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鍔 趙新竹 張希瑞
(1.少騰建筑設計事務所,天津 300221;2.美國密西根大學,安娜堡)
在近百年來的建筑學說當中,對建筑應以有機的還是機器的形式存在始終有著爭議[1]。然而,蜜蜂、海貍、燕子,它們用初級感官來建造舒適的庇護所,而人類建造以能影響精神狀態為目的更出色的住宅,這也是建筑藝術的最高目標。
生態建筑、綠色建筑、可持續建筑、低碳建筑[2]是從節能環保方面入手提出的建筑理念,側重于物質層面,偏向于將建筑視為某種機器,這類概念旨在改善“機器的效率”。本文從建筑學、建筑史學、生物學和生物化學出發,對中外經典建筑對人類行為的影響進行論證,提出建筑活性的概念。
12世紀法國古老的城堡從前多為戰爭要塞,其防御性比其他一切作用更為重要。在筆者所考察測繪的法國上百棟中世紀城堡中,昂熱城堡、朗熱城堡(見圖1)、希農城堡(見圖2)、肖蒙城堡(見圖3)、昂布瓦斯城堡、洛什城堡就是如此,城堡建在高處或者巖石上,下面是城鎮或者護城河。其中希農城堡曾是百年戰爭中圣女貞德率軍抗英的重要所在地,如今斷壁殘垣,但仍可看出它們在建設之初更多考慮的是作戰攻防。伴隨戰爭結束經濟和文藝開始復興,特別是工商業蓬勃發展的中世紀末期,更具裝飾性的火焰哥特式城堡得到繼承和發展。因此,今天我們能看到的城堡,更多是在戰亂時代由塔樓點綴且被箭樓所包圍的要塞的基礎上,不斷疊加各種裝飾風格而形成的城堡姿態。這些,都明確表現出了人類社會發展對建筑表現形式的直接影響,它是一種動態的且有年代特征的過程。

圖1 朗熱城堡
再看建筑對人的影響,如今法國人利用遍布全國的新老建筑賺取利潤,同時傳播自己的文化和催化觀賞者的意識。比如法國文藝復興時期前后多次改造過的阿宰勒里多城堡(見圖4),位于盧瓦爾河谷,它是由弗朗索瓦一世的財政官吉爾·貝特羅于1510年前后修建的,然后在1791年法國大革命期間,查爾·德·畢安庫爾侯爵買下了這座莊園,重新改造裝飾了這座城堡。200年間,他既吸收了來自意大利的新藝術風格,又完美體現了法國建筑藝術,以至如今它成為了法國最具代表性的城堡之一。作為這樣一幢歷經幾個世紀的古老建筑,已遠超普通意義上的生命周期。在西方世界里類似的建筑物比比皆是,這種現象反映出一種隨著建筑活性的增強,建筑的社會和經濟價值呈正相關性增長的現象,是建筑活性影響建筑的社會與經濟價值的直接體現。

圖2 希農城堡

圖3 肖蒙城堡

圖4 阿宰勒里多城堡
在這里我要強調的是,無論是曾經的黎塞留、歷史中的凡爾賽,還是阿宅堡或者其他曾經的森林城堡,它們所處的森林環境具有很大的意義。正是因為這種當時法國乃至歐洲城堡的森林選址理念,才引發了在人文創作中查爾斯·佩羅等藝術家以城堡為故事背景的《灰姑娘》《睡美人》《白雪公主》這類文學作品的誕生。于是人們勇敢地開辟森林,以一種積極的姿態,將森林和城堡作為一種承載著“騎士精神”的舞臺,逐漸產生出一種享樂于森林的新主義,在許多世紀里歐洲興建起了大量的森林城堡,尤其集中于法國盧瓦爾河谷地區。而這種在當時全新的觀念,又進一步引領人們的社會生活,促進了當時人類對自然資源的進一步開發和利用。也正是有了類似于舍農索(Chateau de Chenonceau)這樣的城堡,才有了后世的“杜邦夫人的沙龍”,路易斯·杜邦夫人是“法國啟蒙運動”[5]的代表女性,她的沙龍匯集了當時法國社會最出色的精英,像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狄德羅等。這些均是建筑影響人類行為的例證。
這類案例不僅限于西方,以中國建筑和建筑群為例,故宮、頤和園、長城、布達拉宮等等歷經千百年,仍舊葆有著不同程度的對人類精神感知的震懾能力。中國許多城市中保護得當的租界建筑依然具有非常強的活性,如上海黃浦江邊矗立的若干棟百年建筑,天津五大道建筑群和意大利風情街(以慶王府、許氏舊宅、梁啟超故居、民主道31號合資銀行等為標志建筑),它們的風格和形式各異,對人的感知影響也是不同的。在這類老建筑的保護上,我國與歐洲尚存有一定差距,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重視新建建筑而對老建筑的關注和保護不夠,這一現象反映出長久以來我們對建筑活性的關注不夠,這也是本文研究建筑活性的重要意義之一。
我們不想說建筑必須是有生命的,但建筑是有“活性”的,這一概念更加關注于建筑對人思想行為的催化和影響能力。
“建筑活性”是建筑學領域里本不存在的概念。“活性”一詞源于化學,最早是指溶液離子的活動度和“酶”的催化作用效率,是指迅速起反應或促進某種快速反應的特性。從生物化學角度說,活性是促使底物向產物發生轉換的各種催化特性。正是在這種轉化過程中,生命才能連續地實現自身進程,這種轉化的過程就是新陳代謝,它是一種生命現象的基本特征。在生物體內,雖然代謝條件十分溫和,但所有代謝都進行得極為迅速和順利,因為它們幾乎都是在生物催化劑的催化作用下進行的。迄今為止,人們已經發現了兩類生物催化劑:“酶與核酶”。是它們促使底物向產物發生轉化,不斷推動生物體完成自身的代謝過程。這么看來,酶與核酶在生物體內的“社會運轉”中發揮著“活性”作用。優秀的建筑在社會發展中所起到的作用,與酶在生命活動中的作用相似;如同酶對分子結構的“酶促反應”一樣[3],有活性的建筑能在推動人類社會進步和轉化的過程中發揮催化作用,從而影響人類的部分行為。我們把建筑對人及社會的這種影響能力定義為建筑的“活性”;把建筑對人的思想行為產生影響的能力大小定義為建筑的“活性程度”。
不單單是人,大多數高等生物生命活動基本特征里都包括了“適應性、能動性、擴展性、進化性、信息調控性”,這些特征都與環境密切相關[4]。比如“適應性”,在不同環境中生活的生物,其形態結構、生理功能和行為方式等方面會產生適應性變化;而“能動性”是指生物不僅對其所處環境具有一定的適應能力,而且也能改造其生存環境;“擴展性”是說生活在某一地理位置的生物,具有向其周圍環境擴散遷移的能力,生物會尋找自身更適宜的生境,會擴大種群的分布范圍(這一點類似于“核酶RNA”);“進化性”指的是生物與環境之間通過相互作用發生共同進化,基因突變等為進化提供原材料,自然選擇決定進化的方向。綜上,環境會對生命活動造成影響,促使生物體作出不同的動作和反應。而建筑作為人們為了滿足社會生活需要而創造的人工環境,與人之間具有更為緊密的聯系,千百年來,建筑與人類共同進化著。
上述實例說明,人建造了建筑,而建筑又與人類共同進化,同時傳播和擴展著社會和人文精神,進而影響人們的生活。因此,建筑活性的概念是成立的。具體來說,不同建筑所具有的組織序列與空間構像,對人們思維和行動起到了重要的催化作用。另外,能夠影響建筑活性的空間構象不必依賴于整體建筑空間的完整性,但要依賴于其活性中心的完整性。許多年代久遠的古老建筑甚至坍塌過半卻仍然充滿活性,比如意大利的羅馬斗獸場、德國的海德堡城堡,它們對于人的影響能力與日俱增。我們認為,這類建筑的價值在于其尚保有比較完整的“活性中心”。
為什么有的建筑能立刻吸引我們的眼球,因為這些建筑有某種吸引力,能夠迅速抓住我們的注意力。吸引我們的也許是某個建筑群落的整體感覺;也許是建筑單體的某個活性中心在對我們發生神經學的生化反應。畢竟每個人雖有不同的審美品位,大多數人在視覺感知上卻有相似的生物學審美反應。在20世紀初,設計家們把這種大多數人所共有的審美反應一一歸納整理出來,專業上稱其為“形式感”或者“形式美法則”[6]。那么建筑活性是否僅基于形式美法則,對此我們持否定的態度,因為建筑活性絕不單單基于視覺。聽覺、觸覺、空間感、時間感…,人類不斷地從各種角度持續研究著建筑對人思想和行為的影響,也因此開創和發展了眾多理論來闡述各自的研究方向和內容。這種研究跨越了生理學、心理學、建筑學、哲學、符號學、生物學、生物化學等眾多學科,建筑種類和形態隨著科技的發展日漸多樣化,建筑對人所能造成的影響也不能一概而論。
雖然我們非常想立刻做出明確的決斷,確定影響建筑活性的具體因素,然而從古典到現代,激發建筑活性的原則也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們基于人類社會的發展又服務于社會發展,一旦有更適應當時社會的形式或結構,能對當時人類思想行為產生更強影響的風格或者其他因素,既有原則迅即就會被摒棄掉。所以它不必有公理系統,更多時候基于直覺,并依賴于多領域藝術家與設計家們的綜合技藝。
建筑活性影響人類行為,在推動人類社會進步和轉化的過程中發揮催化作用。建筑活性的影響因素不僅限于視覺(即遵循形式美法則),還受到人類聽覺、觸覺、空間感、時間感諸多因素影響。
舒適節能是建筑的基本要求,新奇的造型也僅滿足人們短時間的獵奇心理。出色的建筑應具有活性,能夠對人的精神狀態和行為產生影響。建筑活性的機制相當復雜,本文僅從建筑學、建筑史學、生物學和生物化學方面出發,力求揭示和探討其局部特性。顯然,建筑活性的研究擁有極大的學術和社會價值,值得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