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有要來走關系的啊?”詹納半開玩笑地對著手機那頭的老板Jack說,“剛送走那個在中國看病的。”
“這次真的是一個潛在的商業機會。這家規模比我們更大一點的公司正和基金公司談投資,要是能成,沒準我們就合并了。他們也是聽說我們這邊有辦事處,才選了我們。”Jack苦笑說,“否則的話,我覺得他們還不一定能找上我們呢。所以,要努力噢。”
“真的啊?”詹納夸張地說,“那我是不是能套現一點原始職工股啊?”
“那你要努力啊!”Jack積極地鼓勵,“要能有進展也不是沒可能啊。”
詹納喜氣洋洋地等在機場到達區,舉著的大號iPad屏幕上顯示著Mark的名字。一個身著灰色短款外套和藍色牛仔褲、學生模樣的白人青年走過來主動和她打招呼。詹納看到Mark,心里有點兒失望,“一把手這么年輕啊?”
“要不要先送你去酒店休息一下?”剛開上機場高速,詹納問Mark。
“不要!我們直接就去目標公司吧。”Mark看起來一副很急切的樣子。
“不會吧?”詹納有點兒意外,“有這么迫切嗎?”
“肯定啊,”Mark回答,“一接到他們愿意跟我見面的消息,我馬上買了第二天的機票就來了。萬一晚了,很有可能他們就和別人成交了。”
詹納微笑著點點頭,嘴上雖沒說什么,心里暗想:“這又不是什么超市限時打折,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嗎?”
還差幾分鐘路程的時候,詹納又問:“Jack讓我全程陪同你考察。你上去開會的話,我在樓下等呢,還是跟你一起開會呢?”
“你既然來了,就跟我一起開會吧,回酒店你還能給我提點兒建議。”雖然第一次見面,Mark倒真不見外,“談判的時候,你也不用說話,跟著聽聽就行,我就說你是公司安排的地陪翻譯。”
會議的整體氣氛看起來倒是挺融洽的,雙方好像都很了解對方的情況和意圖,會議內容基本就是當面確認一下已經掌握的材料。
會議中場休息時間,詹納從會議室出來,到旁邊的茶水間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
“詹小姐,真沒想到能在這里再次見到你啊!”詹納回頭發現公司老總秦先生靠在門框上,姿勢很放松地跟她打招呼。她完全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但還是禮貌地回答:“秦先生……你公司的茶水間很溫馨啊。”
“Mark是你們美國總部介紹過來的關系戶嗎?”秦先生倒是開門見山,沒有跟詹納寒暄。見她一臉迷茫,他接著說,“我在歐美同學會的聚會上聽過你的演講,關于在中國創業的感想,對你很佩服。剛才,你一進門我就認出你了。”
基于自己的立場,詹納擔心言多語失,萬一對這次交易不利就麻煩了,所以她寒暄了兩句就走回了會議室,沒有和秦先生更多對話。
會議過后,詹納送Mark回酒店。“這次應該去酒店休息了吧?”詹納打趣道。
“是啊,路上記得在披薩店停一下,我買一份晚飯帶去酒店吃。”Mark揉揉眼睛,“估計吃完晚飯,我就可以直接睡到明天中午了。”
兩天后,Mark從酒店給詹納打來電話說,秦先生的公司要和她直接溝通會議結果,這讓詹納感到既古怪又為難。憑直覺,她預感結果不會太樂觀。傳達一個負面的答復,多少讓她覺得自己難以百分之百地擺脫干系。
沒辦法,詹納最后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再去拜訪一次秦先生。
“詹小姐,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秦先生親自在前臺等著給她開門,看起來滿面春風。
面對面坐在大會議室里,詹納笑得有點兒不自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能用沉默來等待對方先打破僵局。
“你應該能猜到我要告訴你的答案吧?”秦先生保持著直率的說話風格。
“我想……我能猜到。”詹納回答,“但我猜不到,你為什么要讓我來轉述。給不太熟悉的人帶來壞消息,讓我感覺多少有點兒尷尬。”
“詹小姐果然冰雪聰明。”秦先生恭維了一句,“讓你來,是因為我不知道怎么說,才能表達得更清楚,想跟你商量一下。”
“其實我在美國讀過兩年書,還是博士,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只是中途就退學了,因為我覺得,做學術不是我想要的。回國之后,開始是和兩個大學同學在北京成立了一家軟件公司,后來搬到了上海。”
詹納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現在準備走國際化路線,是希望可以和國際化公司平等合作。雖然兩個公司之間是并購的關系,但我們希望他們把我們當成一個可以嫁接的有機肢體,而不是要吞進肚子里的食物。我不知道該怎么婉轉地提醒他們,進入中國市場的辦法已經不是三十年前的那種模式了,直接就是并購行業第一。第一要是不同意,就并購行業第二,然后閃電戰擊垮第一。”
“那你們是準備繼續有機發展呢,還是等一家和你有相同理想的外國公司繼續談呢?”詹納繞開了這個話題,從另外一個方向問道。
“我們選擇了一家已經在美國和愛爾蘭都有分支機構的中國公司。”秦先生的這個回答倒讓詹納感到意外,“我們看重他們的國際視野。他們對我們在專業細分里的技術優勢很感興趣,雙方合并之后,將成長為一個新的有機整體。”
“哈!我覺得如果是這樣的情況,只要實話實說,他們應該就能理解了。”詹納雙手一攤,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那你說他們能對此做出相應的調整嗎?”秦先生追問。
“如果你讓我說實話,我覺得目前不太可能。”詹納也直言不諱,“對于西方人來說,他們對中國人的期望值和印度人差不多。就是說,你做得再好,終極理想無非就是為了把產品賣給他,然后在他開的公司里得到一個高端職業經理人位置。要想讓他們接受你目前的觀念,就像教他們說中文那么難啊。”
“詹小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秦先生再次恭維,“什么時候你想回歸本土公司,噢,不對,想進入中資背景的國際化公司,請優先考慮我們的邀請。”
走出秦先生的辦公樓,詹納抬頭看看陰沉的午后天空,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到經濟的發展給人們心態帶來的巨大沖擊。西方社會給中國設計的國際化線路,貌似已經不再適合中國目前的實際情況了。在可預見的、不遠的將來,當中國公司之間完成了這輪優勢重組,詹納也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么情況。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當一方的資本和技術都不再有壓倒性優勢的時候,整個市場的游戲規則也將進入多元化時代。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