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華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法釋〔2002〕16 號)第四條規定:“建設工程承包人行使優先受償權的期限為六個月,自建設工程竣工之日或者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的竣工之日起計算。”
上述規定從文義上理解,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一律均應自建設工程竣工之日或者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的竣工之日(以下統稱為工程竣工之日)起計算,而無需對建設工程價款支付時間先后作出區分處理。
如果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的工程進度款付款時間為工程竣工之日甚至早于工程竣工之日,則承包人依法享有的優先受償權自工程竣工之日開始計算顯然沒有任何矛盾。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通常會約定按工程進度分期付款,且通常會約定一定比例的質保金在質保期屆滿后支付,而建設工程質保期通常都在兩年以上,質保期自工程竣工之日開始計算,對于此類情形,如完全機械地按該批復第四條規定的文義理解,則可能造成建設工程承包人在工程竣工之日起六個月的優先受償期限屆滿前因建設工程價款未屆清償期而無權主張,但當建設工程價款清償期屆滿有權進行主張時卻已經超過了優先受償權行使的六個月法定期限,即法律賦予建設工程承包人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變成一紙空文而無法實現,嚴重損害了承包人的合法權益,這顯然與立法精神相悖。
在實踐中,筆者曾遇到這樣一個案例,甲公司將四幢廠房和二幢生產樓建設工程發包給乙公司施工,采用固定價格合同,合同價款為820 萬元,工程款支付時間為:基礎完成支付工程款的20%,主體完成支付40%,工程竣工交付支付30%,余款10%在工程竣工后兩年內結清。該工程竣工驗收結束甲公司即面臨倒閉,法定代表人失聯,且甲公司此時除乙公司承建的四幢廠房和兩幢生產樓外再無任何其他財產,另乙公司當時已知的且有生效法律文書確認的甲公司對外負債有3000余萬元,屬于嚴重資不抵債。在此情況下,乙公司無奈欲通過訴訟方式主張工程款債權,對于合同約定的90%的工程價款立即進行訴訟并主張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應無問題,但是工程余款部分基于合同中“余款10%在工程竣工后兩年內結清”的約定,對于乙公司如何就余款10%行使優先受償權產生了分歧,主要存在三種觀點:
1.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自工程竣工之日開始計算,先行對已屆清償期的90%工程價款進行訴訟,并主張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余款10%在工程竣工兩年后另行訴訟,但按該批復第四條規定乙公司因超過六個月的優先權行使期限而喪失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
2. 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自合同約定的付款期限屆滿時開始計算,先行對已屆清償期的90%工程價款進行訴訟,余款10%在工程竣工兩年后的六個月內另行訴訟,乙公司均有權主張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
3.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十八條規定的“不安抗辯權”理論,乙公司可以在工程竣工后六個月內直接就尚欠的全部工程款提起訴訟,并主張全部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對于該批復第四條規定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起算時間不能機械地從文義上進行理解,而應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規定予以處理,該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發包人未按照約定支付價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價款。發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設工程的性質不宜折價、拍賣的以外,承包人可以與發包人協議將該工程折價,也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將該工程依法拍賣。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該規定實際已經明確了承包人行使優先受償權的前提條件是工程款債權已屆清償期而未獲清償。也就是說,如果部分工程款在工程竣工之日付款時間尚未到期,則承包人所享有的的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應從合同約定的工程款付款時間到期之日開始計算。如發包人要求從工程竣工之日開始計算承包人的優先受償權行使期限并據此否定承包人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依法不應支持。
其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二)》(法釋〔2018〕20 號)第二十二條規定:“承包人行使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期限為六個月,自發包人應當給付建設工程價款之日起算。”該司法解釋則進一步明確了承包人依法享有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行使的期限自應當給付價款之日開始計算,且該司法解釋后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發布施行,故應優先適用。
筆者認為:如此理解,應更合乎《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立法本意,才能確保優先保護承包人工程價款的立法精神能夠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