不難發現,德里達仍是后理論者們頻頻談論的一個名字。(1)如Post-Theory: New Directions in Criticism(1999)一書19次提及德里達,The New Aestheticism(2003)一書9次提及德里達,Theory’s Empire(2005)一書66次提及德里達,Theory after “Theory”(2011)一書37次提及德里達,Theory Aside(2014)一書5次提及德里達等。2012年喬納森·卡勒來華演講提出的理論之后六動向,在有限的篇幅中獨獨為德里達留出了兩個:一是“最近我們看到了德里達研究的再次興起”,因為其述行性以及哀悼、決定等思想,被認為點燃了后理論話題;二是受其《我所是的動物》一文影響,正逐漸興起的人與動物關系研究。(2)參見喬納森·卡勒:《當今的文學理論》,生安鋒,譯,載《外國文學評論》2012年第4期。阿甘本的《敞開:人與動物》(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可視為對這一研究路向的呼應。這些話題說到底來自解構。需要進入德里達解構思想的學理脈絡,來深探后理論與之的關系。這也將逐漸引導我們看清,后理論究竟在哪個意義上可能和中國問題發生關聯,以及這種關聯何以并非牽強附會而屬題中應有之義。有一條根本線索由此被連起來了。

一、在場的重復、學派化與理論運動的悖論性效果

德里達獨特地察覺到,形而上學的隱秘是把可重復者與可經驗者佯裝為一體。可重復者“無限地被重復而始終還是同一個對象”[1]95,所以超驗、永久而理想化;它又要能被每個人經驗到,成為瞬間、即時、被后者發自內心認同為真理的。這矛盾的兩面借助聲音這一中項,被形而上學不動聲色地集于一身。一方面,聲音可重復。因為主體向對象說話時,聲音從外部觸及其感官,被主體同時聽見,這使主體產生幻覺,以為自己發出的聲音是外部真實、客觀存在著的聲音,進而就擁有了一種和對象一起聽見了客觀的聲音并真切在場的感覺,換言之,主體把自己發出的聲音重復化了,重復成了正向自己發出著的客觀的聲音,這都拜聲音作為一種物質載體的特殊性質所賜。(3)德里達由此反對自古希臘開端起便存在著的聲音中心主義,使人想到,柏拉圖對話正是借助于聲音展開思想的。《聲音與現象》書名中的“聲音”,在英譯本中兼有sound與speech兩種譯法。另一方面,聲音又可以使人直接經驗到上述真實、客觀的意義。因為聲音在觸發了對象與主體的聽覺后,似乎隱去了自身,而無阻隔地、透明地直接讓位給意義,使之直接滲透了進來,導致對象與主體都覺得自己聽到聲音之際便直接得到了意義,即在“能指會變得完全透明,因為它與所指絕對相近”的狀態中獲得了“理想意義”[1]95。這樣,聲音把可重復者與可經驗者這對立的雙方聯結了起來,使一種明明重復而超驗的意義,順利地為人們的經驗所接受,實現了形而上學的理想。

德里達將上述借助聲音中項實現的在場揭露為幻覺。就涉及可重復性的前一方面而言,主體說話并被自己聽見,以為自己由此穩然在場,是以不去反思在場的起點為前提的。因為在場要證明自己真實存在,得證明自己具有能被感知到的起點,一種能被感知到起點的東西,才能被確認為是存在的,但追溯作為在場起點的、那個將自己發出的聲音當成了外來客觀聲音的瞬間時,后者總已經過去,而在意識中被阻斷了,它不讓人們感知到它,即總是隱藏著重復得以開始的起點,這便無限推遲著對起點的達成,而證實了起點無法被確認存在,純粹的在場因而不可能。就涉及可經驗性的后一方面來看,盡管聲音似乎在觸發聽覺后隱去自身而讓位于意義,這種無阻隔的透明狀態,實際上也是達不到的。形而上學之所以相信能達到,很大程度上是西語的多音節性使然。除極少數單音節詞容易在缺乏上下文的情況下因同音被混聽外,西語每個詞在發聲上富于高低起伏錯落的節奏,彼此不同,這當然容易保證聽聲一般即可辨義。在此,能指似乎確實一下子迅速滑入所指,而失去與之的間隔。這也恰恰表明如此所滑入的所指、所得到的意義并非為聽覺能指所直接產生,而實乃超驗的。(4)由此可見這與藝術能指(物質材料)直接成為意義一大來源的區別。例如音樂中不同樂器天然適合表現的各種情感(想想普羅科菲耶夫的《彼得與狼》),或繪畫中冷暖色調直接喚起的不同情感(想想馬蒂斯的紅色系列作品),都不是讓能指滑入所指,而是直接在能指中創造出一個基于符號的想象性世界。但這種無阻隔的透明狀態,是不是聲音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相呢?至少需要考慮西語以外的其他可能性。在單音節性語言中,能指與所指天然具備阻隔,未必輕易發生后者取代前者的情況,而有可能抑制形而上學的在場幻覺。德里達考慮用文字(寫作)揭穿這種幻覺,展開了解構。

包括但不限于耶魯學派的晚近理論家們,從德里達上述學理中發展出的批評思路,使得“批評作為一種類型與風氣、一種跨個體的廣泛的現象”迅速推動了理論運動的發展。[2]問題卻也在于這里。德里達的解構理論,揭露的是在場形而上學包裹于聲音及其在場幻覺中的“重復而可經驗”這一點的不可靠,但他的后繼者們紛紛起來以這一理論為武器,從事理論運動中惹眼的解構批評并迅速形成解構學派,這是以自己和讀者都覺得其批評過程可經驗、可相信為實質的,會不會恰好陷入了為德里達所不愿看見的“重復而可經驗”之境呢?解構的本意,應該是拒斥學派化的,因為學派化就仍然難免于中心化與總體化。解構,本應針對可重復的聲音在場幻覺而走出重復,按理是無法被輕易效仿的,卻在被效仿中不知不覺重蹈重復的窠臼,導致想要檢討的目標成了腳下的出發點,這有沒有可能?從理路上推證,產生這種懷疑是很自然的。卡勒盡管在2017年底為其《理論中的文學》一書中譯本特意撰寫的序言《當下的理論》中,堅持認為德里達的“理論通過反駁和顛覆先前的思想方式”而有重要意義,卻已開始注意到,包括德里達解構理論在內的“理論越是變得無所不在,它本身就越不新鮮和特別”[3]序言:1-2。“無所不在”便蘊含著可重復的運用慣性造成的疲軟意味(疲軟是由于意識不到自身的存在,而這就是在場幻覺)。和德里達曾經活躍于同一時期的福柯,對此是抱有警惕的:“至少在相當大的程度上,真相話語的體制化是作為主體對于自身發出的強制話語。也就是說,對真相話語的組織不是來自根據被認可的客觀規則所進行的觀察與檢驗,而是圍繞著供述行為才有了關于性學的真相話語。”[4]所謂理論的“主體對于自身發出的強制話語”,不就是德里達揭示出的、以重復性為掩體的在場的自戀癥結(“被聽見—說話”)嗎?

這表明,德里達針對形而上學借助聲音中項變可重復者為可經驗者、營造在場幻覺而提出的解構理論,被解構學派重復操演為理論運動的典型,而悖論性地逐漸產生出令理論衰落的相反效果:事件被削弱了。因為按福柯在《方法問題》中的奠基性界說,“事件化”作為理論的性質與標志,主要就起“理論-政治”功能,[5]76-78它致力于以祛魅的姿態拆解一種知識對象所得以形成的話語建構條件,要求理論分析其獨特性(singularity)。解構理論對此應該尤有會心。但運動化了的解構理論,顯然在慣性中流失著事件的這種獨特性。對理論運動的各種反思,就是這樣來的。如果說,德里達在批判一樣東西的同時,自己不知不覺地也逐漸成為著這樣東西,他便需要自己來對這種走向負責。然而這怪不到德里達本人頭上,而是理論運動對德里達的某種慣例化征用。與這種征用相對照,德里達通過重新思考述行(這是他影響到后理論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動物研究),允諾了另一種與理論發展有關的、將有可能既重復又不失去獨特性的事件的合法。

二、從反思述行、用他者破除慣例到事件的新變

按卡勒的總結,發自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的述行概念對理論影響深遠,“由德里達作了更新,移用到文學研究”中,并與文學以及政治聯系起來,不僅為巴特勒等理論家重思性與身份奠定了基礎,而且“進一步詳盡探討述行的方方面面會成為理論中的文學的活躍的分支”[3]13。我們知道,后期維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語言游戲理論,為意義理論的語用維度建立了哲學基礎,奧斯汀及其后繼者塞爾開創的言語行為理論,則標示出了交流實踐中話語施事的力量特征。德里達揚棄了這兩者尤其是后者,認為言語行為是“游戲”而不是“交流”。他具體是如何反思后者的呢?

與同時期的利科一致(5)利科的演講題為“話語與交流”(Discours et communication),他對奧斯汀思想的回應,在后續的思考中對此多有闡發。可參見其《解釋學與人文科學》《作為一個他者的自身》與《解釋的沖突》等著述。,德里達談論語用學議題,是為了批判與超越述行,超越的具體途徑則是“語境”概念。德里達也承認奧斯汀述行理論的革新性,認為奧斯汀已爆破了純粹的符號學、語言學或象征論的交流概念。然而在他看來,施行話語指向的是傳統哲學認識論意義上那種以認知性語義傳達為性質的交流類型,而非在主體間互動的語言游戲中傳遞語用的力量,因此,它在任何時候都應當保持對慣例化趨向的警惕。德里達沿此發現,在奧斯汀以及塞爾那里,“意義不僅是一個意向的問題,它也是一個慣例的問題”[6],表現為話語主體對慣例性規則具有調用與支配的能力。如此,言語行為的目的論帶出了“主體意向的意識性在場”,換言之,施行話語交流的規范性體現為意圖意義的優先。奧斯汀仍未跳出的這種意圖論,進而與總體語境觀念一起,被德里達視為壓制著事件的總體性哲學的翻版。[7]76因為在他看來,奧斯汀認為特定語言游戲及規則的產生總先于對它們的再現性摹仿,否則便無法通過對既定規則的掌握來識別特定話語行為的意義,這就為總體性取向留下了可疑的入口。

應該承認,奧斯汀的這一思路確有某種普遍性。如朱迪斯·巴特勒盡管在認定述行沒有主體這一點上區別于奧斯汀,但在相信述行來自對慣例的“引用”,即“一道規范或一系列規范的復現”這點上[8],卻與之一致。盡管她表示吸取了德里達對奧斯汀述行理論的批判性成果,但述行在巴特勒的術語體系中正是操演,兩者實為同一個詞performative,在對規范與慣例的不斷重復中,操演不僅隱藏與掩飾,而且鞏固與加強著前者,在此意義上,巴特勒似乎把德里達反對的東西凸顯了出來,而構成了德里達所指認的奧斯汀式對立面。可見,德里達對述行的反思,已蘊含著超越理論運動(慣例)的理路,他相信如不引用帶有異質性的他者力量,述行理論缺乏前景:

最終,被奧斯汀因其不恰當、例外性、“不嚴肅”(6)德里達原注:“不嚴肅”的可疑價值常被提及(可參見第104、121頁)。這與奧斯汀在別處涉及間接引語(參見第70—71頁)與擬劇的說法之間,存在著一種本質性聯系。而排除的“引用”(在舞臺上、一首詩或一番內心獨白中)不正是一種普遍引用性、或者說一種普遍可重復(7)著重號為筆者所加。(沒有它就不可能存在“成功的”施行式)的確定性變體嗎?如此——這是一個悖論般的但不可避免的結論——一個成功的施行式必定是一個“非純粹”的施行式,這里所用的詞是奧斯汀后來意識到沒有“純粹”的施行式時將采用的。(8)德里達原注: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可以考察奧斯汀所意識到的這個事實:“‘相同’的語句在不同的發語場合下可以施行話語和記述話語這兩種方式‘同時’使用。如果我們讓話語‘如其所是’而又要尋找一種標準,那么事情從一開始就似乎是沒有希望的。”(第67頁)正是引用性(可重復性)的書寫符號根基引起了這種困惑,并且使之“不可能”,如奧斯汀所說,“列出所有可能的標準的一覽表”(同上)。

現在我將揭示積極可能性的面相,而不只是失敗的一面:如果引用性的替身最終沒分裂,即把它自己與事件的純粹單一性分離開來,那么施行話語是可能的嗎?我以這種形式提出這個問題是為了預先應對一種異議。事實上,有人可能會說:你不能宣稱你僅僅基于施行式之失敗的發生——無論這些失敗是如何真實,而它們的可能性是如何實在或普遍——去解釋所謂話語的書寫符號結構。你不能否認也有成功的施行式,而它們必須得到解釋:我們召開會議,如同保羅·利科昨天做的那樣;某人說“我要提個問題”;我們或打賭,或挑戰,或命名船只,甚至有時結婚。這些事件看起來都已發生了。哪怕它們中唯有一項發生過一次,那也仍應得到解釋。

我會說“或許”。這里,我們必須首先理解一個事件的“發生”或事件性意味著什么(9)此處“事件性”一詞,法文原文為événementialité,英譯本作eventhood of an event。,事件在它所謂在場與單一的涌現中設定一種話語的介入,這種話語在它自身中只能具有一種反復性或引用性的結構,既然最后兩個詞可能導致混亂,那也就是“可重復性”(10)著重號為筆者所加。。所以,我重返對我來說似乎是根本的這一點,現在它關涉一般事件、言語的或通過言語發生的事件,以及它所假定的奇特邏輯的地位,而這通常不為人所察覺。[9]325-326

在對胡塞爾的意義理論的批判中,德里達提出了“引用性”概念。作為一般符號的內在可重復性的體現,是引用促使語境以不飽和的方式擴展或斷裂,進而保證了意義衍生的無止境。而奧斯汀的述行話語,卻構造出了“嚴肅/不嚴肅”的形而上學對立,又以一種強烈的偏執,將不嚴肅(即失去話語施事力)的引用排斥為“反常的”或“寄生的”,實際上加強著慣例的力量。文字,在這種觀念中往往便被視為了“寄生物”,德里達在《論文字學》中曾對此表示過強烈的質疑:“文字的順序成了外在性的順序、‘偶然性’的順序、‘附屬物’的順序、‘輔助物’的順序、‘寄生者’的順序。……如果文字迫使我們重新思考寄生邏輯,我們怎么辦呢?”[7]76這樣,德里達相信文字之所以成為全體符號的原型,是由于它最顯著地呈現了缺場狀態中的純粹可重復性,在此意義上,文字比施事話語擁有更大的可能性空間。因為前者對任何語言片段的“引用”以及組接,可以充分體現出意義的不可限定與不可逆料,按理,引用就是符號位置關系的增生。后者卻總是對某類社會性慣例的“引用”,意義根據有限的規則系統,在語用推理的預期中是可以被完全把握的,在這種實用性表意活動中,獲得相對純粹性的代價是失去了對播撒的意外效果的期待,即失去了事件。看來,事件,只能發生于一種因不斷引入他者性力量而始終基于差異的解構語境中。

對他者性的這種強調,事實上也是德里達研究動物、進而被后理論中的動物研究引以為理論資源的原因。在1997年的一次國際會議上他作了《我所是的動物》的學術報告,明確表明了自己思考動物的初衷是思考“他者(/它者)”[10]113。因為動物作為他者的注視,使人的赤裸主題及其被動性暴露了出來,關聯起哀悼與垂死等相關情緒,這種他者性進而不從人與動物的“某種同質的連續性”,而從反對普遍獨一體的“眾多差異”角度,[10]44揭示人對暴力的遺忘,喚醒人對普遍生物的責任與義務。當德里達沿此意味深長地強調,邏各斯中心主義首先乃是“關于動物”的議題時,[10]41他便用他者性凸顯解構的要義,從對他者性力量的“引用”出發,展開了另一種旨在踐行差異性重復的事件。

三、另一種差異性重復事件及其寫作實質

20世紀事件思想始于海德格爾。其后期使用的德文詞Ereignis本指內在于時間而具有獨特性的存在。據德里達的考察,德文Ursprung(本源、起源、涌現)一詞由兩部分組成,其前綴Ur-意為“本源的”,詞根Sprung則意為“起跳、跳起”,即跳躍之義,[11]可見跳躍乃本源的涌出,即本有的涌現。Ereignis 的“建基”由此確證了主體視點(人)與世界的真實關系,也即存在之真理。從更為激進的差異角度,德里達將Ereignis概念復雜化,認為事件性植根于不可能的經驗,是與非居有(expropriation)的相遇,由此傾心于事件的不可預知的現身及其創傷性身體癥候,而與形而上學邏輯進行細致的解構主義對話。事件概念貫穿于德里達的《文學行動》《死亡的禮物》《紙機器》以及刊于2007年第2期《批評探索》上的《某種言說事件的不可能的可能性》等著述,其內涵具體來自三部分:一是上面已引述的、收入《哲學的邊緣》一書的《簽名、事件、語境》一文;二是論弗朗西斯·蓬熱(法國當代詩人)、策蘭以及布朗肖的著述,它們揭示出事件的絕對發明與文學的話語創造力之間的關系,后者是作為他者的親密關懷力量出現的,這種關系構成了去神秘化的話語,生成民主;三則是海灣戰爭與“九一一”事件后的政治寫作,與對重大政治事件的倫理評論,包括收入《恐怖時代的哲學》的對話等,它們把對事件的抽象思考,引向了社會的與精神分析的現象,思考新的表達技術、科學的現代進步與權力策略等問題。2010年出版的《德里達辭典》,對德里達的事件概念作了如下總結:“當我們開始談論事件的獨一性時,還必須指出,對于解構而言,事件絕不僅僅是‘純粹的’,未受污染的,或者是自給自足的。這種想法會再次將事件與存在的邏輯聯系起來。對于德里達來說,事件的不可替代的獨特性仍然只能通過再—標記的可能性來標記它自己。從而,對他來說,事件是可重復的,就像它一直是獨一的一樣。重復構成了它對事件的劃分。”[12]這段釋義,基本來源于德里達的《某種言說事件的不可能的可能性》一文[13],其中既涉及其早期的“延異”概念,也涉及針對海德格爾的“允諾”所提出的“到來”,以及在“政治的思考就是延異的思考”中對決定、發明、款待、禮物、寬恕、懺悔等的解讀(他在這些概念中反映了事件)。闡釋者由此不僅點明了德里達心目中的事件所同樣秉持的獨特性、無法預料性以及對既定存在的超越性,而且指出“對他來說,事件是可重復的”,敏銳地抓住了德里達事件思想的關鍵。

其實早在1966年,在《人文科學話語中的結構、符號與游戲》這篇解構主義奠基文獻中,德里達已經表示過,作為在場斷裂的事件只在“被重復的那個時刻發生”。他緊跟著說明,repetition一詞在西文中有兩義:“一是重復(過去的),二是排演,為未來作準備。”[14]前者屬于他反對的在場形而上學,后者則被他首肯而具有積極意義。這啟發希利斯·米勒從更為深廣的學理視野考察兩種重復的不同表現。他通過回顧從《圣經》闡釋學、維柯、黑格爾、德國浪漫派、克爾凱郭爾、馬克思、尼采、弗洛伊德、喬伊斯、拉康、德勒茲、伊利亞德到德里達的有關重復的思想,著重以德勒茲《感覺的邏輯》一書的闡釋為依據,區分出了兩種重復。一種是柏拉圖式的、“要求我們在預先設定的相似或同一的基礎上思考差異”的重復。一些人認為事件如同宗教,在超越中獲得存在,但這種超越性屬于宗教,(11)我們僅錄這種觀點以備考,因為它與一般對祛魅(脫魅)一詞的用法恰好相反,超越性應該是待祛之魅。屬于柏拉圖式的在接近真理后將先前一切用于演繹的材料抽空、唯獨保留永恒理式的理解。另一種則是尼采式的、“懇請我們將相似、甚至同一看作是一個本質差異的產物”的重復。[15]前者視世界為同一性的圖像,后者則視世界為差異性的幻象。差異是感知的產物,意味著可經驗性,將差異說成是仍同時重復著的,即在可經驗性與可重復性之間建立起了新的統一,那是一種已不同于在場形而上學將兩者佯裝為一體的統一。其不同之處在于,它是通過寫作而非聲音來獲得經驗的。德里達盡管沒有直接使用“寫作事件”這個說法,卻明確地論證指出了這種差異性重復事件來自寫作:

如果施行話語的表達式不重復一種“編碼的”或可重復的話語,換言之,如果我用以召開會議、命名船舶或締結婚姻關系的表達無法“依據”一種可重復的模型被識別出來,也即不能以“引用”的方式被識別,這種施行式還能成功嗎?這倒不是說此處的引用性與戲劇表演、哲學引文或詩歌諷誦中的引用性屬于相同的類型。這就是為什么施行式具有相對的特征,如奧斯汀所指出的,一種“相對的純粹性”。但這種相對純粹性不構成與引用性或可重復性的“對立”,而是與一般可重復性——它構成對所有話語事件或言語行為的所謂嚴格純粹性的侵犯——領域內的其它種類的重復形成對立。于是,一個人應該做的不是使引用與重復對立于事件的非重復,而是構建一種重復形式的差異類型學,假定這是個可以給出一種完整綱領的合理計劃,對此問題我暫且存而不論。在這種類型學中,意向的范疇將不會消失;它將擁有自己的位置,但在此位置上它將不再能統轄整個場景以及整個話語系統。尤其重要的是,一個人將思索不同類型的記號或可重復記號的鏈條,而不再維持引用性的話語與單一且本原的話語—事件之間的對立。這樣做的第一個后果是:鑒于這種重復的結構,激活話語的意向永遠不可能在它自身及其內容中完全在場。先驗地構成這種意向的重復引入本質性的開裂與接縫。“不嚴肅”與間接引語將不再能如奧斯汀所希望的那樣,從“正常”語言中被排除。而且,如若有人宣稱正常語言或語言的正常環境排除引用性或普遍的可重復性,豈不就意味著這里的“正常”、這種實事與觀念,遮蔽著一種誘惑、意識的目的論誘惑,而其動機、堅不可摧的必要性以及系統化的效果都還有待于分析嗎?尤其是這種話語現時性意向的本質性缺場、結構性的無意識,假使你希望的話,禁止了一種語境的飽和。對于一種完全可確定的語境——在奧斯汀企求的意義上——而言,至少需要意識的意向對其自身以及其它人來說是完全在場與現時透明的,既然它是語境的決定性的焦點。所以“語境”概念與對它的訴求似乎如“正常”概念一樣,在這里受到相同的理論性與目的性方面的不確定性,以及相同的形而上學根源——意識的倫理與目的論性質的話語——的折磨。這一次,對奧斯汀文本內涵的解讀將確證對其描述的解讀;我在這本書中已指出了這一原則。

“延異”,意向或對施行話語(最具有“事件性”的話語)的援助的不可還原的缺場,準許我在考慮到剛才提及的論斷的情況下,去確定所有“交流”的普遍書寫符號結構。尤其重要的是,我不會從中推出這樣的結論:不存在意識或言語(與傳統意義上的文字相對)的效果的相對特征,不存在施行式的效果、正常語言的效果,以及在場與言語行為的效果。質言之,這些效果不會排除逐項與之構成對立的東西,反而是以一種不對稱的方式將之預設為它們的可能性的普遍空間。

這種普遍的空間首先是作為記號中在場之中斷的間距,這里我稱之為文字(writing)。(12)引文中著重號為筆者所加。[9]326-327

由于德里達所說的文字學(grammatology)實為寫作學,如研究者們正確指出的那樣,“‘文字學’一詞的原意是指一種對文字,字母,音節劃分,閱讀和寫作的系統研究,德里達更多的是在‘寫作’這個意義上用它的”[16],上文中的“書寫”與“文字”實即寫作,寫作于是構成了他心中有助于解中心、替補在場而在其斷裂中維持其與不在場之間張力的游戲。在《事件:文學與理論》這部代表了事件思想研究前沿水平的新著中,以色列當代學者伊萊·羅納將這種基于寫作的差異性重復事件概括為“寫作事件”(writing event):

對德里達來說,對事件的寫作既不是述事也不是述行。事實上,這些言語行為必然是寫作事件的一部分,但它們不符合創傷的體驗與運作;它們都未能記錄事件之“物”及其語言銘文的可重復性。[17]118

較之于述事,述行在行動中創造了事件本身,這種事件被羅納稱為聲音事件(speech-event)與言語事件(saying-event),但事件既非來自述事,也非來自述行,兩者在應對“創傷體驗”這一點上均告失敗。述事不產生事件,是因為述事作為事后的認知描述與解釋,總是在時間距離中操縱著事件,這便失去了直接性而成為事后形成的事態,即失去了獨特性。述行也帶不出事件,因為言語行為是程序性的反復與固定的儀式過程,它們中和了事件的獨特性,使之變得沉悶而失效,唯有那從存在的展示中析離出來的、變成不可預見的與讓人面臨崩塌風險甚或失敗命運的,才是事件。有鑒于此,德里達用寫作事件取代奧斯汀的述行事件,把寫作界定為一種與特定環境及存在斷裂的、有責任將文本保持為開放、變化、未限定與被驅遣狀態的力量,認為它在取消任何現有存在的同時,能成為寫作的哲學,成為在想象與激情中可以被未參與其間的他者所同樣理解與翻譯的、非經驗的經驗與非言語的言語事件,其特征就是重復性。這種重復性(iterability)實為一種重歸與還在到來的情勢。德里達由此將引用性或者說可重復性視作了事件的基礎,其接著關于簽名的討論則為之提供了明證。

流俗的觀點認為,簽名意味著話語主體在某種意義上的在場,通過將文本與生產它的意識本源以簽名的形式聯結起來,似乎簽名事件就成為了源始的生產時刻在時間歷程中的完整而純粹的重現,簽名也就成了主體對文本施加總體性控制的“印封”。對于德里達,簽名始終應該被從一般符號或字素的可重復性結構的角度,理解為“最不可能的簽名”:簽名是專名,社會制度的話語規范可以使簽名的主體占據文本;簽名的重復結構,又使任何嚴格的同一性變得不可能,其內部則充滿裂解的可能性。德里達反對海德格爾對尼采的體系化解釋,似乎尼采作為“最后的形而上學家”被完整地銘刻在“尼采”的專名之中,他強調“復數”的尼采:“尼采肯定只有一個名字嗎?他惟有一次命名自己嗎?”[18]按照德里達的設想,尼采即使在簽名之中也不能聚集為一,而是在詩化文本的寫作中成為異質性的多重存在。而對上面提到的法國詩人蓬熱,簽名不僅在專名層次被消解,而且還在寫作的過程中被放置進無窮的嵌套中,以至于可以被不斷涂抹與重寫,導向他者性力量的重復過程。[19]簽名的內部沖突,展開于在場的意識主體與蹤跡化的文本之間,打開限制而發揮文本自身的差異化力量,開啟意義播撒的寫作實踐,沿這個方向發展出了具有事件維度的“文學行動”及政治性介入,也帶出了理論之后的寫作問題。

四、寫作事件:通往后理論的可能及漢語相關引題

基于差異性重復的事件,既認可理論的事件化實質,又確保事件不因理論的闡釋而流失其獨特性,這在寫作中唯一地得到保證。伊萊·羅納中肯地評價道,德里達以冒險的姿態將寫作活動設想為對從未發生之物的關注,在這種關注中確乎存在著最終主導整個作品的語言與經驗殘余,就像馬拉美、卡夫卡與喬伊斯等人的寫作,自覺地面對一個看似破碎支離、卻在非純粹性這點上更為真實的世界。[17]121那么,寫作何以能、或者說如何看護住差異與重復的統一呢?

“寫作”(Writing)指廣義的文學:語言的創造性活動。之所以不直接使用文學一詞,是因為這個詞容易令人習慣性地往狹義文學——純文學觀念上附會,那便窄化了寫作在今天的內涵容積與創造力。如果從傳統的形而上學語言觀出發,世界中各個領域把語言看成是能指及(傳達與命名)事物的,那個被語言所及之物,被視為各領域的研究對象(界限與建制)。但以現代思想支柱——語言論視點看,對各領域的劃分需通過語言,恰恰在這里,語言無法完成劃分這件事,因為每當語言試圖去劃分出一個已仿佛先行存在的領域時,它的符號系統(替代品)性質,都決定了它必然已把后者替代成一個不同于原領域的新領域了,這種替代無限推遲了實在論目標的實現,而消解其形而上學性質。所以,實際上只存在或者說只剩下了同一個(也是始終起著先決作用的)語言符號的世界,如同德里達所說“符號的原始重復結構應該支配意義[即在場]的活動整體”[1]78。這就是20世紀以來政治、經濟、教育、法律、新聞與藝術等專業建制逐漸開始打破界限,在跨學科意義上互融互滲的根本原因。在這種新格局中,文學建制與界限相應地顯示出狹義的一面。寫作就是無處不在的語言創造,當然前提是它順應語言的上述本性,而非違逆它、令它去做與事物強行發生必然指及關系的形而上學行徑。當科學工作者出于揭示規律的意圖而不得不讓一對一的概念、判斷與邏輯推理成為自己處理的全部對象時,嚴格地說他并未在從事寫作;當他寫著寫著發現,為利奧塔等思想家所肯定的敘事成分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在一篇自然科學論文中時,他才不知不覺把論文變成了寫作,因為在那一刻,他凸顯出了符號自身的組織構成,并享受與體驗(從而也就在理解)它。

作為語言的創造性活動,寫作的差異當然來自對符號區分關系的隨順與凸顯,即在高度靈活自由的區分中產生出永不定于一尊的差別可能,而那就是可經驗的差異,如同德里達對簽名的分析所展示的那般。寫作的差異仍形成著重復,重復性在這里體現為,寫作顯現的世界始終大于視點的能見范圍,在動態中保持穩定。因為寫作是對符號區分關系的自覺敞開,因此,任何事先的理性化動機與意圖,都需要以語言這一任意性的符號系統為中介進行轉換方能實現,而任意性即非理性,下一個符號的出現不斷使上一個符號在與前者新生成的符號關系中重新適應與存活,獲得新的可能性,從而在這樣的區分活動中不斷成為自己,這就使文學寫作在被作者主體動機與意圖發動起來后,走上了一條不斷超乎預期、充滿了未知因素的道路,而與現代測不準原理揭示出的真理——觀測目標總是包含觀測者(手段)因素在內(語言即這一因素)——相吻合。換言之,對“這一個”的設定,永遠收獲著“下一個”的可能,這就是寫作中屢屢出現的明明是自己在寫、寫著寫著卻仿佛身不由己地被自己筆下的世界反過來帶著走的受控狀態。現在能看清,這種受控狀態并不神秘,而來自自控的發動并有著現實的可控根源:可能性即符號關系。寫作用差異化的敘述,帶出著始終不為任何敘述視點所壟斷、卻在差異中(非同一地)重復存在著的意義前景,可見,它懸以為目標的逼真在場質感,已非形而上學以聲音為運作掩體的純粹在場,而是在對文字的寫作操作中持存住敘述與場面之間的張力的在場,后者無限延宕與推遲了形而上學本體的出現可能。

這種被寫作創造出來的敘述與場面的張力,即事件的真諦。事件得以產生的話語條件,發自它在符號區分關系中獲得的位置,在符號區分活動中,這種位置便是動態、隨機的,它所獲得的任何位置,都始終伴隨著對這個位置的改變傾向,或者說存在著突破這個位置的可能。換言之,事件雖然是受限于符號關系的產物,這種受限卻是動態的,因此在受限中必然不斷改變著自身的界限,更新著自己的實質,而由此充滿了從常規中超越出來、不斷獲得較之于常規的獨特性的可能。舉例來說,畫家畫竹時總是一節節展開于畫面的,當他畫下第一筆竹節,就構成第一個符號,在下一筆竹節尚未形諸紙上前,這個符號無所謂任何意義而不是事件,待第二筆竹節畫出后,前后兩個符號構成一對區分關系,此時第一筆竹節成為受限于話語條件的事件,但這不僅是鑒于它在區分中獲得了位置與意義這一事實,更是鑒于面對下一筆的區分,這前一筆同時不斷得到著修正、試驗與重塑,重新在符號關系中適應與存活,動態地成為新的自己——這種不斷改變原先界限而重新獲得新質的傾向,就是事件最重要的性質:獨特性。就這樣,伴隨著符號區分活動的動態展開,一對對新的符號關系不停地帶出事件。因此,事件不是一個靜止的事實,而在話語條件的動態調控中不斷醞釀著突破現狀、以新質取代舊質的可能性。它既在重復的意義上作為話語條件的建構產物,而初步獲得輪廓線(界限);也在差異的意義上由于話語條件的動態符號區分活動,而始終具有突破輪廓線、獲得異質的可能趨向,是重復與差異這兩點在寫作中的有機統一。德勒茲、巴迪歐與齊澤克等晚近理論家,每每都從“變化或行動”“溢出”與“超出”角度闡釋事件[20-21][22]4,在援引德里達有關事件的定義(“事件首先是我不理解的東西”)后,認為“所有的事件都是符號”[23],具備獨特性[24],相信“當言語行動的發生重構了整個場域,這個言語行動就成為了一個事件”[22]15,根本上都展開著這一學理邏輯。這也是德里達的追隨者讓-呂克·南希在《事件的驚奇》一文中將事件視為“創造”的深層原因,[25]創造便只能是語言(寫作)的創造。在此意義上,盡管事件思想標志著德里達解構思想轉向政治與倫理,這個看起來向外轉而積極引入了他者的進程,恰恰受惠于寫作活動的展開,即運作著文學的深層機理。(13)可參見劉陽:《事件化思想的深層文學機理及其學科意義》(《人文雜志》2018年第10期)對此的詳細分析。政治與文學維度由此不但不對立,而且后者在深層次上成為支配與調節前者的先決性前提,這對一直困擾于兩種研究范式的矛盾糾纏的我們來說,是有啟發的。德里達的寫作事件由此并非一種分類意義上的具體事件,而道明了事件的寫作本質。

上述分析同時澄清了人們可能會產生的兩點疑慮。一是,寫作對符號的積極自由區分與關系創造,是否就相當于德里達所說的他者性力量的引用呢?回答應當是肯定的。因為從根本上說,他者如果不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符號),又是什么呢?固然,德里達出于強調解構的訴求,而每每將他者的異質色彩描述得觸目驚心,但異質性就是可區分的差別性,這是其基本規定性。相應而來的第二點便是,寫作在符號關系的不斷更新中進行著創造,這又是否因預設了某種語境前提(符號關系),而成了德里達所防范的慣例機制呢?回答應當是否定的。因為差別的區分所構成的語境,盡管由此制約著單個符號在其中的生存狀況,卻由于任意性而在原則上不構成德里達在批判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時所警惕的那種對“慣例”的引用。《論文字學》用不少篇幅討論了索緒爾,盡管認為其仍屬必須解構的形而上學之列,卻發現語言學符號都包含著一種“原始文字”,它還是證明著“差別乃是語言學價值的根源”[7]73-74,問題只在于“符號的任意性觀念”假若“在文字領域之外,是不可思議的”[7]61。文字書寫或曰寫作同樣構造著差異。事實上,在寫作中持存住符號區分關系的復雜性、靈活性與多樣性,等于自覺、主動地凸顯符號的自身構造,而那恰是反慣例的陌生化過程,很自然地啟示我們由此將文學關聯進來,領悟到何以德里達在探討包括事件在內的解構議題時常觸及文學話題。

理解事件的寫作本質,是從理論走向后理論的開始。前文已表明,事件在理論階段即已得到醞釀,只不過理論及其運動削弱了它本應有的、通過寫作活動積極創造出來的生命力。20世紀中后期以批評理論為主、由揭露權力而轉向政治議題的理論,旨在祛除事件得以建構的復雜話語條件之魅,對形成事件的話語權力(深層結構)進行解碼,既然要還原出事件的建構過程,便需要還原事件在符號區分活動中被具體區分成的、由兩個起始點所構成的符號位置及其關系。理論由此深化了人們對看似自明的現象的認識。但其局限也由此相應地被帶了出來。那就是,事件不是在擁有了兩個起始位置后便固定不變的存在,如上所分析,它的生命力,在于占有起始位置時始終因受動態的符號區分活動的制約而活躍地向外伸展可能性維度并造就獨特性這點。但正如卡勒概括的那樣,“理論是分析和推測”[26],當它把活的事件存在(可能性)吸納于一套分析話語中時,便不可避免地把獨特性稀釋成了一般性,而削弱了事件。這種削弱隨著理論逐漸成為運動而加劇了。后者似乎沒有充分注意到,福柯在強調事件超越自明性后,緊跟著說明“對過程的內部分析,與分析出的‘突出部分’的增加是齊頭并進的”[5]91。只有對已形成的符號關系從內部進一步深入區分與細化,才會不斷涌現突出的部分,這些突出的部分作為超越常規的“原因的多元化”程度及其“多邊形”“多面體”效應,[5]93沒有被理論及其運動從整體上積極保持于視野中,而很自然地呼喚理論之后的理論——后理論來克服它,克服對事件的削弱。這樣,從德里達到后理論的學理進路,便是使后理論合乎學理邏輯地成為凸顯出理論自身的寫作問題的過程,成為寫作事件的創新。

這種創新可以從密切相關的兩方面得到把握。一方面,鑒于事件在敘述的邊緣處努力激發出反常規的例外力量而不斷向可能性敞開,總是非純粹在場的,如此寫作得到的后理論,將變換原先基于分析、推測所得到的宏大理論的方向,減輕這些話題的程度。由此,后理論會由大變小,向“棄大專小(拋棄宏大問題專注于小問題)和擴展話題范圍”演進,[27]相應地不再輕易學派化。我們正在看到動物研究、生態批評、庶民研究、情感研究、殘疾人研究乃至更為具體的暫時性研究與赤裸生命研究等后理論形態的勃興。與之相聯系的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則是后理論與寫作以及文學的關系。發自事件性籌劃的理論,之所以逐漸陷入操演的慣性而趨于衰落,是由于它忽視了下面這個問題。理論和它所致力于解釋的對象一樣,說到底都是語言活動,是在話語中對意義的創造,因此從本性看,它只能是去發現世界,這與理論一詞在古希臘的觀察本義是一致的,符號的區分關系在理論中從而應當是無限自由和開放的。然而,當發現被置換成發明后,符號的位置便在理論中被固定下來,其區分關系逐漸單一化,這才慢慢有了從理論進一步向后理論遞嬗的議題。而理論所逐漸陷入的上述重復,實則正是德里達所指控的在場形而上學的重復,因為就像在場形而上學是回避了自身起點之后的重復一樣,理論也只有在回避自身起點的情況下才必然成為慣例的操作,這個不知不覺成為了盲點的起點,相當于把自己發出的聲音當成了外部客觀真實存在著的聲音:把自身發出的祛魅的行為當成了魅的絕對祛除,卻忘記了自己也處于語言中、同樣具備深層結構而有待于祛魅這一內在悖論。(14)可參見劉陽:《福柯對“后理論”的學理奠基及其意義》(《杭州師范大學學報》2019年第2期)對此的詳細分析。沿循德里達提供的學理,對這一重復性的解構,可以通過推遲和延宕能指所可能輕易滑入的所指、使中心不再頑固存在來實現,寫作這種基于差異的可重復活動,遂構成了對此的有效途徑,文學相應地助推著這種解構的進程。以“理論之后”為鮮明針對性的后理論建設,由此便應當考慮文學寫作在后理論中的位置與作用,(15)可參見劉陽:《“后理論”的文學走向及其新型寫作可能》(《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18年第4期)對此的詳細分析。發展出卡勒等當代學者所探討的“理論中的文學”。從這里也可以見出,倡導后理論與文學結合,并非是簡單地在深入淺出的意義上改進理論原有的不足,而代之以行使一種在程度上予以緩沖的改良性、修補性工作,似乎這樣一來的全部效果,無非是使理論變得更好懂而已。這樣的理解委實失之淺表。從德里達的角度看,上述選擇還原出理論為獲得意義而必然應具備的理據,其實已不存在可加以隨意取舍的問題,而是打開了一個必然朝之推進的方向。

到了這一步,漢語寫作對后理論建設的意義也很自然地浮現了出來。回到本文的開頭,德里達指認在場形而上學得以實現的一個基本前提,是西語環境,因為,西語屬于他所說的“表音文字”,除極少數情形外,普遍具有多音節性,一般不會輕易發生同音混淆的情況,這就能保證在聽到聲音(能指)的同時迅即得到意義(所指)。前者對后者的迅即滑入,或者說后者對前者的迅即取代,正是德里達所分析的在場幻覺的癥結:能指似乎隱去了自身而透明地讓所指直接滲透進來,此時的能指并沒有真正隱去,但它以佯裝隱去的方式,使聽者與說者都儼然覺得,在那一刻明明以超驗方式被攜帶進能指的所指信息,是被能指所直接指及了的意義,盡管事實上表音文字“并不使用與概念性所指直接相關的能指,而是通過語音分析使用在某種程度上并不起指稱作用的能指”[7]434,“并不起指稱作用”,就表明能指與所指之間始終存在著阻隔,而有阻隔,便宣判了純粹在場的不可能。如果說,這一點在西語中需要通過專門的“語音分析”來艱難地獲得共識,那么漢語卻有理由運用自己的特點來克服它。因為較之西語,被德里達提及的“表意-表音文字”的典型是漢語,其特點就是單音節性,這雖使它在缺乏上下文的情況下每每容易因同音而模糊所指,卻反過來也提供了有可能引發德里達興趣的東西。那就是能指不會輕易滑入所指,其間存在著天然的阻隔,正是這種阻隔進而防范著在場幻覺的輕易出現。漢語寫作,在這個意義上具有在非純粹在場的(文學)寫作中激活理論并創造事件、進而實現后理論可持續發展的創造潛能,是在深入剖析德里達與后理論的學理通道后,值得為之奉獻智慧心力的未竟學術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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