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版“還珠格格”：父親視我如污點

湄可

德爾芬·波爾 1968年出生于比利時，為比利時前國王阿爾貝二世的私生女，9歲時移民英國，后畢業于切爾西藝術學院，現為英國雕刻藝術家。2020年1月得到生父承認。

“父親將我視為‘骯臟的污點，從來不肯承認我的存在，并告誡我永遠都不要再和他聯系。”英國雕刻藝術家德爾芬·波爾曾在《割斷親情》一書中憤憤不平地自述。一向干脆直率、無拘無束的波爾沒料到，歐洲現存血統最純正、政治影響力最大的王室比利時王室會因自己而掀起軒然大波——不是因為她的雕刻作品，而是因為她的出身。

多年來，比利時前國王阿爾貝二世一直受“私生女案”纏訟。對于波爾的認父訴求，阿爾貝二世始終回避和拖延，不愿配合驗DNA等法律程序。兩人長期懸而未決的法庭對峙，成為歐洲著名的“私生女案”。

2020年1月27日，現年85歲的比利時“太上皇”阿爾貝二世終于公開承認，波爾是自己半個世紀前因婚外情而生下的私生女。此時此刻，和阿爾貝二世并肩而立的保拉王后表情鎮定，顯得波瀾不驚。在英國倫敦住所躲避新聞記者的波爾則含淚微笑——為了這一天，她已經和生父鍥而不舍地抗爭了20年。

半個世紀以前的婚外情

波爾與阿爾貝二世的恩怨始于1999年。當時，一本關于比利時保拉王后的傳記書出版，書中聲稱，在上世紀60年代，由于阿爾貝二世（當年還是王子）的出軌行為，兩人的婚姻險些觸礁。

在一片輿論嘩然中，阿爾貝二世不得不作出回應，公開承認自己確實有過私情，幾乎毀掉和保拉王妃的婚姻，但兩人最終克服了“危機”。對于是否有“私生女”，阿爾貝二世始終拒絕評論。他一向有著勇敢、親和、負責任的形象，不愿讓“緋聞”破壞自己的完美人設。

當時的波爾已經31歲，感覺到背叛和屈辱，內心受到“一萬點傷害”。她隱約記得，在小時候，阿爾貝王子曾來家里看望自己，眼神里充滿關切。她一開始不知道這個派頭十足的男人是誰。后來再三詢問母親，才得知阿爾貝就是自己的生父。為了顧全大局，母親還要求波爾發誓保守秘密。

波爾的母親德塞利斯·隆尚是比利時貴族，原本住在比利時維萊拉維勒村的家族城堡里。隆尚對這里的自然風光和小動物很有感情。當地健在的老人還能回憶起上世紀60年代末的往事：“阿爾貝王子曾乘直升機來過這兒。”隆尚也承認，自己和阿爾貝的戀情維持了18年，但考慮到王室的穩定和自己的聲譽，她主動放棄了。“阿爾貝二世的確考慮過和妻子離婚，再迎娶我，但如果這一切成為現實，我就會成為大家眼中的壞女人。”

1976年，隆尚突然帶著女兒波爾移居英國倫敦。直接原因是比利時王室向她提出了“消失會令大家愉快”的建議。此時的阿爾貝和波爾一家的直接聯系已經逐漸減少，只是每年象征性地寄來生日卡和鮮花，這讓波爾覺得自己如同被丟棄的“一件臟衣服”。

更糟糕的是，波爾在倫敦過得并不開心，不僅學業不佳，還看不慣周圍的同學。在外界，她對自己的父親只字不提，只在私下里吐槽：“他是怎樣的一個父親呢？沒能盡到責任，女兒煩惱的時候也不能成為依靠。”

盡管如此，波爾還是執拗地尋求阿爾貝的承認，希望他親自來看望自己，恢復正常、良好的父女關系。然而，自打阿爾貝1993年當上比利時國王，波爾一廂情愿的努力受到更加沉重的打擊——為了王室顏面，國王當然要和私生女保持更遠的距離。1999年，那本揭露阿爾貝二世婚外戀的書出版時，波爾的母親正身患重病。波爾主動給阿爾貝二世打電話，卻得到了粗暴的回應：“你讓我安靜一下吧，永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跟這有關的事情，你也不是我的女兒。”

從此，兩人勢同水火，開啟了曠日持久的對峙。

波爾（左）和母親在一起。

阿爾貝二世和保拉王后。

漫長“認父”路

在缺乏父愛環境中長大的波爾非常叛逆，自作主張去切爾西藝術學院進修雕刻。“我在16歲時就明白，正統無聊的學校教育不是為我這種人準備的。”波爾公開表示。內心的困惑和沖突促使她走上藝術創作之路，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她的雕刻作品夸張、前衛，而且很多跟她與王室撲朔迷離的關系有關，如《私生子》《我真的存在》等作品，都展示著她“認父”的心路歷程。

這樣一個不好惹的姑娘，自然對冷酷拒絕和自己相認的父親耿耿于懷。為了諷刺父親對自己的忽視，波爾跑去布魯塞爾開畫展，引來成千上萬的比利時人觀看。展覽中，波爾用霓虹燈拼出了Love Child（私生子），并用一顆紅心隔開，紅心上方是金黃色的王冠。

這還不算，波爾密切關注父親的一舉一動，抓住一切機會報復他的冷漠。2013年，阿爾貝二世主動退位。有傳聞稱，他正是因“婚外情”風波才提前退位，不過，阿爾貝二世自稱退位是因為實在“太累了”。

這對于波爾來說，意味著新一輪拉鋸戰。依照當地法律，國王可免受起訴。因此，波爾之前只能通過媒體聲討父親。而退位的阿爾貝二世失去豁免權，波爾便迅速將他告上法庭，要求他測DNA，以確認自己的身份。

對此，隆尚也曾發聲支持。她表示，自女兒的存在被公眾所知以來，自己和女兒就遭到排擠和歧視，她們既不被允許與王室成員見面，也不被允許與王室成員出現在同一場合。“波爾沒任何責任。這是兩名成年人的事情：若有人要承擔責任，也是阿爾貝二世和我。”

阿爾貝二世和波爾不僅在外貌上“明顯相似”，連性格也一樣“硬核”，他斷然拒絕提供DNA樣本進行親子鑒定。波爾則執意要討個公道。由于相關法律程序復雜而冗長，兩人一直僵持不下，阿爾貝二世采取了“拖延策略”。在律師利用各種法律空隙的幫助下，這場官司一拖就是6年。直至2019年2月，法院直接命令阿爾貝二世在3個月內提供DNA樣本，如果拒不提交，他將被處以每天5000歐元（1歐元約合7.6元人民幣）的罰款。此外，光認罰也沒用，假如在3個月到期后仍拒絕鑒定，波爾將自動被視為阿爾貝二世的女兒。

人總要為年輕時的放縱付出“代價”。3個月后，阿爾貝二世只好同意測DNA，在司法官員的見證下，提供了唾液樣本。檢測顯示，波爾正是他的女兒。

盡管“鐵證如山”，但阿爾貝二世仍堅持認為，生物上的親子關系并不能取代法律層面的親子關系，“自波爾出生以來，我沒有參與任何有關她的家庭、社會或教育決策。”而且，他認為驗DNA的法律程序不尊重當事人隱私，“我對此感到十分遺憾”。

如今，阿爾貝二世決定不再爭論了，選擇有尊嚴地結束這一訴訟過程，以保有自己的榮譽。一輩子嘴硬的他平生第一次公開服軟，接受波爾為自己的第四個孩子，還公開表示：“我已經決定，停止從2013年起曠日持久、令人痛苦的親子關系訴訟戰。”

至此，波爾的漫長“認父”路總算告一段落。

“只為了弄明白‘我是誰”

枝繁葉茂的比利時王室一向低調而又不失風度。然而，波爾多年來不依不饒令一向聲譽不錯的阿爾貝二世蒙羞;他的風流韻事因此而流傳得沸沸揚揚。比利時王室也如同歐洲版的《還珠格格》，滿滿的全是戲。

事實上，阿爾貝二世有“民間私生女”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只是時隔半個世紀，阿爾貝二世才公開承認這一點。他的聲明意味著，年過半百的波爾從此擁有公主頭銜，成為比利時王室第十五順位繼承人，還有權繼承老國王1/8的遺產。

不過，波爾經常穿著沾油彩的靴子，整日在藝術創作中釋放內心的壓抑，似乎對錢的興趣并不大。而且，她的繼父是有名的英國船王，比阿爾貝二世要闊綽得多。波爾對外界宣稱，“我將國王和王室告上法庭，不為名也不為利，只為了弄明白‘我是誰，希望老國王能直面真相。”她的律師也補充說，波爾無意索取老國王的任何財富，更不想憑此進入王室，“幾十年來被親生父親拋棄所造成的情感創傷，沒有什么能治愈。”

同樣深受其害的保拉王后，似乎早已接納了丈夫曾出軌的事實。盡管保拉曾因婚姻不幸度過酗酒、抽煙的苦悶時光，夫妻倆甚至一度分居，差點分道揚鑣。然而，時過境遷，兩人雙雙步入耄耋之年。阿爾貝二世已經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做過多次心臟手術，身體健康堪憂。曾有“亞平寧天鵝”美譽的保拉也是美人遲暮。作為比利時現任國王菲利普的母親，保拉選擇了顧全大局。在公眾面前，她常常緊握阿爾貝二世的手，宣示著兩人的冰釋前嫌。老國王也安心回歸家庭，對公眾說：“我們曾度過艱難的時光，但最終仍然約定攜手共度余生。”

花費半生時間“認父”的波爾，這下大概也能夠釋懷了。她和美國籍丈夫相當恩愛，兒女雙全，一家人經常滿世界旅行。“我的人生曾因追溯自己的身世而長期陷入噩夢之中，我的訴訟并不會終結我和家人這些年來所受到的歧視，也不會改善我和父親之間的關系。”波爾說，“但是，有了DNA證據，我的身份就成了不可否認的實錘，我很欣慰，我的子女將不必繼續背負沉重的精神壓力和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