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林
在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山西大同云岡石窟講話精神的鼓舞下,山西省大同市歌舞劇院全體演職人員戰勝疫情帶來的種種困難,利用有限的時間和經費,創作排演了一出反映我國古代北魏鮮卑民族拓跋王朝同漢族女政治家馮燕之間恩怨情仇的劇目,受到我省各級領導和戲劇界專家、學者以及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
近年來,反映中國歷史上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作品很多,大同的劇作者過去就曾經多次把這段歷史搬上舞臺。比如20 世紀90 年代創作演出的《宏圖大業》《鮮卑驕子》、前兩年由大同市北路梆子劇種傳習中心演出的《平城賦》、太原市話劇團根據同一題材演出的話劇《北魏風飏》、山西省京劇院的《文明太后》等等,講述的都是以馮太后和孝文帝為主的北魏時期的故事。據說,前幾年在電視上很火的連續劇《錦繡未央》同樣是根據這段歷史背景編寫的,可見北魏的歷史在當今觀眾的心目中是很有影響的。馮太后年輕時本名馮燕,在歷史上雖說很有爭議,但是她輔佐北魏孝文帝實行的“太和改制”是名垂千古的,特別是在馮太后垂簾聽政的那些年,使北魏的社會經濟得到了很大發展。北魏政權的建立并進入鼎盛時期,既得益于民族混戰帶來的機遇,同時也歸功于馮太后等一批有遠見的政治家對其政權的結構改革。北魏成立初期,政權并不是十分穩固,經常面臨著其他民族特別是具有數千年歷史的漢族人民的敵視與巨大挑戰。幸虧鮮卑族的早期統治者把都城由草原搬到接近中原的平城,最終遷都洛陽之后,在馮太后和魏孝文帝的堅持下,經過對大魏王朝進行的一系列吸收中原文化和并入漢族的改革,才使得其他民族,包括漢族,在心理上承認了他們的正統地位。從而消除敵視,增進互信,造就了民族大融合、大團結的大好局面,順應了歷史的潮流,促進了社會的發展,成為后來結束混亂的“五胡亂華”和南北朝,最終由隋朝統一中國的政治催化劑。這些重大的歷史事件都發生在平城,就是今天的山西大同,創作這樣的作品也就屬于山西地域歷史文化的一部分了。
由大同市歌舞劇院創作演出的歌舞劇《北魏長歌》同過去已經有的北魏馮太后的戲劇故事不同,他們另辟蹊徑,沒有在觀眾已經熟悉的馮太后政治改革方面展開故事,而是緊緊抓住如何廢除鮮卑族“殺母立子”這一野蠻陳規,向觀眾展示了一位忠于愛情、不畏強暴而又熱愛和平、追求幸福生活的漢家女子的美好形象。這樣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橋段正好適合歌舞劇的演出和藝術展現的需要。如果再進一步修改的話,該劇應該是向更為適合這個題材需要的音樂劇靠近了。當然,音樂劇有更加舞臺藝術化的要求,現在的演出還沒有達到這個程度。該劇中馮燕的形象和主要人物北魏太子拓跋濬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太子拓跋濬由于從小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在“殺母立子”的陋習下死去,心中充滿了殺機和仇恨。當自己的爺爺大魏皇帝拓跋燾為了培養他的狼性,也讓他殺掉漢人愛妻馮燕時,他竟然向自己的親爺爺舉起利劍。這時馮燕深明大義,制止了丈夫的魯莽舉動,用善心、愛心感化拓跋濬,用中原文化中的孝悌精神,革除了鮮卑文化中的野蠻因素,樹立了中原文化中的文明理念,用自己不畏犧牲、不畏強暴的熱血,鑄就了民族團結和社會發展的牢固基石。可以想象,正是有了馮燕這種儒家的相互愛睦、和平相處的理念,才使得在她成為太后之后,帶領大魏王朝走向繁榮,因此后人也稱馮太后為“文明太后”。
按照史實記載,馮燕并沒有生育過孩子,所以她也不會出現親生的兒子被立為太子后自己必須死去的狀況。雖說有些劇目里曾出現過馮燕把妃子生的孩子據為己有,而將其母親賜死的情節,但這是“另一個”藝術典型的馮燕,同《北魏長歌》里的馮燕是完全不同的藝術形象。在這出戲里,編導把這樣血淋淋的情景直接放在馮燕身上,本身就充滿了戲劇性。在藝術創作中,不能把真實的歷史完全照搬到藝術的舞臺上,編劇這樣安排是根據藝術創作的需要而進行的虛構,因此也是容許的,即所謂“大事不虛,小事不拘”。20 世紀60 年代著名導演黃佐臨先生曾經在戲劇界的“廣州會議”上提出,“希望人們豐富戲劇表現、戲劇方法,而不是僅僅只有一種寫實主義、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作為藝術作品,就應該根據塑造人物的需要,進行大膽的、不一般的藝術虛構,才能使作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從而更加吸引觀眾,達到新的更高的藝術水平。
該劇的編劇錢曉天、解眉,總導演陳蔚,執行導演和舞蹈編導歐陽丹,可以說是國家級的一流創作團隊。在藝術呈現上,劇目編導者大膽地運用全新的創作理念,打破了我們傳統的用情節展示故事的方法,運用戲劇舞臺場面來完善人物性格,把戲曲的寫意與外來表現主義的藝術手法有機地結合起來,給觀眾留下了耳目一新的感覺。全劇分三幕五場加一個尾聲,從戲劇結構來說是很完整的。按照歌舞劇的要求,劇中既有主要人物的詠嘆調,也有對唱、二重唱和集體的合唱。加上各種場面的獨舞和集體的群舞,在精美的舞美設計和豐富的舞臺設置、燈光變幻下,給觀眾留下了目不暇接的熱烈場景,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但是,經過仔細觀看,我們可以發現,編導并沒有僅僅在連貫的情節上吸引觀眾。比如第一幕只有一場,地點在“皇宮正殿”,場面就是拓跋濬被立太子刺黥和眼見母親被賜死的場面。這段情節完全是由場面告訴觀眾的,因為接下來的第二幕第一場是“皇家圍場”,距離上一幕已經過去了五年,表現的是成年后的拓跋濬射傷了一只懷孕的白鹿,并且第一次遇到了馮燕,同前一場并沒有直接聯系,而是展現馮燕提出的“為君者應止于仁,為子者當止于孝”的中原文化理念,用懷孕白鹿的獲救表現了她的善良、慈悲的品格,同時也引出了兩人之間的愛慕之心。在兩人相互傾述愛慕之心的對唱中,舞臺又發生變化。場景從山野自然過渡到了第二場的“東宮”內景。這場戲里,懸掛的撥浪鼓表明馮燕已經懷孕。這些場景的自然過渡避免了人物的敘事,可以把所有的唱詞都安排給人物去抒情,而這些場面變化不也正是觀眾所喜歡看到的嗎?第三幕第一場“野外軍營”干脆就是用兩隊士兵的隊列表現了戰場的廝殺和得勝后的歡欣鼓舞。簡潔、明快,可謂“利刀斬亂麻”。按照傳統的戲劇表現手法,不就是要告訴觀眾大魏皇帝拓跋燾帶領軍隊打了勝仗嗎?如此的隊列處理就完全夠了,同樣達到了這個效果。后面拓跋燾的戲就可以完全圍繞如何培養自己的接班人,使太子成為一匹像自己一樣的“狼”而展開了。其實我們地方戲曲也完全可以這樣處理戰爭場面,不一定非要一群“翻跟頭把式”跑來跑去,表現戰爭的激烈程度了。從欣賞層次上說,善于思考的當今觀眾更注重的應該是人物思想上的內在變化,而不僅僅停留在外露的功夫表演上。
當然,就目前該劇的演出效果看,應該可以獲得更加完美的藝術效果。比如,最后處理拓跋燾為了使孫子拓跋濬成為像自己一樣的“狼”,降旨殺掉已經成為太子之母的馮燕。拓跋濬不僅不愿意殺掉自己的愛妻,反倒劍指自己的祖父。馮燕不計前嫌,擋在丈夫的劍前,護衛衰老的拓跋燾。如果這個場面改為拓跋燾心中大喜,孫子竟然敢殺爺爺不正是“狼性”的表現嗎?他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所以哈哈大笑,比現在讓他垂頭喪氣的在拓跋濬的安排下養老要好,能使人物的個性和思想脈絡更加突出,更富有戲劇性。
總之,歌舞劇《北魏長歌》無論從思想內容到藝術表現等各方面都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是近年來我省不可多得的藝術精品。希望大同市歌舞劇院的演職人員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把這出表現北魏風云人物的劇目打造得更加完美,使習近平總書記對我們山西特別是對大同云岡石窟藝術的期望得到更加認真、完美的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