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的土地上 [組詩]

王學芯

倉頡之鄉

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

在造字之鄉 我記起我不曾經歷過的事情

倉頡 手指纏滿古史荒昧的泥土

通靈的象形 比喻和夸張

排列出精準的風霜雨雪文字

自然禮儀或端莊的舉止

內心力量 變成

故土生生不息的最大物種

我就這樣出現在倉頡面前

穿著類同 長著相似的外貌

皮膚上一陣過來的風

覺得衣服如同一張華夏地圖

皺褶上江海湖河的山脊 替代了根脈

留白的未開發之地

撒下一把向日葵籽

看到風中的樹叢混淆成了飄飄須髯

非常熟悉的目光和翻飛長袍

覆蓋了我的額頭

在窗戶里

或在門邊

倉頡的眼不斷擴大

比記憶中更有光澤 激起的漣漪空氣

輕靈富饒 連同月亮太陽森林和大海

進入了我的內心和詩歌

以及筆和脊骨

在一座高樓尋求城市的深意

陶土罐子 柏樹 指甲形月亮

在豫州大地出現 無一絲風的夜晚

中原和萬物 涌進窗來

變成輕輕收集的燈光

一束時間

像是一爿很薄的殘片

綠樹成蔭的街區 生出

一座稱作維景的樓房 一個視角

欄桿和窗臺

間隔著一層熱乎乎的世紀空氣

悵然若失的色彩 古老的敬意

在眼前

迸發了出來

一群鳥棲在百花園里

已經筑好的窩比古代更多 云層下

昔日的麥稈和生氣 遙邈的景象

以及金色霞光

似乎在一棵棵記憶的柏樹上

寂靜稍坐 朝著

恬淡的天空默默凝望

目光蒙■一片 風和一些物景

像是收攏的窗簾一動不動

帶香味的彎月

抽出了布褶上一根細細的纖維

黃土高坡上的杏花

杏花似曾相識 簡化

果園或不是果園的環境 因為

這是春天

每朵杏花 都有一個想法

覺得世界上的花

只有艷紅或潔白

這種自我背景

氣候的時間和地點 彼或者此

每一朵花瓣都在強調感覺

杏花跟大地連接一起

山巒消失 藍天云淡風輕

樹梢觸動了想象和現在

光與云成為一體

黃土時遠時近 自然的源泉

在豐富更多的晝和夜

花瓣越來越大

杏蕊成熟 我愈加喜歡這個地方——

單純 深化 從內心開始

古長城

古城墻在守口堡停下

雄威之勢潛入墩臺或黃土

靈魂有著肌肉的印痕

風在一只風鈴的耳中呼嘯

古戰場止于寂靜 體內的熱流

依然像在召喚男人

沙里的眼睛生疼

繁茂的草如同硝煙 邊墩和關隘

還在雙龍口的山頂眺望

浮想聯翩的蒼涼

當很長的時間老去 日積月累的變化

游隼收攏了薄薄的翅膀

而天上朵朵小云

到了這個春天 如同三晉樺樹

初生的柔荑花序

再 現

那邊再現山丘

再現的牧馬山或黃甲 早晨的太陽

像在隨處產生和照耀

林蔭路的點點豹斑

一路向前的動態 丟下了一片片

荒涼的泥巴

回到山間

我已一無所知 所有鄉野的小鳥

已在城市中走動

貓耳草隱了足跡

千根草跑向藤蘿架下的庭院

記憶在夢上蔓延

只有那棵標著地點的桉樹

接近高處云層 一簇目光

在再現發芽的星星

黃甲之門

那感覺是那么古代

拜香的煙霧升起時 紙片上的文字

在案底一動不動 像是一只耳朵

緊貼著標志的門庭

隨風而動的羊群 走過

牧馬山草地 聽得見的喧鬧聲音

融合靜靜的光影

閃閃發光的云朵

變得厚重

使得一種衍生而出的牌樓

留在這個小鎮

從大道上經過 我想著自己的樣子

流動的空氣染著一層金色

像在身上分開

又在身后合攏

杜鵑花群

溪流如同挖開的溝壑

杜鵑花在巖上的泥土里生長

飛躍出來的鳥

展開花瓣

在占據蜿蜒的空間

這些碩大的花群

覆蓋緩坡山脊 拽起的小徑 飛起變成一種

姿態

如同巨鳥形體 斑斕或絢麗

被越來越多的名稱

以及回聲

帶出牧馬空山

衍生衍變的存在

生動是一種驚飛 草叢中的小徑

透亮中彌漫著光芒

盤旋而上的遠處

沒有終止和開始

躺在草地上

仰面躺在草地上

天空輕柔 我的目光飛掠

往昔的云

身體如同一根地上的木條

在有露珠的草叢

變得滯重

所有的過去在默默成為現在

合圍身邊的一切動靜

輕輕波動和卷曲

感到草尖

在凝聽根須走動的聲音

光點像撒在身上的一把麥粒

等待著鳥 從我身上

銜走滋味

以及自己的心和肝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