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去，哭出來

蔡要要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吃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外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告訴我：“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那時候我只是覺得，餓著肚子，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不能好好地做任何事情了。

現在，我才慢慢地意識到這句話的妙處，按時吃飯，惦記自己的每一頓飯，是一種多么可貴的品質。

我的朋友阿春，剛剛患抑郁癥的時候，就總忘記吃飯。我心疼得不行，趕緊去買了五花肉、土豆、番茄、雞蛋來給她燒飯。很簡單的家常菜，一個紅燒肉，一個土豆絲，一個番茄雞蛋湯，再煮了一鍋米飯。

太陽要落山了，我們坐在一張露天的小桌子邊，安靜地把菜都吃完。阿春抬起頭看了看我，對我說：“能吃到這么好吃的食物，我應該還不會去死。”

我扭過頭，眼淚“唰”地流下來，但我知道，她一定會沒事的。因為她還在用心去品味食物，還在期待吃到更好吃的東西呢。

有一年是獨自在外過年，年三十那天一個人窩在沙發里。想家的情緒是抑制不住的，那種委屈幾乎能把人壓垮。就跑去超市買了大白菜、豬肉、餃子皮，回來切了白菜、豬肉剁餡、拌上蝦皮香菇，狠狠地給自己包了幾十只水餃。

等燒開水，把熱騰騰的餃子端上桌，痛快地淋上香油、陳醋、辣椒醬時，心里似乎因為這一切就變得踏實起來。我迫不及待地吃下一個水餃，那種暖一直從嘴里滾進胃里，再慢慢蒸騰到心上，那一刻，我才真真的放心地哭出來。

我三年前被查出來惡性腫瘤的那一瞬間，第一反應是這下真的完蛋了，可能會死。那天有點冷，我穿著棉衣，渾身發涼。人在外地，生病對自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治病的過程非常艱難，但是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我出院之后，又回廈門去見朋友。我買了一些鴨脖子去看她們倆，仔仔細細地啃著鴨脖子，然后喝了可樂。她們又對我說：“可千萬要好好活下去啊，不然，就真的吃不到鴨脖子了呢。”我也對她們說：“嗯，都要好好活著。”

我們哭了一會兒，但很快就又笑起來，畢竟能一起吃鴨脖，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

我想之后的時間我們可能還要這么鼓勵對方好幾次，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差點過不去的時候，咬咬牙，就過去了。

苦難和病痛都還在那兒，它們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也不會被美化，所謂的治愈、溫暖、感人，都比不上真實地活著更讓人有力量。

就和每天吃飯一樣啊，似乎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正因為每天都認真地吃下了我們喜歡的食物，遭遇不開心的時候，才能有力氣好好地哭一場。

孤獨的時候，給自己燉一碗內容豐富的湯面；寂寞的時候，吃一大塊栗子奶油裸蛋糕；糟糕得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邀三五好友，去痛快淋漓地喝酒擼串。只要吃好了，肚皮飽飽，一切事兒都不是事兒了。

這些或美麗或樸實或溫柔或瑣碎的感情，和那些酸甜苦辣的食物一起，構成了我們所有的生活，溫暖我們，給我們力量。

而當我們沒有力量的時候，也請堅信，別怕呀，還有食物在默默地守護我們啊。吃下去，哭出來，生命綿且長，沒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

（田龍華摘自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心有所定，不畏浮世》一書）（責編 懸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