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青海是一個民族眾多、文化多元的省份。民族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與翻譯,也是青海文學(xué)發(fā)展史上光彩熠熠的一個亮點(diǎn),涌現(xiàn)出了一批從事漢語與母語雙語創(chuàng)作,并精通翻譯的作家、翻譯家。為了展示青海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的這一亮點(diǎn),本刊從本期開始,設(shè)立《譯坊》欄目,刊發(fā)以青海少數(shù)民族母語作家作品為主的漢譯文本。
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有多少秘密對于人類是那樣的神秘而又充滿吸引力啊!在天地間,仍有好多尚未被人類的智慧和其他方式或已揭開或未被發(fā)現(xiàn)的生命和萬物正在跟我們一起同呼吸,共命運(yùn)。對此,有誰敢否定呢?望北村就是未被人類發(fā)現(xiàn)的秘密之一。在人類厚重的歷史書籍中,永遠(yuǎn)也無法找到關(guān)于其存在和來龍去脈的記載。
望北村是一個村落的名字。起初,你可能會認(rèn)為它是因?yàn)樽湓谝粭l望北的溝里而得名。但是,你僅憑這樣的感覺去斷定其名稱是錯誤的。聽說,望北村的具體位置是在通往北方香巴拉的一條狹路上,因此人們稱它為望北村。實(shí)際上,誰也未曾見過所謂的香巴拉或北方極樂圣地,也沒有人敢肯定其存在與否。進(jìn)入望北村,是一個寬敞的深溝,有二十幾戶人家在其中星羅棋布。每戶人家高高的圍墻上有五彩繽紛的隆達(dá)被吹得高高飄揚(yáng)。溝的最里面有一處把圍墻砌得很高的嘛呢堂,溝的四邊是一組為防范不明來襲而建的城墻。在這條深邃的溝里,還有一些家宅的廢墟。不確定那是因?yàn)闇侠锏膸讘羧思野岬狡渌胤搅耍€是有幾戶人家在這里永遠(yuǎn)地消失了。但是,我敢確定的是廢墟上有好多雜草長得有一人高。那就像是所謂的歷史,迷蒙而又充滿生機(jī)。
望北村原來不是最早就坐落在那條溝里。聽說,很早以前,望北村是坐落在近百公里以外的一座寬廣而陽光和煦的大山頂上。至于后來為什么搬到這條望北的深溝,有好多種說法。但是,最普遍的說法有兩個。可是,誰都無法確定其是非真假。因?yàn)椋f法里摻雜著各種權(quán)威和名聲的成分。
首次爭論
好多年以前的一天,人們正在探討望北村的來歷時,龍塞咒師自信滿滿地說:“搬到現(xiàn)在的這條山溝里,原因是因?yàn)樯徎ㄉ髱熢?jīng)到過此地并加持和護(hù)佑過。在大師的預(yù)言里也有此地是通往香巴拉的一條狹路的說法。歷代祖輩們東戰(zhàn)西攻的結(jié)果就是讓我們擁有了這塊神圣的土地。”
當(dāng)時,蔣掣還是一位剛二十歲出頭的男青年。蔣掣被說做是英雄的后裔,他的臉上總是表露著自豪的神情,他認(rèn)定自己是英雄的后裔。他總是很自信地說:“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前,祖輩們是住在高山上,后來在與盜賊搏擊的過程中好多的年輕人失去了生命,村里只剩下了僅有的幾個男女老少。為避免盜賊的再次來襲,人們就搬到了這條隱秘的山溝里。”他說得很是堅(jiān)決。
“會是那樣嗎?”
“不可能的!”
“沒有那個可能!”
“……”
村民們卻從來沒聽說過類似的說法,大家盯著咒師龍塞的臉議論了起來。
蔣掣的話看似刺激了咒師龍塞。這是有人第一次在村民面前大言不慚,與他作對。他的雙眼里閃著怒光說:“啊?你說什么?你這是丟了魂嗎?啊?什么啊?你這狗屎!啊?你可不要丟咱祖輩們的臉了!那是不可能的。”村民們被眼前的場面嚇得突然啞口無語,驚恐地聽他們繼續(xù)說什么。有一些孩子被嚇得直接躲到了自己父母的背后。每當(dāng)咒師龍塞發(fā)怒時嘴里總會毫不猶豫地發(fā)出“啊!啊!”之類的聲音。一旦這個時候,村民們就像是圍在猴王身邊的小猴一樣,對他立馬阿諛奉承起來,以此試圖消他的氣。
咒師龍塞的長相看似很兇猛,特別是頭上的那條辮子讓他變得更有威嚴(yán)。在望北村里,咒師龍塞不論念經(jīng)祈禱,還是做什么法事,都是樣樣皆通的人。在大家的眼里,他是名副其實(shí)的所謂的遍知圣人。所以,大家認(rèn)為所謂的道理就是咒師龍塞所說的話。咒師龍塞所說的話也就是大家所謂的道理。這次,蔣掣踐踏這條道理,不就是犯下了一個很嚴(yán)重的罪過嗎?
蔣掣永遠(yuǎn)都是那種以自己的所見所聞為標(biāo)準(zhǔn)的人。每當(dāng)別人說這說那的時候,他總會反駁說:“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那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之類的話。可是,我們不知道那是因?yàn)檎f他是英雄后裔,所以就干脆不愿意相信別人的所作所為還是有其他什么理由。但是,他的臉上總有一種誰也未曾有過的滿滿自信和高人一等的霸氣。換句話說,望北村里的很多人的印象中他始終都是這樣一個人。
從外觀看,望北村并沒有發(fā)生任何明顯的變化。與往常一樣,村里的人們過得自由而散漫。村中央的嘛呢堂門口有好多老人或是曬著太陽念誦嘛呢,或是談天說地議論什么。奇怪的是,偶爾吹來的每一陣旋風(fēng)好像對他們造成了什么很大的侮辱。他們每次都會對著旋風(fēng)亂吐口水。就這樣,塵埃落定后,他們依然會撥動念珠繼續(xù)投入聊天中。
那位臉上灰蒙蒙的老奶奶要說什么似的微微動了一下嘴唇,又把話咽了下去,什么都沒說。隨后,她無頭無尾地感慨說:“這五濁橫流的世界上見的東西可真多啊!”
她旁邊的人等了許久,見她沒繼續(xù)說話,就從藏袍里伸出脖子,毫無顧慮地說:“蔣掣好傲慢啊!他連阿克龍塞都看不起。”隨后,他們的話題就自然轉(zhuǎn)到了蔣掣身上。
“他跟他去世的父親一個模樣!他的父親如果不是那么固執(zhí),今天肯定還跟我們在一起。”
“但是,他的父親對佛很虔誠啊!”
“蔣掣跟他的父親不一樣。”
“蔣掣不像個年輕小伙子,嘴里總會胡言亂語。”
這幾天來,望北村的村民們討論了蔣掣的是是非非。有的人說蔣掣跟他的父親一個模樣。他去世的父親也是一個霸氣傲慢、唯我獨(dú)尊的人。最后,也就是因?yàn)檎f錯話而斷了自己的小命。他們沒有談他父親去世的最確切的原因。但是,從他們說話的語氣看,他好像是因?yàn)檎f話過激而被人殺害了。
黑蛙一直看不慣蔣掣的所作所為。乘這次機(jī)會,他想把自己表現(xiàn)一下。黑蛙是咒師龍塞最小的兒子。他招呼村里的幾個年輕家伙,聚集在深溝最里面的廢墟上討論如何“降伏”蔣掣。
“蔣掣是個很囂張的人。”
“哪天讓他再嘗嘗什么是血味。”
“總之,咱們絕對不能放了他。”
“你們說說,應(yīng)該怎么收拾他?”
黑蛙他們開始談自己的對策。
“擰脖子好!”
“打斷腿好!”
“把手掰斷了好!”
“把嘴巴撕了好!”
“把舌頭拔掉算了!”
“……”
詭計和各類攻擊
在夜晚的漆黑中,身邊突然有了一絲動靜。蔣掣停下腳步仔細(xì)聽了起來。那是幻覺吧?周圍的一切不就像是望北村一樣一片寧靜嗎?由于他們習(xí)慣了黑暗,無論晝夜,他們對村里的街道熟悉得如自己的五指。蔣掣毫不猶豫地繼續(xù)走在自己的路上,突然他的腳好像碰到了什么。一剎那間,在不知不覺中他好像來到了一個黑黝黝的世界里。突然,一群人從四方把他圍了起來。頓時,他被腳踢拳打,昏倒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隨著一陣難忍的疼痛,他醒了過來。但是,蔣掣的視線里什么都沒有。他順手一摸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臉上有什么粗大的東西。原來,是他頭上被套了麻袋。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麻袋一看,那些打他的人卻不見蹤影。他在試圖逃脫這個黑暗的世界,但是自己的身上毫無力氣。他頓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和臉都被打得鮮血直流。他掙扎了很久,后來有人伸出手說:“阿克蔣掣,加油啊!”那是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聽聲音聽出了這孩子是奶奶納特家的那個端洛。因?yàn)槎寺宓膸兔ΓK于從那個黑黝黝的世界里逃出來了。仔細(xì)一看,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原來是被扔到一個陷阱里去了。
蔣掣實(shí)在很冤枉。他沒有任何的背景,而且是單身漢,他怎么能受得了如此的欺負(fù)呢?幾天后,留在他身上的那些傷疤有所好轉(zhuǎn)。但是,讓他氣憤的是他家的大門上方和左右的墻上被人竟然用紅漆畫了刀啊、劍啊、矛啊什么的好多圖案。這不就是故意挑釁他嗎?
蔣掣見此情形,一時氣得愣住了。隨后,他像是突然被誰驚醒了一樣,跑到村中央大聲喊:“狗屎!有本事來單挑啊!偷著打人,那是懦夫干的事兒。來啊!來啊!狗屎!來啊!今天我不削下你們的皮,我蔣掣就不是人!哪有這樣欺負(fù)人的?來啊!來啊!狗屎們!”喊著,他把袖子卷到肩膀上,等有人過來找他。但是,整個望北村就像是一具斷了命的尸體一樣,變得靜悄無聲。
望北村的村民們往常看似很正直。但是,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景就沒有一個人敢出面。反而,他們都鎖緊門窗,躲在各自的家里。不過,對于望北村,這是再恰當(dāng)不過的選擇。而且,大家的心里都清楚蔣掣是那種“見老虎能抓得住脖子,見野牛能抓得住牛角”的人。
“狗屎,來啊!來啊!”
“……”
你有多少勇猛,望北村就有多少詭計。他們總會做出那種你根本無法想象到的壞事。在村里接二連三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就足以證明他們能使用的詭計有多厲害。蔣掣在村中央胡蹦亂跳的那天夜里,又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家的圍墻竟然被人推翻了。半夜,他正在夢里暢游時,伴隨一聲巨響,身邊突然有什么東西震了起來。啊嘖!會是什么啊?他自言自語來到走廊前時,眼前的一切頓時讓他目瞪口呆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蔣掣因?yàn)楦叨染瑁瑳]有遇到任何的麻煩和損害。但是,有一天晚上當(dāng)他終于放下心時,他做了一場夢。仲夏的酷熱使得他的內(nèi)心和身體像是被烤了一樣,一時汗流浹背。最后,隨著一陣疼痛,他醒了過來。醒來時,屋里竟然是一片火海。這是什么啊?此刻,他沒有多余考慮的余地。他只能試圖立馬從火里逃出去。
原來,他睡著的那天晚上,是那些壞人在他們家放了火。剛開始,蔣掣感到很孤單,在內(nèi)心的深處他感到很是傷悲。他就像被母親丟了的愛子一樣無所依靠。他感到整個望北村的人都徹底拋棄了他。沒有親友陪伴在身邊的生活是多么恐怖啊!
蔣掣又一次站在望北村中央時,他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氣魄和勇猛。他的眼眶濕了,心里傷悲難耐。他哽咽著說:“望北村的男女老少們,我知道是我錯了!請你們原諒我!原諒我!”他哀求得很可憐。
……
一個人的性格需要一個適合他的環(huán)境。如果沒有這環(huán)境,一個人多年培養(yǎng)起來的性格是不會輕易被人磨平的。從多年以后蔣掣和咒師龍塞變?yōu)橹壕湍芸闯鲞@個道理的準(zhǔn)確。
一群非人非鬼的到來
讓全世界知道有一個村子叫望北村的是那支礦產(chǎn)考察隊(duì)。“他們?nèi)e的地方不行嗎?啊?為什么故意要到這個地方?自從他們來了之后,啊?我們的寧靜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幾年后,咒師龍塞對他們?nèi)該u頭嘆氣,不忘埋怨。起初,考察隊(duì)不是盯著他們的村子來的。他們知道這塊地方有礦產(chǎn)后,千辛萬苦來到了這條深溝的附近。當(dāng)時,他們聞到了近處有木柴著火的煙味。于是,他們順著風(fēng)的方向來到了這條深溝的最里面。看見深溝里有村子后,他們感到很是稀奇。他們頻頻翻著地圖說:“這個不可能啊!這怎么可能?”可是,眼前的一幕卻早已成為了現(xiàn)實(shí)。隨后,他們才開始考察了這個村落。
“盜匪來了!盜匪來了!”
“不是!是鬼來了!鬼來了!”
一些孩子把這消息送到了咒師龍塞和蔣掣的耳邊。于是,海螺聲響起來了,人們前前后后聚到了村中央的嘛呢堂里。往日,他們會在嘛呢堂里行善積德,光顧做好事善事。但是,這時咒師龍塞和奶奶納特等人開始煨桑,并詛咒說:“這是圣地香巴拉,過路必經(jīng)第一狹,十善常駐在此地。敵人毒手襲來時,請把仇敵壓腳下,請把鬼子嘴塞住!”桑煙籠罩在望北村的上空,深溝里一時變得一片煙火繚繞。這時,在蔣掣的安排下,只說不做的年輕人手持弓箭,蓄勢待發(fā)。此刻,他們才感到弓箭才是絕世難得的好工具。同時,他們也想到唯有弓箭才是自己的祖輩們與敵搏擊的絕命武器。但是,誰也沒有,也不會有人會考慮弓箭是怎么制作的技巧。在他們的意識里,那些事情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他們長時間沒拿過弓箭,這次他們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品一樣,每個人都是滿臉的喜悅。而且,在這樣的情形中,到處都藏有一種勇氣與兇猛的氣氛。他們出了嘛呢堂,直奔戰(zhàn)場而去。
“你們是誰?是人還是鬼?到這里干什么?”蔣掣出面想問個究竟。
他們不知道蔣掣在說什么,也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但是,他們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險。他們把所有的考察用具放在地上,雙手高舉以示投降。當(dāng)他們繼續(xù)往前踏步時,蔣掣把箭放到弓上準(zhǔn)備射擊,這時,那些“非人非鬼”嚇得直哆嗦。蔣掣很嚴(yán)肅地說:“狗屎們,再向前一步!我不把你們送到天堂看看!”說著,他暗示身邊的朋友知州。知州按其部署把一支箭直接扔到了他們面前。他們當(dāng)中的那個最靠前的人直接倒下去了。知州知道其實(shí)箭并沒有射到他身上后就說:“都是狗屎!箭沒射出去還倒地裝死?”見此情形,在場的蔣掣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蔣掣把所有的人重新安排了一番,然后從“戰(zhàn)場”的左側(cè)盯著他們跳了下去。那個剛倒地的人嚇得立馬起身向后趕緊退了幾步。
蔣掣向他們對準(zhǔn)箭問:“你們到這里干什么?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他們根本不知道蔣掣到底在說什么,有人只是搖搖頭,有人做著各種手勢。見自己不懂意思后,一位滿臉胡子的老人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翻開背包以示沒帶任何武器。老人對著旁邊的人說了什么話,他們?nèi)堪驯嘲锏臇|西掏出來放在地上,并翻開背包做著各種手勢。蔣掣細(xì)看他們每個人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伙子被嚇得把褲子都尿濕了。那人見蔣掣還盯著自己的臉,就顫抖著跑過去躲在老人的后面。老人的嘴里繼續(xù)說著什么。所有人繼續(xù)做各種手勢。但是,蔣掣還是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么。可以確定的是,他前面的人都已變得驚恐萬分,根本就沒有勇氣反擊他們。蔣掣把弓箭重新背到身上,那老人豎著大拇指,滿臉無奈地傻笑。
這時,黑蛙、知州和其他朋友都前來幫了蔣掣的忙。蔣掣做了一個手勢,其他人就把弓箭背到身上,去翻開考察隊(duì)扔在地上的東西。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其中沒有一樣?xùn)|西可以成為武器后,他們心里的石頭才放下來了。
蔣掣又做了一個手勢后向前走去,他們似乎懂了似的跟著他走了過去。
當(dāng)時,村民們走到溝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動靜。他們實(shí)在是很冤枉,在天底下他們幾乎沒有見過這類“非人非鬼”的東西。所以,村民們各自喃喃自語說著什么。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是咒師龍塞,他手持一塊鐵片,看上面的煙味就知道那是煨桑的煙。他伸出手朝那些人吹了幾下口哨,然后說:“莫名其妙的這些人!啊!我們的溝里會被帶回污穢的。讓他們回去吧!”這時,在場的老人們異口同聲地說:“讓他們回去吧!為了保持我們村子的祥和幸福的氣氛,小心為好啊!”蔣掣等人也同意了這個決定。蔣掣又做了一個手勢,以示別再讓他們進(jìn)去一步。黑蛙在地上畫了一條線,然后大聲說:“不能越過這條線!否則你們只有死路一條!”那些人當(dāng)初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最后看樣子好像還是懂了什么意思,他們搖頭表示無奈。
死因分析
次日,剛破曉時,那些人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留在他們身后的是各種塑料袋、剩飯、空瓶子和煙頭等白色垃圾。
“他們可能是嚇跑了!”蔣掣說。
他們離開后,望北村里發(fā)生了一件惡事。當(dāng)天下午,龍塞咒師最小的兒子黑蛙的次子加洛突然去世了。臨死時小孩的嘴里還溢出來了白乎乎的液體。此事讓咒師龍塞想起了昨晚做的那場夢。咒師龍塞見到那些人后,腦子有了某種奇怪的幻覺。就因?yàn)檫@個幻覺,夜里他做了很多噩夢。
后來,咒師龍塞到嘛呢堂準(zhǔn)備點(diǎn)酥油燈。當(dāng)時,他劃著火柴,火就立馬被風(fēng)吹滅了。他再劃又被吹滅了。他劃了好幾次才終于把七盞燈點(diǎn)著了。點(diǎn)完后,他一心一意地磕了三次頭。正要回家時,七盞酥油燈又突然被風(fēng)吹滅了。啊?這是怎么了?門已關(guān)緊,窗戶又沒砸壞。這風(fēng)是從哪來的啊?這個異常讓他心有余悸,他再次點(diǎn)著了七盞酥油燈,再次想著要回家時又被風(fēng)吹滅了。啊嘖!啊嘖!今天這是怎么了啊?他不敢再回去點(diǎn)那七盞酥油燈,于是他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一路上,他心里想著這件怪事,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家。他一進(jìn)門就與正要出門的黑蛙碰了個正著。這突然的碰面讓咒師龍塞嚇了一跳。
“怎么了啊,爸爸?”黑蛙問。
“沒什么!沒什么!”咒師龍塞的臉一下變得灰蒙蒙的。
“爸爸,你臉色很難看啊!”黑蛙仔細(xì)看了一下父親的臉說。
夜幕降臨時,望北村被黑暗包圍了。村里,除了黑暗再沒有什么。他們因?yàn)樯钤诖嗽缫蚜?xí)慣了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他們才可以安心入睡。所以,他們心想世界上除了黑暗就沒別的東西是好的。他們還覺得因?yàn)楸娚竦谋S樱麄儾庞行蚁硎芰诉@種黑暗。如果沒有了黑暗,他們就無法維持自己的生活。他們甚至擔(dān)心有朝一日黑暗會放棄他們。但是,今天可不一樣,溝里有人搭起了帳篷,并點(diǎn)好了明燈。深溝被一盞明燈照亮了,于是好多村民的心里不由燃起了好多的疑慮。
第一個對此引起注意的,是咒師龍塞。他到房頂煨桑時看見了這個情形。啊嘖嘖!那是什么啊?很刺眼啊!啊?——狗屎的!破壞我們生活的都是我們的敵人,都是敵人!我們要踐踏敵人,消滅敵人。他一邊罵人,一邊心想如果他們趁早離開該有多好。他往那邊唾了幾口唾沫后,順著梯子從房頂下來了。
那晚,咒師龍塞未能安心入睡。直至半夜,他才打了個小盹。因?yàn)橐估飰舳啵缟掀饋頃r他感到身心疲憊。在他的夢里,望北村的上空刮起了暴風(fēng),當(dāng)他的頭暈得不知所措時,暴風(fēng)里的孩子們長了翅膀并正飛來飛去。無論父母們怎么叫喊,孩子們都不愿飛下來,而且孩子們的眼里火光閃爍。偶爾,那里還會響起既非地球人的聲音,也非天上的鳥兒鳴叫的一種奇怪的聲音。村民們一時著急得不知所措。那時,他看見自己的孫子加洛眼睜睜地撞在了對面的山崖而掉了下去。當(dāng)他急忙跑到加洛身邊時,加洛的嘴里不斷流出了如是小溪般的鮮血。
他回憶一番后,心中的疑慮全部轉(zhuǎn)到了昨天到來的那些人的身上。“孫子加洛的死因絕對跟那些狗屎有關(guān)!”他斬釘截鐵地說。
“是嗎?”蔣掣猶豫地問。
村民們接二連三來到了溝里。他們安慰了一下咒師龍塞和黑蛙后,問:“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辦啊?”
當(dāng)時,一個孩子跑了過來,說:“昨晚,我們?nèi)チ怂麄兇畹膸づ窭锪恕!彪S即,咒師龍塞和黑蛙異口同聲地問:“什么?”孩子想要說什么,但是因?yàn)楹ε拢炖餂]敢說一句話。
“這孩子是誰家的?這不是奶奶納特家的端洛嗎?”蔣掣好像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被端洛救過的事兒。但是,這也不能怪蔣掣。望北村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容易忘記往事。而且,為他們做好事,他們也不懂得回報。這是他們共同的陋習(xí)。他們誰都不太在意這種事。
“停!讓他繼續(xù)說!”蔣掣的臉變得嚴(yán)肅起來。奶奶納特不禁停下了腳步。
“昨晚,阿當(dāng)、桑達(dá)、阿吉我們幾個人去了他們的帳篷里。他們可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壞人,他們讓我們喝了好喝的。而且,給我們給了很多沒見過的東西。他們給的那種好吃的,咱們的溝里從來都不會有的!”端洛一口氣說完了。
“讓你們喝飲料,吃好吃的?”奶奶納特重復(fù)一番后說:“那不就是毒品嗎?”
“什么?是毒品嗎?”蔣掣說:“一個女的懂什么?”說著,看著咒師龍塞的臉等他說什么。
咒師龍塞說:“是啊!那是給孩子們下毒了!”看他說話,好像自己親眼見過一樣。
端洛說:“那我怎么沒死啊?而且,那些人也在吃,他們?yōu)槭裁床凰滥兀俊闭f完,咒師龍塞回應(yīng)說:“你們這些狗屎懂什么?”他說話時變得更嚴(yán)肅,孩子們被嚇得到不敢動了。
咒師龍塞說:“是啊!那是給孩子們下毒了!”
黑蛙說:“是啊!那絕對是給孩子們下毒了!”
蔣掣又說:“那些狗屎跑哪兒去了?”
“……”
村里還發(fā)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奶奶納特也去世了。閻王爺?shù)絹頃r,生命就像陽光下的雨露一樣,逃不過消失的命運(yùn)。奶奶納特的死因跟那些人有關(guān)系嗎?這事兒成了望北村的另一個爭論的焦點(diǎn)。
端洛的好奇
生老病死是人世間必經(jīng)的規(guī)律,誰也無法阻擋。奶奶納特離世后,端洛成了孤兒,他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心就像冬天的寒風(fēng)一樣,變得冰冷冰冷的。
咒師龍塞跟往常不一樣,他臉上昔日的怒氣沖沖與那種能嚇唬人的表情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他很親切地安慰端洛,說:“世間老人有說法,人的苦樂是掌握在老天手里的,這是命運(yùn)的安排,誰都要遵循的。你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不要傷心了!沒了奶奶,村民們還會照樣幫你的。再說,奶奶的離世對她可能是一種解脫。現(xiàn)在,她可能在香巴拉,那是一個豐衣足食的地方。能走到那地方真是奶奶的福氣啊!”他很認(rèn)真、很體貼地說。但是,端洛還是想不開,問他說:“如果真是那樣,你自己為什么不去啊?”對此,咒師龍塞置若罔聞,繼續(xù)說:“這樣吧!你把我的話記在心里啊!”說完話,他就回去了。于是,端洛不得不把所有的猜疑憋在心里。
繼阿媽和奶奶都先后走入“香巴拉” 后,端洛好像見過了世間所有的辛酸苦辣一樣,看似長大了許多。可是,他仍然是一個年幼的孩子,還是稚氣未脫,對世界萬物還是充滿著強(qiáng)烈的好奇心。他想把那些問咒師龍塞的問題留給自己去找答案。
“北方香巴拉在哪兒呢?如果這條深溝真是通往那兒的第一條狹路,我再怎么也要去尋找那條狹路。”孩子心生好奇。端洛發(fā)誓要把那條所謂的通往圣地的狹路找個水落石出。
圍著望北村的四面八方的懸崖上有很多窯洞。那些都不是人為挖掘的,而是自然形成的。窯洞里有很多鳥類安了家,過得和諧而平靜。窯洞口的鳥屎弄得外面白茫茫一片。有些山崖上用各種漆料刻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六字真言和蓮花生大師等人的畫像。五顏六色的經(jīng)幡看似像是一塊塊網(wǎng)兜,被拉向了四面八方。每月的十五、廿八、廿九等吉日,村民們都會前去或是涂漆翻新那些畫像,或是磕頭祈禱,煨桑或做一些供奉等佛事。在他們的心里,那里的每一個窯洞都是有生命力的。但是,對于端洛和孩子們來說,這些看似很神奇,于是他們把這種好奇一直以來都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村里包括咒師龍塞在內(nèi)的村民們都不會去解開這個謎團(tuán)。如果有人勉強(qiáng)地去做解釋,他們無疑會遭到挨罵或挨打。所以,他們的那種想破解謎底的好奇心多次都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自己的家人和親屬先后走入北方香巴拉后,端洛很是傷心,非常痛苦。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從此就再也沒有人干涉他的生活了,他的生活當(dāng)然也比以前自由了許多。所以,有了足夠的空暇后,先前已成為秘密的那些事情就像水面的草葉一樣在他心里慢慢地開始生根發(fā)芽。現(xiàn)在,自己不就有了破解謎底的機(jī)會了嗎?端洛正這樣想時,自己的傷感和痛苦都不知去向了何處。
尋找“香巴拉”
當(dāng)初,端洛以為所謂的通往北方香巴拉的狹路是對面的山崖上的那些窯洞。在他心里那些窯洞不僅僅是窯洞,更是一片具有吸引力的很神秘的地方。至于望北村從哪一代祖輩開始供奉這些窯洞,沒有一個年過百數(shù)的人是無法得到答案的。實(shí)際上,這樣的老人別說在望北村,連環(huán)游世界去尋找也是一種不可能的事情。無論怎樣,現(xiàn)在的村民們已經(jīng)繼承了這些歷經(jīng)好多年的習(xí)俗,因此,他們是不會有這種奇思怪想了。甚至,他們不知道山崖上的六字真言和蓮花生大師等人的畫像到底是被誰刻上去的,他們甚至認(rèn)為這些都是自然形成的。而且,這樣的窯洞在望北村附近到底有多少?里面又供奉著什么?對此,他們沒有任何好奇心。原因很簡單,那是因?yàn)樗麄冎皇前涯切┊?dāng)做一種神圣的東西,而沒有認(rèn)真考慮,更沒有鉆進(jìn)去探索罷了。要是有人敢鉆進(jìn)去問個究竟,那一定會遭到反對的。因?yàn)椋谒麄兊囊庾R里,鉆窯洞會是一種罪過。
端洛早就有一種背叛祖先們的習(xí)俗鉆入窯洞去探究到底的想法。這次,他如愿得逞了。他準(zhǔn)備好繩子和木棒等工具后,認(rèn)真研究如何才能順利進(jìn)入。他一天到晚仔細(xì)琢磨,最后終于鼓足了勇氣。村民們的起居作息他最熟悉不過,他知道傍晚時全村人都會藏在家里抱著被窩睡覺。趁此機(jī)會,他來到第一個洞的洞口,按計劃把繩子好幾次甩向了洞里。他很幸運(yùn)地把繩子系在了某個東西上,他高興地拉了幾下,見繩子系得牢固后,就輕巧地爬進(jìn)去了。經(jīng)過一番努力后,他終于爬進(jìn)了窯洞口。在洞口他歇了一會兒,正考慮鉆哪個洞時,一群安居在該洞的鳥兒被嚇得飛了出來。差一點(diǎn),他自己都掉下去了。不過,他早已料到了鳥會被他嚇跑。但是,這突然的情景使他不禁抖了一下。他在洞口愣了一會兒后,心想這并不可怕,這些鳥不就是平常在自己的眼前飛來飛去的那些嗎?他這樣一想,之前的害怕的感覺也頓時沒了。他繼續(xù)按照自己的計劃往里面鉆,這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洞里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他從兜里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好了用酥油做的一盞燈。借燈光一看,洞里被熏得臟兮兮的,能確定以前肯定有人來過。但是,對于他,這些并不重要。他只想找那條通往香巴拉的狹路。他心想如果真是找到了那條狹路,就肯定能找見那塊豐衣足食的美麗的地方。但是,出現(xiàn)在眼前的卻是狹隘的窯洞里被熏得黝黑的煙灰和看似像是咒師龍塞家的佛龕上的那本長邊書一樣的幾樣?xùn)|西。他捧著那些書細(xì)看時,被鳥屎弄臟的那些紙上寫滿了好多字,看似像是咒師龍塞家的書上的字。于是,他能確定那肯定是藏文。但是,與咒師龍塞家的書不同的是那些書因?yàn)楸圾B弄臟,已成為了紙頁破爛、字跡模糊的幾張爛紙。不過,端洛知道這可不是他要找的狹路。
就這樣,端洛連續(xù)利用十幾個晝夜的時間,鉆入了每一個窯洞。但是,好多窯洞都是一樣的,里面只是被熏得黝黑,而且只能看見幾本破爛的書。不過,有的洞里卻有一些銅制的燈具和銅制的佛像。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沒找到那條通往“香巴拉”的狹路。他就像是在尋找海市蜃樓。
通往“香巴拉”的狹路究竟在哪兒呢?
這深溝里還會有一個叫“香巴拉”的圣地嗎?
經(jīng)過再三考慮,自己所有的好奇都成為了疑慮。他失望地自言自語說:“咒師龍塞說的那條通往香巴拉的狹路可真不在這些窯洞里。”這時,端洛突然感覺自己很累很餓,他想起了早前來到這地方時有些人給他的那些好吃的食品和飲料,心想帶些好吃好喝的真是有先見之明。
“通往香巴拉的狹路不可能會在這地方。”由于咒師龍塞說的和自己的所見不一樣,端洛隨口自語說。“香巴拉不可能會在這條深溝里。”端洛想。“香巴拉肯定會在這地方之外,鄉(xiāng)親們說翻過了山陽光很刺眼。不過,鄉(xiāng)親們沒有出過這地方,他們是怎么知道的呢?”
“……”
在很多疑慮和問題中沉浸了很長一段時間——怎么都要走出望北村看看外面的世界。
來自美國的研究員
喜歡平淡的望北村的鄉(xiāng)親們在寂靜和黑暗中過著千篇一律的重復(fù)生活。他們自認(rèn)為這種生活方式是溫馨而充實(shí)的。他們相信只有寂靜才能安撫人心,只有黑暗才能給人幸福。他們都是一些唯我獨(dú)尊的人。他們會采取各種方式排斥與自己想法不同的人。在這方面,他們各個都像能統(tǒng)攬全局的將軍一樣,絕對會讓你敗得束手無策。
當(dāng)初,蔣掣也像端洛一樣對周邊的萬物充滿著各種好奇。甚至他對關(guān)于望北村村名的問題也想發(fā)表自己的各種想法。但是,由于遭到各種或明或暗的打擊后,他的好奇心也就自然破滅了。在望北村里,試圖講各種理由就是把勝利白白送給對方。所以,他結(jié)合自己的經(jīng)驗(yàn)得到的最確切的答案就是理由就是拳頭,拳頭也就是理由。為了理由,有可能要付出自己生命的代價。于是,他說話做事的方式也逐漸變得強(qiáng)硬了。不過,也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在村里更有威信,更有機(jī)會參加各種大大小小的會議和各類方式的探討。如果與其相反,怎么會像如今的蔣掣一樣分有所得,叫有名聲啊?
“盜匪來了!盜匪來了!”
“不是!是鬼叫了!鬼叫了!”
那群孩子再一次的叫喊聲打破了望北村的寧靜。那時,蔣掣還在夢里暢游。他一聽到喊聲,就立馬起身往嘛呢堂趕去。他剛到嘛呢堂不久,咒師龍塞趕過來了。之后,村民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趕到了。
村民們在咒師龍塞的身邊按順序坐了下來。直到他開口,村民們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言不發(fā),滿臉焦急地等著他的命令。過了一會兒,咒師龍塞把手從后背上放了下來,他重新系了一下那條又長又粗的辮子后,停下來說起了話。
“望北村的男人們,那些狗屎當(dāng)初殺害了加洛。我估計,奶奶納特也肯定是被他們害死的。為了繼續(xù)維持村民們幸福的生活,這次你們要勇敢地站出來,不夠勇敢也要信心滿滿。這是村民們的希望,我相信大家都不會辜負(fù)我的。”說完,他把蔣掣叫到身邊,大聲地說:“出發(fā)吧!”隨后,男人們確實(shí)像一只只野虎一樣,直奔“戰(zhàn)場”而去。
蔣掣等人到村子下面的戰(zhàn)場一看,他們發(fā)現(xiàn)這次來的人比上次明顯多了好幾倍。不過,他們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并不是上次來的那些人。他們的身高普遍較高,頭發(fā)卷而黃,眼瞳里也帶有一絲綠色。蔣掣他們心想,所謂的鬼子就是這樣子吧,非此莫屬,不過他們還是心有余悸,不知如何是好。
“蔣掣,怎么辦?”黑蛙低聲問。蔣掣往回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知州滿臉的汗水。
蔣掣心想自己可是英雄的后裔,為了讓他們堅(jiān)信自己,今天可是要再證明一下。他把箭對準(zhǔn)前方的“鬼子”并大聲喊:“你們要去哪里?到這里來干什么?如果不老實(shí)交代,這箭可是不會饒了你們的!”
前方的“鬼子”比他們更加著急,立即停下了腳步。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們絕對是遠(yuǎn)途而來的。一路的疲憊和恐懼使得他們的嗓子都啞了。向前走了幾秒后,他們回答說:“我們……我們……我們……是過來搞研究的,我們不會害……害你們的。”
“什么?他們好像在說人話!”蔣掣回頭問自己的戰(zhàn)友說:“研究是個什么東西啊?”遺憾的是他們都搖頭表示不懂,一時沒人敢說話。
蔣掣重新問:“你們是哪里的?”
“美國的。”
“什么?美國!美國是哪里的?”蔣掣再問戰(zhàn)友,不過遺憾的是他們又是一律不懂。
蔣掣說:“你們再等等!”說完,他把黑蛙叫到身邊,讓他去給咒師龍塞匯報一下。
不久,咒師龍塞到了戰(zhàn)場上,他詳細(xì)看了一番后說:“他們真的是在說人話嗎?”他半信半疑地問蔣掣。蔣掣回答說:“是!說的是人話!不信你再問問!”
咒師龍塞提高嗓門很粗氣地問:“你們是人嗎?”對方回答:“是,是啊!我們是人!跟你們一樣我們都是人!”咒師龍塞這下放下了心,對著蔣掣說:“如果真是人的話,就讓他們來吧!但是要提高警惕,不能射箭!殺人是會遭到報應(yīng)的。”
讓咒師龍塞感到高興的是他們并不是什么鬼,而是真正的人。比這更讓他高興的是那些人給他送了一幅畫有蓮花生大師的唐卡。接過唐卡后,他用額頭碰了一下,然后滿臉笑容地說:“請!請!請進(jìn)!”此刻,蔣掣等人對咒師的這種行為感到特別好奇。大家都知道,咒師龍塞平常可不是滿臉笑容的人,但是今天不一樣,他反而成了一個正常的人。
那些“研究者”在望北村總共待了三天時間。
他們首先去了咒師龍塞的家里。那是咒師龍塞做的安排。咒師龍塞不管見誰,都會炫耀自己認(rèn)識他們。而且,他把他們帶進(jìn)了自己以為很了不起的自家佛堂里。那些人翻開那些舊經(jīng)書后,除了用一種帶光的工具掃一下之外,不念經(jīng),更別說去磕頭了。于是,他心生憂慮。這是怎么回事啊?他們信教嗎?他思考了許久后,心想念那些經(jīng)書是要一定的時間的,翻開經(jīng)書也是一種積德,而他們不懂是不能責(zé)怪的。于是,他的憂慮隨之不解而散。
咒師龍塞家的佛堂里有很多經(jīng)書,也有或是三尺高或是半尺高的各種佛像,走進(jìn)去像是到了某間小型的佛殿里。他們家的佛堂整齊干凈,并點(diǎn)好了藏香,撲鼻而來的全是香味。但是,讓那些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家的臥室的墻壁卻被熏得黝黑一片,地面又坑坑洼洼的,火灶黑得像是幾千年的什么古董。而且,臥室里有一種很刺鼻的臭味,這讓人難以忍受。他們捂起鼻子細(xì)看時,炕上正有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于是,他們知道了那臭味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了。
“叔叔!他是誰啊?”其中那個黃頭發(fā)扁鼻子的人問咒師龍塞說。
咒師龍塞回答:“她是我媳婦,躺炕上好幾年了。可能是因?yàn)樯陷呑硬恍猩圃斓哪酢!?/p>
黃發(fā)扁鼻的人問:“沒看過醫(yī)生嗎?”
咒師龍塞說:“醫(yī)生啊!醫(yī)生只是個傳說。我們只有在祖輩們的嘴里聽說過,但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們?yōu)樗钸^幾次經(jīng),但是她因?yàn)槊缓镁透静灰娦А,F(xiàn)在,我們也只能放棄了。死神來臨時即使是佛陀也救不了的,病危時給她吃過各種東西,但是都無濟(jì)于事啊!”
那個黃發(fā)扁鼻的人感到很好奇,在一本筆記本上記錄著咒師龍塞說的每一句話。
“……”
完事后,咒師龍塞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那些人看似沒有任何閑暇時間。從咒師龍塞家出門后,他們在一群孩子的幫助下去了那塊面目全非的廢墟邊。走在前面那個大聲喊話的小孩一聽就是端洛。跟端洛一樣的那幫人在他們身旁很好奇地東奔西跳,問這問那。而蔣掣等人卻在遠(yuǎn)處時刻注意著他們的行蹤,見他們沒有任何異樣后就沒做出什么。
那些黃發(fā)扁鼻不管見誰都會問好多個問題。這時候,嘛呢堂的墻角有好多老人正曬著太陽。
其中的那個黃發(fā)扁鼻的人做著各種手勢問其中一個奶奶說:“奶奶,你們的生活實(shí)在很艱苦啊!你們不覺得嗎?”
在座的老人們聽他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于是哈哈大笑起來。這時,一位老人滿臉笑容地諷刺說:“你們從那么遠(yuǎn)的地方徒步過來的,這不是更艱辛嗎?”老人們對他的回應(yīng)看似很滿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一問使得那位黃發(fā)扁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稍微想了一下后滿臉嚴(yán)肅地說:“這可不一樣啊!”那老人又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說:“我看你們有更多的艱辛啊!我們在自家幸福的土地上曬著太陽可沒什么不舒服的啊!”他感覺自己說出了一個天大的道理,滿臉的傲氣。
黃發(fā)扁鼻的人繼續(xù)想說什么。但是,知道交流困難后搖著頭對彼此喃喃了一番,然后悄悄離開了那個地方。那些人看似確實(shí)沒有片刻的閑暇時間,除了睡覺他們就不浪費(fèi)一分一秒,他們轉(zhuǎn)遍了望北村的所有大街小巷。他們把村子的一角一處都裝在了相機(jī)里。
新建的大門
他們離開了。隨后,望北村里的來客絡(luò)繹不絕,他們操著各種語言,說是從網(wǎng)絡(luò)認(rèn)識望北村的。對于望北村里的人,“網(wǎng)絡(luò)”又是一個很陌生的東西。不過,這對他們并不重要。但是,隨著來來往往的人增多,溝里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滿地的糞便。同時,也堆下了各種不知名的垃圾。每當(dāng)刮風(fēng)時,望北村上空的垃圾滿天飄飛。比這更為嚴(yán)重的是孩子們的嘴里也說著各種語言。這讓咒師龍塞心想這些東西肯定不是什么好前兆。正這樣想時,他后悔了自己當(dāng)初請他們到村里來。慢慢地,這種悔恨變成了一種恐懼。
那晚,他在手指間撥動了幾下念珠,打了一卦,他見卦相不好,心情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現(xiàn)在,咱們自己的幸福溝里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了。咱們應(yīng)該想個辦法,不然咱們的幸福日子要到頭了。”咒師龍塞想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在眾人面前說。這話好像是一種預(yù)兆。
接著,村民們也說了各種各樣的想法。
“那些人在溝水里尿尿了。”
“那些人在溪水邊洗臉了。”
“那些人在到處亂扔垃圾。”
“那些人在亂摘小草和花兒。”
“那些人在隨意踩踏草地。”
“……”
大家紛紛說出了自己的所見所聞,然后盯著咒師龍塞和蔣掣的臉,等待他們安排什么。
咒師龍塞在村民們面前很莊重地宣布要在望北村的村口新建一座大門。這想法可是咒師龍塞失眠時候想出來的決定。
“好!就這樣!”蔣掣是第一個回應(yīng)的人。
“好!就這樣!”
“好!就這樣!”
“好!就這樣!”
“……”
在座的人都同意了這個決定,都在贊嘆還能想到這么好的辦法。
無論如何,對于他們,新建一座大門是一項(xiàng)很好的措施。再說,這也是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因?yàn)榇箝T建起后,不但能阻止那些人的來往,也能守住望北村昔日的平靜。大家好像很害怕望北村的平靜被誰打破,又很害怕望北村的黑夜被誰搶走。由于來客的逐漸增多,帶閃光的那種工具也逐漸多起來了。他們認(rèn)為,這種刺眼的東西肯定是很危險的。
這些天來,全村人往常的懶惰和閑散的生活節(jié)奏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他們忙里忙外,一刻也歇不下來。無論早晚,他們都在為修建大門奉獻(xiàn)著自己的力量,甚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也沒有人要去鉆被窩睡覺的意思。大家都很主動,有人挖土,有人運(yùn)石,很是熱鬧。
“快快!送土!”
“快快!搬石頭!”
“快快!送水!”
“快快!搬木塊!”
“……”
望北村村口終于建起了一座看似是防敵入侵的莊嚴(yán)的大門。看來好像誰都不可以在望北村里來往逗留。大門上方并列刻了一串▽△和卐的符號。
大門竣工的那天,高空中飄起了輕輕的雪花。他們認(rèn)為這是一種好預(yù)兆。所以,在這吉日良辰里,望北村的家家戶戶聚在一起舉辦了一場很隆重的佛事活動。最后,也是按照村民們的要求,載歌載舞,熱熱鬧鬧地慶祝了一番。村子里的少男少女們輕快的舞步和嘹亮的歌聲給全村人帶來了喜悅和自豪。
但是,望北村里有了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那就是大門修建后雖然不確定能防御敵人來襲,但是村里的那群孩子還是始終沒辦法管起來。端洛和他的所有同齡人都不見了蹤影。
他們?nèi)ツ膬毫耍?/p>
無論怎樣,村民們都能確定他們是已經(jīng)離開了望北村。落在大雪上的腳印通向了大門的外面。細(xì)看起來,那腳印像是畫在白紙上的各種圖案,顯得很是可愛。
“喂!端洛!”
“喂!阿黨!”
“喂!桑達(dá)!”
“喂!阿吉!”
“……”
天快黑了,望北村的四面八方被黑夜籠罩了。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臉。那時,蔣掣和孩子們的父母跑東跑西,提高嗓門喊著各自孩子的名字。但是,村子里沒有了任何回音。
作者簡介: 果美·才讓扎西,筆名,赤桑華。魯迅文學(xué)院第七期少數(shù)民族作家培訓(xùn)班學(xué)員,魯迅文學(xué)院第三十三屆高研班學(xué)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小說、詩歌、散文等雙語作品多篇。已出版、翻譯作品集多部。曾獲第七屆全國當(dāng)代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新人獎、第五屆青海青年文學(xué)獎、第七屆青海省文學(xué)藝術(shù)獎、第五屆章恰爾文學(xué)獎等,有作品入選五省藏區(qū)高中教課書。
譯者簡介:多加·索南多杰,文學(xué)碩士。中國翻譯協(xié)會會員、青海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民族文學(xué)》等報刊雜志及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原創(chuàng)及翻譯(雙向)作品多篇(首)。現(xiàn)供職于青海省民族宗教事務(wù)委員會。
本欄目責(zé)任編輯 龍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