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

單蕁

阿渺猶豫了好久，才終于給芩淑發了一條短信，希望今晚可以拿回她的MP3。但是等了好久，窗外的夕陽都快不見蹤影了，她才收到對方的回復：“我不會把你的MP3弄壞的，不用這么著急吧？我現在在我外婆家，明天上早課的時候還給你。”

涼爽的晚風一陣一陣地吹來，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閣樓里顯得十分落寞。明明說好今天下午5點鐘的時候還回來的，所以阿渺才借給岑淑一個周末的時間，然后計劃將英語聽力的作業留到現在來做，可是現在該怎么辦呢？所有的英語音頻都儲存在那個小小的MP3里。

阿渺并不因為岑淑不太友善的用詞而覺得委屈，而是懊惱為什么對方不能遵守約定呢？可是她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也有處理不妥的地方，如果說當時她和岑淑強調自己會很需要它，岑淑一定會準時還回來的吧。

隔天岑淑給阿渺帶了鄉下的青梅，她還了MP3，卻沒有提及與它相關的話題。同學們紛紛圍過來，熱情的岑淑又將原本送給阿渺的果子分了出去，回過神來的阿渺發現袋子已經空了，只剩下自己手里握著的最后一顆。

課間休息結束預備鈴響起來時，大家和岑淑道謝后紛紛散開，岑淑也跟著回到自己的座位。阿渺低下頭，撿起掉在地上沾滿灰塵的耳機，眉頭緊鎖。阿渺察覺到自己的不高興，轉念又急忙想要壓抑住自己的負面情緒，這些本來就是岑淑的東西啊。

后來，岑淑和阿渺說好要一起去簽售會，她們先在公園碰面，然后再一起搭短途汽車去城里的書店。但是誰也沒想到，周末的早晨竟然下起了雨，阿渺冒雨剛剛趕到，岑淑便打來電話說她生病了，不知不覺睡到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阿渺相信岑淑沒有說謊，她的聲音沙啞帶著沉重的倦意，她一邊咳嗽一邊道歉，讓人反而只能安慰一句：“沒關系，那你先好好休息吧。”

這場如氣象臺所播報的秋雨，意料之外地打濕了阿渺的心。她盯著自己又臟又濕的鞋頭發了會兒呆，最終還是決定獨自前往。那一日，她買了兩本書，小心翼翼地遞到她喜歡的作家面前，其中一本的扉頁還寫著：To岑淑。

回來之后，阿渺也感冒了，她喝了滿滿一杯熱水，然后倒在床上，像丟失了氣力似的，她的腿腳因為受潮了大半天而開始隱隱發酸。母親還沒有下班，閣樓里沉寂的氣氛讓她覺得孤單，繼而越發覺得委屈。

阿渺便又想起了父親，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夏日黃昏，父親說他要出去工作很長的時間，要她聽話，他會給她帶很多很多的貝殼回來。但是，阿渺等啊盼啊，到了黃葉凋落青草干枯的季節，父親沒有出現，而且再也不可能出現。此后，阿渺對每個約定都在乎，并且拼了命地去達成，更害怕約定好的事情落空后的沮喪。

岑淑是阿渺的好朋友，所以阿渺一直以為岑淑會懂，哪怕自己沒有親口說出最真實的想法，岑淑也能從她的神情她的行動中察覺到吧，但其實并不是這樣的。于是阿渺決定給岑淑寫一封長信，信中提及：“很抱歉岑淑，原諒我過于看重人與人之間的約定，其實當你承諾要在周末下午歸還物品但遲遲沒有出現的時候，當你親口說完要將青梅全部送我但又轉贈給其他人的時候，當我們說好一起去簽售會現場而你沒有辦法赴約的時候，其實每次我都感到很失望，我并不是想要吃很多的果子或是硬要你抱病而來，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了解我的感受，知道我的這個壞毛病。我懂得人們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就像如果我的爸爸沒有遇難，他一定會為我撿來各種各樣的貝殼……”

阿渺一邊寫一邊流著淚，她的思緒忽然間隨著筆尖的文字飄得很遠，阿渺知道，父親給她取名的渺不是渺小而是浩渺，是如海般遼闊的意思，相信岑淑會明白她的心情，因為在父親離開之后的大片時光，是岑淑陪伴她度過并一直指著遙遠的大海告訴她：“你的爸爸是最好的船長，所以你不要哭。”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