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第一個拍X線的中國人

李其芮等

1895年11月8日，德國物理學家威廉·倫琴在進行實驗時，意外地發現了一種具有強穿透力的神秘射線，因其性質尚不明確，所以將它命名為X射線。因其強穿透性，倫琴為自己的妻子拍了世界上第一張X線照片。倫琴夫人戴著結婚戒指的手骨透視照一經發表，便成為大新聞，迅速傳遍世界各地。1896年3月，中國上海廣學會的《萬國公報》就以《光學新奇》為題報道了發現X射線的消息，認為其“與醫理大有關系”。

這個堪稱“一道閃光”的發現，為近代物理學拉開了革新的帷幕，也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對于身體的認知。尤其X線機問世之后，很快就被運用于醫學領域，有人曾評價“這也許是診斷史上最偉大的里程碑”。而此時的李鴻章，正因中日甲午戰爭忙得焦頭爛額，他大概不會料到自己將會成為第一個體驗這項新技術的中國人。

1895年3月，清政府為了議和停戰，任命李鴻章為頭等全權大臣，前往日本馬關進行議和談判。最初李鴻章提出，議和之前先行停戰，但日方提出包括占領天津等地在內的四項苛刻條件，因此雙方爭執不下。怎料談判的走向，最后轉折于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刺殺。3月24日中日第三次談判結束，在李鴻章乘坐轎子即將返回住處之際，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名日本男子，猛然朝李鴻章頭部開槍。李鴻章當場左顴中彈，昏厥過去，警察和隨從立即將其送回住處做緊急救護。

刺殺雖然沒有傷及李鴻章性命，而彈頭卻留在了頰骨內。此事一出，國際輿論、日本上下一片錯愕嘩然，日本天皇立即派侍醫為李鴻章治傷。醫生集體商議認為，取出彈頭，必然劇痛，難保意外，考慮到李氏年事已高，決定留彈愈合傷口進行療養。李本人擔心因手術而拖延談判進程，也不同意開刀取彈，當日即電告總理衙門：“歸途忽有倭人持手槍對狙，擊中左頰骨，血流不止。子（彈）未出，登時暈厥。伊藤（日本當時首相）、陸奧（日本當時外務大臣）均來慰問。姑令洋醫調治，此事恐不能終局矣。”

1896年，李鴻章作為特派頭等出使大臣出訪歐美諸國。在出訪德國期間，德方人士建議李鴻章在柏林醫院對他受傷的頭部進行X線檢查。盡管當時的德國已經能夠嫻熟地將X射線運用于醫學檢查，但李鴻章敢于嘗試的勇氣仍然令人刮目相看。眾所周知，晚清國人對于西方諸多“奇巧淫技”常常抱有偏見，舉凡各類來自西方世界的新鮮事物，都要經歷從抗拒、疑感到接納的心理變化過程。李鴻章能夠輕松逾越這層心理障礙，與他長期主持洋務事業而思想較為開化有關。此外，傳教士馬根濟曾治愈其夫人莫氏的疾病，使得他對于西醫頗有好感。

接受X線機拍攝的李鴻章，親眼見到遇刺時那顆鉛彈正鑲嵌在左眼下的骨頭上，機器將其清晰地展現在一張膠片上。驚奇之下，他稱其為“照骨術”。此時距離倫琴發現X射線也不過7個月。只不過，當時的外科手術尚未有十足把握“剖而出之”，最終彈頭永遠地留在了李鴻章的顴骨中。

晚清時期，國門大開，來自西方的各種思想理念、知識技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傳播至中國，逐漸被國人認知與接納。在醫學領域，隨著醫療傳教而扎根于中國土地的西式醫院、診所紛紛成立。

伴隨近代中國報刊對于X射線知識的大量報道，X線機也很快漂洋過海來到中國。據學界考證推斷，中國第一臺簡易X線機于1897年12月下旬前，由美國教會創辦的蘇州博習醫院（現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引入。

1897年，當時風靡國內的新聞畫報《點石齋畫報》以《寶鏡新奇》為題，圖文并茂地報道了蘇州博習醫院創辦人柏樂文從美國引進一臺簡易X線機，并盛贊其功能，“無論何人心肺腎腸，昭然若揭。”還給予極高評價，“語云：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西醫精益求精，絕不師心自用，如此宜其技之進而益上也。”但這些文字描述，在如今看來，是過分夸大了。因為當時的X線機無法如“寶鏡”一般直視五臟六腑。由于19世紀末病理解剖知識以及技術條件的限制，使用簡易X線機的醫生只能辨認骨骼、金屬等致密物質。但是這篇報道至少說明，當時中國已經引進了簡易X線機。1903年，該院又購買了可供診病的X線機全套設備，并掌握了利用X線機診病的技術且實際運用于臨床。

X線機及其技術的引進，是近代中國本土醫學緊隨世界醫學發展的見證。而李鴻章，作為晚清重臣，其一舉一動不僅影響了晚清政局，也在當時西方科技文化向東傳播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