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童年

周月明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以少年兒童的視角來完整呈現新中國70年偉大變化的書。一個固執而深情的老人帶著秘密從海外歸來，尋找家族傳人“昊水慶”，引出一個叛逆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任性小男孩，和一個善良勤勞勇敢的職業女性媽媽。他們一起進行了一場充滿趣味和思索的尋覓之旅。故事通過新中國建立之初、改革開放之初等遠去的年代和今天新時代的時空對比，突出新中國成立70年來發生的巨大變化。讓我們一起翻開書，感受新中國成立以后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年初十的晚上，我很生氣，真的是很生氣！

今天本來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噓，這是一個洋節日），完全可以用粉紅浪漫來形容。一大早，媽媽接到爸爸訂的鮮花，開心得走路都像在跳一支春天的舞。我知趣地躲到了一邊，打算讓他們享受二人世界，可還是被邀請一起去吃了一頓大餐，這給了我意外的驚喜。

但是，還在商場選購我們即將出行的物品時，一個電話就毀掉了所有的愉悅。

“沒問題！我明天一早準時到！”爸爸一接到工作電話就變了一個人，雷厲風行，全然不顧之前陪我和媽媽去哈爾濱冰燈大世界玩的承諾（班上好多同學都去過），“……你們辛苦了，情況確實很復雜;不要著急，肯定可以解決的！”

“又是這樣！”我都要爆炸了！

“其他叔叔阿姨都比我辛苦！他們一天都沒有休息！”看我氣呼呼的樣子，爸爸顯得很為難，說了好多好多理由，但結果就是一個—“對不起，地鐵修建工程太緊張了，雖然沒有過完大年十五，但我們也是正常休了假的人！現在，重要崗位的人員必須前去配合！這次我又不能陪你們娘兩個，很抱歉！”

媽媽和爸爸小聲說起話來，她看起來并不生氣。

回家的路上，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戴上耳機聽歌。我不想搭理爸爸，也不想和媽媽說話，一點都不想！

爸爸媽媽在房間里收拾行李，兩人有說有笑。我本來不想理睬他們的，但一想到爸爸這一走又是好些日子，還是有點舍不得，就假意要去找媽媽之前給我推薦的那本《和黑猩猩在一起》，順理成章地留在了那里。

他們完全當我不存在。

“不要怪自己，你這是正事，必須全力以赴，哈爾濱又不遠，我們將來有機會去的！”媽媽完全不在意旅行被取消，一邊拉了拉爸爸的手，滿滿的溫情，一邊往他的行李箱里裝南昌醬鴨、萍鄉臘肉、贛南臍橙、南酸棗糕……還有一罐廬山云霧茶，“可惜了，酒糟魚不太方便攜帶，你回家再吃！今天早晨鄉下送來的泰和烏雞剛剛燉好，你就可勁地吃！到了工地，你們各路神仙聚一起專心施法做大事，休息時好好享受，不用牽掛人間哦！”

“嗯，嗯！辛苦你了！”爸爸似乎比媽媽更在意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我，很是誠懇地說，“安佟，別生氣了！”

“小弟就是一時想不通，放心吧！”媽媽沖著爸爸的耳朵嘀咕著什么，然后笑起來，“我們兩個人在家可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幸福！”

看到他們兩個人的默契和親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說不出口的沮喪，干脆退回了房間，啪的一聲反鎖了門：“你們慢慢開心吧！你們總是正確的！”

我覺得自己真的應該生氣！

爸爸爽約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我還小，他有事去不了就由媽媽帶我全程玩;但現在我長大了，每次聽到同學講到爸爸帶自己登山、滑雪、潛水，或者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聊科幻聊運動聊男生之間的強悍或滑稽……我就十分羨慕。真的，男生和爸爸在一起，還是有太多與和媽媽在一起的不同。我的爸爸在家的日子寥寥可數，就像一個遙遠的熾熱光球，即將靠近的時候又莫名消失。

對了，我一下子想明白了，這也是我感覺不幸福的原因之一。

“安佟—”爸爸站在門外喊，一如既往地溫和，也一如既往地低沉，“對不起，爸爸又讓你失望了！我保證，下次有時間一定陪你和媽媽！我說話算話的！”

“不用了，你忙自己的吧，你是大專家，工作很重要！要不然，又是我不懂事了！”我很憤怒，也格外靈光，迅速冒出了在書上看到的名句，“但也請你多想一想古人語：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人連自己的小家都沒安撫好，究竟還能有多偉大？”

發泄完全部情緒之后，我一邊把自己沉浸在那個英國女科學家與黑猩猩的叢林世界里，一邊翻身打開了床頭的豬豬音響，放起了高亢的音樂，徹底將所有的憤怒變成了一個個恣意狂亂的音符，屏蔽了一切不和諧和懊惱。

爸爸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漸漸地，聽不到了。

我起床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有些亮了，但外面還是很冷。

我叫了一聲“媽”，沒有回應，便晃悠著走到客廳，看到了慣例中的早餐，也發現了壓在盛了鮮榨豆漿杯子下的紙條：

小弟：

媽媽送爸爸去機場了，回來后要去檔案館查找一份很重要的資料，你自己安排全天的學習。閑暇之余，建議去聽聽劉阿姨推薦的小升初課程早早知，或者，約幾個小伙伴打一場球（注意安全）。

媽媽

2月15日

“才不要呢！”我夸張地嘆了一口氣，“什么早早知啊，去了就是做習題！成績差的，會被強行提升;成績好的，會被要求更好，沒完沒了。至于打球，我倒是挺想的，可有人組隊嗎？大過年的，出門去玩的同學都還沒有回來呢！”

房間里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你能感覺放松的自由，但也能感覺毫無依靠和商議的空虛。用時髦的話來說，你的選擇變得多起來，但也更難了。

選擇綜合征！

“要不，我去逛逛街？今天的商場要應景，除了傳統的蠟梅和西洋的玫瑰，肯定還有很多新奇的熱鬧玩意兒;要不然，再去爺爺奶奶家陪他們吃一個飯！”

說走就走！

我幾乎是用最快的時間收拾好了自己，穿上了姑媽送我的最新款的黑白板鞋，還有那本越看越有趣的書。猶豫再三，決定給爺爺奶奶帶上一小籃子蜜橘，準備出門。

“你好！請問這是劉慕恩的家嗎？”

剛剛打開門，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渾身香噴噴的陌生老爺爺（太香了），外面穿著簇新的駝色羊毛大衣，里面卻搭配了一件舊舊的祥云紋褐色中式長袍，頭上是灰撲撲的絨線帽，家織的混色圍巾又寬又厚，看起來像是穿越時光的怪人。他瘦瘦高高的，左手拿著一本線裝冊子，右手提著一個很古老也很華麗的箱子，睜著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我。

“是的，您是—？”我迅速擋在門前，腦子里冒出好多個跌宕起伏的故事版本，頓時充滿了戒備，“劉慕恩是我媽媽，您找她什么事？”

“好孩子，我是你舅公！”老爺爺很驚喜地望著我，上下打量了半天，眼睛里涌出了淚水，猛地伸出雙臂，打算給我一個扎扎實實的大擁抱，“總算找到你們了！”

（選自《兩個童年》，江西美術出版社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