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星星的人

王偉鋒

①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晚自習放學后，我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抬眼望去，窗外滿天的星星都在沖著我眨眼睛。

②我好想出去看星星，只是潘老師交給我的任務還沒有動筆呢——寫一份不少于500字的書面檢查。

③個頭瘦小、身子單薄而面孔嚴肅的班主任潘老師是教數學的，偏偏令我感到最難學的便是數學應用題。我越學越差，越差越怕，漸漸地產生了厭學情緒。我逃課跑去山里挖蝎子，不幸被潘老師抓住，他狠批了我一通。最后，臉一沉，說：“檢查寫完送到我辦公室！我一會兒通知你爸，你晚上在我這里補課。”可是檢查怎么都湊不夠字數，我磨磨蹭蹭地來到潘老師的辦公室，準備接著挨批。潘老師不在，我松了口氣，拿出作業本開始做作業，解那些可恨的應用題。

④過了一會兒，潘老師回來了，看到我在老老實實地解題目，就什么都沒說，坐下來批改作業，批累了，他也會抬頭凝神看一陣窗外的星空。

⑤等他忙完，我的作業也寫完了，他看過后，臉上竟然難得地浮現出笑容，說：“做得不錯嘛！很聰明的孩子，不過有一道題搞錯了。”然后，他仔細地給我講解，一遍不行就兩遍，一直講到我聽懂為止。潘老師的辦公室里放著一張小床，有時候批作業、備課晚了，他就直接睡在辦公室。或許是忘記了，他竟沒有再提要我交檢查的事情。

⑥天色更暗了，潘老師泡了一碗方便面給我，說：“餓了吧，趕緊吃！”回想起來，那碗泡面味道實在不錯。那年頭，泡面在鄉下也不易得，我狼吞虎咽，還沒品出味道碗就見了底兒。

⑦從那之后，不知道為什么，我不再怕潘老師，也不再逃課了。潘老師總是在放學后給我補課，看我狼吞虎咽地吃泡面，我則看著他聚精會神地批改作業。漸漸地，我從那些應用題中體會到了樂趣，期末考試成績也大有起色。

⑧潘老師從不缺課。記得深秋時節的一天，大雨如注，上午第三節課，踏著鈴聲，他匆匆地趕來，褲腿挽得老高，褲子上濺滿了黑乎乎的泥巴，黃膠鞋里不時“吧唧吧唧”地朝外冒泥漿，或許是剛從田里趕來。他在講臺上邊走邊講，不時哈氣搓手。我發現，他的衣服甚是單薄，又濕濕地貼在身上，手指凍得甚至難以握住細小的粉筆頭。

⑨那堂課，我無心聽講，一直盼望著下課鈴快些響起，這樣潘老師就能去辦公室換掉濕衣服和鞋子。我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冷。要知道，潘老師已是50多歲的人了，但他堅持把那節課上完了。下課鈴響起，布置完作業，他才踩著泥濘的黃膠鞋，匆匆而去……

⑩多年后，我大學畢業，在外輾轉漂泊，也做了老師。在課堂上，我始終不敢忘記潘老師對這方講臺的尊重——從不缺課，從不遲到，也從不放棄任何一個淘氣的孩子。在我心里，他是永遠的恩師。

11一天，有老同學打來電話告訴我，潘老師去世了，走時被病痛折磨得全身只剩下一把骨頭。我走到陽臺，默默地遙望星空。窗外的星星時隱時現，讓我想起來多年前在潘老師辦公室的那一晚，想起那好吃的泡面……

12那夜，我夢到了星空，上面繁星點點，也夢到了潘老師，他還是那么瘦削單薄，滿身粉筆塵，使勁地擦著什么。

13“潘老師，您在干什么呀？”我問。

14“擦星星呀！”潘老師停下來，回身說，“瞧，那顆星星，還有那顆，灰撲撲的，我得去把它們擦亮！”

（選自《教師博覽》，有刪改）

【閱讀訓練】

1.閱讀全文，體會“我”對潘老師的感情變化，完成下面的填空。

我? ? 潘老師→我? ? 潘老師→我? ? 潘老師→我感念潘老師

2.概括文中的潘老師是一個怎樣的老師。

3.從描寫手法的角度賞析第⑧段畫線句子。

他的衣服甚是單薄，又濕濕地貼在身上，手指凍得甚至難以握住細小的粉筆頭。

4.結合全文，說說題目“擦星星的人”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