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松磊，和“病毒視頻”一起走紅

陳霖

吳松磊 1994年生，畢業于江西師范大學工程管理專業，2015年開始做短視頻，2017年創立“回形針PaperClip”，做嚴肅知識類視頻，2020年2月因科普新冠肺炎的視頻走紅。

1994年生，畢業于江西師范大學工程管理專業，2015年開始做短視頻，2017年創立“回形針PaperClip”，做嚴肅知識類視頻，2020年2月因科普新冠肺炎的視頻走紅。

“我們看一眼這場肺炎的主角，這個直徑在0.1微米左右的畸形圓球。可怕嗎？好像也沒那么嚇人。如果我們被這個嚇到，嚇到要鎖死來自武漢的鄰居，嚇到要攻擊陌生的求助者，嚇到要以謠言的名義讓大家不敢說話，那才是真的嚇人。”

吳松磊很少在視頻中直白地流露個人情感，但2月2日發布的《關于新冠肺炎的一切》是個例外。它發布9個小時后，B站董事長陳睿轉發并發文：“這是肺炎疫情以來我看過的最好的科普視頻。”各大平臺也瘋轉，全網播放量很快超1億。它由吳松磊和團隊“回形針PaperClip”（以下稱回形針）制作，講病毒如何感染人、傳播如何產生、口罩過濾原理等。僅1天，微博話題“回形針吳松磊”閱讀量超1.3億。2月14日晚上6時，記者采訪到吳松磊，此時剛好是他每天工作的中場休息時間。

疫情中選擇我們該做的事

吳松磊的工作時間是中午12點到晚上9點。春節剛過不久，疫情愈發嚴重，他準備做視頻解釋這次病毒，上資料庫和醫學網站查資料，2月1日才定下3000多字的文稿，和團隊制作到第二天凌晨四五點。“制作完我就去睡了，醒來后刷朋友圈，每隔幾條就是這個視頻。”兩天內，回形針的微信、微博賬號分別漲粉100多萬。

2020年2月2日，《關于新冠肺炎的一切》走紅全網，受到廣泛關注。

爆款視頻《你的APP為什么知道你想買什么》，講如何通過數據分析顧客偏好。

爆款視頻《如何做出令人欲罷不能的炸雞》。

這個視頻長達10分鐘，根據除湖北省外全國其他地區的數據，推論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病死率約為1.1% ，又推出1月21日—23日的湖北感染者數量應是1萬出頭，而非當時公布的279人。原本視頻到這里就差不多結束了，但制作時，一些畫面一直在吳松磊腦中盤旋。

“我在網上看視頻，見有人從陽臺上把自己養的貓扔下樓，還有人把寵物鎖在家里，不讓它們走動，說是怕動物攜帶、傳染病毒。”吳松磊希望大家冷靜地看問題，而不是去害怕、謾罵、隔絕某個群體，也才有了視頻末尾那段關于“嚇人”的情感表達。他將那部分命名為“勇氣”：我們之所以贊頌勇氣，是因為我們人類總是在明知有風險的時候，仍然選擇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吳松磊的視頻大受歡迎是因為干貨多、接地氣。2017年至今，回形針制作了120多個視頻，解釋平凡生活中的小知識。傳統科普是把課本嚴謹的知識變得容易接受，用幽默的方式講專業的理論和概念，“但我是給普通觀眾看的，遇到專業名詞時，才需要解釋概念。”

對吳松磊來說，生活即選題。比如，他和團隊制作《你的APP為什么知道你想買什么》，起因和大多數人的體驗很像。某天，他剛和朋友聊想去日本玩，下一秒打開淘寶，搜索推薦就出現了日本旅游，于是就想做一個視頻解釋APP為何這么懂人心。

最重要的還是把問題講清楚。“怎么樣算把一個問題講清楚？”記者問。吳松磊拿菜刀舉例：“想知道如何做出一把鋒利的菜刀，我會想什么材料鋒利？為什么拿它做菜刀，就能達到鋒利的效果？這有什么物理、化學原理？要解釋清楚還涉及標準，怎么樣才算鋒利？不同行業、國家、時期的人，對鋒利的標準有何不同？”

確定選題后，吳松磊就開始四處找資料，寫明視頻所需的元素。“我很喜歡深圳圖書館，申請讀者證就能訪問知網、讀秀等數據庫資源。”查資料后往往能發現驚人的線索。有一次，他不堪忍受垃圾短信的騷擾，打算找出“罪魁禍首”，便檢索出發垃圾短信的號碼。“我在想一個號碼需要得到什么樣的認可才能群發？”他和團隊查了工信部文件，得知這類號碼主要是10690—10694開頭的號段，由第三方企業使用，用于非經營提醒短信服務。“我們立刻打開手機，一看短信號碼，真的是這樣！”然后他們發現，2017年這些號段的號碼數量是1958個，是5年前的7倍，也就是說，近2000家的企業是短信群發代理商，平均每家企業只需花10萬元就可群發300萬條垃圾短信。

根據這些方法，他和團隊還做了《你家的Wi-Fi為何這么慢》《攝像頭如何監控13億人》《如何做出令人欲罷不能的炸雞》等爆款，每個長5分鐘左右。他們常以嚴肅撲克臉出鏡，嗓音低沉，偶爾加入搞笑、有畫面感的比喻。在《如何拯救禿頂》一集中，吳松磊同事張每羊這樣形容禿頭人數：中國約有2億脫發人群，其中男性1.3億，把他們的謝頂面積加起來有整個南京那么大。

視覺也是一種語言

設計畫面“告白”或許是做視覺的人所獨有的浪漫。一次，有鐵粉留意到一個視頻末尾的模擬報紙上有3個版面，其中兩個是此前播放過的視頻，由此猜測第三個是下個視頻的內容。吳松磊看到留言，發現他的B站賬戶頭像是旺仔牛奶，動效師制作下集視頻時在結尾畫面中不起眼的位置放了瓶旺仔牛奶，回饋這名細心的粉絲。“但很多人也沒發現這個‘彩蛋。”吳松磊笑道。

吳松磊的視頻之所以吸引人，還因為逼真的模擬動圖。在他的視頻里，人們能看到立體仿真監獄，仿佛真的被“關”在里面;也能看到路邊的自動取款機的內部構造如何保證錢不被偷走。但要達到這種效果并不容易，吳松磊得找大量的參考資料，才能和特效師來回溝通自己想要的效果。有一次，吳松磊想要做視頻解釋路燈，一般書本或視頻上關于路燈的配圖是模擬的，不真實，但他發現講解路燈時總會出現一個概念“C—γ平面”，用來評價路燈在各個角度光強值的指標。于是，他請特效師根據這個原理設計三維路燈，觀眾看視頻時就像真的站在路燈下。這個視頻僅在B站上就有30多萬點擊量。“所以，做這類視頻，最難的是做內容的人也要懂視覺。”

早在上大學時，吳松磊就對視覺效果很感興趣。2011年，他到江西師范大學讀工程管理，設計了一款用球來對戰的游戲界面One punch（一擊），讓玩家選擇發射角度，確保所有球不斷碰撞。大四畢業后，他到北京做視頻項目“面壁實驗室”，花了1個月做了1個硬核視頻《5塊錢的牙膏和50塊的牙膏有什么不同？》，自媒體大象公會看中他的能力，請他加入團隊。

大象公會成立于2013年，發布嚴肅、深度圖文，常有爆款“10萬+”，比如《為什么中國麻將從南到北難易程度呈下降趨勢？》。吳松磊和同事就貢獻了另一篇“10萬+”《為什么北方人用手洗臉，南方人卻用毛巾？》，解釋如何把臉洗得更干凈。但不久后，他便轉換了跑道。

用賺到的錢制作更酷的視頻

記者采訪吳松磊的兩天前，他們剛發布視頻《如何遠程辦公》解釋客戶釘釘的“飛書”功能：通過視頻、共享文件、功能群和同事遠程辦公，如面對面一般。今年1月，釘釘請他幫新功能做廣告，本想于4月播出，沒想到疫情使人們在家隔離、遠程辦公，便提早制作播放。

吳松磊加入大象公會那年開始，以快手、抖音為代表的短視頻快速崛起，電視、報紙等傳統媒體也開發短視頻業務。其中，對他影響最深的是成立于上海的“一條”。這個平臺每天發布一個原創短視頻，內容具有中產風格，比如這兩年的爆款《全世界最會穿衣服的男人》《蕭敬騰的8層單身豪宅》。“一條”成立沒多久就廣受好評，2016年估值達兩億美元。“原來只通過公眾號發視頻，也可以有很轟動的成果。”吳松磊說。

2017年，全國短視頻總播放量以平均每月10%的速度增長，也是在這一年，吳松磊決定離開以圖文為主的大象公會，自己成立公司，專心做短視頻。兩年后，回形針收入達597.2萬元，盈利182.8萬元，收入是前一年的10倍，已實現盈利。目前，團隊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廣告定制，他們的客戶還有華為、戴森、鞋子生產商匹克等。

吳松磊在挑選客戶時也有門道，“只挑能在行業內給出好的解決方案的客戶”。此前，一家食品公司找到吳松磊，說他們的產品可以提高免疫力。吳松磊和同事查了能提高免疫力的人體元素，又檢索了這款食品的成分，發現這些成分無法達到這個效果，便拒絕了商家。

《關于新冠肺炎的一切》大火后，許多人說吳松磊做知識普及，是種公益行為，但他不同意這個說法。“我把一件事解釋清楚，用它來賺錢，然后用賺到的錢再去做更酷的視頻。”他認為，做嚴肅內容就應該讓用戶直接付費，因此對自己從商掙錢毫不諱言，連續兩年專門制作視頻，告訴粉絲他們團隊的盈利和虧損。去年，他和團隊做了百科全書式的網站“回形針當代生活手冊”，共有1400多個條目，解釋和經濟生活息息相關的產業，還開放讓用戶編輯，“希望所有人都能一起解釋我們的生活”。目前，網站有5萬多個注冊用戶，20萬條編輯記錄。

1994年，美國知名雜志《連線》前主編凱文·凱利出版了《失控：機器、社會與經濟的新生物學》一書，討論社會進化和互聯網發展，很快被奉為經典。那年，吳松磊剛剛出生，后來上大學參加辯論隊，提到這本書讓他看到互聯網的發展。但當記者提起這本書，如今的吳松磊有了自己的看法。“《失控》通過現象推導出陌生的名詞，解釋和預言未知的問題，現在看看，這個方法論可能有點問題，我更喜歡事實研究，找一手資料、數據和敘事線索，這樣才能解釋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