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墨西哥城

墨西哥城是墨西哥合眾國的首都，擁有超過2000萬的居民。它坐落在墨西哥中部高原，超過2200米的海拔也讓它成為全世界地勢最高的大都市之一。剛到墨城時，我每天都因為缺氧而呼吸困難，心臟像小鹿一樣亂撞。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考慮高原反應，卻堅信這是我與這座城墜入愛河的證明。

游學初印象

2018年12月，我收到了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文哲系的邀請函，準備和兩位同學一起前往墨西哥城，開始六個月的交換學習生活。因為距離遙遠，拉美學校對中國學生來說比較陌生。事實上，拉美是文學藝術的寶地，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更是全拉美最好的大學（幾乎沒有之一）。墨西哥是西班牙語國家，不論是在這里學習還是生活，對于學習西班牙語文學的我而言，都是一段寶貴的經歷。

你一定聽過關于墨西哥治安的種種傳言，我在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心里也直打鼓，但一切疑慮在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了。我從北京啟程時正值嚴冬，落地時墨西哥城正午的金色陽光透過舷窗照進來，像一片融化的金黃色芝士，將我身心殘存的嚴寒通通驅散了。墨西哥城處在北緯20度以南，加上2200多米的海拔，構成了特有的亞熱帶高原氣候，四季溫差不大，沒有嚴寒酷暑，晝夜溫差卻很大，一日就能過完四季，人們的著裝也根據出門時間不同而異，常常能看見穿著羽絨服和短袖的人擦肩而過，讓人啞然失笑。

我租住在離學校步行只需五分鐘的一棟民宅里，沒想到房東老夫婦會親自來接機！從機場坐車回家的路上，墨西哥城一幕幕景致逐漸映入眼簾——繁忙的車流，步履匆忙的人們，寬闊平整的道路，樓層不高但鱗次櫛比、色彩鮮艷的房屋，還有熟悉的輕度霧霾……我們三個中國學生和房東住在一個院子里，這里還住著來自韓國、秘魯、哥倫比亞的留學生，當然還有墨西哥的學生，加起來有近十位租客。房東太太專職在家打理家庭事務。他們的孩子出國留學了，家里養著三條狗和一只鸚鵡，院子里種滿了花花草草，是典型的熱愛生活的人。

屋頂上的墨西哥城

墨西哥城人口眾多，高層公寓卻很少，人們更偏好自己建兩三層的平頂小房子，再把外墻刷成鮮艷的顏色。一眼看去，街道上滿是五彩斑斕的色塊。墨西哥人跟我們一樣，也喜歡在太陽下晾衣服。如果你看過電影《尋夢環游記》，應該會記得里面墨西哥媽媽晾曬衣服的場景——我第一次產生“身處墨西哥”的巨大實感就是在順著金屬樓梯小心翼翼地走上自家屋頂的時候。

站上這一塊屋頂，附近兩三個街區的屋頂幾乎盡收眼底。陽光打在每一塊屋頂上，周圍的風燥熱而猛烈。舉目遠眺，紅黃藍綠紫混雜的色彩、參差的高度、向光面和背光面繪成了一幅構圖奇詭的巨型馬賽克拼貼畫，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纏在繩上的各家各戶的衣物在大風之中被展平，卷折，又突然展平。人們在下面的街巷里大笑、問好、交談，街口的小酒館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音樂被大風刮到我的耳朵里時，旋律已經被撕碎，只剩下頑強的鼓點。抬頭再看得遠些，還能看到包圍著墨西哥城的群山，隱約可見其中幾座活火山頂上冒著青煙。一時間，我不知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里。擁有這樣屋頂的房子，全墨西哥城不知有多少萬座。

超級大學UNAM

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簡稱UNAM，與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并稱拉丁美洲大學榜的TOP2。校區位于墨西哥城區西南角，在地圖上被稠密的居民區簇擁著，顯得巨大而空曠，直屬墨西哥教育部管轄，實行校內自治。

UNAM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大”。有多大呢？除了地鐵站和市內公交站，它還擁有14條校內公交線路、3個公交換乘樞紐。想要坐公交繞學校一周，至少得一小時。學校的出租車隊只允許在校內營業。周邊居民區的房主都和學校簽有協議，只能把房屋出租給在校師生，以保證供應。當然，UNAM可不只“大”在面積上，它是集墨西哥全國之力辦起來的大學，是墨西哥人民的驕傲。20世紀以來，UNAM的校友占據了墨西哥政界、學界的半壁江山，其中包括5位墨西哥總統。可以說，沒有UNAM，就沒有現代的墨西哥。

墨西哥實行從3歲開始的15年制義務教育，之后如果就讀以UNAM為代表的公立大學，仍然無須繳納學費，還有可能申請到獎學金。可是想進最好的大學并不容易，當地同學努力進到好的初中、好的預科學校也不一定能申請上UNAM，找個工作第二年接著申請。一進大學，同學們往往會選擇一邊工作一邊讀書，盡可能延長畢業年限以享受獎學金，據說UNAM本科畢業的平均年限是10年，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學校里你能找到好幾個博物館、植物園、動物園，甚至還有1968年的奧運會場館，一整天都不一定能逛完。13個系散落在700萬平方米的土地上，校內寬闊的大馬路周圍都是無人打理的綠地，野草長得比人還高。為了保障安全，有些區域的路邊拉起了鐵絲網，寫有“野生動物保護區”，各種動物在遠處窸窸窣窣地跑來跑去。

不得不說，UNAM的教師資源相當優秀。比如，我選的其中一門課——“墨西哥20世紀中期小說”的老師佩雷拉教授是著名作家，和課上講到的許多作家都是好友;另一門“拉丁美洲文學概論”課的老師以前是記者，采訪過許多大咖作家。在國內學西班牙語文學的時候，讀再多材料也總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而在這里，那些飄在大洋彼端的名字和作品都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墨西哥時間相對論

墨西哥人民的時間管理出了名的寬松，西班牙語的“ahora”是“現在、馬上”的意思，但墨西哥人從來不說這個詞，他們只說“ahorita”。這是“ahora”的指小詞，你可以認為它比“ahora”的時間更短——這樣想的傻老外們，都會在來到墨西哥的第一天學會做人：ahorita這個墨西哥時間相對論的中心概念，可能是一秒鐘，也可能是永恒。你永遠不知道當下和ahorita之間會發生什么。

破解ahorita無須多么高深的西語造詣，而需要對墨西哥文化有深度的理解。“時間就是金錢”這個概念在中國被廣泛接受，大家都認為時間是一種不能被浪費的資源;但拉美人的時間不是用一點少一點，而是有彈性的，今日沒有做完的事情，明天還會有時間做。好在墨西哥人態度永遠極好，當他們姍姍來遲一小時后，仍然跟你談笑風生仿佛無事發生，你漸漸也就習慣了。

就算是項尖學府，也難逃ahorita的魔咒。“墨西哥20世紀中期小說”這門課理論上是每周五的上午11點開始，第一節課，房東太太提醒我們不用去得太準時。果然，我們上午11點半到了那里，又用半個小時認識了所有同學，老師才慢悠悠地走進來開始講課。

如果說ahorita在日常生活中還能算得上一點調劑，在辦公務的時候就可以說是災難了。而且，墨西哥人向來禮數周全、態度良好，會不知不覺瓦解你的憤怒，從而用ahorita一拖再拖。當時，我的入學手續出了一點問題，無法注冊。我決定自救——在文哲系和研究生院奔走多趟，每日堅持催促，拿出對甜蜜的ahorita充耳不聞的鋼鐵態度，這樣才可能成功。當我終于拿到學生證時，已經是三個月后的事了。

然而，墨城的魅力就在于，雖然有種種弊病，仍能讓你義無反顧地愛它。它永遠有東西等待你去發掘，永遠讓人捉摸不透。所有人離開墨城時，無論在這里居住了多久，都會感到似乎對它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