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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

2020-03-04 07:34:13詹姆斯岡恩朱知非竹鼠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0年12期

詹姆斯?岡恩 朱知非 竹鼠

皺巴巴的黑板上寫著幾個白色大字:

云議

10月30日和31日

水晶會議室

我笑了。酒店公告板就像是電影院門口的招牌,總有錯別字。

笑容褪去,我不安地環(huán)顧四周,要等的那個人還沒來。其實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但我就是不喜歡這單生意。也不是因為它有多難,倒是太簡單了,而且那個老太太給的錢也太多了。我感覺仿佛有一雙眼睛正盯著我,雖然這可以激發(fā)人的干勁,但也足以把一個私人偵探逼出神經(jīng)病了,更何況——

見鬼!怎么會有人肯花一千美元,只為查一個名字?

我走過寬敞亮堂的大理石地板來到前臺,倚在上面看著大門的方向。前臺的服務(wù)生抬起了頭。他那種類型的人,你一看就知道:瘦巴巴的,三十來歲,憤世嫉俗,禿腦門比地板還亮,滿腦子媚上欺下。不幸的是,他正好認識我。

“你好,查理?!蔽艺f。

“凱西,”他一臉疑惑地問,“你在這干嘛呢?”

“忙生意。”

“別惹麻煩,凱西,”他吼道,“我會找人把你扔出去,上面可不會讓你搜查房間或是偷拍照片。我們的客戶花了——”

“別擔(dān)心,”我說道,“我不是來惹麻煩的。”

他平靜了下來,但還是不住地打量著我的臉?!澳阌謥韼蛣e人調(diào)查婚外情了?”

“我不做這種活兒了,查理。那板子上的通知是誰寫的?”

“我,”他說道,“怎么了?”

“你不識字啊,嗯?”我說。

他瞟了一眼黑板之后回過頭,滿臉嚴肅地看著我,“我沒有寫錯。”

“你看,”我說道,“我就一直都想?yún)⒓觽€什么會議?!蔽冶緛碇皇情_個玩笑,但是剛說到這個關(guān)鍵詞的時候,我仿佛被人堵住了喉嚨,一陣寒意從后背襲來。

“那你的機會來了,”查理說,“應(yīng)該就是一個會議,那個人堅持要我這么寫的。”

“好借口,”我答道,“不過沒人會相信的?!?/p>

“他來了,剛進門的就是?!辈槔碚f。

我轉(zhuǎn)過頭,愣住了:來人是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頭發(fā)大部分是黑色的,只有兩鬢斑白,穿著晚禮服的樣子很顯眼;錯身而過的時候,我注意到他衣領(lǐng)上的那枚刻著銘文的小五角星,金光閃閃。外表符合我之前得到的情報,這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跟在他后面。

“凱西——”查理開口了,他在警告我。

我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安心,隨后跟上了那個徑直走向電梯的黑色背影。

電梯幾乎滿員,他走了進去,轉(zhuǎn)過身,電梯門就在我面前悄然合上。在關(guān)門前的一瞬間,他的眼睛直直地看了我一秒。

他的眼眶深邃,眼睛烏黑明亮。我產(chǎn)生了一種愚蠢的幻想,仿佛在關(guān)閉的銅門之后,那雙眼睛也還能看見我,帶著輕蔑和不屑,直到發(fā)現(xiàn)什么其他更有意思的東西為止。

幻想消失了,我趕快抬頭看了一眼,向上的箭頭緩緩地停在了“C”字標(biāo)志上,接著猶豫了一會兒,又開始向上。

“你上不上?”一個人不耐煩地問道。

我猛地回過神來,走進了右邊的電梯里,電梯門關(guān)上了。“C層?!蔽艺f。

我們無聲地向上滑行。小小的窗框外,磚塊和著漆的鋼鐵交替出現(xiàn)。除了代表樓層的數(shù)字以外,我看見電梯上還寫有M層、A層、B層。電梯停的第一站就是我要去的樓層。從電梯里走出來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個鋪了地毯的走廊上,走廊兩邊是奶油色的墻壁。一個金色的箭頭印在右邊的墻上,箭頭旁邊寫著幾個字:“水晶會議室。”

我朝那個方向看去,水晶會議室的大門只有一半開著,一個黑色的背影正走進去。門邊站著個年輕人,他恭敬地對那個進門的男人點了點頭。看來有專門負責(zé)看門的人。這是個私人聚會。

水晶大門的守護者。一想到要混進這樣一場“云議”,我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剛才進去的就是那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他的背影我肯定不會認錯——名字值一千美元,眼睛像閃亮的黑曜石匕首。

我聳聳肩,把腋下裝著自動手槍的槍套調(diào)到了一個比較舒服的位置,跟上了那個大白天穿晚禮服的人。我熟練地對著看門人點點頭,他肩膀很寬,留著平頭,黝黑的面龐頗為年輕,接著就徑直朝門里走去。

但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玻璃墻一樣,我猛地停了下來,沮喪地揉了揉鼻子。

“您的名卡呢?”看門人問道。

“名卡?”我打了個響指,“我就說忘了什么東西吧。但你認識我吧,堪薩斯城的凱西?去年我們見過的。你不記得我了?”

他皺著眉頭,“我怎么會記得你的長相?”

這話讓我一愣。我知道他是真的沒見過我,不過為什么他會不記得來賓的長相?他不記得我的長相,這很正常;然而一場私人聚會的看門人不是靠長相分辨來賓,這就不太正常了。

“可能我把名卡放口袋里了。”我說道。

我開始滿懷希望地在自己灰色法蘭絨外衣口袋里翻來翻去。我目前唯一的選擇就是——原路返回——但是我得表現(xiàn)得優(yōu)雅些。突然我在自己右邊口袋里摸到了一個光滑的長方形物件,我慢慢地將它掏了出來,正是一張名卡。

那個年輕人看了一眼,點頭說道:“加百列,您最好把它別在胸口,沒有名卡的人我不能放他進去?!?/p>

我茫然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面前這間巨大的會議室,那堵無形的墻已經(jīng)消失了。一進門我就停下腳步,把名卡翻過來仔細瞧。

名卡的中間有一個圓形印章,上面印著兩行漆黑的文字:“叫我加百列,要不就給我五美元。”

這可真夠奇怪的,但還不是最奇怪的地方。這張卡片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口袋里?沒人給過我這個東西。衣服是才從洗衣房拿回來的,我上午出門前剛穿上。

“加百列?!蔽夷洁熘R粋€天使的名字,負責(zé)吹著喇叭送信。居然有人叫這個名字?

“云議”,能透過銅門看過來的眼睛,無形的墻壁、天使。我又打了個冷戰(zhàn),這都快成習(xí)慣了。

水晶會議室的環(huán)境很不錯,雖然不是酒店里最大的會議室,但卻是最漂亮的一個。天花板正中吊著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兩盞略小一點的則位于兩側(cè)。玫紅的墻壁和吊頂下,鋪著酒紅色的地毯,伴隨著水晶燈的輕柔搖曳,色彩交相輝映,變幻閃爍。

房間的盡頭,是一座用黑布覆蓋的臨時舞臺,后面還懸掛著一塊黑色的帷幕。舞臺后方小心地擺著一排座椅,前面還有一個講臺。在我和舞臺之間,是整列整列的木頭椅子;我數(shù)了一下,一共十三行,每行十三個。有幾個椅子已經(jīng)坐了人,但屋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還站著,聚在一起聊天。我仔細地瀏覽了一下,要找的那個男人并不在其中。

這場面和每天遍布全國各個酒店的數(shù)百場會議沒什么區(qū)別。男男女女一年一聚,來討論他們的都感興趣的話題,對各種前沿進展夸夸其談,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格調(diào);要不就是縱酒狂歡,逢場作戲——有時候也不全是戲。

在場的男性各個衣著光鮮、引人注目,盡管他們中沒有人穿晚禮服。至于女性——數(shù)量不多——也個個都年輕貌美。我從沒在一個房間里見過這么多漂亮女人,即便是之前為了調(diào)查一樁婚外情去過的百老匯劇院后臺都比不上。

但他們都是干什么的?醫(yī)生、律師、大學(xué)教授?大會——什么會?

往右邊挪幾步的話,能讓我好好欣賞某位高挑華貴的紅發(fā)女性;于是我向右挪了幾步,卻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往前栽。我趕緊伸出手臂尋找支撐,卻感覺抱住了一個什么東西:溫暖綿軟,好像是女人的腰。她小聲地驚呼了一聲。我抬起頭,看到一雙藍色的眼睛,正有些好笑地看著我。無意中能跟會場最為賞心悅目的女士之一親密接觸,我還真是走了大運。

“你知道嗎?”她的語調(diào)低緩輕柔,“紅頭發(fā)的人總是能帶來霉運。”

“給誰帶來霉運?”我呆愣地問。

“我覺得你可以放開我,”她說,“你應(yīng)該不會摔倒了。”

我站直身子,放下了手臂?!拔铱隙ㄊ墙O到什么東西了。”我狐疑地看著紅色的地毯,但地上什么都沒有。

“還好沒有摔倒,”她說,“你差點跪在了拉·瓦森面前。她是個女巫,絕對有五十歲了。”

我又看了那個紅頭發(fā)的女人一眼?!拔也恍?。”

她聳聳肩,我也終于有機會好好打量她一下。相對于屋里的其他美女,她只能算是可愛。藍色眼睛和深色頭發(fā)形成獨特的對比,但五官卻略有瑕疵:眼睛太大,鼻子太小還翹;嘴唇太厚,下巴有一點短。當(dāng)我站直身子,她才只到我的下巴。但她的皮膚猶如奶油般光滑,至于她的腰身——呃,我之前已經(jīng)提到了。

她大概二十出頭,比我小了差不多十歲。其他女性看著確實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卻顯得很成熟。她頑皮的微笑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雖然明知別人正在審視著自己,也絲毫不以為意。

她又笑了起來,發(fā)出一種屬于少女的悅耳笑聲,“拿份日程表吧,加百列。”

她從身邊的一堆小冊子中拿了一個遞給我。我接過冊子,心想她的視力是不是也太好了。我的名卡還拿在手里呢,她肯定眼力不凡。

我俯下身去看她的名卡,就別在她白色針織連衣裙上那迷人的隆起處。

“叫我愛麗兒,要不就給我五美元。”

“愛麗兒?”我說道,“普洛斯帕羅在哪呢?”

“死了。”她淡淡地說。

“哦?!蔽艺f道。和陌生人搭訕最怕的就是說錯話,之后你就會因為害怕再說錯而不敢開腔,“謝謝你的日程表,愛麗兒。還有,謝謝你扶我那一下?!?/p>

“沒事。”她說。

我剛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一個大塊頭的白發(fā)男子就在前面。

“愛麗兒,”他的聲音在我的腦袋上方傳來,“你父親的事太不幸了,社團不會再是老樣子了?!?/p>

她嘟囔了些什么,而我正瞟著面前那寬闊胸膛上的名卡。看來他叫薩麥爾。

“他讓你像個新手一樣在這里發(fā)傳單簡直就是在羞辱你,”薩麥爾說道,“你應(yīng)該和其他人一起站上講臺的?!?/p>

“怎么可能,”她說,“我是自愿的。而且不管我父親怎么樣,我都還是一個學(xué)徒?!?/p>

“嘖嘖。”他答道。我聽得津津有味,從沒想過現(xiàn)在還有人會說“嘖嘖”。“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老手,我覺得你不比任何人差。”

“不好意思?!蔽乙贿呎f,一邊試圖擠過去。

“薩麥爾,”愛麗兒說道,“這是加百列?!?/p>

那張大紅臉轉(zhuǎn)過來,審視著我。“加百列?我聽說過你,你很有真才實學(xué),還被寄予厚望?!?/p>

他聽說過我?“別人都是瞎傳的,等我開始自吹自擂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我是什么人了?!?/p>

“沒錯,”他說,“沒錯。”接著又轉(zhuǎn)回身去問愛麗兒,“你父親是怎么死的,孩子?”

“噢,”她緩緩地答道,“他好像就那么凋謝了?!?/p>

“凋謝!”這個詞把那張紅臉蛋都給漂白了,“天哪,凋謝了么?”

他退了幾步,痛苦地搖著頭,“可惜,太可惜了。唉,我們要走了。再見,孩子。”

我看了看愛麗兒,她正傷感地盯著那個匆匆離去的白發(fā)男子?!翱偸菚羞@樣的事?!彼f。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我要找的那個男人從會議室后面的一扇小門里走了出來,站上了舞臺?!八惺裁疵??”我趕緊問道,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臂。

“我也想知道?!彼朴频卣f。

“陌生人嗎?”我很驚訝地問道。

“當(dāng)然不是。”

“那他是誰?”

“他是賢士?!?/p>

“賢士?”

“這是我們會長的稱號?!?/p>

“那他叫什么呢?”

“他管自己叫所羅門?!?/p>

“要不就給他五美元,我就知道?!蔽覈@了口氣?!盎仡^見,愛麗兒。”

人們逐漸落座,不過最后一排還是空著的,于是我溜過去坐下。頭頂上的水晶吊燈叮叮當(dāng)當(dāng),仿佛在奏響一首永恒的樂音,盡管我一絲風(fēng)都沒有感覺到。

我表現(xiàn)得不是很好,基本上就是誤打誤撞、見機行事。那個女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我不是參會的人,不過她好像也不在意。除此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呢?

一開始這單生意看著還挺簡單的:這里有一千塊,去查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一個名字,就一個名字。找到他的名字有什么用?加百列、愛麗兒、普洛斯帕羅、薩麥爾、拉·瓦森(哦,這個名字是怎么混進來的?),現(xiàn)在還有“賢士”所羅門。我當(dāng)初就該問問那個老太太,“找到他的名字有什么用?”

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習(xí)慣性地自言自語。不是什么好習(xí)慣,但也勝過聽蜘蛛在墻角和大門上織網(wǎng)。我坐在那里擺弄著一枚硬幣,這是我僅有的財產(chǎn)。我對自己說,如果是正面朝上,我會最后一次走出辦公室,用這枚硬幣買一根熱狗、一杯咖啡,然后想辦法找一份正經(jīng)工作。

但不管我擲了多少次,它永遠是背面朝上。最后我把硬幣扔在了筆記本上。

凱西,你真是個蠢貨。

你說說看我怎么就是蠢貨了。

私人偵探!私人個屁!你什么都干不成。

別揭人傷疤啊。

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干點正事,賺錢去!還有你的合伙人,合伙個鬼!

我知道,我知道。

他走了,錢也沒了。接著另外兩個也都沒再回來過。滾吧,找個工作,回去當(dāng)老師去。

在學(xué)期正中間?

那找個班上去,找個不用腦子的工作。反正你也沒有腦子。

我低下頭盯著這枚硬幣,想起自己那個已經(jīng)沒有合伙人的聯(lián)合賬戶:一個去了南美,一個去了南非,還有一個去了南新澤西。接著,我抬起頭,看到一個灰頭發(fā)的小個子老太太,坐在我對面巨大的椅子上。這是除了被我踩壞的桌子之外,辦公室里唯一一件比較體面的家具。當(dāng)然,這椅子也是隨時要還的。

我嚇了一跳,剛才都沒聽見她進來。

“我敲了門,不過你好像沒聽見,”她說道,淡藍色的眼睛閃著光,“我們談?wù)勆獍???/p>

“生意?”我問。

“我想讓你找個人。”

“叫什么名字?”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找偵探了,對吧?”她輕快地反問道,“明天上午九點半到十點之間,他會去街角那家酒店的大廳。你不會認錯人,我確定他又高又瘦,黑頭發(fā),灰白鬢角,看起來很有派頭。他會穿著晚禮服。”

“早上十點就穿?”

“噢,沒錯,而且他會在領(lǐng)子上別一個五芒星。”

“一個什么?”

“一種有五個角的星星,金制的,上面刻有一些符號?!?/p>

我點點頭,仿佛很懂的樣子。是單好活?!澳銥槭裁创_定他就是這個樣子?你們之前見過?”

“噢,是的。我昨天看見他了,我相信他肯定懶得換?!?/p>

“換什么?”我茫然地問,“換衣服還是換臉?”

“都不會換,我看得出來你有點困惑啊,孩子?!?/p>

我確實有些困惑,這是今年接到的最不明就里的單子。我的腦子轉(zhuǎn)得就像個老虎機一樣。我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把這事給推了;但我低下頭看了一眼桌面:發(fā)財了——在那枚硬幣的旁邊,有一張綠色的長方形紙,紙的四角分別印了一個“1”和三個表示什么都沒有的漂亮符號。我腦子里的老虎機逐漸穩(wěn)住了。這個我懂,我拿起鈔票翻了翻,還搓了搓,好像是真幣。

我看著椅子上的那個小老太太,她的眼鏡架在鼻尖上。我印象中沒見著或聽著她靠近桌子。

“這些夠么?”她緊張地問道。

“首先,”我剛想說話,但不知道從何問起,“讓我先理一理,他會在大約早上十點進入酒店大廳,我找到他,跟蹤他——”

“而且一定要保證他不會發(fā)現(xiàn)你,一定要保證。不然可能會有危險。”

“危險,哦?”我盯著手中的鈔票,也許這單生意也沒有那么重要。倒不是說我害怕危險,至少適當(dāng)?shù)奈kU是沒問題的。我只是拿不太準(zhǔn)這樁價值一千美元的生意會遇到什么樣的危險,“我跟蹤他,然后呢?”

“你要查出他的名字?!?/p>

“他的名字?”

“他的真名。”

“我知道了,他有化名?!?/p>

她猶豫了一下。“可能這是你的叫法。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他極其——極其善于偽裝。如果你看到他進了一輛車,結(jié)果出來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千萬不要驚訝。我想要的就是他的名字?!?/p>

“知道了?!蔽艺f,這次我是真懂了,這老太太是個偏執(zhí)狂。如果讓她盯著自己的床底下看太久,她沒準(zhǔn)兒真能看到什么東西?,F(xiàn)在她還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光看她的樣子,你是不會覺得她有什么異樣;但是偏執(zhí)狂看起來都很正常,只是會對某一樣特定的東西特別狂熱罷了。沒人會去那個酒店大堂的,我到時候就收她一天費用,連帶著報銷各項支出,然后把剩下的錢還給她就行。見鬼,如果我拒絕她,她有可能會找上一些不那么正派的人,他們會給她報一個假名字,然后把一千塊都給收走。只能這么干了,況且我還餓得要死?!拔以趺绰?lián)系您呢,您怎么稱呼?女士?”

“是夫人,”她說,“皮博迪夫人。你不用聯(lián)系我。”她靈活地站起來,“我會聯(lián)系你的?!彼鲩T的時候,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對我眨了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三兩步竄到門口,開門朝左右兩邊的過道看去,兩邊都空空如也。我本來還想問她,那個人現(xiàn)在用的什么名字,也就是他的化名是什么。我要讓皮博迪夫人覺得我是一個好偵探。

凱西——

“閉嘴!”我喊道。

我回到桌旁,花了好長時間研究那張鈔票,差點錯過了銀行的下班時間。

所羅門,這就是他的名字。但又什么用呢?叫所羅門的人多了,我自己就認識一個,裁縫索爾。但他還有個姓呢。你不會直接就跟別人說“我是所羅門”,除非你指望別人調(diào)侃你,“那我還是示巴女王呢?!边@個化名太土了。

我低頭看了看日程表,黑色的封面閃閃發(fā)亮,上面寫著一行字:

第十三屆

賢士云議

10月30日到31日

封面的正中間有一個看起來怪怪的印章,是兩個同心圓包裹著一個有點像埃及墓葬金字塔的平面圖。圖上畫的并不是金字塔的外觀,而是其中的過道、密室和側(cè)殿,或者其他不知道叫什么的東西。在兩個同心圓之間,印著我不認識的外國字母。

這個印章很眼熟,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名卡,是一樣的印章。

我隨手翻閱著日程表,里面都是一些常見的廣告。我仔細地瀏覽了一下,它們也許能讓我搞清楚這是一個什么社團。

其中一個廣告上畫著有印記的五角星?!氨仂`五芒星,”上面寫著,“已開光,必有效。郵政信箱——”

五芒星。我不知道那是干嘛用的,不過如果什么時候我真的需要一個,我知道去哪買了,而且還是“必靈的”。

還有一則關(guān)于書的廣告,書名是《萬能咒語一百條·帶有數(shù)字和發(fā)音參考的修訂版》,旁邊寫著“不滿意可以退款”。

咒語?我眉頭一皺。

這還有一份魔法書的書單,價格都在一百美元以上,還全是手抄本。從名單上依次往下看,有《大魔法書》《霍諾留憲法》《自然和非自然魔法》《黑鴉》《浮士德博士的幽靈與地獄之力》《偉大而全能的地獄之力》,再往下就是拉丁文了:《所羅門的印記》《所羅門王的神力》《精神之所》《所羅門之鑰》……

而在最底下,是孤零零的《所羅門之樞》?!罢嬲乃_門之鑰,親手所作?!辟u一萬美元,已經(jīng)是白菜價了。我搖了搖頭,這可是所羅門親手寫的書??!

我跳過當(dāng)天的會議內(nèi)容,繼續(xù)查看廣告。你要不是碰巧看到這種宣傳冊的話,根本不會知道還有那么多奇妙的東西可以買。

魔法棒(用嶄新的劍從幼小的榛樹上一擊砍下),羽毛筆(用雄鵝右翼的第三根羽毛制成),圣刀(用鼴鼠血淬煉),黑母雞和野兔,釘子(取自死刑犯的棺材),墓地泥土(保真)……

真奇妙。通過這個我也確定了這個社團的性質(zhì),這是一個專業(yè)的舞臺魔術(shù)師團體。那些名字肯定是他們的藝名。廣告上賣的都是供他們使用的工具,他們的小道具。不過這些廣告都太嚴肅了,到處都是“保真,不滿意可退款”的標(biāo)志。就沒有什么東西標(biāo)記為幻覺的。

我聳了聳肩,這應(yīng)該是某種只有內(nèi)行才懂的笑話。我回過頭去翻看今天的日程表,一時間有點懵。上面標(biāo)著10月30日,而且只有一頁。10月31日那張去哪了?我肯定拿了一份殘次品。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內(nèi)容:

10月30日

10:30 賢士致咒語和歡迎辭

10:45 巫術(shù)——一種推論

10:50 抱團的安全性——女巫聚會

11:00 巫術(shù)藝術(shù)的要素(帶示例)

11:30 蔓延——為什么咒語會傳染

12:00 模仿——最誠實的巫術(shù)

12:30 微積分,通往更好公式的大道

1:00 休會

3:00 魔寵的使用方法

4:00 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的烏鴉

5:00 獸化——實物示范

看到這,我停了下來,渾身冒冷汗。我知道獸化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人變成狼人,而他們打算現(xiàn)場演示這個。他們瘋了,都瘋了。我只想越早離開越好。

“你不屬于這里?!币粋€人輕聲說道。

我趕緊朝四周看了看,愛麗兒正坐在我身邊,腦袋緊靠著我的頭。要換個別的什么場合,我肯定會很享受。但現(xiàn)在我趕緊縮回來了一點。“這話怎么說?”我問道,“我是說,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很簡單,你不認識所羅門,行為舉止也像個外人。而且我恰巧知道加百列早已經(jīng)死了?!?/p>

“他也凋謝了?”我的聲音在顫抖。

“不,他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死了。我覺得除了我之外,這里沒別的人知道這事。”

我用的是個死人的名卡?!靶辛?,”我說著站了起來,“我要走了?!?/p>

她拽住我的外套,用力一扯?!白拢彼÷曊f道,緊張地看著四周。我坐了下來。“你不能現(xiàn)在走,”她說,“別人會起疑心的。他們可不會給你任何狡辯的機會。我不會把你招出來,等到休會時大家都走了你再離開吧。”

我用一只顫抖的手指指著日程表,“但這——這——”

她睜著大大的藍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這只是魔法而已?!?/p>

“魔法!”我激動地說,“正兒八經(jīng)如假包換的魔法?”

“那當(dāng)然,”她答道,“要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我對這些內(nèi)容的看法和她的并不太契合。魔法?魔怔還差不多。唯一的問題是,到底誰瘋了:是她?是他們?還是我?她看起來并不瘋,他們看起來也并不瘋。他們看著就像一群端莊睿智的人們在討論工作上的事。魔法?別吧!別在今天,別在這個都市酒店里,這個光天化日之下,這個街上車來車往、天上飛機翱翔,人們正忙著處理自己生活瑣事的時候。

咒語、魔法棒和墓地泥土。巫術(shù)、公式和魔法。

“??!”我說。

“怎么了?”愛麗兒焦急地問道。

我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我確實是清醒的沒錯。真是個壞消息。如果我沒在做夢,而他們也都沒瘋,那就是我自己失去了理智了。

那個叫所羅門的人正站在講臺前,其他人都坐著,會議室里幾乎坐滿了。在黑色蒙布的映襯下,所羅門的臉蒼白地漂浮在三角形的領(lǐng)口上方,他伸出雙手在空中安靜地搖了兩下。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逐漸安靜下來。

他開始說話,嗓音低沉洪亮而又清晰,但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他飄動的雙手擺出奇異的姿態(tài)。說完之后,他開始微笑著給社團成員念一段正常的歡迎辭,放在任何一場公司年會上都好用的那種。

愛麗兒靠近了我,悄聲說道:“開頭那段是埃及咒語,希望我們每天都得到神的保佑。”

“他可真夠體貼?!蔽覑郝晲簹獾卣f,不過這是為了掩飾我略微放松的心情。呃,也不是放松,是有這么一個詞來形容它,但我不想用。上帝保佑。

最開始的五個演講者無聊得就像討論什么問題的專家一樣,闡述著他們的技巧和各類細節(jié),就連那些新入會的人都有些坐不住。

而我目瞪口呆,他們把魔法弄得如此無趣,讓巫術(shù)變得這樣死板,言語中滿是對一種實用力量的盲目崇拜。

其中一個人從詞源學(xué)的角度,說明了巫術(shù)是一門智慧的藝術(shù)。另一個人指出,中世紀十三人巫術(shù)團體的“女巫大集會”至今仍有重要意義,所以這次會議以此命名,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要在屋里安放十三排座椅,每排十三個,出席會議的人數(shù)——也正好是一百六十九人。

觀眾們開始竊竊私語。愛麗兒在我身邊顯得有點不安?!拔也幌矚g這個,”她說,“我一直害怕這個東西?!?/p>

要不是已經(jīng)被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輪番轟炸到頭暈眼花,等開完會時我可能會對魔法的理論和實踐有一個比較健全的認識。但剩下三個演講者讓我更加覺得不切實際了。

各種術(shù)語在我耳邊縈繞,各種演示在我眼前展開。咒語、儀式和表演者的狀態(tài)。他們說著什么“信仰產(chǎn)生了效用” “新一代的詹姆斯·弗雷澤爵士” “儲備精神力量”之類的言論。扭曲的煙霧組成了獰笑著的面孔;一個穿泳裝的漂亮女孩憑空出現(xiàn),對著觀眾搔首弄姿;發(fā)言人伸手變出了一大杯清涼的飲料,并且大口將其一飲而盡。

然后在說什么蔓延、思想在鄰近時空中的關(guān)聯(lián)、部分同整體是一致的。還有什么頭發(fā)、指甲,同魔法師接觸的法則。

模仿。相似思想的關(guān)聯(lián)。通過模仿而產(chǎn)生的效用。蠟像。

順勢療法。相似性的法則。

現(xiàn)場展示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

上午的最后一個發(fā)言人慢慢地走到了舞臺上。出于某種原因,他沒能和其他發(fā)言人坐在一起。這人個子很小,臉色紅潤。當(dāng)他在厚厚的手稿上俯下身時,周圍一圈灰發(fā)之中的禿腦門閃著粉色的光芒。

他躊躇滿志地看著觀眾們,高聲朗讀了幾段介紹性的章節(jié)。他的論點是,高等數(shù)學(xué)的發(fā)展讓人們可以操控一些魔法,而魔法原本只能靠精神力量操控,這種突破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暗示本社團就建立在這一理論基礎(chǔ)之上,其宗旨是將巫術(shù)藝術(shù)發(fā)展成為一種實用科學(xué)。他還表示,過去人們對這一觀點并不關(guān)注——當(dāng)然并不排除某些人出于一些陰暗而又無關(guān)緊要的原因,故意將其棄之不用。

觀眾們開始竊竊私語,會場中帶有一絲緊張的氣氛。發(fā)言人和善地從講臺上向下注視著。

“那是誰?”我悄聲問愛麗兒。

她坐得筆直,目光掃過觀眾。“烏利爾。”她嘆了口氣。

“盡管如此,”烏利爾繼續(xù)說道,“我已經(jīng)按原計劃進行了深入研究,現(xiàn)在打算在這次會議中做一個總結(jié)?!?/p>

他要了一塊黑板,兩個年輕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黑板搬上了臺上。他們跌跌撞撞,似乎地上有各種意想不到的障礙物。等到黑板放好之后,它就矗立在所羅門和之前的發(fā)言人面前。但是這塊黑板似乎有生命一般,烏利爾寫字的時候它老在那里跳個不停。

觀眾中傳來陣陣竊笑。

烏利爾退了一步,轉(zhuǎn)頭查看下方一張張揚起的臉。他嘆了一口氣,仿佛早就習(xí)慣了這種事?!拔覀冎写_實有愛開玩笑的人,”他一邊觀察,一邊說,“要解決這種程度的惡作劇并不難。你們對常見的咒語形式都很了解,它們有時候好用,但有時候就不行。從數(shù)學(xué)上講就是這樣的?!?/p>

他在黑板上隨手畫了兩個指向地面的箭頭,上方潦草地寫著一行公式,看起來很熟悉。公式里滿是拉長的“f's”和小三角形,我覺得應(yīng)該是希臘字母Δ。就在烏利爾寫完公式的一瞬間,黑板不跳了。

“好,”他就像一個耐心地給差班授課的教授一樣說道,“我們繼續(xù)?!?/p>

不幸的是,他接下來就開始講起了微積分歷史、牛頓和萊布尼茨。所有觀眾都無聊得不行,只有幾個人例外——可能他們本來就是專業(yè)數(shù)學(xué)家。認真聽的人之中也包括我;我又撿起了一些大學(xué)時候的數(shù)學(xué)知識,而且他的觀點我很感興趣。在眾多上臺的人里,這是頭一個我能聽明白的。烏利爾把魔法視作一種科學(xué),而數(shù)學(xué)就是解答它的鑰匙。

“微積分的優(yōu)點,”烏利爾總結(jié)道,“在于它的表達簡潔、精確,而語言只能做到接近。精確是最重要的,精確和限制。有多少次你們想要召喚某件東西的時候,比方說從廚房拿一個杯子,結(jié)果桌子上出現(xiàn)了好幾個玻璃杯?精確,精確和限制。如果你想要使用更好的方式,學(xué)微積分吧。”

接著,他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公式,黑板就消失了。毫無征兆,沒有煙霧、幕布或是別的戲法。我眨了眨眼,零星的掌聲傳來。他點點頭,蹣跚走下舞臺。

愛麗兒在我身邊拍著手。

“他們好像不是很欣賞他?!蔽仪那膯柕馈?/p>

“噢,他們都懶得學(xué)那些復(fù)雜的東西。這個真是太有用了,烏利爾很親切,每年都會來演講,想幫助其他人提升自己。但他們只會在背地里嘲笑他。”

那些耐著性子聽完烏利爾發(fā)言的人開始起身離去(更多人在他演講期間就走了)。上午的會議結(jié)束。我們也站了起來。我暈暈乎乎地同愛麗兒一起來到走廊。我本來是不信這個的,我還試圖說服自己不要相信。但我親耳所聞,親眼所見,這就是真的。沒有舞臺魔術(shù)師的那些假象和分散人注意力的順口溜,完全是真實的。這都已經(jīng)是二十世紀了。他們施展的魔法,是真的行之有效;他們舉辦的會議,和那些退伍軍人、牙醫(yī)、律師以及成百上千個其他職業(yè)團體一樣。

而且他們看起來比布羅肯山上的“瓦爾普吉斯之夜”要正經(jīng)多了。

“愛麗兒!”我說道,“愛麗兒!”她是我通往現(xiàn)實世界的唯一橋梁了,“我得跟你談?wù)?。?/p>

“要我陪的價格可不低?!彼f。

我眉頭一皺?!岸嗌馘X?”

“一塊牛排,”她說道,“大概這么厚?!彼咽种阜珠_了兩寸。

“成交?!?/p>

五十個人在等電梯。“我們走樓梯吧?!睈埯悆禾嶙h。

我們從樓梯走下去。

“你們會阻止我向外界透露這些東西嗎?”我冷不丁問道。

“會有人信你?”

“不會,”我沮喪地說。一猜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魔法師?當(dāng)然,凱西,我知道你應(yīng)該去找誰說這事。來,冷靜一點,跟我去那里,不要沖動?!暗Хù_實有用,”我說,“要是公開的話起碼能值幾百萬?!?/p>

“要是你有家印鈔廠,”愛麗兒問道,“你會把它租出去嗎?”

“但有些東西就是對大多數(shù)人沒什么用,對某些人卻是無價之寶。比方說雨水,一般沒有人會去利用它們,除了農(nóng)民或是缺水的城市水庫。”

“現(xiàn)在造雨都不用碘化銀或是干冰了,”她微笑道,“只要悄悄地在塵土上灑點水就行了。”

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沿著這些臺階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而它們還在筆直地朝下延伸,直到消失在昏暗的遠處。我回頭看了看我們來的方向,臺階一路向上,沒有盡頭。周圍的墻壁光滑而又完整。

我慌忙朝愛麗兒說:“我去,我們這是走到哪里去了?”

“噢,天哪,”她看了一眼四周說,“這很像是一個陷阱?!?/p>

“陷阱?”我叫道。

“一個迷宮?!彼プ∥业氖峙牧伺?,“不用太驚慌,這很簡單的。我們只需坐好,等我找到方向就行。當(dāng)然確實有人在里面餓死的,不過只要你保持冷靜就沒什么危險。”

她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我也坐在她身旁。她從頭上取下幾個發(fā)卡,開始擺弄它們。

“你要是想說話就說吧,”她的手忙個不停,“不會影響到我?!?/p>

“人們什么時候開始會這些法術(shù)的?”我顫抖著問道。

“沒多久,除非你把迦勒底人和米諾斯人都算上,不過這些無從考據(jù)。在一些歷史記錄中,我們發(fā)現(xiàn)最初這只是一起意外事件,某人可能碰巧發(fā)現(xiàn)了它的公式,但卻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最后也把這些知識都帶進了棺材。相關(guān)的基礎(chǔ)工作直到我父親和烏利爾開始用數(shù)學(xué)解讀古代咒語時才建立起來?!?/p>

“那其他人是怎么參與進來的?”

“烏利爾想把它給公開,發(fā)表在數(shù)學(xué)期刊上之類的。但是我父親說這樣只會遭人嘲笑,他想把所有事情都研究透徹,做好記錄之后再對外公布。所以他和烏利爾招募了一些可靠的朋友組了一個社團做比對實驗,發(fā)表論文,制定政策。”

我看著長長的臺階渾身發(fā)抖?!罢媸且蝗汉门笥?。”

“社團開始發(fā)展壯大,”她悲傷地說,“一個成員可以推薦一個朋友入會,而無論什么時候,總是會有相當(dāng)數(shù)量的魔法師和巫師存在。他們并不是什么老手,只不過偶然地能夠?qū)崿F(xiàn)結(jié)果罷了。他們發(fā)現(xiàn)了社團的事,藏是藏不住的。人們都開始要求入會,我父親覺得應(yīng)該要有一個地方觀察他們,約束他們。但是——”

她停了下來。我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她的眼里噙滿了淚水,有一滴正滑過她的臉頰。我把手絹遞給她,她擦了擦眼睛,微笑著把它還給了我。

“不好意思?!彼f道。

“沒事,你接著說吧?!?/p>

“但父親的想法根本沒用。漸漸地,其他人開始控制社團,并將它引入歧途。如今它只不過是一個社交組織,沒有什么真正的權(quán)力了。而這門藝術(shù)也成為了滿足各種私欲的工具。所以去年,作為賢士的父親提議,要將這門藝術(shù)公之于眾。私人研究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下一步最好是將它引入公眾的參與和討論之中。議案被否決之后,他發(fā)出了最后通牒,給他們一年的時間考慮。如果他們到時還不同意,他和烏利爾就會對外公布?!?/p>

“然后呢?”一種不祥的預(yù)感讓我渾身發(fā)冷。

“一個月之后他就去世了?!?/p>

“被人謀害了嗎?”我大聲問道。

“他好像就那么凋謝了?!睈埯悆赫f,“來吧。”她站起身,手中是一個用發(fā)卡擰成的V字形鐵絲。她拿著鐵絲的兩端,低聲吟誦了什么,隨后向上走了幾步,僵硬地把它向前伸去——或者說是被它拉著往前走。

她停了下來,轉(zhuǎn)身面對一堵白墻。我急忙站在她身后,緊接著就看見她一步邁進了墻里。我一個人被留在原地,呆滯地瞪著那堵墻。

一只雪白的手從墻里伸了出來,就像是湖中女尸伸手去拔神劍一樣。它握住我的手,把我向前拉著。墻壁逐漸逼近,我閉上了雙眼。等到我再睜開時,我已經(jīng)在酒店的大廳里了。我回頭一看,寬敞的樓梯向上延伸到一個平臺,之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通往夾層。

我看著愛麗兒,膝蓋不住地打戰(zhàn),但還是盡量穩(wěn)住了自己的聲音。

“如果我們一直沿著那段樓梯走下去會怎樣?”

但她不肯回答我。

愛麗兒吃到了她的牛排,烤得五分熟的樣子。她胃口很好,讓人看著很開心。我越來越喜歡愛麗兒了,她漂亮、聰明、單純——

我想起她的才能,趕緊開了口。

“人不會就這么凋零的?!蔽艺f。

“就在他去世前,父親告訴烏利爾,有人為他做了一場圣賽凱爾彌撒。但是在之前他就有些精神恍惚?!?/p>

“那是什么?”

“一場黑彌撒。他說自己錯了,他們本應(yīng)該在發(fā)現(xiàn)這門藝術(shù)的證據(jù)時,就立即將它公之于眾?!?/p>

“或者,更好的選擇是,把它燒了?!蔽覒n郁地說。

“他們也想過這一點,但是總會有其他人發(fā)現(xiàn)它的奧秘,那些不太正直的人,比如那些削尖了腦袋也要鉆進社團里來的人?!?/p>

我把話題拉回她的父親,我對他太著迷了,“他們真能讓一個人凋零嗎?”

她聳聳肩,“父親總是很謹慎,剪下的指甲和頭發(fā)都會燒掉。我們不敢嘗試這樣的事情,加百列。不過有些——”

“我不叫加百列,”我反感地說,“我叫——”

“噓——噓——,”她恐懼的環(huán)顧著四周,“你絕對不能說出你的真名,任何知道它的人都能夠控制你。父親肯定就是因為這個,有些人知道他的名字,一定是從他們那泄露出去的?!?/p>

“泄露給誰?”

她又慎重地環(huán)視了一下餐廳,“給所羅門。他一直都是父親的對手,是反對派的首領(lǐng)。如今父親去世了,所羅門當(dāng)上賢士,不會再有人提議公開這門藝術(shù)?!?/p>

“但其他人不能說嗎?你和烏利爾不能告訴報紙或別的什么人嗎?”

她的臉色煞白?!班?,我們可不行。你不知道,所羅門什么都能干出來!只有父親能和他對抗,但他已經(jīng)死了。你有沒有注意到烏利爾今天看起來有多虛弱。我很害怕,加百列。如果烏利爾也走了,那就剩我一個了?!?/p>

“但如果你知道他的名字,”我慢慢地說,“你就有了對抗他的武器,他就沒有辦法了?!?/p>

“是的,”愛麗兒急切地說,“你能做到嗎?你能查出他的名字嗎,加百列?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

我皺著眉頭,“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她頓了一下,仿佛之前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似的?!拔也恢?,”她靜靜地說,“你是做什么的?”

“私人偵探,”我回答說,“而且我已經(jīng)有一個客戶了。”

“不是所羅門吧,是嗎?”她趕緊問道。

我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所羅門?!?/p>

“那你能做到這件事嗎?你的客戶想要你做什么?”

“和你一樣?!?/p>

“那你告訴我也沒有關(guān)系了,對吧,加百列?”她焦慮地說,“拜托了,加百列?!彼乃{眼睛懇求著,我壯著膽子注視著它們很長時間,直到不好意思再看。

“不行吧?!蔽艺f。

她繼續(xù)問:“你的客戶是誰?”

我聳聳肩?!耙粋€小老太太,皮博迪夫人,認識嗎?”

她不耐煩地搖搖頭?!八梢允侨魏稳耍氵€搞不明白嗎?這里的所有魔法師都用的假名字,大多數(shù)人還會改變自己的外貌,好避免讓人認出來。”

我坐直了,“你是說你原本不是這個模樣?”

“噢,我當(dāng)然沒有偽裝,”她一臉純真地微笑著,“所有人都認識我?!?/p>

“那要查所羅門的身份就更難了。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相貌。如果只知道他是一個美國成年男性,那我們也就只需要排查大約六千萬人而已。”突然間我打了個響指,站了起來。

“怎么了?”

“我有主意了?!?/p>

我輕快地穿過大廳,走到前臺。查理恭敬地抬起頭,但當(dāng)他認出我來時,表情就變回了那個熟悉的樣子。

“那個讓你在公告板上寫通知的家伙,”我問道,“是住在這里嗎?”

查理繃著臉,“你又來耍什么花招?”

“向上帝起誓,沒耍花招!”

“頂樓套間。”他說道。

“他怎么登記的?”

查理在一堆卡片中翻來翻去,接著扔了一張在桌上。我滿懷希望地看過去,接著就心中一沉??ㄆ嫌煤谏拇髮懽帜赣≈粋€名字:“所羅門·賢士?!?/p>

他真是囂張而又自信,就這么當(dāng)著全世界的面吹噓自己和社團,料定沒有能人看得出端倪。不過他會不會是有勇無謀?會不會過度囂張,過度自信呢?這是他個性中的一個顯著特征,也可能就是他失敗的伏筆。

我好奇他掌控這個社團的目的是什么。

“謝謝?!蔽艺f完便回到愛麗兒身邊。

“那這個陷阱是為了什么?”我問道,“他們干嘛要這么做?”

她放下咖啡杯?!笆且粋€警告?!?/p>

“警告你還是警告我?”

“我本以為是我,”她慢慢地說,“不過現(xiàn)在——”

“嗯,”我說,“最好不要是警告我?!?/p>

“你打算怎么辦?”愛麗兒凝視著我問道。

“我不太喜歡警告?!蔽艺f。

我和愛麗兒分開了,因為我們一致認為這樣會更安全一點。我獨自看完了下午的演講,感覺很不一樣。

我聽得更加專注,但也更害怕。魔法!它既真實又簡單,而后者才是最可怕的。它就是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們接納它,就仿佛它是打開龍頭時流出的水,是撥弄開關(guān)后發(fā)出的光,或是電話里發(fā)出的聲音一樣。它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一個男人在講解魔寵和它們的用法。一只無形的手翻弄著書頁;杯子自動飛到他的嘴邊。我覺得這看起來就像用手一樣簡單,可能還更省力。

“證據(jù)呢!”觀眾中有個人喊道。

所羅門就在發(fā)言人的身邊,干瘦陰暗而又強勢?!皠偛耪f話的那位,能站起來把你的觀點表達得更清晰些嗎?”

烏利爾站了起來。我看著他發(fā)亮的粉色禿頂。“發(fā)言人有什么證據(jù)可以證明魔寵的存在?這種神秘的智慧生物是從何而來的?”

“你已經(jīng)看到了——”發(fā)言人開始移動著杯子和手稿。

“心靈遙感而已?!睘趵麪柍靶Φ?,“在場的所有人不用魔寵都能做到?!?/p>

手稿的書頁翻得更快了,杯子升到半空,飛速旋轉(zhuǎn)著,然后輕輕落在了講臺上。

“兒戲罷了。”烏利爾哼了一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所羅門皺著眉頭問道。

“我想對這次會議的內(nèi)容提出抗議。就像你堅持給本次會議起的名字一樣,女巫大集會,魔寵,這些就是社團以后需要研究的對象嗎?社團真的準(zhǔn)備考慮調(diào)查這些東西?先生,這可散發(fā)著迷信的味道?!?/p>

一陣嗡嗡聲從觀眾中傳來。

“那你不相信精神世界咯?”所羅門的語調(diào)十分平靜,但問出來的話顯然不懷好意。

“是的,先生,”烏利爾回答說,“我不相信。而且我也不相信草率的調(diào)研和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猜測。我要求進行投票表決?!?/p>

所羅門用冷酷陰暗的眼神掃視著觀眾?!斑€有人和烏利爾一樣,持反對意見嗎?”

短暫的沉默之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是愛麗兒。

所羅門的話語里帶著幾分譏笑,“看來其他人全都贊成?!?/p>

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出聲,選擇站在烏利爾的一邊。我一動也沒動,恐懼地沉默著。

“似乎,”所羅門笑得咧開了嘴,“這項提議失敗了。”

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的烏鴉變成了一只貓,而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是一個英國巫師,住在洛錫安。接下來的發(fā)言人以此為出發(fā)點,對神意和占卜進行了總結(jié)。烏利爾依然反對這種有關(guān)預(yù)測未來的荒謬假設(shè),他認為那些中世紀的觀點都毫無依據(jù)可言。

“證據(jù),”他質(zhì)問道,“證據(jù)呢?”

所羅門對他的付出表示感謝,觀眾發(fā)出一陣哄笑。顯然烏利爾的權(quán)威已經(jīng)被所羅門的行為給消磨殆盡。

“現(xiàn)在,”所羅門說道,“也許我們可以給烏利爾提供一些他想要的證據(jù)?!?/p>

我猛地反應(yīng)過來,下一個發(fā)言人的題目就是“獸化——實物示范”。

他還帶了一些道具:幾盞奇形怪狀的燈,插好了線但還沒打開;一個坐在舞臺后面的椅子上的年輕人,他的皮膚是深色的,表情里帶著一些驚慌失措。

在討論完獸化的歷史及其分布的地理環(huán)境之后,他認為自己的研究已經(jīng)觸及了這一問題的真相。他在自己的門徒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年輕人,他承認自己有著古怪的嗜欲和詭異的夢境。一天晚上,在滿月的照射下,發(fā)言人目睹了這個年輕人變形。

為了進行演示,發(fā)言人用這些燈來復(fù)制月光的成分,從而刺激細胞的變異。他讓那個年輕人走到舞臺前方。這個人走起路來仿佛在夢游。

“看好了!”發(fā)言人說著便打開了燈光。

當(dāng)年輕人沐浴在銀光中時,烏利爾站起來進行抗議,但是被人群發(fā)出的嘈雜聲所掩蓋——這個年輕人真的正在變形!

他深色的面孔變得更黑、更尖銳,下巴恐怖地向前伸出;隨著四肢逐漸收縮變短,他趴在地上。他滿身是毛,用力甩開了礙事的衣服;尖尖的腦袋上,巨大的嘴巴張開著,舌頭耷拉在兩排鋒利的白牙間。他蹲伏在地上,眼睛閃著紅光,喉嚨里開始發(fā)出吼叫聲。

一個女人尖叫了起來。

接著他一躍而起,撲向烏利爾。

人們大喊著涌到一邊,撞翻的椅子哐哐作響。烏利爾筆直地站著,毫不慌亂,這個小個子、灰頭發(fā)的老頭,獨自一人臨危不懼,顯露出了異常的勇氣。他用一只手指指向那條躍起的狼,念叨著什么我聽不清的東西。

這家伙直接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上,落在了椅子間。它試圖站起來,但是卻栽倒在了破碎木頭中,對著自己的左后腿嘶吼著。那條腿明顯斷了。它哀號著用自己的嘴巴輕觸那條腿,發(fā)出了詭異而又可憐的聲音。

烏利爾朝著這只動物俯下身去,用粉筆在地板上畫了幾個符號。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一絲不掛的年輕人,滿臉痛苦。

烏利爾蹲在他身旁,在地板上畫了一條虛線,寫下一個數(shù)學(xué)公式,接著用另一種記號將虛線連了起來。那個年輕人的臉上顯出一種眩暈般的釋然。他難以置信地活動著自己的腿,可以伸直了。

烏利爾扶著年輕人站了起來,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拍了拍他的手臂,領(lǐng)著他向大門走去。年輕人恐懼地回頭看了一眼,離開了。烏利爾轉(zhuǎn)身面向舞臺,神情十分嚴厲。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這就是現(xiàn)在這個社團的領(lǐng)導(dǎo)層組織起來的課題?”他陰郁地說,原本高亢的嗓音低沉了一些,“有些神秘事物是不能觸及的。這是對個人神圣權(quán)利的漠視,是對寶貴知識的褻瀆。

“獸化!一種極端的心理狀態(tài),一種病態(tài)墮落的欲望。而今天這個案例,則是在催眠和巫術(shù)的輔助下產(chǎn)生的。有記錄表明,馬來人常對這種極易受影響的人施加獸化術(shù),稱為拉塔。你們不能再折磨那個孩子了?!?/p>

他轉(zhuǎn)身面對著觀眾,“你們是否也同意這一點?”

他們不安地挪動著,但是沒有人說話。幾個人瞥了一眼舞臺,所羅門正靠在講臺上,平靜地注視著下方,波瀾不驚。

烏利爾轉(zhuǎn)過身,他露出一個微笑,用一只手指指向所羅門,那個賢士立刻就站直了。烏利爾笑了。

“你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對同胞施以威力的,除了自衛(wèi)?!钡菫趵麪栔貜娬{(diào)了那最后一個詞?!澳阋詾槟愫苈斆?,但你只是個傻瓜;你以為你無所不知,但是其實一無所知。作為這個社團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建者,我將放棄領(lǐng)導(dǎo)權(quán),放棄會員身份。我留給你們一句話,你們好好想想:我不會允許這門藝術(shù)為惡所用?!?/p>

他轉(zhuǎn)過身,大步離開了房間,瘦小而又無畏。我不知所措地看著,愛麗兒跟在他身后,喊道:“烏利爾,烏利爾!”她在門口處轉(zhuǎn)過身。“你個懦夫!”她說,就在焦急地追趕那個小個子數(shù)學(xué)家之前,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哀怨吶。她到底想要我干什么?去查出這個神秘所羅門的名字?還是另有所求?

我正想著呢,會議就中斷了。一些觀眾三五成群向大門走去,興奮地交談著。還有一小部分則圍在舞臺和所羅門旁邊。紅發(fā)的拉·瓦森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身材真好,頭發(fā)華美,面孔精致。不過我沒有太多感覺了。我覺得她比不上那個可愛但真實的女孩。

等到我意識到自己是屋里除了講臺邊那群人之外的最后一人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所羅門那漆黑的雙眼已經(jīng)好奇地盯上了我,即便當(dāng)時他還正在同別人交談。他停了下來。

“先生,”他的聲音并不大,但卻好像投射在了某個離我?guī)壮哌h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們,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加入他們。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世界上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但是奪門而出應(yīng)該也是所有怯懦的選擇中最危險的一種。

“是我的榮幸?!蔽艺f。

我走向講臺,感覺自己正在被四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反復(fù)打量著。那個女人的眼神仿佛能窺視我內(nèi)心的隱私,這是最讓我膽寒的。

“加百列,是嗎?”當(dāng)我走近到足可以看清名卡的距離時,所羅門沉思了一下。

拉·瓦森看起來很驚訝?!暗乙詾椤彼蝗煌W×恕?/p>

我掃了一眼她的名卡,但是不太好看清。因為她的胸脯太大,幾乎把名卡撐到一個不容易看到的角度,不過我還是看到了她的名字“凱瑟琳”。凱瑟琳·拉·瓦森,對我而言還是沒什么意義。

“你想說什么,親愛的?”所羅門問道,搶了我的先機。

“我沒想到加百列會是這個樣子?!彼磻?yīng)迅速地接話道,接著朝我拋了個媚眼,帶著強烈的性暗示。

不過我們都心知肚明,她當(dāng)時想說的并不是這句。

“那么,加百列,”所羅門問道,“你對今天下午的活動怎么看?”

“非常有趣。”我說。

他笑得很開心。也許他只是喜歡這種唇槍舌劍,也許他是因為想到了要怎么處理我而開心。

“但是目前的情況并不像你的回答那樣含糊。陣營已經(jīng)確立,一整個社團對抗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女孩。問題在于:你站哪邊?”

“我一直站的那邊。”

“你為誰效忠?”凱瑟琳插了一嘴。

我看著她,笑了。“當(dāng)然是為我自己?!?/p>

“那當(dāng)然,”所羅門慵懶地倚在講臺上,俯視著我說道。他責(zé)難地瞟了凱瑟琳一眼。“但是在眼下,出于對個人利益的考慮,你應(yīng)該選擇會贏的那邊,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我們必須假定所有不與我們?yōu)槲榈娜硕际俏覀兊臄橙恕!?/p>

我聳聳肩,“我很理解這一點。但是在此類情況下,人多不一定力量就大。我覺得局勢看起來還尚不明朗?!?/p>

所羅門的眼睛閃著光?!澳愕拿炙坪踅o你一個天使般的視角。不過如今名字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很欣賞你思考的獨立性,但這也會讓我擔(dān)心誤傷到你。也許你可以給我們一個東西,來獲得我們的信任?!?/p>

“比方說?”

“比方說,”他似乎思量了一下,“比方說你的真名?!?/p>

“當(dāng)然可以,”我表示贊同,“只要你們肯按照同樣的方式,給我一個信任你們的理由。就從”——我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人——“就從你開始吧,賢士?!?/p>

所羅門笑了,“你是個聰明人,加百列——也是個勇敢的人。我希望您能選擇正確的隊伍。我們真不希望——失去你?!?/p>

“等到時機成熟,”我慢慢地說道,“你就會在贏的那一邊看到我?!?/p>

我向他們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快步穿過了大門。

“加百列?!币粋€性感慵懶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一陣寒意襲來。是凱瑟琳·拉·瓦森,她像一尊船頭的塑像般飄然而來。

“加百列,”她又喊了一聲,直到離我很近時才停了下來,都快貼到我了,“我對你很感興趣,加百列。你身上有一種坦率的男性氣息?!?/p>

我本來想說,她身上有一種很虛幻的女性氣息,但我沒說出口。

“你——也許——沒有偽裝?”她問道,離我越來越近。

“也許吧?!蔽掖鴼庹f,她的胸快都要在我的胸口上鉆出洞來了。

“我喜歡你,加百列。”她低聲說道,嘴唇開始朝我伸來。

我看著它們越來越近,仿佛兩條蠕動的紅蛇,帶著某種冰冷的誘惑。它們很快就變得模糊,我的視線轉(zhuǎn)向她那雙深藍色眼睛,仿佛看到兩潭深不可測的湖水。

她的雙唇碰到我的瞬間,我像遭遇電擊一般。她的唇糾纏著我,我的雙手不自覺地抱著她,我感覺到她的手順著脖子伸進我的頭發(fā)里。我掙扎著想要呼吸。

過了好久,她慢慢地向后退去,眼睛半閉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算什么?”我喘著粗氣問道。

她沿著走廊離我而去,轉(zhuǎn)過頭微笑著慢慢說道,“這算預(yù)告片?!?/p>

電梯門開了,她很快就走了進去。直到電梯門關(guān)上的時候,她都一直看著我,帶著一抹勝利的微笑,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很不檢點。我伸手拿出了手帕,擦著自己的嘴唇。剛才同所羅門在一起的三個男性笑著從我身邊走過。我看了一眼手帕,上面沾著橙紅色的痕跡,而那三個男人消失了。

我又等了幾分鐘,但是所羅門并沒有出現(xiàn)。我迅速朝水晶會議室瞟了一眼,里面是空的,非常空,給人一種虛無的感覺。那些水晶吊燈也不再響動了。

我緊張地走向舞臺后方,朝那扇小門走去,猶豫再三還是警惕地拉開了門,以防遇到什么驚嚇。但所羅門并沒有在這里。小房間里還有一扇打開的門,我能看到通往中央大廚房和用餐區(qū)的階梯。

我走進小房間,慢慢地關(guān)上身后的門。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優(yōu)雅的所羅門行走在樓梯上,但他剛才也沒有從水晶會議室里走出來,經(jīng)過電梯。他既沒有走樓梯,也沒有坐電梯,那么他——思考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要完成自己的任務(wù),懶得管他什么神秘游戲。

我環(huán)顧整個小房間,所羅門來過這里。當(dāng)然其他人也來過,但我只在意所羅門。除了空的衣帽架外,這個小房間里什么也沒有。我將衣帽架挪動了幾寸,發(fā)現(xiàn)地上有東西——是一張長方形的紙片,翻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張去華盛頓特區(qū)的返程機票,日期是前天。

我聳聳肩,有可能是所羅門的,但也有可能不是。我將它放進外套口袋,繼續(xù)仔細搜索房間,但這完全是浪費時間。我回到水晶會議室,檢查著舞臺周邊,看到蓋著舞臺的布下有一個黃色的尖角。我把它拽了出來,是一沓大約七十五頁的手稿,用活頁夾包著,字跡很清晰。上面零散地寫著各種公式。

我隱約能認出第一個公式,跟所謂的“導(dǎo)數(shù)”有關(guān),用來求抽象的極限值。我已經(jīng)好久沒碰過微積分了,更何況當(dāng)年的數(shù)學(xué)課上我也不是什么好學(xué)生。我知道這是誰的手稿,烏利爾的。

在舞臺下方或是房間里再沒有別的東西,我夾著手稿來到走廊,等了十分鐘的電梯。沒幾個月的時間我應(yīng)該是不會再走樓梯了。我走進大廳,訂了一個房間。所羅門已經(jīng)盯上我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現(xiàn)在逃跑肯定不是上策,跑也跑不掉。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想逃跑,但是時候摸索一下這場游戲的規(guī)則了。

查理下班了,前臺的年輕人很熱情。

“嘿,”我仿佛一時興起地轉(zhuǎn)身對著前臺說道,“有沒有一個女孩在這登記?叫愛麗兒的?”

“哪個愛麗兒?”

我聳聳肩,露出一種男人都懂的微笑,“嗨,我沒弄到她的全名?!?/p>

他翻了翻手邊的卡片,說道,“今天沒有。”

“好吧,”我壯著膽子問,“那有沒有一個叫烏利爾的老頭?”

他不再那么熱情了。“愛麗兒?烏利爾?笑點在哪呢?”

“行吧,”我絕望地問道,“有沒有一個叫皮博迪夫人的小老太太?”

但他一臉厭惡地轉(zhuǎn)過了身。

我疲憊地走向電梯,仿佛一個玩牌的人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手里的牌之外,其他所有的牌都可以隨意變化。我來到七樓,沿著大廳走向自己的房間。我用鑰匙打開門,接著便邁進了一個無盡的黑色深淵之中,墜落著,墜落著,墜落著……

我轉(zhuǎn)個不停,四肢竭力想要在這無形的夜中找到一個支撐點,卻只能瘋狂地在漆黑的虛空中翻滾著。

這不是真的,我告訴自己。但是這念頭也被猛烈的寒風(fēng)席卷而去。這些都是幻象!我尖叫著,絕望地想要保持一絲理智。

我十分慌亂,喉嚨里想要發(fā)出大叫;肌肉十分緊張,身體逐漸變得僵硬起來。在各種情緒的壓迫之下,我竭力想著一個清醒的思路:如果這只是幻象,如果我并沒有真正墜落,那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站在房門后,右手邊的墻上就是電燈開關(guān)。

不可能的,我眩暈的理智如是說。但我還是堅持這個信念,伸出手瘋狂地亂抓——

燈亮了。我就站在門后,面對著一個普通的房間。我在想剛才我是不是瘋了。

我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去。地面上有一塊發(fā)光的黑色玻璃,大概兩尺見方。我彎下腰,把手伸進地毯和玻璃之間,將它撿了起來,仔細端詳著。

那不是玻璃,而是一面沒有鍍銀的鏡子。相反,它的背面涂成了亮黑色。鏡子上我扭曲變形的臉正陰暗地看過來,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我顫抖著把它翻了個面。鏡子邊緣刻著一長串神秘的字母符號,與那枚印章上的很類似。我從口袋里掏出日程表對比了一下,字母相同,但順序不一樣。

我走到對面的墻邊,小心地將鏡子面朝墻里放好。幾分鐘之后,我不再顫抖了。

我栽進椅子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如此疲憊過。我難以置信地搖搖頭,重新回顧了一遍今天發(fā)生的事。每到那種讓人很難相信片段時,我就會看一眼墻邊那塊正方形的黑色鏡子。

我陷入了一種由魔法和巫術(shù)編制而成的網(wǎng)中,瘋狂而神奇。不知名又不露真容的生物像蜘蛛一樣潛伏在墻角,等待著冒失的蒼蠅自投羅網(wǎng)。我就這么嗡嗡地飛過來,自投羅網(wǎng)。唯一的出路就是查出蜘蛛的身份和它們的藏身之所。也許到時候它們就會發(fā)現(xiàn)網(wǎng)里來了一只帶刺的黃蜂,把這脆弱的絲線扯得粉碎。

皮博迪夫人,這個用一張翠綠色紙片將我引誘進來的小老太太到底是誰?她是不是也在對抗所羅門?愛麗兒和烏利爾是不是還有一個未知的盟友?她是不是所羅門的手下,想要尋求保護或是將其取而代之?還是說這其實只是所羅門的花招,為了保護自己的身份,利用我來對抗某個未知的第三方?

那個紅發(fā)女巫凱瑟琳·拉·瓦森到底是誰?

愛麗兒是誰?烏利爾又是誰?我到底能不能信任他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坦率和誠實?一個女巫和一個巫師?

而且,最重要的是,所羅門是誰?

我是在同陰影戰(zhàn)斗。這是一場瞎子抓人的游戲,而我就是那個瞎子。要是我能夠把眼罩摘掉多好,即便是一瞬間都行,好讓我看到他們真實的面孔——

這個黑鏡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另一個警告?它是不是說:當(dāng)心,不然就要動真格的了?也許它不過是一次失敗的嘗試?這不太可能,畢竟我還沒有足夠的知識來擺脫陷阱。

我已經(jīng)在黑暗中摔了太多跤,我需要光明,需要知識。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卷手稿,脫掉外套扔到了床上;取下槍套,掛在了椅背上,槍把的位置很顯眼,我只要跳起來就能拿到;解開領(lǐng)帶,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翻了翻手稿,瀏覽了一下它幾個章節(jié)的標(biāo)題:前言、原理、裝備、簡單咒語、反咒語、瞬間移動、幻象、偽裝、醫(yī)療、其他實用功能。最后一章標(biāo)上了“道德”字樣。

我翻回前言部分,開始仔細研讀。這份材料已經(jīng)經(jīng)過加工、改寫和簡化,濃縮成了一種理論框架。各種不同的現(xiàn)象及其相似性都得到了記錄和觀察,還提出了解釋性的假說;這些假說經(jīng)過測試、修改和再測試,直到得出一個可靠的理論體系。換言之,一種系統(tǒng)化的思維讓那些難以置信的現(xiàn)象演化成了某種實用科學(xué)。

遺憾的是,這些材料并非系統(tǒng)的教材。大部分關(guān)聯(lián)性和解釋性的內(nèi)容都給省略了。它實際上是一份隨意記錄的手稿,對于作者來說清晰明了,因為他能夠自動補充那些背景資料和示例,但是對于普通讀者而言并不是很好理解。而且手稿中給出的例子都不可避免地涉及各類數(shù)學(xué)公式,通常是微積分,大多都十分晦澀。

但我并不完全是在浪費時間。烏利爾的基本理論中提到了一種能量,通常它不能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里,它存在的地方只能用數(shù)學(xué)術(shù)語來定義。盡管你能用某種詞匯來描述這個地方,比如說什么“共存宇宙”、“平行世界”之類的,但這些都不夠準(zhǔn)確。

這個觀點并不荒謬。按照宇宙能量守恒的定律來說,我們可以假定,有一些能量確實能存儲于某個地方。更何況烏利爾的理論已經(jīng)得到了實踐的證明。

現(xiàn)在,這種能量可以被引入現(xiàn)實世界。并不是通過物理手段,因為它對環(huán)境有所限制,要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刻。然而思維了無拘束,它可以朝任何方向運動,向前、后以及兩側(cè)。它可以連接這一能量源,并將其引入現(xiàn)實世界。

過去,思維與這種能量的連接是低效且隨意的。神話傳說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滿是的惡魔、仙女和精靈的世界。這種能量的外在表現(xiàn)斷續(xù)而又不確定,因為它還缺少兩個要素:理論與規(guī)則。沒有理論,就沒有控制它的方法,而錯誤的理論更是貽害無窮。至于規(guī)則,那些沒有底線的祭司、巫師和魔法師是不會遵守規(guī)則的。

有時候,渴望或是恐懼可能會意外觸發(fā)思維對這種能量的需求,因為這種能量是無形的,而思維就是一個矩陣。

通過一些實體或象征性的手段,可以讓思維得到規(guī)范,其中最有效的便是數(shù)學(xué)。它不受錯誤定義以及潛意識回應(yīng)的影響,精確地表達了事物之間的關(guān)系。同時,現(xiàn)代數(shù)學(xué)的發(fā)展讓各類藝術(shù)同科學(xué)之間的對話成為可能。

利用像微積分這樣的數(shù)學(xué)工具,就可以精準(zhǔn)而恰當(dāng)?shù)乜刂瞥匀荒芰?,因為它能計算出極限值。位相分析(拓撲學(xué))只考慮物體間的位置關(guān)系;張量分析(絕對微積分)構(gòu)建了一些可以共同變化的關(guān)系或者法則,研究它們在不同的坐標(biāo)系統(tǒng)間變換時,是否依然能保持效用。只要使用正確的方程式,就可以引導(dǎo)思維將所需的能量引導(dǎo)出來,完成相應(yīng)的功能。

我抬起頭,心中滿是疑慮。要真是這樣的話,每個人都能變成魔法師了,每個人!像我這樣的新手也不例外。

豪華酒店就像是一座自給自足的小型城市,什么壞事都有可能發(fā)生,從奸淫擄掠到巫師大會,外界對此完全一無所知。不過它也有自己的優(yōu)勢,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滿足,但并非依靠魔法,而是鈔票。

我拿起一個和心靈感應(yīng)器類似的小型裝置叫了客房服務(wù),隨后給了那個女服務(wù)員提了一個恐怕是整個怪事史上最怪的要求。

“我要一本關(guān)于魔法和巫術(shù)史的書,”我說道,“另外還要一些高等數(shù)學(xué)教材,尤其是關(guān)于微積分、位相分析和張量分析的。”

“好的,先生,”那個女孩說。她甚至沒問我這些書名該怎么寫,“還有其他需求嗎,先生?”

“一份火腿三明治配白面包,再加一杯咖啡。”

“好的,先生,”她問道,“就這些了嗎?”

“噢,”我說,“再來一盒粉筆?!?/p>

我解決的第一個目標(biāo)是火腿三明治,第二個是魔法史,因為它看起來是這堆書里最簡單的。肚子不餓了,腦子就好用,我瀏覽著這本書,整理了一下思路,也弄清了幾個問題。

比方說,那位賢士以所羅門為名,《圣經(jīng)》中的國王,死后被譽為最偉大的巫師。據(jù)說,天使拉斐爾曾給他上帝用以控制所有惡魔的戒指。所羅門指使一些惡魔來修筑圣殿,而那些不太聽話的惡魔則被他關(guān)進了一個銅制容器中,扔進了深深的巴比倫湖。

所羅門是一位睿智的君王,但他晚年一些陰暗的行為只有用魔法才能解釋得通。人們一直在尋找他那些神奇的秘法之書。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所羅門之鑰》,書中詳細記載了如何通過各種準(zhǔn)備和儀式來召喚惡魔——以及遣散惡魔,這可能還更重要一些。由于上面所述的工作過于繁復(fù)和困難,沒有人能成功也自然不足為奇。他們完全可以嘗試到自己老死,也不會失去對“所羅門”的信仰。

后來還演化出更黑暗的元素。對于知識(以及財富)的追尋變成了對邪惡的獻身,魔法變成了巫術(shù),召喚惡魔則變成了與魔鬼的契約。

愛麗兒和烏利爾,同加百列一樣是天使的名字;而凱瑟琳·拉·瓦森是路易十四時期一個職業(yè)的手相大師和通靈師。她秘密地向自己的客戶出售關(guān)于愛與死亡的符咒。除此之外,她還是一個施毒者,不僅卷入了一場有關(guān)國王的情人蒙特斯潘夫人的情欲彌撒,甚至還試圖毒殺國王。

真是個好名字,我心想,很適合那位紅發(fā)女巫。

這些詞匯在我腦中不斷地翻滾著:情欲彌撒、亡者彌撒、黑彌撒;卡巴拉和負名天使;女巫大集會、安息日和黑暗儀式;邪惡的典禮和野蠻的審判。我決定看看數(shù)學(xué)書來清醒一下。

我仔細鉆研了一下微積分的內(nèi)容,逐漸開始理解烏利爾公式的含義。但在短暫地閱讀了位相分析和張量分析的要素之后,我放棄了精研它們的打算。

如果烏利爾的手稿真有這么神,那我現(xiàn)在就具備釋放魔法的能力了,不是嗎?我決定試一試。但我從哪開始呢?我想起了當(dāng)時一個發(fā)言人是如何召喚冷飲,我現(xiàn)在就很需要來一杯冰薄荷酒。不過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第一次嘗試不能搞太復(fù)雜。一杯傳統(tǒng)的威士忌就行,波本加蘇打水。

我翻開烏利爾的手稿,找到“簡單咒語”那一章,研究了一小會兒之后,又翻到了“裝備”部分。上面說唯一的必需品是一支粉筆,而它的作用只是在寫公式的時候幫助集中注意力。如果一個人的思維還不是很習(xí)慣數(shù)學(xué)術(shù)語的話,也可以用其他類似的工具來替代。

我去浴室拿了個杯子,朝里面滴了幾滴水之后,放在桌上,接著用粉筆在旁邊畫了一個小圈,寫上了預(yù)定的公式。

能有用嗎?不對,這個態(tài)度有問題。沒有信念,思維就不能正常運作。它肯定有用,我親眼見過。我能成功。

我又大聲重復(fù)了一遍公式,將未知數(shù)與我想要的目標(biāo)對象及其位置相關(guān)聯(lián)。

手稿上寫的是:“一開始,念出公式或許會有所幫助?!?/p>

“威士忌,威士忌,”我吟誦著,感覺非常蠢,“來呀,來呀,來凱西·金曼這里,他住在707房間——”

圓圈里出現(xiàn)了一個杯子,剛剛都還沒有的,結(jié)果現(xiàn)在有了。我瞪大了眼睛盯著它,成功了,我會魔法了——也有可能是嘗試了一種新科學(xué)。

我用一只顫抖的手拿起杯子,舉到唇邊,抿了一小口。啊——呸!我一口吐得滿屋都是。這波本都餿了,蘇打水里不僅沒有蘇打,還是燙的。

我放下杯子,感覺很懊喪。顯然我還不夠熟練。

我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那個發(fā)言人還召喚了別的東西,他召喚了一個女孩。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打電話叫的。

我也需要一個什么人,需要一個人來交談,來解答我的疑問。而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愛麗兒。但我不知道她在哪,不知道她住哪個房間,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住在這家酒店里。我能把她召喚來嗎?我聳聳肩,可以試一下。

我得先建立一個連接。思考了一下之后,我一眼看到了放在床上的外套。女孩子的頭發(fā)很容易留在法蘭絨面料上,有時候是化妝品,不過總是會有頭發(fā)。

我拿起外套,上面確實有頭發(fā)。一根紅色的長發(fā),我用手指把它卷起來,正準(zhǔn)備丟掉,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又小心地將它拉直疊好,放進了一枚酒店的信封中,藏進了上衣的內(nèi)袋。這還有幾根金色的短發(fā),不過那是我自己的。終于,我找到了一根黑色長發(fā)。

我疑惑地捧著這根頭發(fā),我這次能發(fā)揮好嗎?要是我又搞砸了,會不會對愛麗兒有什么危險?我覺得沒問題,再不濟就是召喚來一個別的女孩唄,比方說拉·瓦森。我渾身一抖,要真這樣可就糟了。

這次我可不能碰運氣。我去浴室拿了一塊肥皂,用鉛筆刀切割起來。十五分鐘之后,一個很漂亮的臥姿裸體模型出現(xiàn)了。當(dāng)然不是愛麗兒,不過沒關(guān)系。我把模型的頭部沾濕,用兩個指甲把頭發(fā)繞成了一團,粘在了肥皂上。

我跪在地板上,查閱著關(guān)于瞬間移動的部分。我在地毯上畫了一個圓,將那個模型放在里面,周圍用粉筆寫上了一圈公式。

我站起身,一邊參照著說明,一邊檢查。“X是愛麗兒,”我念叨著,“Y是我屋里的這個點?!蔽掖舐暷畛隽斯?,“不管你在哪,愛麗兒,來吧,到這里來。出現(xiàn)到圓圈里來。愛麗兒,到我這來……”

一陣風(fēng)吹向我的臉,我看到圓圈上出現(xiàn)了一雙白色、赤裸著的小腳。一個人倒抽了一口氣。我趕緊抬頭一看,是愛麗兒沒錯,完完整整的,幾乎沒什么別的了。她大大的藍眼睛里滿是震驚。當(dāng)然我的眼睛也是一樣的,因為顯然愛麗兒剛從洗澡間里走出來。

“幾乎沒什么別的”,指的是一條毛巾,她正慌忙用它擋住自己。看到是我,她長出了一口氣,聽起來放松了些。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說不出話來,渾身無力。但是一種詭異的滿足感襲來,我之前對她那迷人身材的判斷果然沒錯。

我現(xiàn)在就很希望來陣風(fēng),從我的面前掠過,把那塊毛巾給吹走。

愛麗兒用兩只手緊緊地抓著它,看起來很氣惱。但她的臉上慢慢地顯出一絲微笑,“調(diào)皮,真調(diào)皮?!彼f道。

接著她彎下腰,撿起那個肥皂塑像,喃喃地說了幾個字之后便消失了,連帶著毛巾和塑像都沒了。

過了半拍之后我才聽見自己的喊聲?!皭埯悆海瑦埯悆?,”我叫著她的名字,“我要去哪找你?去哪兒——”

然而并沒有用,她已經(jīng)消失了,還帶走了我找到答案的唯一希望。

過了一刻鐘之后,我想起了自己的手絹。我把它掏出來,記得當(dāng)時我們坐在那段無窮的臺階上時,她用這塊手絹擦過眼淚。但我盯著上面那塊橙紅色的痕跡,我的魔法世界冒險之旅總是這么不順?biāo)?。搞不好我就會召喚來危險的凱瑟琳·拉·瓦森,而且她搞不好手上就拿著毒藥。

但我已經(jīng)召喚過愛麗兒一次了,我心想。我的信念越來越強烈,我可以再做到一次。

地上的圓圈和公式還在,它們之前生效過一次,沒理由不能再用一次。我把手帕扔在圈里,拿起桌上的杯子,朝上面輕輕撒了點水。

“愛麗兒,愛麗兒,”我說道,“順著你留在這塊手帕上的淚水,來找它吧,再到我這來一次……”

這次,當(dāng)愛麗兒出現(xiàn)時,我并沒有感覺特別驚訝。她穿著身樸素的睡袍——不過幾乎沒什么別的了,深色的頭發(fā)披在肩膀上。我急切地深吸了一口氣。香水的味道。她真的非常迷人,幾乎稱得上美麗了。

她是不是經(jīng)常穿這么暴露的睡袍?她是不是總會在睡覺的時候噴香水?我一邊忍不住好奇,一邊唾棄這樣的自己。

愛麗兒皺著眉頭?!拔也恢滥闶窃趺赐蝗蛔兊萌绱耸炀毜?,加百列。但不能再這樣搞了。被這么呼來喚去地讓人很不舒服,你都搞不清楚下一秒自己在哪兒。另外,其他客人會怎么看?酒店服務(wù)員會怎么看?”

我不禁大笑了起來,在水晶會議室里人們大展巫術(shù),又是狼人又是魔法又是謀殺的,而她擔(dān)心的居然只是酒店客人和服務(wù)員的流言蜚語。

她把眉頭擰得緊緊地,試圖保持嚴肅,但結(jié)果也還是笑出了聲。我留意到她正看著自己的腳下,我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我一下蹦了起來?!皠e!別走!我有話跟你說?!?/p>

“好吧,”她答道,“但我可不會站在房子正中間和你聊天,先放我出來?!?/p>

“放你出來?”我茫然地問。

她指了指腳下,不耐煩地說道,“這個圈,如果不把它打破我就沒法出來?!?/p>

我用鞋底擦掉了圓圈的一段,她就像一團由黑色花邊組成的芬芳云朵般從我身邊掠過。我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看著她。但她卻一直盯著那個圓圈里的手帕。我趕緊彎下腰把它拾了起來,準(zhǔn)備塞進口袋里。

她伸出手,意味深長地打著響指。我猶豫著把那塊方形的亞麻布掏出來,慢慢遞給她。她把手帕展開,看著上面那團橙色的痕跡,聳了聳肩。接著,她皺起眉頭,臉都扭成了一團。

“啊,”她悲傷地朝床邊走去,“你和那個紅發(fā)女巫接吻了,你和她發(fā)生關(guān)系了,你站到他們那邊去了!”她栽倒在床上,啜泣著。

“但——但是,”我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可以解釋。我什么都沒干,是她把我逼到了墻角——”

“哦,都是女人的問題,”她緩了一口氣說,“男人什么責(zé)任都沒有。要是你知道她的本來面目,你都不會走近她十尺之內(nèi)。”

我坐在床邊上,輕輕拍著她顫抖的肩膀。她的肩膀很漂亮,我挺喜歡拍它的。“我本來也不會靠近她十尺之內(nèi)的,”我說著打了一個寒顫,“一次都太多了。再說她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她躲開我的手?!皠e碰我。”她兇狠地說。過了一會,她的嗓音溫柔了些,“那你喜歡什么類型的?”

我想了想,若有所悟的樣子?!昂陬^發(fā)的女孩,”我說,“藍眼睛,差不多你這樣的體形——”

她坐了起來,用自己的手背擦掉了眼淚。如果我能夠把視線從她的睡袍上移開,同時不去想她剛才毛巾沒有遮住的部位,我會以為她是一個小姑娘。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的眼睛又藍又亮,還閃著淚光。“真是我嗎?

我點點頭,“是的?!?/p>

我的聲音肯定非常誠懇。她笑了,“她真把你逼到墻角了?”

“所以你得幫幫我!”我舉起一只手說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烏利爾打算干什么?”

“他會留下來,他會幫我。他發(fā)誓會讓所羅門下臺。那只狼人就是一個嚴重的失誤?!?/p>

“什么意思?”

“要不是他們?nèi)绱嗣髂繌埬懙叵胍獨⒌魹趵麪枺矣X得他肯定對目前的局勢還是無動于衷。他是一個溫和的男人,不會傷害任何人,總是竭力避免麻煩。只要他認為事情還不太過火,就肯定不會出手干預(yù),他想做的只是搞自己的研究。但現(xiàn)在烏利爾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他是最厲害的魔法師,沒有人能和他相比?!?/p>

“但只有你們兩個人嗎?”我問道,“就你和烏利爾?”

她點點頭。

“這可不簡單?!蔽衣卣f。

“而且烏利爾的身體不太好,”她說,“雖然他看不起所謂的圣賽凱爾彌撒,‘迷信!他總是這么說;但他知道,如果他想的話,也可以做到類似的事情。他試著用反咒語保護自己,但這只有在集中精力的時候才最有用,不過他總得睡覺啊?!?/p>

“好吧,”我說道,“現(xiàn)在你們有三個人了?!?/p>

我得到了一個純粹的感激眼神作為回報。“謝謝你——加百列,”她說,“你有查到所羅門的名字嗎?”

我搖搖頭?!拔揖驼业搅诉@個?!蔽艺f著,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機票。“而且我也不敢說這就是所羅門的?!?/p>

她接過機票仔細看,然后聳了聳肩,把票還給了我?!翱雌饋碛锰幉皇呛艽?,不過還是留著吧,沒準(zhǔn)什么時候就用上了?!蓖蝗婚g,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凝視著屋子里的什么東西。我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我架在墻邊的鏡子。

我朝那堵墻走去,把鏡子翻了個面,“我進房間的時候正好踩在上面,讓我體驗到了這輩子最奇怪的感覺?!?/p>

“當(dāng)心,”她說道,“這些人還真看得起你。我聽說過黑鏡,但從沒見過。看來有人想要除掉你?!?/p>

“噢,”我聳聳肩,“可能這又是一個警告吧。但我一開燈,那種感覺就不見了。”

“不要相信鏡子里的幻象,”她認真地說,“這次你能逃過一劫,要不就是因為你很堅強,要不就是你很幸運。在黑鏡中,時間都是無意義的,幾秒鐘就仿佛永恒。它能把你逼瘋。還有人說,如果困住你的鏡子碎了,你就會死?!?/p>

我打了一個冷戰(zhàn)。這不是我習(xí)慣的那種危險,就算面對著十幾發(fā)普通的子彈都不會讓我這么膽寒。

“但他們是怎么操作它的呢?”她皺著眉頭,繼續(xù)說道,“他們是不是知道你的名字了?”我搖搖頭。愛麗兒打了個響指?!澳莻€女巫!她吻你的時候,是不是用手摸了你的頭發(fā)?”

“怎么了——是啊,”我說,“我覺得她摸了。那又怎么樣?”

“你們這些沒有戒心的可憐男人。”她搖著頭,悲哀地說道,“你覺得她是被你的男人味征服了?”

“這個嘛,事實上——”我剛要開口,她就站起身,沖我走了過來。我警惕地看著她。

“她就是這么干的?!彼痤^,伸手將我拽向她。我們的嘴唇碰上了。沒有那種觸電的感覺,但卻甜蜜得多,滿足得多。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猛烈跳動,她的手溫柔地順著我的脖子向上,伸進頭發(fā)里?!班拧?。”她說道,嘴唇半退開。

終于,她退開了,眼神有些迷離,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哦,親愛的,”她說著,朝我伸出了一只手,“看!”

我看了一眼,她的手上拿著我的幾根金發(fā)。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紅發(fā)女巫已經(jīng)弄到了屬于我的物件,天知道她會打算干什么——如果她不是已經(jīng)用完了那些頭發(fā)的話?!澳俏覀兂镀搅搜剑蔽艺f道,“我也有一根她的?!?/p>

她瞇起眼睛?!敖o我。”她急切地說。

我從口袋里掏出信封遞給她。她回到地毯上的那個圓圈中,彎腰撿起粉筆,重新填滿了我擦掉的那段弧線。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她就對我揮揮手,消失了。

“嘿,等一下!”我大聲說,“我還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哦,好吧,我總是慢半拍。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我從睡夢中吵醒。半夢半醒之中,我耷拉著眼皮找到座機,卻在將它湊近我的耳朵時發(fā)現(xiàn)拿倒了,我一邊調(diào)整過來,一邊含糊不清地咕噥道:“喂?喂?”

一個幾乎聽不見的低語聲在我耳邊喃喃:“你有危險。在你的信箱里有一張紙條,你最好按照上面的指示做?!?/p>

“喂?喂?”我說。

電話那邊沒有任何回應(yīng)。我腦袋有些昏沉,卻似乎能聽見電話那端還有呼吸聲傳來。

“你是誰?”我說。

沒有回答。

我放回電話,躺回被子里繼續(xù)睡。這次我做了個夢。我夢見一群穿著白色長袍的魔法師在黑暗中穿行著,所有人手上都揮舞著閃光的魔法棒(是用嶄新的劍從幼小的榛樹上砍下來的)。那是一群咯咯笑著的女巫,騎著掃帚在夜空飛過,去往更寬敞也更黑暗的地方,有點像去參加“女巫的安息日”,也像是去往歌德筆下的“瓦爾普吉斯之夜”。一場邪惡的女巫大集會在半夜某處秘密舉行,所有女巫都崇拜地圍著一只巨大的公山羊。接著那只公山羊變成了一個渾身漆黑的男人,他有一張和所羅門極其相似的臉。

但是夢境中最可怕的部分,是我被人用一根繩子從背后勒住脖子。繩子越勒越緊,讓我?guī)缀踔舷⒍馈D莻€繩子竟然是用我自己的頭發(fā)編織而成的。至于勒住我的人,我只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一只光滑潔白的手,應(yīng)該是一個女人,但等我掙扎著稍微扭過頭去看時,那雙手又變成了一雙布滿斑點和皺紋的爪子。

我驚醒過來,大口喘著氣。

危險?我一邊揉著脖子一邊想,什么危險?

我看向座機,還在想剛才的那通電話是不是也是一場夢。我拿起電話準(zhǔn)備打給前臺。

“您好,請問您要轉(zhuǎn)撥的電話號碼是?”

“你能幫我查一下今早誰給我打電話嗎?”

“707房間?好的,請等一下,我馬上給您查?!睅酌胫?,“不好意思,先生。我今早沒有給您接入過電話?!?/p>

“你什么時候開始上班的?”

“凌晨兩點,先生?!?/p>

“謝謝?!蔽艺f,然后掛斷了電話。

我看了一下我的手表,現(xiàn)在是八點整,但我已經(jīng)清醒了,倒回去睡個回籠覺也睡不著。我再一次揉著我的脖子。我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我想到愛麗兒然后笑了。一想起她我就感覺心里暖暖的,她是個好孩子——哦,不是孩子,我修正一下我的措辭,按照我昨晚看到的來說——相比我手上麻煩的差事,她現(xiàn)在面臨著更大的麻煩。她是一個身在其中沒法掙脫,只能擔(dān)驚受怕的可憐姑娘,但是——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會幫助她逃離困境,然后——然后——

我突然想起來。擔(dān)驚受怕的可憐姑娘?別開玩笑了,凱西。她可是個女巫!一個真正的、如假包換的女巫,她能使用魔法。凱西·金曼去救她?你還是擔(dān)心你自己吧,小伙子!

但女巫又怎么樣!我沉思著。

別想了,凱西!你腦子有毛病嗎?難道你愛上了她,愛上了一個你連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就像那種來去自如的花蝴蝶,這一秒愛著你,下一秒就可能離你而去,凱西。

我點點頭,然后從床上站起來。我的天哪!墜入愛河!有可能嗎?我必須承認,還真有可能。

不過,我想,對于一個人來說還有更可怕的事,比如被自己的頭發(fā)做成的繩子勒死之類的。

我再次看向床頭的座機。信箱里有一張紙條?我又給前臺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查理。

“你怎么住在這里了?”他憤怒地問。

“這不重要,”我語氣強硬地說。我覺得如果我跟他說實話,他那沒幾根頭發(fā)的禿頂肯定能怒發(fā)沖冠。查理可是最珍愛他的酒店了!“你那里有沒有一張留給我的紙條,707號房間的。”

“你等一下?!彼矏郝晲簹獾鼗匚?。

我等著。

“還真有。你想要我為你讀一下嗎?”

“沒有密封嗎?”

“就只是一張紙條,甚至都沒有折起來?!?/p>

“好吧,那上面寫了什么?”

“一邊寫著‘707?!?/p>

“好吧,好吧,就是給我的。”

“另一邊寫著‘1111。你是在搞什么惡作劇嗎?”

“不是我。”我說,“你怎么知道這個紙條不是‘707給‘1111的?”

“我怎么知道?這個紙條又不是我放在這里的?!?/p>

“誰放的?”

“上一個值班的人吧,我猜?!?/p>

“你可真是幫了大忙?!蔽覍λf完就掛掉了電話。

也就是說,前臺有一張留給我的紙條,但我并沒有接到任何電話,所以我是怎么知道紙條在那里的?也許是魔法在起作用?讓我的潛意識去收集到這個信息,然后打電話告知我的意識?

“你好,意識,你在聽嗎?”

“是的,是的,潛意識,我在想象中聽見了你的聲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fā)生了什么事?”

“遇到麻煩了啊,小伙子。超級大麻煩。沒時間跟你廢話了,我剛得到消息說樓下有留給你的一張紙條。你快去看看吧,小伙子!”

然后,當(dāng)然,我的身體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覺。這個解釋聽起來怎么樣?我覺得有點牽強。也許就只是個巧合而已,或者說真的有人曾經(jīng)給我打過電話。有這么多能人異士住在這座酒店里,要想避開酒店的接線總機打一通電話,對他們來說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我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期間一直在思考這些事。我用昨天晚上在酒店雜貨間買的剃刀匆匆刮了臉,極不情愿地穿上了昨天穿的那套衣服。

很明顯這是個房間號。也太明顯了一點。還是說我太敏感了?不過是一間房間而已。是誰的房間呢?根據(jù)我的推斷,應(yīng)該是愛麗兒的。不過這也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我聳聳肩。再猶豫不決也不會讓我目前的處境變得更安全。我檢查了一遍腋下手槍套,然后將帶子系在肩膀上。重新放回槍讓我感覺更安全了些。也許我有點魯莽,但是我覺得貝琪在今天遲早能派上用場。她一點也不會感到緊張,而且她對魔法一竅不通,但只要她開始說話,所有人都得認真聽。

我把烏利爾的手稿放在桌子的抽屜里,在門口躊躇了一陣,還是回過頭來拿了一根粉筆。我在門的內(nèi)側(cè)寫上了一道公式。我打開門,走到走廊上,然后關(guān)上門,直到聽到它咔噠一聲鎖好。這應(yīng)該能防止任何人進去,連酒店服務(wù)生都不行。

我等了幾分鐘后電梯到了,我進去后按了“11”。很快,電梯門再次打開,我來到一條和我那個樓層相差無幾的走廊。1111號房間在最角落。我深吸一口氣,抓住門把手推開了門。一個什么東西斷裂的聲音傳來,門打開了。

我來到一個陽光充足的房間,站在原地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明白面前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天哪!”我顫抖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愛麗兒!”

她依然穿著睡衣,當(dāng)她抬起頭望向我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和別的什么情緒。她盤腿坐在地上,手上拿著一個蠟做的小人。即便我沒在那個小人的腦袋上看到金發(fā),我也知道它像誰。是我。

她手上拿著一些黑色的頭發(fā),正忙著往那個小人的胸膛上纏。在灑滿陽光的窗臺上還有另外兩個小人。其中一個是用某種黑色材料做成的,胸膛上纏著一根紅色的頭發(fā)。旁邊那個是蠟做的,在太陽下已經(jīng)半融化了,小人仿佛倒在水泊里。

在這場景中,最吸引我注意的還是愛麗兒。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我內(nèi)心洶涌的愛意讓我的喉嚨發(fā)緊,我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想要沖上去緊緊地抱住她。

“哦,不!”我說著,轉(zhuǎn)過身想離開,伸出雙手遮住臉上痛苦的表情。

“等一下,加百列!”她慌忙說。從見到我之后,她一直都很沉默,這時她終于開口了,“等一下!聽我解釋!”

我快步走向門口。她在我身后念了句什么,就讓我停下來,沒法再往前一步。我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我的身體失控了,下一秒我就站在房間的中央,門也被關(guān)上。

愛麗兒站起來,她臉上的愧疚之色已經(jīng)變成了氣憤?!芭叮阍趺赐蝗魂J進別人的房間?”

“愛麗兒!”我大聲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一直覺得我們相處得挺好的,但你居然用蠟做成我的樣子,這太不可思議,也太嚇人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的天哪,愛麗兒——”

她臉上的憤怒變成了茫然。“你在說什么——你以為我在做什么?”

“你自己看!”我說,努力想指向窗臺,但我的手沒法抬起來?!澳阆霘⑺牢??!?/p>

她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漂亮的臉蛋上緩緩勾起一個笑容,接著終于憋不住地大笑出聲。她笑到撲到床上打滾。我看著她,只覺得越發(fā)惱火,恐懼和失望倒是逐漸消散了。我沒覺得有任何好笑之處。

“殺死你,加百列?”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哦,不是,加百列。不是你,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絕不會是你?!?/p>

“哦,好吧,”我氣憤地說,“那你這是在做什么?”

她從床上坐起來,突然很嚴肅地盯著我的臉?!笆乔槿酥洹!闭f完她又不敢和我對視了。

“情人咒!”我重復(fù)了一遍,接著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是真的。我瘋狂地愛著她,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存在,就算為她而死我也心甘情愿,“但是怎么有這么多小人——”

“它們都是情人咒的必要環(huán)節(jié)。這個蠟制小人,窗臺上正在融化的那個小人,會讓你的心為我變得柔軟。而粘土小人會讓你在面對拉·瓦森的時候硬起心腸。你如果再早點進來,趕在我還沒念咒之前,這個咒就沒法起作用了?!?/p>

“但是為什么呢?”我問,“如果你只是需要我?guī)兔Φ脑挘罂刹槐剡@樣?!?/p>

“你還不明白嗎?”她語速飛快地說,“我這是在保護你,讓你不受拉·瓦森的魔法影響。等他們發(fā)現(xiàn)鏡子魔法對你沒用的時候,她就會嘗試使用情人咒,或者其他什么戀愛魔法。都是這些魔法師一貫的路數(shù)。我必須保護你。”

我抖了一下。愛上凱瑟琳·拉·瓦森?那我寧愿愛上黑寡婦蜘蛛。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對愛麗兒的感情是不是全因為這些蠟制小人。

愛麗兒念了一句什么。突然,我又可以掌控自己的身體了。

“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彼吐曊f。

我轉(zhuǎn)身朝門走去,接著皺起眉頭。受人擺布的感覺可真讓我不爽。我被紙條引到這里來,看到這些東西,和愛麗兒產(chǎn)生誤會,情緒幾度變化,而且——別走那么快!小伙子!你到底在猶豫什么!承認吧,從你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你就愛上她了,早在這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蠟制小人之前。你還記得昨天晚上嗎?

我回憶起昨晚,臉上不由露出一個微笑。

也許情人咒對你沒用任何影響。即使有,也只是強化了你對她原本就抱有的感情。所以它只是稍微加快了你的戀愛進程而已。也就是說,你正瘋狂地愛著一個好姑娘。你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了。我皺眉深思道,也許她還沒有愛上我,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去吧,凱西。你也許真的墜入愛河了,但你沒變傻。你并沒有完全相信你她的解釋,不是嗎?她肯定會有其他保護你免受拉·瓦森影響的辦法,如果每次遇到麻煩都讓周圍的男人愛上她,那該有多不方便!看一下她看你的眼神,小伙子!快回頭——

我回頭看向房間里。愛麗兒依然坐在床上,此時正睜著大眼好奇地望著我。我走到她面前彎下腰,將她摟在懷里,開始猛烈地親吻她。

她先僵了一秒,然后開始無用的掙扎,她的手只能勉力推開我的胸膛一點點?!巴O拢 彼⒅f,“快停下來!”

“沒辦法,”我說,“我控制不了我自己?!?/p>

她逐漸放松下來,手臂挽著我的肩。我們倒在了床上。我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感覺自己比任何一刻都更接近天堂。

她將腦袋往后退一點點,嘆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所以你沒有生氣?”她低聲問。

“生氣?”我說,“美麗女孩都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們發(fā)自內(nèi)心地迷戀她?!?/p>

我們仿佛被施加了另一種更加歡樂的咒語,接著我發(fā)現(xiàn)她精通一門更加古老也更加厲害的巫術(shù)。最后她拉開距離,坐起身來,撫平自己的頭發(fā)。我再次伸手摟她,但她拉開了我的手。

“我感覺和你在一起讓我陷入了大麻煩,”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些魔法書、咒術(shù)典籍,還有《浮士德》之類的書上都沒提到過這種情況。”

“你沒法怪任何人,只能怪你自己。”我說,“你向我施了巫術(shù),我只是一個感情的奴隸?!?/p>

“我知道,”她有些悶悶不樂地說,“但是這樣自作自受,我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為情人咒生效而驕傲?!?/p>

“這個咒會有什么危險嗎?”我趕緊問道。

她呆滯了一秒。“哦,你知道的,”她輕輕地說,“你知道?!?/p>

我壓下內(nèi)心翻涌的愛意,翻過身,遠離她。“你對我施咒,只是為了怕我被拉·瓦森下毒手,為了避免我被他們的魔法害死嗎?”

她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我。“那不然呢,加百列!我還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嗎?”

我咒罵一聲朝她撲過去,但是她從床上跳開,站在了地板上,還發(fā)出咯咯笑聲。我馬上跟過去,她像受驚的母鹿一樣,靈活地閃躲開了。

“你這個漂亮的女巫!”我一邊將她堵在墻角,一邊喘著氣說,“你把你的房間號寫在紙條上留給我的時候,你肯定就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了吧?!?/p>

她停住動作,我終于抓住她。我差點害她摔倒,還好我抱住她,才沒有跌倒在地。我們有些不穩(wěn)地站在房間里,她揚起臉看著我,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恐懼。

“我沒有給你留什么紙條?!彼f。

我們雖然相擁在一起,但即便在情人咒的影響下也沒有再次被欲望沖昏頭腦。我差點忘了周圍的情況,現(xiàn)在終于開始思考正事了。

“肯定是他們做的,”我說,“不過這次我們還應(yīng)該感謝他們?!?/p>

“也許吧,”她說,我感到她在我懷里發(fā)抖,“可能是為了離間我們,讓你看到我正在施咒。”

“難道還有其他理由嗎?”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有些害怕?!?/p>

我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她。她的嘴唇有些發(fā)涼。“擔(dān)驚受怕的小女巫,”我低聲道,“不用害怕。這是他們犯下的第二個錯誤?,F(xiàn)在他們沒辦法贏過我們了?!?/p>

她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我可真喜歡她的笑容。

“聽著,”我說,“我們需要開一個作戰(zhàn)會議。你能聯(lián)系到烏利爾嗎?”她點點頭?!澳悄惆阉麕У轿业姆块g里來吧,707號房間,半小時后??梢詥??”

她再次點點頭。我稍微松開她,眷戀而又深情地望著她的大眼睛?!拔覑勰悖瑦埯悆骸!蔽艺f,“我覺得不是因為那些人偶我才這么愛你,但如果它們確實發(fā)揮了作用我也不介意?!?/p>

“我愛你,”她低聲說,“不是因為情人咒。我會解開這個咒語的?!蔽衣柭柤?。她繼續(xù)說,“不,我想要解開。并不是為你,而是為我自己。我想要確保我們的愛情是真實存在的,沒有魔法的干預(yù)?!?/p>

“還是不要解除吧!”我搖頭,“我一點也不想失去這樣的感覺——但是,”我打趣道,“如果你能將這些人偶放在安全的地方,我會感激不盡。我一點也不想它們落在別人手上?!?/p>

我輕輕地將愛麗兒的門關(guān)上。我心情愉悅,電梯都等不及,忘記了之前走樓梯時遇到的麻煩事,直接一步三階地往下走了四樓。我快步跑進走廊里,直到遇到一對穿著考究的老年夫婦才慢下來。我能感覺到他們轉(zhuǎn)頭盯了我一會兒。

我哼著那首《這就是魔法》。

那個老婦人在鼻子里嗤了一聲。

我到了房間門口,插入鑰匙準(zhǔn)備開門,但擰不開。我有些驚訝,檢查了一下房間號,然后才記起我之前做的防范措施。我從外套里拿出那支粉筆,在門上寫了一道公式,和門內(nèi)的公式加在一起剛好消去。它們的和是零。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我伸手將門板兩面的公式都仔細地擦除之后才關(guān)上門,走進房間。我把鏈條鎖上,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這里和我走之前一樣,連我之前在地毯上留下的粉筆痕跡也沒變。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味著早上經(jīng)歷的一切。我和愛麗兒的關(guān)系發(fā)展迅速,最后一定能修成正果。我一點也不懷疑這點。我們只需要再注意一些細節(jié)。

愛麗兒!我臉上出現(xiàn)一絲微笑,回想起她漂亮的臉蛋、甜美的嘴唇和溫暖的身體。她身上既有清純可人的一面,又有很女人味的地方,二者達到了完美的平衡。而她本人的存在就是一個奇跡,一個偉大的奇跡,她是一個如此通情達理、溫柔可愛的——

快去浴室,凱西!

“浴室?”

你現(xiàn)在需要洗一場冷水浴。冰水更好。

“是嗎,現(xiàn)在?不洗有什么危害嗎?”

因為你愛上了一個好女孩,你以為她也愛你——

“什么意思?‘以為?”

好吧,一個好姑娘真的愛上了你。你可別忘了,你一點也沒找出有關(guān)所羅門身份的線索。在完成這件事之前,你最好不要飄飄然。你現(xiàn)在還處在危險之中。

水真的很冷。我沖冷水浴時一邊跳腳,一邊鬼哭狼嚎,直到自己再也沒法堅持,才沖出來拿毛巾。當(dāng)我拿到毛巾的一瞬間,我記起來剛進浴室那會兒我就感覺有點不對勁,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是為啥了。我之前離開的時候,毛巾是用過的,亂放在浴室里。剛我進浴室,這里的毛巾都疊得整整齊齊??磥碓谖译x開的時候有人進來過,他們還在浴室里搞了什么鬼。

但太遲了。毛巾從我的手上滑走,纏繞到了我的脖子上。它逐漸收緊,就像一條力大無窮的巨蟒。我走出浴室,雙手死命拉扯著毛巾,掙扎著想要呼吸。

我踉踉蹌蹌地走在瓷磚地板上。我的眼睛開始向外凸出,房間里的景象仿佛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陰影,想要獲得空氣的欲望在我的胸膛里燃燒。再怎么努力對抗這種被施加了巫術(shù)的東西也沒用,但我不能放棄。我還有很多事沒完成。

傻瓜!傻瓜!你跟她說的是半小時后,現(xiàn)在還沒過去十五分鐘。而且即便她早到,門也是上了鎖的。你耍這種小聰明,還不如完完全全是個傻子!

紅色的影像逐漸變成了黑色。我步履蹣跚,幾乎跌倒。

普通人的力氣肯定不能與魔法抗衡,凱西!快想辦法,想辦法!肯定有能抵抗的辦法!

但我沒法思考了。我的頭腦也無法抑制地陷入一片黑暗。就在閉上眼睛的前一秒,我還在想愛麗兒,想到她看到我的尸體該會有多么難過和絕望。

最后一點光也從我的視線中離開了。

“哦,年輕人,”有個聲音說道,“你要醒了嗎?還是需要我來把你推醒?”

我睜開眼睛,連聲咳嗽,最后才深吸一口氣。空氣進入我的肺,讓我感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我顫抖了一下,伸出手摸摸脖子。有一層水,我的臉上也是。

“哦,”那個聲音繼續(xù)說,“看起來好點了?!笔且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我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笆悄?!”我說,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她站在床邊,手上拿著一個空杯子。

是皮博迪夫人。她沖著我點頭,一頭短短的灰色卷發(fā)也晃動起來,“你還真是幸運,我要是再晚來一分鐘,你就沒救了?!?/p>

我來回搖晃我的腦袋,想知道它會不會脫落。很明顯,它沒有。我的意識清醒了一點,開始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我正躺在床上。我感覺有點冷,原來我是裸著的,只有那條一動不動的毛巾遮住我身上的關(guān)鍵部位。

她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你就是這樣問候來你房間的女客人的嗎?別這樣光溜溜地躺在那里了,先穿上衣服吧。”

我坐起來,抓起那條毛巾。她很禮貌地背過身去,留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把衣服穿上。

“你是怎么進來的?”我用沙啞的聲音問,“我沒有要責(zé)備你的意思,你知道。”我趕緊加了一句。

“用你的其他客人進來的方式,”她說,“你確實關(guān)上門,還鎖了,但是你把另外一個通道敞開著。”她指了指那一塊地毯。

上面有一個圈,是我昨晚畫上去的。愛麗兒從那里進出過兩次,圓圈上有一處被某人的腳踩過的痕跡。

“你可真是一個粗心大意的男人?!蹦莻€小個子老婦人說,突然轉(zhuǎn)過身。我趕緊轉(zhuǎn)過身去,把還沒來得及拉上的褲鏈拉好。“粗心大意沒什么好處,”她繼續(xù)說,“但是如果你想用魔法或者巫術(shù)來愚弄周圍的人,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蠢了。那么,你查到關(guān)于真名的線索了嗎?”

這個問題讓我措手不及。我眨眨眼。“什么都沒查到?!蔽艺f。

“你是在浪費我的錢,是嗎?”她點點頭,好像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一樣。

“等一下,”我為自己辯解道,“我接手這個單子才過了一天而已?!?/p>

“已經(jīng)夠長了?!彼f著,跺著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我感覺有點生氣?!澳闶裁炊紱]跟我說明白,就把我弄到這里來,之后也什么也沒有解釋。你——”

“如果我當(dāng)時告訴你,你會相信嗎?”

“呃,不會,”我承認道,“但是你讓我自己去瞎搞,我有兩三次都差點被殺死了,而且——”

“我跟你說過可能有危險。”

“也不至于這么危險?!蔽抑噶艘幌逻@個毛巾。

“在你看到那張錢的時候,你可沒有想過這個?!彼p笑出聲,“你想要反悔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做出了決定?!笆堑?。我昨天已經(jīng)用了一些,再拿一天的工錢,剩下的還給你?!蔽覐目诖锬贸鲡n票。

她伸出一只蒼白細瘦的手,“不要急,先等一下。我并沒有想中止我們的協(xié)議。你可別想這么輕易就撂挑子。你查到了些什么?”

“我剛就說過了,”我說,“什么都沒有?!蔽议_始整理剩下的錢,幸運的是我還沒有用掉太多。

“你沒有找到他的名字嗎?”

“所羅門,”我說,“所羅門·賢士。”我還在繼續(xù)算錢。

“這有屁用,”她說,“我要的是他的真名。”

“我沒找到?!蔽夷贸鼍虐倨呤涝旁趯懽峙_上。一天的工錢是一百美元,我工作了一天半。我取回一百五十美元,然后把剩下的都推到她面前。

“一點線索也沒有?”她說,“這就是我花錢得到的成果?”

“呃,”我有些尷尬地說,“我找到了一張回華盛頓的機票?!?/p>

“哦?”她意味深長地說。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這是你的錢,請收好?!?/p>

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看著我,眼神十分銳利?!澳氵@么著急是為什么?難道是急著去做下一單生意,是嗎?”

“算是吧?!蔽页姓J道。

“是誰的生意?”

“這個,”我有些不高興地說,“就不關(guān)你的事了吧?!?/p>

“給的錢有我多?”她嘲弄地問,“我猜并沒有。我猜是個女孩,給你的報酬是一個吻。你看起來是那種喜歡親吻多于金錢的傻瓜年輕人?!?/p>

我漲紅了臉。“也許你是對的,”我說,“再見了?!?/p>

“別趕我,年輕人!”她厲聲說,“時間到了我自然會離開。我并沒有讓你取消我們之間的單子。生意就是生意,達成的協(xié)議不可撕毀?!?/p>

“只有在雙方都誠信的情況下才成立?!蔽艺f,“在這個單子上,你并沒對我說實話?!?/p>

“你可真是一個不懂禮貌的年輕人,”她一邊搖頭一邊說,“我救了你一命,現(xiàn)在你急著趕我走,連一句謝謝都不說?!?/p>

“抱歉,”我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爸x謝您?!?/p>

“這還差不多。”她說,“現(xiàn)在,告訴我,你接下來的單子和我們之間的生意沖突嗎,嗯?”

我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搖搖頭,“我很抱歉,但我不想和連真名都不告訴我的人做生意?!?/p>

“那你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我的臉再一次漲紅了,她哈哈一笑?!昂冒?,年輕人,如果你堅持這樣的話?!?/p>

“你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我問。

她果斷地搖搖頭,撿起寫字臺上的錢,然后走向了房門。她取下鎖上的鏈子,轉(zhuǎn)過身看向我?!皫臀腋嬖V那個女孩,”她說,“她可真是一個幸運的女人?!?/p>

我微笑著,將視線移到別處。突然,我僵住了。不知什么時候,靠在墻上的黑鏡子被轉(zhuǎn)到了另一個方向,所以它現(xiàn)在正對著房間里。皮博迪夫人本該出現(xiàn)在鏡子里,但是我看見的并不是一個矮小的老婦人。

在黑暗的鏡面上,透過重重夜霧,我看到她的臉和愛麗兒一模一樣。

她轉(zhuǎn)過頭,我在鏡子上看到了一個眼里寫滿了害怕的天使。一個黑色的天使。我望了一眼鏡子中那個被黑暗包裹的年輕美女的影像,又望了一眼現(xiàn)實中那個枯槁萎頹的老人,視線在二者身上不斷來回。天使?女巫。我愛的那個人就在黑鏡子里。

“愛麗兒?”我顫聲問,“為什么?哪一個是你?”

她轉(zhuǎn)身朝我走來,伸手想解釋什么,就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了。烏利爾淡定地走了進來,站在原地環(huán)顧了一圈。他很快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烏利爾只比那個老婦人高一兩英寸,他的一頭白發(fā)和她那一頭卷翹的灰色短發(fā)很相配。他們像一對相濡以沫的老夫婦。那我算什么呢?一個愛上鏡中幻影的可憐人?

老婦人突然發(fā)出一聲哽咽,她開始用一個和面容很不搭的聲音說話?!澳氵€不明白嗎?”她說。是愛麗兒的聲音。

“我明白什么?”我嘆息一聲。最近嘆氣都快成我的習(xí)慣了,“所有人都能變成別的模樣,沒人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我怎么知道該相信什么?你又是誰?”

她繼續(xù)哽咽著,眼淚掉下來,落在椅子上?!澳愀揪筒粣畚摇!彼蝗徽f。

“看鏡子里,孩子?!睘趵麪柕ǖ卣f。

我看向鏡子。烏利爾出現(xiàn)在鏡子里,他就是他,和現(xiàn)實中一樣?!澳闶窍胍嬖V我什么?”我說,“你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是的?!彼f。他快步朝鏡子走去,然后站在它的一側(cè),它照不到的地方,接著將它轉(zhuǎn)去面對墻壁。“這就是說,這個鏡子照出來的是人們本來的樣子,而不是他們變出來的樣子。”他發(fā)現(xiàn)鏡子邊緣有一些字母?!坝悬c意思。”他說著,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來。

我轉(zhuǎn)頭看向愛麗兒——她變回來了,不再是皮博迪夫人的樣子。她看向我時,眼里滿是淚花。

“你年紀多大?”我很嚴肅地問,實在無法控制內(nèi)心的懷疑。

“二十二。”她說,聲音里還是帶著些哽咽。

“真的嗎?”

“好吧,”她說,“二十三?!?/p>

我嘆口氣,這應(yīng)該是真的。這幾天看到的一切讓我的生活中充滿了新奇?!盀槭裁矗俊蔽覇?,“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哦,你自己想想吧,加百列!”她說,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滿,“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在調(diào)查所羅門,而且我一開始并不知道你能不能信任?!?/p>

“也許你到現(xiàn)在也沒信任我。”我有些傷感地說,“但是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向我坦白的。”

她臉上有些不自然?!拔沂菧?zhǔn)備告訴你的,加百列。我來這里的路上就打算要告訴你,但當(dāng)我敲你房間的門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時候,我施法進來卻只看到你滿臉通紅地倒在那里——我覺得變成皮博迪夫人來救你比較好,這樣你不會知道我曾經(jīng)變成別的樣子來欺騙你,皮博迪夫人也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

“而且你還因此得到了一個機會,最后一次考驗我是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蔽?guī)退a充道,語氣中帶著憤怒。

“如果我知道你的反應(yīng)會是這樣,加百列,我寧愿自己從來沒找過你幫忙。”她回復(fù)道,固執(zhí)地揚起下巴,說著一些毫無邏輯的氣話。

“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大聲說,“你別再叫我加百列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眼睛警惕地睜圓了。“噓!”她說,“別說出來!”

我放棄了“有邏輯地和她對話”的想法,向她伸出雙臂,“這么說,你還是在乎我的。”我又嘆了口氣。

接下來我只知道我坐在椅子上,她躺在我的腿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細語。烏利爾咳嗽一聲,他已經(jīng)對著鏡子仔細檢查幾遍了,現(xiàn)在正尷尬地假裝還沒檢查完。

“孩子們,”他說,“我必須得說一句,我們還有事情要做。愛麗兒,你越來越粗心了?!?/p>

“我的天哪!”愛麗兒說著,坐直身子,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皮博迪夫人穿的那身。“這深紫的顏色,還有這個蕾絲邊,一點也不適合我。請你們等我一會兒?!?/p>

她跑向那個粉筆畫出來的圓圈上,然后不見了。烏利爾和我面面相覷,都搖搖頭。

十分鐘后,她穿著一身時髦的黑色連衣裙回來了,這身衣服確實很適合她。但我和烏利爾沒有被她的出現(xiàn)打擾,繼續(xù)討論著桌子上的那些書。我對魔法規(guī)則有些不清楚的地方,他也都一一為我講解。

愛麗兒在椅子邊緣坐下來,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們,就像一個不甘心當(dāng)背景板的小女孩,希望被人注意到一樣。最后她放棄了?!拔一厝チ??!彼f。

我轉(zhuǎn)頭看向她,“告訴我,誰是加百列?”

她重重地嘆口氣。我回她一個微笑?!八俏腋赣H的門徒,都快出師了,能十分熟練地使用魔法。烏利爾都覺得加百列幾乎快比得上自己了,我們都希望他能幫助我們對抗所羅門。但是他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p>

“這場車禍不是意外?!蔽艺f,然后告訴了他們拉·瓦森差點說漏嘴的事。

“這些殺人犯!”愛麗兒憤怒地大喊道。

“他也愛上你了嗎?”我問。

愛麗兒思考了一下。“也許吧,但是我不愛他——我的意思是,他的確是一個好人?!?/p>

“也就是說,他們策劃了兩場謀殺案,殺死加百列和你的父親?!?/p>

“前提是,普洛斯帕羅的死確實是一場意外。”烏利爾說,搖搖頭?!暗任野l(fā)現(xiàn)事情不對勁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他什么都沒來得及跟我說。但是即便這個人是所羅門,我也不相信他居然能不要臉地使用骯臟的手段,比如使用黑彌撒、毀壞教堂、召喚惡魔、使用溺斃未受洗禮嬰兒的井水之類的?!?/p>

“他兩次使用卑鄙的手段,想害死加百——害死他,”愛麗兒說,“那個黑色的鏡子,還有那條能勒死人的毛巾,都差點要了他的小命。所羅門唯一關(guān)心的東西就是權(quán)力,而他得到權(quán)力的唯一方法就是殺死我們。”

“而且我還知道你身體還不是很好?!蔽乙贿呅挠杏嗉碌孛弊?,一邊轉(zhuǎn)頭對烏利爾說。

“沒事,”他說,“我這輩子都沒覺得自己身體好過?!彼_始咳嗽起來,聽起來十分虛弱。我這才發(fā)現(xiàn)烏利爾健康而紅潤的臉頰只是一種假象,他用魔法給自己偽裝出了一層腮紅。愛麗兒和我交換了一個擔(dān)憂的眼神。

“我們繼續(xù)說,”愛麗兒說,“告訴他你收集到的線索,加百——”

她突然停下來,盯著我。我突然明白她想要什么。

“你可以叫我‘凱西,”我說,“我剛想起來,我在酒店登記的時候就是用我自己的名字?!?/p>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懊惱地搖著頭。“恐怕我在魔法上就是個廢物,永遠記不住這些規(guī)則。我想他們應(yīng)該知道你的名字?!蔽覍趵麪栒f。

“很有可能是。自從里維斯教授和我創(chuàng)立了這個社團之后,我們幾乎沒有機會偽裝自己。許多早期的成員認識我們,而且我們初步的研究也引起了部分人的關(guān)注。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我們的名字。”

“里維斯教授就是普洛斯帕羅?”我問,“愛麗兒的父親?”

“是的?!睈埯悆赫f。

“那你呢,”我轉(zhuǎn)頭問她,“他們知道你的真名嗎?”

“是的,”她說,“但是他們也不知道。”

“???”我茫然地問,“我沒聽錯吧,你是說‘他們知道,但是他們也不知道?”

她搖搖頭,“我就不說那么清楚了?!?/p>

“但是關(guān)名字什么事?”我問,“是需要你全部的真名,還是只需要你的名或姓,還是其他什么綽號之類的?”

“你的真名,”烏利爾說,“能指代你這個人的名字。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你受洗禮時起的名字,雖然在世界上的其他原始部族里,小孩子會被取一個秘密的名字或者神圣的名字,只有他們的父母知道的?!?/p>

“我就是這樣的,”我勾起一個笑容,“看來我還是沒那么廢物,‘凱西并不是我的真名,而且我受洗禮時也沒有起另外的名字?!?/p>

“謝天謝地!”愛麗兒松了口氣。

我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你說你發(fā)現(xiàn)了一條線索?”烏利爾急促地問。也許他害怕我倆又黏在一起忘了正事。

我再次拿出了那張有些發(fā)皺的機票?!翱赡苁前?,但是我還不知道這能不能幫上忙。”

烏利爾接過機票,仔細地檢查了一番。他用食指頂起它,念了兩句咒語。那張票飄了起來?!笆撬??!睘趵麪柼痤^說,“我基本能確定所羅門曾經(jīng)拿過這張票。而且,現(xiàn)在我可以推斷,他可能是從華盛頓趕過來的?!?/p>

“華盛頓?”我重復(fù)道,“為什么?”

“那里有他追求的權(quán)力,”愛麗兒補充道,“畢竟他是我知道的最有野心的男人。”

“華盛頓,”我喃喃道,“現(xiàn)在調(diào)查范圍可以縮小一點了,但是華盛頓也不小。他可能是一個人盡皆知的公眾人物,也可能是不為人知的幕后高層?!?/p>

愛麗兒的腦袋耷拉下來。

“但我們也不是毫無希望?!蔽艺f,“我們的會談先暫停一下?!?/p>

我拿起電話,讓前臺幫我接個長途,打給華盛頓的美聯(lián)社編輯室,找一個叫杰克·鄧肯的人。我沖愛麗兒微微一笑。她和烏利爾都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杰克?”我說,“我是凱西。是的,是的,我很好。找你有正經(jīng)事。你能不能告訴我,誰最近從華盛頓離開了?”

“哦,伙計,一大早你就喝醉了?”杰克挖苦道。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人嗎?那種大人物。”

“人人都有可能離開華盛頓,伙計。除了我們這種打工人,沒人還在周末待在崗位上不出去游玩?!?/p>

我沉默了一秒,想想要怎么問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線索?!澳敲?,回答我這個問題,誰是華盛頓最幸運的男人?”

“是我,伙計。我星期一要開始休假了?!?/p>

“拜托,杰克!除了你老婆之外,誰還覺得你是個大人物?”

“你瞧瞧你說的什么鬼話?這只能說明你不了解我老婆?!?/p>

“哦,杰克!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重要。誰是華盛頓最幸運的男人?”我不耐煩地重復(fù)了一遍。

“你甚至都沒告訴我,這個幸運的人是哪個行業(yè)的,養(yǎng)殖場?種植戶?還是——”

“大人物。你經(jīng)常在工作中了解到——”

“贏得巨款的賭神?泡妞無數(shù)的情場浪子?還是賽馬場的常勝贏家?”

“都考慮進去,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想得到的東西是權(quán)力頂端,我覺得。”

“哦,哦?!苯芸碎_始思考,我仿佛能聽見他腦子里的齒輪在轉(zhuǎn)動的聲音?!澳闶钦f‘偉大的白人父親。他最近不太好,日子不算好過。有流言說他不會連任。該死,伙計!我想起來一個很符合的人!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缺錢,他的政敵都走霉運,只有他能一直笑得跟朵花兒一樣。這幾年他在派系內(nèi)的競爭對手都死了,或者因為健康問題什么的退休了——”

“他的名字,杰克,他叫什么?”我激動地問。

“你知道的,伙計。說出名字是很危險的。(我還需要你來告訴我這一點!我在心里想。)這樣會讓很多人受牽連。你可沒法知道有沒有人在監(jiān)聽這條線。”

“給我一個提示,杰克!”我急切地說,“我想確定一下?!?/p>

“你可以去查查美國最大、最厲害、由一個男人白手起家創(chuàng)立的黨派。你看一下昨天或者明天的報紙,頭條上就有他的名字——報紙的內(nèi)容我很清楚。雖然可能有人認為那個黨派沒有那么厲害,還有一些美國人對它深惡痛絕,但是它肯定能獲得很高的支持率,這個人也可能當(dāng)選總統(tǒng)。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你不要到處傳哦?!?/p>

“明白,”我高興地說,“他現(xiàn)在離開華盛頓了嗎?”

“是嗎?”杰克猶豫了一下,“等我查一下。”我能聽見他敲打字機的聲音,還聽到房間里有人正朝他走過來。“抱歉讓你失望了,伙計。”他說,“今早有人看到那個大人物在某個街區(qū)慢跑?!彼孟窈苁坝心敲匆凰查g,我還以為你可能會為美國人民做最大的貢獻。”

“謝啦,杰克,”我沒精打采地說,“你還能想到其他人嗎,和他的地位差不多的?”

“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就沒別的人了,伙計。他們都死了,或者進了監(jiān)獄?!?/p>

“好的,杰克。如果你下次需要幫忙的話,歡迎隨時找我?!?/p>

我輕輕地放下電話,慢慢轉(zhuǎn)身面對愛麗兒和烏利爾。我聳聳肩,“你們都聽見了。不論如何,這只能提供一種思路罷了?!?/p>

“別這么快就灰心喪氣,孩子,”烏利爾說,他眼睛發(fā)亮地看著我,“你找到他了?!?/p>

“或許你剛才沒有聽明白,”我驚訝地說,“他今天早上還被人看到在華盛頓呢?!?/p>

“所以呢?”

我打了個響指,“這不就是了。他總不可能為了消除懷疑,連夜飛回去吧?”

“也有這個可能,”烏利爾說,“但是我覺得不是這樣。在兩地之間來回移動的風(fēng)險很大,這樣他就極有可能暴露自己會魔法的事實。”

“那他怎么辦到的?”

“凱西,”愛麗兒說,“你聽過幻影嗎?”

“變出一個影子?”

烏利爾點點頭。“當(dāng)然,這是一種很難的魔法。他本可以讓人在華盛頓裝扮成他的樣子,但現(xiàn)實中他不相信任何人。他也本可以將這里的工作交給別人,但他還是想自己來完成這件大事。這是他的其中一個弱點,另一個則是對權(quán)力的渴望。”

“還有自信過頭?!蔽乙贿吇叵胍贿呎f。

“也許吧?!睘趵麪栒f。

“也就是說,我們知道他是誰了!”我開心地說。

烏利爾不贊同地看了我一眼?!斑@些只是我們的目前的猜測。我們需要證據(jù),也有可能找錯了人。”

“猜錯了又沒事?!蔽衣柭柤?。

“凱西!”愛麗兒皺眉道。

“那你們要怎么做?請他出示出生證明?”我有些煩躁地說,“在我看來,你們作為魔法師和女巫,提出的要求真的非常怪異。哦,別扯上我,我只是個剛接觸魔法的新手而已。”

“你不明白。”愛麗兒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能力越大,責(zé)任就越大,孩子?!睘趵麪栒f。

“這不是我聽到的版本,”我說,“權(quán)力越大,得到的越多?!?/p>

愛麗兒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我從她的反應(yīng)看出來,我說得可能有點過了。

“好吧,”我說,“我很抱歉。但是我找到了這樣一條線索,在這件事上好不容易有一個突破口,但你們又放著不用——”我伸手攬住愛麗兒的雙肩,想把她的身體轉(zhuǎn)過來,但她像是石頭做的一樣?!皭埯悆?,”我軟下語氣說,“我錯了嘛,不管什么事,我都會按照你說的去做?!?/p>

她只把腦袋轉(zhuǎn)過來了一點?!斑@可是你說的哦。”說完她終于轉(zhuǎn)過身面對我們。

“你又擅自得出結(jié)論了?!睘趵麪柲托牡卣f,“我們沒有把這條線索棄之不用,只是還需要做一些防范措施。比如這樣?!?/p>

他擦掉了我在地毯上畫的那個圓圈,另外用粉筆畫了一個。他開始在圓圈旁邊寫公式,但過了一會兒,他扶著額頭猶豫起來。“我的記憶力沒有之前那么好了,”他有些抱歉地說,“真希望能找到我的書,我不知道把它丟在哪里了?!?/p>

我走到桌子邊打開抽屜,把那本手稿拿出來?!澳闶钦f這個嗎?”我問。

“是的,”他開心地說,“哦,親愛的小伙子!是的,就是它!你可真是幫了大忙!你在哪里找到它的?哦,算了,把這個做完更要緊。”

他繼續(xù)寫公式,時不時翻閱一下手稿。等他終于寫完,那塊地毯上幾乎被粉筆的痕跡占滿了。“好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地毯。

“這是一個古老的迦勒底咒語。一種驅(qū)魔術(shù)。”他解釋道,“我寫上公式之后,還需要念一段咒語,才比較有效?!?/p>

他站到圓圈里,抬頭看著天花板。瘦小,白頭發(fā),一臉正氣,烏利爾和我想象中的魔法師一點也不一樣。他更像是一個大學(xué)教授,馬上要開始講一些枯燥的理論。

他用一種低沉而又穩(wěn)重的聲音吟唱:

“那個變出幻影的人,施魔法的人,那張作惡的臉,那雙作惡的眼睛,那張作惡的嘴,那條作惡的舌頭,吐出的作惡的話語……”

一陣寒意竄過我的脊柱,我打了個哆嗦。

“天空之神,驅(qū)逐他們!大地之神,驅(qū)逐他們!

“那個用魔法在我身上作祟的魔法師,他所做的一切將反彈到他自己身上,

“那個用魔法在我們身上施加巫術(shù)的女巫,她所做的一切將反彈到她自己身上。

“那個按照我們的形象捏塑了對應(yīng)的小人,以此對我們施加法術(shù)的人,將再也無法用此術(shù)害人,

“那個準(zhǔn)備了魔法氣流,弄臟我們衣服的人,

“那個拿到我們的衣服,并撕下一角的人,

“那個用我們腳下的土壤混合魔法草藥的人,

“請求火神,我們的英雄,讓他們的魔法全都作廢!”

我呼出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我剛才都幾乎屏住呼吸了。

“我的天啊,”烏利爾說,“我感覺現(xiàn)在好多了?!?/p>

他確實看起來氣色好了一點。抹掉腮紅后,他蒼白的面色變成了健康的粉色。我也感覺好了點,雖然我之前也沒有感到特別難受。只有我的脖子之前有點酸痛和不適,我試探性地摸了一下,現(xiàn)在感覺完好如初。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我問。

“現(xiàn)在,”烏利爾精神矍鑠地說,“我們需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讓他麻痹大意,露出真面目。”

我沒說話,只是指了一下那個靠著墻壁的鏡子。

“棒極了!”烏利爾說,“把它放在哪里最合適?水晶會議室怕是沒辦法?!?/p>

“放在他房間里怎么樣?”我提議說,“他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去他那里?!?/p>

“他的房間?”愛麗兒皺眉道。

“頂樓套間?!蔽艺f。

“這再適合不過了?!睘趵麪栒f,“孩子,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們可真不知道怎么辦?!?/p>

“他可能會在房間里嗎?”愛麗兒問。她有些緊張地咬著下唇。

“我想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睘趵麪栒f著,轉(zhuǎn)頭朝我說,“你看一下日程表?!?/p>

我從外衣口袋里翻出來那個表。“這東西肯定幫不上忙。上面只列出了30號的日程?!?/p>

烏利爾打開那張表。“不,這上面有?!?/p>

我從他旁邊看過去,最上面那一行“10月30日”已經(jīng)變了。

10月31日

10:00 巫術(shù)集會的起源(瓦爾普吉斯之夜)

10:30 如果神被殺死——討論會

11:00 愛因斯坦的場理論——對巫術(shù)藝術(shù)的一種解釋

“哦,孩子們,”烏利爾說,“那是我的演講??峙陆裉鞎h上會缺少這一項。”

11:30 你不知道的猶太秘術(shù)家

12:00 用金盞花來施行的咒術(shù)

12:30 用途廣泛的蠟制小人及其制作方法

1:00 休會

3:00 占卜的利與弊

3:30 為什么埃及沒有職業(yè)魔法師

“沒有魔法師?”我說。

“都是祭司之類的。政教合一?!?/p>

4:00 隱身術(shù)——一種失傳的藝術(shù)

5:00 有關(guān)吸血鬼的傳聞和真相

“哦,我的天哪,”烏利爾喃喃道,“這些主題可真是越來越像迷信了。”

8:00 宴會

11:00 祈禱會——頂樓套間

“我還以為祈禱會一般放在最開始。”我說。

“不是那種祈禱?!睈埯悆赫f。

“哦,我的天?!睘趵麪栒f,“你認為是——?”

愛麗兒緊張地點點頭?!翱峙率?。”

“我們必須阻止他們?!睘趵麪枅远ǖ卣f。

“你們在說什么?”我問,但是他們只是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并沒回答我。我聳聳肩,看了一眼我的手表。10點15分。才10點15分?我晃了晃手臂,它沒有壞?!皬倪@個日程表里我們可以知道,”我說,“他應(yīng)該還在水晶會議室。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也可能都在那里。”

“但我們怎么能確定這一點?”愛麗兒問。

我打電話,讓前臺聯(lián)系一下水晶會議室。我聽到電話鈴聲在那頭響起,不知道誰接起電話。“你好?!苯与娫挼娜寺曇艉軠厝幔尘耙衾锸鞘裁慈嗽谘葜v。

“我找一下賢士?!蔽艺f。

“哦,不好意思,”那個聲音回答說,“他現(xiàn)在正在舞臺上。等他下來之后我讓他給你回個電話可以嗎?”

“哦,不必了?!蔽亿s緊說,“我之后會再次給他打電話過來的?!蔽肄D(zhuǎn)頭看向愛麗兒和烏利爾。烏利爾正在鏡子背面寫公式,愛麗兒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們走吧,”我鼓起勇氣說,“我們?nèi)ツ莻€魔法師的頂樓套間探險吧。”

但是我的腿在哆嗦。

烏利爾拿著鏡子走過來,將他的作品交給我們。“得你們倆去了,我還有一些準(zhǔn)備工作要做。你們把這個鏡子帶上,放在他不能很快發(fā)現(xiàn)的地方,然后在他房間里找一下,看看有沒有關(guān)于他真名的線索。如果不能,就找一些他的頭發(fā)或者指甲屑。”

我將自動手槍從腋下拿出來,再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后放回原位。

愛麗兒看著我,皺著眉頭?!笆謽寷]什么用。”

“這你就想錯了,”我說,“也許它沒法對所羅門造成什么傷害,但能讓我感覺安心些?!?/p>

我從浴室里拿出一張毛巾,包裹住那面鏡子,然后朝門走去?!皽?zhǔn)備好了嗎?”

我們乘電梯去了三十五層。電梯小姐好奇地看著我夾在手臂下那個用毛巾包著的東西,但是她什么也沒問。我們爬上了一段消防樓梯井,來到頂層。我將樓梯井的門往里推了一寸,打開了它。走廊十分空曠,而且光線偏暗。我們順著走廊,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一個正對著電梯的房間。我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有沒有什么人影或者什么動靜,隨時準(zhǔn)備好閃到樓梯井那邊。我很少做這種事,有點緊張。

我伸手握住那個冰冷光滑的門把手,試著扭開它,但門上了鎖。我懇求地看向愛麗兒。

她張嘴默念了幾句什么,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門把手,但門并沒有打開。她皺眉咬唇。

“上面有魔咒?!彼f。

我回想烏利爾那本手稿上有關(guān)“反咒語”的那部分內(nèi)容。我從口袋里拿出來那支粉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我出門的標(biāo)配——在門把手周圍畫了一個圓圈,然后在鑰匙孔下寫了一個叉,然后遲疑地寫下一個方程式。當(dāng)我寫完最后一個數(shù)字,門鎖發(fā)出一個輕柔的咔噠聲,門打開了。

我朝愛麗兒露出一個驕傲的微笑。她也回以一笑,說:“你還真是能一直給人驚喜——”

話沒說完她就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她的眼里充滿了恐懼,正看著我的身后。我趕緊轉(zhuǎn)過頭去看,也驚呆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正在玄關(guān)處看著我們的是一只老虎,綠色的眼睛閃著光,尾巴不懷好意地甩來甩去。

但仔細看清楚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一只老虎。

老虎臉上的毛發(fā)不是黑色的,耳朵和爪子上的毛發(fā)也不會是米白色。這是一只暹羅貓,但是它的體型有老虎那么大。它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正兇惡地看著我們,前腿往下伏了一點。

“是魔寵!”愛麗兒低聲說。

我突然什么緊張都感覺不到了。我迅速從腋下拿出手槍(這輩子都沒這么快過),槍口正對著那只貓,手指扣在扳機上。就在這時,愛麗兒一手拉住我的手臂,一手指著那只貓,念了幾句咒語。突然,槍口瞄準(zhǔn)的地方變成了那只貓腦袋上方兩英尺的地方——它變回了一只尋常大小的貓。我感覺自己此刻有點傻,連忙松開扣著扳機的手,將槍口挪開了。

愛麗兒快步從我面前跑過去,蹲下腰撫摸那只貓,但是它非常高傲地躲開了她的手。暹羅貓朝我的方向十分警惕地嗅了嗅,然后走到房間的另一邊忙自己的去了??此x開我還挺高興的,松了一口氣,接著我發(fā)現(xiàn)那個鏡子還被我拿在手上。

“真沒想到,我也要用這個來整人?!蔽艺f,“我們趕緊行動吧?!?/p>

愛麗兒快速地點點頭。她穿過裝飾豪華的客廳,朝前面兩扇門走去。我四下張望,想找個地方放鏡子。最后我選定了窗臺,那里有威尼斯百葉窗,其中一扇拉起來了一半。我小心地把鏡子上的毛巾拿開,將鏡子擺在窗臺上。百葉窗剛好阻止了它往下掉。我往后退幾步,欣賞起我的杰作來——從鏡子照不到的角度。不管那個叫所羅門的男人什么時候回來,他都不可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這個鏡子。

我希望他能和我一樣,體驗一下這個鏡子的威力。

愛麗兒兩手空空地從其中一個房間出來。我指了指那個鏡子,提示她小心點。她點點頭。

“找到什么了嗎?”我輕聲問道。其實沒什么必要壓低聲音,但我還是想這么做。

她搖搖頭?!皼]有什么紙質(zhì)文件,什么都沒有?!彼草p聲回道,“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干凈的房間?!?/p>

她消失在另外那個房間。我則在客廳里尋找,舉起坐墊,蹲著查看家具下面,打開寫字臺的抽屜。但這些地方就連灰塵或者線頭都沒有。愛麗兒很快也走回來。

“那個房間也十分整潔,”她低聲說,“甚至連床單都沒有動過。”

“這不可能啊,”我說,“即便只是住幾個小時,也不可能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要不是剛才看到那只貓,我肯定會以為我們走錯了房間。不過話說回來,那只貓呢?”

愛麗兒搖搖頭,“我沒看到它?!?/p>

我突然開始緊張起來。我覺得我們這次行動可能失敗了,正準(zhǔn)備試一下其他辦法,但這里還有一扇門。我們朝它走去。

“剛才那兩個房間是臥室嗎?”我問。

她點點頭?!笆堑?,還有一個浴室?!?/p>

“沒有任何私人物品嗎?”我問,“沒有刮胡刀?沒有牙刷?”

“只有沒有用過的玻璃杯和毛巾,還有未拆封的肥皂?!?/p>

我們穿過第三扇門,看到一間廚房。瓷磚地板、玻璃窗戶、不銹鋼廚具都干干凈凈,光潔如新,甚至連喝過水的玻璃杯都沒有,這里實在干凈得太不合常理了。

我不抱希望地翻遍了廚房里的櫥柜和抽屜。碗碟都整齊地放在一起,玻璃杯都瓶口向下地放著,金屬餐具也排成一排。

“那只該死的貓呢?”我喃喃道。

它也沒有在廚房。除了我和愛麗兒之外,廚房里沒有第三個活物了。

客廳里傳來一聲貓叫。我們嚇了一跳,趕緊轉(zhuǎn)身朝廚房外面走。那只貓正坐在客廳玄關(guān)處,一臉殷切地看向大門。我趕緊拉住愛麗兒,讓她別出去。一陣寒意襲上我的心頭。

走廊外似乎有聲音,隔得太遠聽不真切,似乎是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那只貓回頭看我們一眼,又繼續(xù)看向大門。我則盯著那只貓,將愛麗兒擋在身后。她也在偷偷看著玄關(guān)。

接下來的聲音倒是比較清晰,我們都聽出來了,是鑰匙放到鎖孔里面然后轉(zhuǎn)動的聲音。

“喵嗚!”那只貓叫道,“嗚——喵嗚!”它在為來人示警。

門開了。我把愛麗兒推到廚房里,將廚房的門虛掩上,接著從腋下手槍套里拿出槍,做好射擊準(zhǔn)備。也許槍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此時此刻有了它,我才沒那么緊張。

所羅門十分警惕地從門外進來,檢查了門板的兩側(cè),又看了一下地面。暹羅貓撲到他的腳上,抓著他的褲子憤怒地叫著,仿佛在傾訴這間頂樓套間被陌生人闖入的不滿。

所羅門沒管它,只顧著小心翼翼地環(huán)顧四周。他轉(zhuǎn)過身時,突然伸出左手將什么東西猛然丟出,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過去,只見一把鑰匙重重地擊打在窗戶上,接著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那塊黑如夜幕的鏡子應(yīng)聲碎成了無數(shù)片。

但那塊鏡子碎成無數(shù)片之前,我看到鏡子里所羅門的樣子和現(xiàn)實中一樣。只需要這一眼就夠了。我絕對沒有看錯。我只希望這個信息不會太晚了。

我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所羅門,但他已經(jīng)沒在原地了。我的心跳驟停了一下。接著它又開始加速跳動,仿佛又充滿希望。難道他在鏡子破裂之前已經(jīng)著了道?那把鑰匙會不會把所羅門自己也擊碎成了無數(shù)片?有那么一會兒,我是這么相信的。

我瞄到背后的愛麗兒,她的存在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她大氣也不敢喘。我四下張望,手上的槍時刻準(zhǔn)備著。

我們看到了所羅門,他倚靠在廚房的不銹鋼洗手池旁邊,黑皮膚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那只貓正在他黑色的褲腿旁蹭來蹭去,十分不友好地看向我們。

“所以,”他彬彬有禮地說,“我房間里來了一個美麗的女巫和一個勇敢的偵探?!蹦侵回埍成厦装咨ㄆ?,它在喉嚨里低吼了一聲。“巴爾!”所羅門說,“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我們的客人,雖然他們來這里的時間提早了一點?!彼D(zhuǎn)頭看向我們。“你們?nèi)丝烧婧?,還來看我,幫我省去了抓你們的麻煩,我就不用在今晚那個小小的聚會開始之前專門邀請你們了。特別是你,親愛的——”他玩味地笑著對愛麗兒說,“今晚的慶典需要一個處女來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務(wù),你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現(xiàn)在很難找了。”

“別動!”我說著,將槍口指著他,手指隨時準(zhǔn)備扣動扳機,“一根手指都別動!如果你被擊中了,我可不會感到一點懊悔?!?/p>

他眉頭一皺,“我不認為這把槍能拿我怎么樣。你平時對別人也這么不禮貌嗎?”他再度面無表情,“但是你也應(yīng)該知道,如果連愛麗兒的魔法對我來說都沒用,你手上那個東西就只能算一個小玩具了?!彼聪驉埯悆海澳憧梢酝V鼓钪湔Z了,那些對我都沒用。我早就花大工夫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彼谘缆冻鲆粋€得意的笑容。

憤怒像是紅色的潮水一般涌上我的心頭。我扣著扳機的手指都發(fā)白了,但只聽見彈夾里傳來一聲空洞的咔噠聲。我扣了一次又一次,但什么都沒發(fā)生。我一臉疑惑地看向我手里的槍。

“差不多得了,”他溫柔地說,“你可以歇歇了。實際上,你現(xiàn)在一點都動不了?!?/p>

他說的是真的。當(dāng)我抬頭看向他的一瞬間,我就被定在了原地,甚至連眨眼都做不到了。我除了胸膛還能隨著呼氣起伏、眼珠子能轉(zhuǎn)動之外,什么動作都做不出來。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愛麗兒。她也被地定在原地了。

“現(xiàn)在,”他說,“我會把你們倆分別關(guān)在不同的房間,直到晚上。我會在祈禱會的時候回來?!薄?他轉(zhuǎn)頭看向我——“還要謝謝你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們正打算上來?!?/p>

我暗罵自己真蠢。我怎么之前沒有想到這點?現(xiàn)在知道得也太晚了。但是為什么,我在心里大喊道,為什么我之前一定要把愛麗兒一起帶上來?

夜幕降臨之后,我仿佛變成了一個瞎子。有那么一瞬間,我在想我是不是永遠等不到再次見到光亮的時刻。我在一間臥室里,愛麗兒被帶去了其他地方。她沒法在躲在我身后了。我無法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我連自己的腦袋都不能轉(zhuǎn)動,但是我知道她不在這個房間里。

這個臥室很大,而且裝潢十分精美。我記起來這間套房里有兩間臥室。

我聽到一陣開門然后又關(guān)門的聲音。還好我的聽覺沒有被封住。但是過了一會兒就沒有動靜了。

我盡量耐心地忍受著,時間似乎變得十分漫長。我試著掙開那些將我死死困住的束縛,但是什么用都沒有。如果我的頭還能動的話,我大概會耷拉腦袋,灰心喪氣。

愛麗兒,愛麗兒!我在心里默念道,你在哪里!

我在這里。我腦海里傳來一個平靜淡定的聲音。是愛麗兒。

心電感應(yīng)!你經(jīng)常用這招嗎?

頭一次用,就在你剛才呼喚我的時候。

你在哪里?我在其中一間臥室里。

我在另一間臥室里。

你還好嗎?他有沒有傷害你?

哦,沒有。

他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不能。他已經(jīng)走了。

她語氣里的鎮(zhèn)定讓我十分驚訝。她一點也沒有被嚇破膽。發(fā)生了最壞的情況,但是她現(xiàn)在一點也沒害怕。我才是那個被嚇破膽的人。

你能動嗎?我問。

不能,我還在嘗試。

我們都被抓住了。

是的,她說,但是她的聲音里并沒有絲毫絕望。

我們還有烏利爾!我說。

是的。

但是所羅門肯定會防著他的。

烏利爾知道這點。不管他看起來怎么樣,他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希望他這次能聰明點吧,我在心里默默祈禱。愛麗兒。

怎么了?

你的真名是什么?我想知道。你說所羅門知道你的真名,但是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掌握了你的真名。

就是愛麗兒。她說,我父親說越是簡單顯眼的東西他們越不容易相信,他們都更習(xí)慣于往更深處想。

我的名字是柯克,我說??驴恕た▊悺?s寫成K.C.之后就能讀作凱西。我愛你,愛麗兒。

我愛你,凱西。一陣甜蜜的感覺像是紅酒一樣洋溢到我全身。我想將她摟在懷里,相擁到永遠,但是我只能像一尊冰雕一樣呆立在這里——不過是一尊內(nèi)心暖洋洋的冰雕。

愛麗兒,我繼續(xù)說,我們一定能離開這里。

是的!她說。我知道她一定也體驗到了這種聯(lián)絡(luò)方式的奇妙之處。既然我們能發(fā)展出這樣的能力,就一定要物盡其用,不至于浪費。

烏利爾,我說,烏利爾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相互鼓勵著,一些輕輕的腳步聲在地板上傳過來,似乎有人正往這邊走。最后我們聽見一聲開門的聲音,有人正站在套間大門的玄關(guān)處。

烏利爾!我內(nèi)心充滿了希望,我似乎能聽到愛麗兒也喊了一聲。烏利爾!

接著我們聽到了一個令人厭惡的聲音。

“把他放在這里?!彼_門說。

我們的希望落空了。又一陣開門聲。

“還是什么都不肯說嗎,老東西?”所羅門說,“我們先把你從會議上送走,待會兒再把你永遠送走。你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困難,簡直比我遇到的所有困難加起來還要難?!?/p>

過了一會兒,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個什么東西出現(xiàn)在我旁邊。是烏利爾,瘦小、蒼白,一本正經(jīng)。門打開又關(guān)上,烏利爾一動不動,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

他被放到你那里了嗎?愛麗兒問。

是的。我絕望地說。

我沒辦法和他聯(lián)系,愛麗兒說,她現(xiàn)在也有點慌了。所羅門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剛才所羅門說的是什么意思?我突然問,他提起處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認為她知道,只是不想告訴我,而現(xiàn)在我覺得我應(yīng)該明白了什么,但是我也一點都不想知道。

我們被定在原地站著,靜靜地聽到那些人進進出出的聲音,等待夜晚的來臨。

今天晚上的夜空非常黑。夜幕降臨之后,天空被云朵遮得嚴嚴實實,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房間里連一絲星光都沒有透進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烏利爾的臉。

我們現(xiàn)在只能干站著,聽客廳里傳來的聲音。我們能聽到家具被搬來搬去的聲音,但臥室的門關(guān)著,我們什么也看不見。

一道耀眼的閃電把房間短暫地照亮,一切如同白晝。我看見烏利爾和僵硬地站著。他確實沒法動,看起來像死了一樣。雷聲再一次響起。如果我現(xiàn)在沒有被定住,我現(xiàn)在很有可能已經(jīng)抖如篩糠了。

愛麗兒!他們接下來要干什么?

很糟糕的事情。還有很邪惡的事情。所羅門計劃做這件事很久了。女巫大集會還有黑魔法?,F(xiàn)在就是萬圣夜。我們當(dāng)時看到日期的時候就應(yīng)該警覺一點的。

為什么?為什么萬圣夜就要警覺一點?

是萬圣夜啊。哦,凱西,我這個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他們正朝我走過來。

隔壁房間傳來了一聲尖叫。我拼命掙扎,想要掙脫那個該死的法術(shù),但什么用都沒有,我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我聽著愛麗兒在我腦海里傳來的一聲聲尖叫,我仿佛都能看到她被人欺負的一幕幕場景。

客廳煥然一新。當(dāng)兩個男人將愛麗兒抬到黑暗的客廳,里面只有長長的蠟燭和偶爾一閃而過的閃電作為光源。頂樓套間似乎被當(dāng)成了現(xiàn)代的布羅肯山,超越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高山,仿佛能俯瞰整個世界。

他們抬著她,穿過房間,放到另一端的一個黑色的祭壇上,所羅門正站在那里等待著。房間里還有其他人。他們的臉都用魔法偽裝過,愛麗兒認不出。她只認出來了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凱瑟琳·拉·瓦森。她微笑著看向愛麗兒,還對她眨了眨眼。

愛麗兒覺得房間里還有其他東西,雖然無法用肉眼看到,但是她能感覺到它們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很快,它們就來到了離她很近的地方。

祭壇前的三腳架上放著一個銅盤,里面放著火紅的木炭。所羅門站在祭壇后面,穿著一件白色的束腰長袍。

那些人脫掉了愛麗兒的衣服,將她仰面朝上放在祭壇上。

凱西!她害怕地默念我的名字。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一聲電閃雷鳴,像有人敲響了一面巨大的鼓。過了一會兒,所羅門開始喃喃念咒。愛麗兒最開始沒聽出來他在念什么,不過很快他提高了一點音量。

“……我們需要您,呼喚您的降臨,您,黑暗之王,惡魔之王。您的信徒們請您前來享用祭品。我們虔誠地呼喚您。以神的名義,眾神之神,王中之王,哈多那以,四字圣名,耶和華,四字圣名,哈多那以,耶和華,神圣之主,無上之主,偉大之主,萬能之主。神圣五文字,沙代,沙代,沙代,耶和華,神圣之主,無上之主,偉大之主,哈多那以,沙代,沙代,沙代,卡多斯,以羅,萬能之主,萬能之主,哈多那以,哈多那以……”

凱西!他手上拿了一把劍!有什么東西要降臨了,我能感覺得到,它很快就要過來了!

她無聲的尖叫在我的腦海中回蕩著。我用盡全力做了最后一次掙扎,努力想掙開那些無形的束縛。我渾身抽搐了一下,然后沖出了臥室門??雌饋?,我應(yīng)該是把那個禁咒沖破了。

就在客廳的那一端,我看到了那個黑色的祭壇,愛麗兒躺在上面,雪白的皮膚格外顯眼。在她背后站著的是穿著白色長袍的所羅門,他的臉被祭壇前面的炭火映得有一點點偏紅色。但仔細看,他的臉中間泛著黑色的光。在他的背后,有一個高大的黑影映在墻上,從我這里看,那個黑影仿佛正漸漸朝所羅門靠近。所羅門舉起手上的劍。

“住手!”

這一句大喊聲讓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安靜。但不是出自我的嘴里。

有人在這個房間里走動,逐漸靠近了祭壇,靠近了燃燒的火光。是紅色的女巫凱瑟琳·拉·瓦森,她頭發(fā)比火還要明亮。但很快她就不是她了,她變成了烏利爾。矮小、年老、衰頹,他顯出了原形。

“退開吧,影子們!”他說,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所羅門和那個祭壇。一束光從他指尖竄出,“退散吧,影子們。就像你們在任何時候遇到光一樣?!焙诎档姆块g里,烏利爾仿佛周身都在發(fā)光,“被骯臟的思想引來的骯臟的投影,回到你們那虛空之中的來處吧!”

他飛快地說出了一串函數(shù)和導(dǎo)數(shù)的方程式,快到我根本聽不清。我感到一股清新澄凈的風(fēng)吹進了這個房間,將里面如蜘蛛網(wǎng)一般的重重陰影都清掃干凈了。愛麗兒勉強能翻動一下身體。

就在烏利爾指尖的光芒靠近的一瞬間,所羅門背后的影子就縮小了很多?,F(xiàn)在它躲在所羅門后面,看起來似乎更小了。

“快離開!”烏利爾厲聲說。

所羅門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昂谝拐鞣税滋?,”他怒喝道,“黑暗征服了光明。所有人都必須向強者低頭彎腰。去死吧,你們!”

所羅門在愛麗兒頭上舉著劍,想要朝她刺去,但劍只是在他手上不斷顫動,沒有往下移動分毫。窮兇極惡的所羅門穿著白色長袍,讓旁邊一頭白發(fā)的烏利爾顯得十分矮小寒酸。他們用無形的力量在那把劍上較勁。

漸漸地,那把劍開始往下移。

“參議員!”我大喊道。

所羅門抬起頭來,視線穿過房間朝我看過來。他的腮幫子繃緊,臉上掛著汗珠。

“這一次手槍不會失效了,參議員!”我繼續(xù)喊道,“這個子彈是銀制的,還寫上了你的名字!”

我扣動了扳機。這把槍在我手上都超過十二小時,終于派上用場了。我連續(xù)按了幾次,手上的肌肉也隨之抽動。我看到所羅門的長袍在抖動,他害怕了。劍從他手上稍微松了一點,但接著他再一次握緊。

那把槍里傳來的依然是空洞的咔噠聲。

“光!”烏利爾大喝一聲,“讓光驅(qū)散黑暗!”

突如其來的光仿佛能刺瞎人眼。燈光的開關(guān)旁,水晶會議室那個年輕的守門者仿佛愣在了原地,其他人看起來也被鎮(zhèn)住了。

烏利爾伸出手指指向所羅門,嘴唇迅速地動著。各種能量在房間里快速流動著,光線涌動,效率非凡。房間外又響起一聲雷鳴。

閃電看起來正沖著那把豎著的劍而去,還沒挨近,劍就落下了。握著它的手不見了。白色的長袍里空空如也,也漸漸落到地面上。

所羅門消失了。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和奔跑的聲音,但是我并沒有心思追出去。我走向祭壇,將愛麗兒緊緊抱在懷里,親吻她。她伸出手回抱住我,一邊哭一邊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沒有發(fā)抖了。

“凱西!”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p>

“不是我,”我說,“是烏利爾?!?/p>

我半轉(zhuǎn)過頭,看到烏利爾正站在我們旁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起來很高興。房間里已經(jīng)空了,其他人都跑掉了。

“為了迷惑所羅門,”他說,“我給他表演了一出好戲?!彼麛傞_手掌,那里有一支激光筆,“這就是剛才那一束光的來源。我在衣服上涂了磷光染料,又催眠了一個年輕人,就是站在電燈開關(guān)旁邊那個,讓他偷偷帶進來了一個紫外線投影儀。最困難的部分是要把拉·瓦森困住。”他打了個寒戰(zhàn),“她可真是一個暴力的女人。”

“所羅門怎么樣了?”愛麗兒穿上旁邊的白色長袍之后問。

“哦,他被他召喚來的東西帶走了。”烏利爾開心地說,“雖然我不知道他被帶到哪里去了,但是他肯定回不來了。雖然我不愿意他落到這個下場,但如果不這樣,他之后還是會繼續(xù)堅持將這些無形的力量據(jù)為己有。既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他在華盛頓的那個影子在幾天內(nèi)也會死去。政治上的爭端有一個干凈的收尾,不過對于醫(yī)生來說,弄清他的死因可能會有一點小麻煩。”他贊賞地看著我,“那些子彈很有用,你在關(guān)鍵時刻讓他分心了?!?/p>

“但子彈并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我困惑地說,“當(dāng)然,它們不是銀制的,也沒有寫上他的名字?!?/p>

“即便寫上了名字也沒有什么用處,”烏利爾說,“在他留下來的那些衣服里,你應(yīng)該能找到防彈衣。他總是愛做兩手準(zhǔn)備?!?/p>

“你嚇了我們一跳,”愛麗兒說,“我們以為你真的被抓住了?!?/p>

我回頭看向了那間臥室?!拔业奶?!他確實被抓住了?。 边€有一個烏利爾還在那間昏暗的臥室里。我來回看著兩個烏利爾,“但是,你怎么——?”

“所羅門不是唯一一個能變出幻影的人。我讓他們抓走了那個幻影,抓捕的過程異常順利,他居然都沒有絲毫懷疑。他有一個很糟糕的習(xí)慣,老是低估自己的對手。不過我最好還是把這個處理掉。”

他默念了一句咒語,那個幻影就消失不見了。

我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我們可以把這些事情都忘記了?!?/p>

“忘記?”烏利爾說,“那可不行,孩子。魔法是一門至今仍然存在的藝術(shù),我們需要將它奉獻給整個世界。”

“可是,可是——”我有些不理解地說,“那不就等于告訴所有人,怎么在自己的房間里制造原子彈嗎?”

“知識永遠不應(yīng)該被少數(shù)人據(jù)為己有,年輕人?!睘趵麪枃烂C地說,“保護它們的最好辦法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當(dāng)然,這篇論文還需要進行一些修改潤色。哦,親愛的孩子們,是的,我必須走了。關(guān)于這個論文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

他心情愉悅地朝我們點點頭,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這里。

我擔(dān)憂地看了一眼愛麗兒。她背對我站起來,準(zhǔn)備換上自己的衣服。愛麗兒伸手摸索著背上的搭扣,剛好扭過頭和我的目光相遇。

“別擔(dān)心,凱西,”她說,“他要修改潤色這篇論文,只怕還需要幾年時間。幫我把這個扣好,可以嗎?”

我?guī)退瞪洗羁?。雖然這種事讓我感覺像老夫老妻一樣親密,但我手上還是一陣顫抖,這次不是因為害怕。

“我在想我以后的生活會是怎樣的,”我說著,低下頭親吻她的肩膀和脖子,“和一個女巫結(jié)婚之后的生活?!?/p>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腦袋往我懷里用力靠過來?!昂芎?,你都這么說了,那你就沒得選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要學(xué)著成為一個忠誠聽話的丈夫?!?/p>

“為什么?”我緊張地問。

她轉(zhuǎn)頭緊緊地抱住我,“我知道你的真名?!?/p>

我嘆口氣,認命了。畢竟,每個男人的老婆都是女巫,不管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

因為她們都會一種叫作“愛情”的魔法。

【責(zé)任編輯:吳玲玉】

原文故意將“會議”(convention)寫作了covention(該詞中的coven有女巫大集會的意思)。

《圣經(jīng)》中的天使,負責(zé)傳遞神的諭令。

十七世紀法國女巫,善用調(diào)制各類藥物,后因參與宮廷投毒事件被判火刑處決。

莎士比亞劇作《暴風(fēng)雪》中的角色,是一個有法術(shù)的精靈。

莎士比亞劇作《暴風(fēng)雪》中的角色,正統(tǒng)米蘭公爵。他不貪戀權(quán)位,完全投身于超脫世俗的事業(yè),因沉迷于學(xué)問和魔法而將政治事務(wù)全部丟給弟弟。弟弟篡位后,他流落荒島,在精靈愛麗兒的幫助下重歸家園。

猶太教經(jīng)典中提及的天使,掌管誘惑和毀滅。

《圣經(jīng)》中從東方前來朝拜耶穌的三個賢人之一。

所羅門,是古以色列聯(lián)合王國的第三任君主,《舊約·列王紀》中稱贊他有非凡的智慧。

索爾(Sol)是所羅門(Solomon)的簡稱。

《圣經(jīng)》中的人物,曾攜帶大量珍寶訪問所羅門,并向其請教問題。

羅馬帝國皇帝,公元四世紀末到五世紀初在位。

十九到二十世紀蘇格蘭人類學(xué)家和民俗學(xué)家,以研究巫術(shù)與宗教聞名。

一種偽科學(xué)觀點,認為某種可以在健康人身上導(dǎo)致特定癥狀的物質(zhì),具備治療患有該癥狀病人的能力。

基督教傳說中的一個天使長的名字,意為神之光。

希臘字母表中的第四個字母Delta。

布羅肯山是德國哈爾茨山中的最高峰,相傳每年的4月30日的“瓦爾普吉斯之夜”巫女和魔鬼會在這里聚會,在德國著名作家歌德的《浮士德》中也有所提及?!巴郀柶占怪埂币虼顺蔀槟Ч砜駳g節(jié)的代用語,也被稱為“魔女之夜”。

公元前十世紀左右生活在巴比倫地區(qū)的一個民族。

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500年左右生活在愛琴??死锾貚u的一個民族,有著名的迷宮遺址傳世。

原文為Lady in the Lake,1947年上映的電影《湖上艷尸》,該片講述了一個湖中女尸兇殺案的故事。

黑彌撒的一種,前文中的詹姆斯·弗雷澤爵士的著作對此有所涉及。

拉塔病是在東南亞地區(qū)出現(xiàn)的一種讓人行為異??裨甑募膊 ?/p>

即拓撲學(xué),一種研究幾何圖形及空間形態(tài)變化和性質(zhì)的科學(xué)。

微分幾何中的一個分支。

猶太教和天主教傳說中的天使長,主治愈。

猶太教中的一個思想派別,旨在討論無限宇宙和有限宇宙之間的關(guān)系。

傳說中背負上帝之名的多位天使。

作者的此處夢境可能是參考西班牙畫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創(chuàng)作的《女巫安息日》,畫中一群狂熱的、愚蠢的女巫中間坐著一只巨大的公山羊。

原文為Betsy,俚語中指手槍、火器。Betsy也是女名Elizabeth的昵稱,所以后文用“她”。

原文為great white father,通常指美國總統(tǒng),是美國建國初期印第安人對總統(tǒng)的稱呼。

原文為Baal,古代腓尼基人信奉的太陽神,但進入猶太教時代被視為惡魔。

德國哈爾茨山中的最高峰,相傳是“瓦爾普吉斯之夜”巫女和魔鬼幽會的地方。

這些都是上帝的各種代稱,一般出現(xiàn)在咒語里增強魔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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