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審團的判決》：英國“薩瓦歌劇”的誕生

卿菁

獨幕喜歌劇《陪審團的判決》（Trial by Jury）于1875年3月25日在倫敦皇家劇院（Royalty Theatre）首演，這是英國戲劇作家W. S. 吉爾伯特（William Schwenck Gilbert）與作曲家亞瑟·沙利文（Arthur Sullivan）的第二次合作，共演出131場，倍受評論界贊賞，戲劇史學家庫爾特-弗雷德里系·剛澤（Kurt-Friedrich G？nzl）贊其是“整個時代最成功的英國獨幕歌劇”。

與大多數G&S歌劇（Gilbert & Sullivan Opera）相似，《陪審團的判決》的故事情節荒唐可笑，但人物的行事卻合情合理。這種敘事手法尖銳地直擊虛偽，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權威”，以及體面人和慈善機構的卑鄙動機，而這些成為吉爾伯特在與沙利文合作期間最喜愛的主題。成功的《陪審團的判決》與G&S此后創作的12個劇目，合稱為“薩瓦歌劇”（Savoy Opera）。

創作概況

在《陪審團的判決》之前，吉爾伯特與沙利文合作的《泰斯庇斯》（Thespis，1871）相當成功。此后他們都活躍在各自的創作領域。吉爾伯特寫了一些短篇小說，編輯了他的漫畫《巴布民謠》（Bab Ballads）第二卷，并創作了十幾部戲劇如《快樂的阿卡迪亞》（Happy Arcadia，1872）、《邪惡世界》（The Wicked World，1873）、《幸福之地》（The Happy Land，1873）、《快樂之境》（The Realm of Joy，1873）、1874年的《仁慈》（Charity，1874）、《甜心》（Sweetheart，1874）、《托普希特維頓》（Topsyturveydom，1874）等。沙利文創作了許多宗教音樂如《節日盛宴》（Testival Te Deum，1872）、清唱劇《世界之光》（The Light of the World，1873），并創作或改編圣詠如《贊美詩》（Tunes，1874）中的45首，其中《前進吧，基督戰士》（Onward， Christian Soldiers）、《與主更近》（Nearer， My God， to Thee）最為著名。

《陪審團的判決》創作可溯至1868年。那年的吉爾伯特為雜志《娛樂》（Fun）創作單頁插圖漫畫，標題就是“陪審團的判決：輕歌劇”。曾做過律師的吉爾伯特接受過法律專業訓練，也有過法律事務方面的短暫實踐。他詳細地描述了“違約”（在維多利亞時代，一個男人如果娶不到訂有婚約的未婚妻可以收到賠償）的審判過程，及如何欺騙法律、律師及法律體系。1873年，吉爾伯特與歌劇院經理、作曲家卡爾·羅薩（Carl Rosa）決定將這頁漫畫擴充成一幕劇本，由羅薩創作音樂，其妻歐佛洛緒涅·帕雷帕-羅薩（Euphrosyne Parepa-Rosa）主演。歐佛洛緒涅是吉爾伯特的老朋友，曾出演《原告》（Plaintiff）。次年，羅薩因妻子死于分娩而取消了這個創作計劃。當理查德·德奧利·卡特（Richard DOyly Carte）收到吉爾伯特的《陪審團的判決》劇本時，他知道得立即去尋找合適的作曲家。

同時期的沙利文正在構思他的第一部喜歌劇《考克斯與博克斯》（Cox and Box）。11月，沙利文前往巴黎與奧芬巴赫歌劇的劇作家艾伯特·米洛（Albert Millaud）聯系，但是無功而返。此后，他為“歡樂劇院”的戲劇《溫莎的風流娘兒們》（The Merry Wives of Windsor，1874）創作了多首流行歌曲和民謠。1875年初，皇家劇院要在雅克·奧芬巴赫（Jacques Offenbach）的三幕諧歌劇《佩麗肖爾》（La Périchole）中插入一個短歌劇，卡特遂邀請沙利文創作音樂，并在《時代》雜志（The Times）發布廣告：“由亞瑟·沙利文先生創作的喜歌劇即將上演！”卡特想起了吉爾伯特與沙利文曾經合作的《泰斯庇斯》，立即建議吉爾伯特請沙利文創作《陪審團的判決》的音樂。2月20日，吉爾伯特邀上沙利文一起讀劇本。這部被評論為“小說和原創戲劇的康塔塔”，其作曲和排練時間僅用了幾周。

《陪審團的判決》僅有30分鐘，被設計在奧芬巴赫的《佩麗肖爾》幕間演出以獲得觀眾的持續關注。沙利文出任首演夜的指揮，后由劇院音樂總監B. 西蒙斯（B. Simmons）接棒。雖然《佩麗肖爾》在英國十分流行，但短劇《陪審團的判決》更受歡迎，這是劇院始料未及的。《陪審團的判決》在《佩麗肖爾》下檔后仍繼續演出，直至1875年夏季。喜歌劇院（Opera Comique）、河岸劇院（Strand Theatre）分別在1876年、1877年復排此劇。

故事與音樂

《陪審團的判決》講述的是“違背婚姻諾言”的訴訟進入到司法系統需要法官來判決的故事，具有很強的諷刺性。

原告律師厄舍向陪審團陳述案件，勸他們傾聽心碎原告的訴說，但不要介意“殘暴之人”的說辭，需要他們“不帶任何偏見，必須嘗試這項審判！”被告埃德溫出現，陪審員們對他充滿敵意，盡管他聲稱陪審員們還不知道他的案情。他坦承，他之所以拋棄原告是因為她對自己的情感過分強烈，而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女人。陪審員們此時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任性，但他們現在是可敬的紳士，所以不對被告抱有任何同情。

法官隆重出場，敘述他是如何登上高位的：他追求一個富有律師的“又老又丑”的女兒，在岳父幫助下飛黃騰達，后來又拋棄了這個女人。陪審團和公眾都為法官高興，卻忽略法官犯了跟被告同樣的“罪行”。

原告安吉麗娜在伴娘們的陪伴下進入法庭，其中一個伴娘吸引了法官的目光。然而，身著結婚禮服的安吉麗娜很快抓住了法官和陪審員的心。原告律師聲情并茂地詳述了被告埃德溫的背叛行為。佯裝痛苦的安吉麗娜步履蹣跚地走到陪審席，先是抓住陪審長的胳膊，然后是法官的胳膊。埃德溫反駁，說他的變心很自然，他如果跟原告和新歡都結婚，這將會滿足每個人。法官發現這是“合理的”命題，但原告律師辯稱“從詹姆士二世起，娶兩個妻子已是相當嚴重的犯罪”（幽默的是，他指稱的犯罪問題是“盜竊”而不是“重婚罪”）。法院里的每個人似乎都在思考這個“兩難困境”。

安吉麗娜不顧一切地擁抱埃德溫，證明她濃濃的愛意，并哀嘆她的損失。大量的證據讓陪審團迫使埃德溫支付賠償金。埃德溫轉而說自己是個煙鬼、酒鬼，而且喝醉后是個暴徒，原告將無法忍受他一天。法官建議埃德溫去喝醉，想看他是否會真的“拳打腳踢”安吉麗娜，但所有人（除了埃德溫）都反對這個實驗。在審判毫無進展的情況下，法官通過向安吉麗娜求婚解決了這場訴訟，這個結果相當令人滿意且“歡樂無限”。

全劇歌曲近20首：

1.《聽，辯了十小時》（Hark， the hour of ten is sounding），《現在，陪審員，聽我的建議》（Now， Jurymen， hear my advice）

2.《這是英國法院？》（Is this the Court of the Exchequer？）

3.《我知道這是我的舊愛》（When first my old， old love I knew），《法庭上請肅靜！》（Silence in Court！）

4.《全體致敬大法官》（All hail great Judge！）

5.《當好朋友們叫我去酒吧》（When I， good friends， was calld to the Bar）

6.《向陪審團發誓》（Swear thou the Jury），《哦，你愿以上天起誓嗎》（Oh will you swear by yonder skies）

7.《原告在哪？》（Where is the Plaintiff？），《殘花已至》（Comes the broken flower）

8.《哦，從不，從不，從不，自從我加入了人類競賽》（Oh， never， never， never， since I joined the human race）

9.《可以請求你嗎，我的上帝！》（May it please you， my lud！）

10.《她一看就明白了！》（That she is reeling is plain to see！）

11.《哦，先生們，聽著，我祈禱》（Oh， gentlemen， listen， I pray）

12.《好像這是個合理的命題》（That seems a reasonable proposition）

13.《我們處在兩難困境》（A nice dilemma we have here）

14. 《我愛他，我愛他，熱情不斷》（I love him， I love him， with fervor unceasing），《先生們，問題是一種酒》（The question， gentlemen， is one of liquor）

15.《哦，缽滿盆滿，歡樂無限》（Oh， joy unbounded， with wealth surrounded）

首演之前，劇中歌曲有些修改，刪去了陪審長的《哦，不要臉紅流淚》（Oh， Do not blush to shed a Tear）、原告律師的《大人總是退卻》（His lordships always quits），而后者的主題音調經過修改后用在了薩瓦歌劇《日本天皇》（The Mikado，1885）的歌曲《躑躅的吟游詩人》（A Wandring Minstrel）中。首演之后，歌曲《我愛他，我愛他！》（I love him， I love him！）的結尾有所修改。

評價與影響

《陪審團的判決》首演夜，觀眾非常開心，他們對該劇的喜愛程度超過了奧芬巴赫的《佩麗肖爾》。一位評論家聲稱“沒有哪家劇院會像這樣的笑聲不斷”，報紙也登出評論：《陪審團的判決》雖然只是個短劇，但是能帶來很多歡笑，這是許多人愿意去聽去看的，所以她的成功無可置疑！而特別的贊美留給了作曲家的哥哥、扮演“主審法官”的弗萊德·沙利文（Fred Sullivan）：沙利文先生是最成功的，準確地突出了官員的尊嚴、謙虛，極端幽默，使法官這個角色十分突出，加強了作品的趣味。

短小的《陪審團的判決》獲得業界一致好評。《娛樂》稱其“非常有趣，創作令人欽佩”；《每日新聞》（Daily News）稱贊劇作家吉爾伯特的“異想天開、古怪幽默無人能敵，有獨特的幽默和諷刺”；《每日電訊》（The Daily Telegraph）認為作曲家沙利文有“創作輕歌劇之戲劇性音樂的杰出能力”。評論家和觀眾們稱贊沙利文機智幽默的音樂與吉爾伯特的諷刺相得益彰，劇詩和音樂是“快樂的組合”，“完全是一脈相承，很難想象吉爾伯特的劇詩沒了沙利文的音樂、沙利文的音樂沒有吉爾伯特的劇詩”，“這就像偉大的瓦格納歌劇，仿佛詩歌與音樂同時出自一個大腦”。1907年，吉爾伯特的第一位傳記作者伊迪絲·布朗（Edith A. Browne）得出結論：“《陪審團的判決》讓我們發現劇作家和作曲家是從同一觀點出發來看待生活的幽默，我們馬上意識到吉爾伯特和沙利文的喜歌劇已經像瓦格納大歌劇那樣，可以把劇詩和音樂合二為一。”

《陪審團的判決》自首演后很快成為倫敦最受關注和期待的劇目，被倫敦及英國各地區的輕歌劇公司迅速接受，將其編排在法國輕歌劇演出之前或之后。該劇的國外巡演始于喜歌劇院助理經理艾米麗·索德尼（Emily Soldene）的制作，最遠去了澳大利亞。同年，未經授權的《陪審團的判決》在美國費城拱門劇院（10月22日）、紐約老鷹劇院（11月15日）上演。盜版在美國快速盛行，這得益于美國法院不執行外國版權。德奧利·卡特歌劇公司（DOyly Carte Opera Company）持續演出《陪審團的判決》長達一個世紀。自吉爾伯特和沙利文版權于1961年失效后，該劇已為全世界戲劇公司免費享有。

《陪審團的判決》作為第一個薩瓦歌劇，標志著吉爾伯特和沙利文合作的重要歷史時刻開啟，兩人在維多利亞戲劇時期共創了輝煌的“G&S”創作生涯。歷史學家雷金納德·艾倫（Reginald Allen）認為《陪審團的判決》對歌劇發展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維多利亞戲劇時期的大多數學者把此劇視作“吉爾伯特和沙利文歌劇”的誕生。有些人會認為在現代抒情戲劇史上沒有比這個（《陪審團的判決》首演）更重要的日子了，匯聚了三大巨頭“吉爾伯特、沙利文、卡特”。卡特是個商業天才，也是吉爾伯特和沙利文的催化劑，他們三人在25年中實現了世界性的、壯觀的、有目共睹的成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