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構思的極高境界,在于馳騁想象,無往而不達。心有所感則觀察極遠,眉眼之前似乎風云變幻。這大概是Irma Boom,這位享譽世界的荷蘭著名書籍設計師所能夠達到的成就。她將自己的想象活動與事物的客觀形象緊密結合,將藝術構思與對書稿的理解相統一,還將藝術上的美學追求與書籍“文化形態”的內蘊相呼應,以滿足人們知識的、想象的、審美的多方面需求。她注重對邏輯、內容、閱讀方式的塑造,大膽的設計超越了內容呈現的窠臼,一躍成為了內容編輯的重要手段。書籍形態的多樣化突出了媒介作為語言的價值,讀者開始真正擁有閱讀的自由權與選擇權,在此基礎上,Irma Boom極大地擴展了傳統傳播媒介的表現強度與寬度。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即便被譽為“Queen of books(書籍女王)”,Irma Boom的功力也不是一天煉成的。她的職業生涯始于爭議,從藝術學院的繪畫專業畢業后,在荷蘭的政府印刷和出版辦公室工作。工作的第一個主要任務是設計一份荷蘭集郵冊目錄。這套郵票目錄始于1970年,最優秀的藝術家都被招募來設計郵票,其中誕生了很多關于這些郵票設計背后的故事。這為Boom提供了靈感。進行設計時,她沒有遵循集郵冊的標準——整齊排列的郵票和精確的描述。相反,她將自己的草圖、靈感、工作圖紙都收納了進去,加入了半透明的紙張、跨越多頁的文字,還用日式裝訂將書頁的正反面折合起來,她更關注郵票的制作過程,而不只是展示最終的產品。不知不覺中,5年時間一晃而過,Irma Boom也將傳統的集郵冊設計成了國家刊物。但過于前衛的形式激怒了集郵家們,抗議郵件、負面新聞接二連三,但榮譽也是紛至沓來。她一瞬間成了設計界的公眾人物,也得以辭去政府工作,創辦自己的獨立工作室。

集郵冊 《Nederlandse postzegels 1987-88》

早期成名作《SHV Think Book 1996-1896》

《希拉·西克斯:編織的隱喻》
不破不立,1991年Irma Boom在Irma Boom Office成立后,以她大膽靈活、不落窠臼的設計風格活躍于荷蘭本土及國際文化界與商界。同年,荷蘭跨國私人貿易公司SHV請她設計一本百年賀歲紀念冊,為了實現SHV管理層“做些不尋常的”要求,她煞費苦心,經歷5年的設計,最終完成了一本多達2136頁、重3.5公斤的巨書。全書打破了傳統的頁面布局,沒有頁碼、目錄和索引,章節之間也沒有必然的聯系,從任意一頁開始,在任何一頁結束,為讀者創造了一種非線性的閱讀可能,使他們的思維和閱讀方式獲得了全新的自由。這本名為《SHV ThinkBook 1996-1896》的紀念冊僅為股東印刷了4500份,卻讓她的設計事業實現了國際的擴張,可謂是Irma Boom的成名作。如今,藏家們對它們垂涎三尺,奈何藝術品卻已千金難求。
當然,越是特立獨行,就越少不了別人的猜疑非議,正如她2006年為美國編織藝術家希拉·希克斯(Sheila Hicks)設計《希拉·西克斯:編織的隱喻》那樣。這本通體白色的書籍,全書浸濕和鋸開的頁邊營造出參差不齊的粗糙感,與紡織品織邊的質感相呼應,純白無字封面與書內色彩豐富的紡織品形成鮮明對比。然而保守的學術出版社則認為無標題無封面圖恰好就是書籍的死穴,不可能有吸引力,希拉也炒了Irma Boom的魷魚,好在她不愿放棄,憑著自我的執著完成全書,最終獲得希拉的認可和喜愛,該書也為其摘得2007年萊比錫書展世界最美圖書的桂冠。

Irma Boom把設計一本書比作建造一座建筑,設計者就像一位建筑師一樣,不僅決定了建筑的整體造型,還決定了家具、照明和材料飾面將如何裝飾其內部。創造始于一個概念,“它必須有一個概念”。不過,她不是用軟件排版,而是用模型來實現她的設想——手工制作的、大幅縮小的版本,她用這些微縮模型來測試想法和材料的可行性,檢查書的結構分布,這個過程就好比建筑師制作建筑物的比例模型,之后才開始內容的編輯設計。“書是一個3D的物件,你必須考慮它的厚度、重量、封皮等所有可觸摸的實體,畢竟書拿在手上才最重要,因此我自己做模型。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不是說扔進機器就能出來一本書這么簡單,書更像是一種雕塑。”
Irma Boom不光用微型書來做“實驗”,還一直想出版微型書。2010年,她曾為自己在阿姆斯特丹大學的作品回顧展設計過一本迷你目錄冊《Irma Boom:Biography in Books》。這本書冊按相反的時間順序,記錄了她1986-2010年間的作品,配有超過450頁彩圖、大量的文字注解和評論訪談,但外形卻極為袖珍,僅有5厘米高、4厘米寬、2.5厘米厚,可在手掌之中翻閱。而《Irma Boom:The Architecture of the Book》出版于2013年,比上一版多了96頁,書名的差異也反映了觀點的差異,這一次強調了設計書就是在建造書。她至今仍將其隨身攜帶,成為自己移動的名片。

小紅書 《Irma Boom Biography in Books》及 《Irma Boom: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Book》
數字時代,書籍隨著信息傳播媒介主角地位的旁落,如何回歸自身,尋找到存在的價值,也成為書籍設計師必然面臨的問題。對此,Irma Boom為我們提供了重要啟示,作為傳統書籍設計的拓荒者,她始終相信,即便互聯網資訊、電子書籍發展蓬勃,書本的地位仍不可取代。“網絡是平面的,而書本是立體的。文字、圖片、版式帶來的視覺、觸覺、嗅覺等感觀體驗都是電子書無法比擬的。”她說,“如同建筑這種空間藝術,通過布局可以產生韻律和流動的感覺。書籍設計也是一樣,哪怕一個翻頁的動作,它可以是連貫的水流,也可以是凝固的瞬間,讀者會發現紙質書的品質無法用數碼復制,就好像《希拉西克斯:編織的隱喻》,如果只是看PDF版本,你不會感受到它的質感。”
Irma Boom對當代世界書籍形態設計發展的特別貢獻,還在于她將書籍與任何藝術形式的廣泛融合。哪怕想象再天馬行空,她的設計與內容都緊緊依偎,絕不是無水之源,她的作品銜接了人與萬物,除了現實,你甚至可以擁有一個絕美的夢中世界。而Irma Boom自己的夢,則是為她所稱的那些“實驗性書籍”建立一個圖書館,收藏17、18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書籍,那個時代的圖書制作不受傳統束縛,書籍在內容和形式上“都呼吸著自由”。她的圖書館最終將成為圖書愛好者的天堂,他們會有一個空間來欣賞和研究這些圖書——不需要白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