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手機的司機

王鑫鴛

曉燕的父母住在一個叫施家坳的山村里，年紀都大了，曉燕想讓二老來城里住，可他們就是不愿意，說鄉下空氣好。沒辦法，曉燕只好選擇在周末去看他們。

這天是周末，曉燕騎著電瓶車，帶著八歲的女兒點點，往父母家里趕。就要到家了，電瓶車一下沒電了，曉燕只好推著車走。點點見媽媽推著車實在慢，就幫媽媽推。

山路很陡，兩個人推著推著，點點的小臉蛋上就掛滿了細密的汗珠。“媽媽，咱們休息一下吧！”說完，一屁股就坐在了路邊的草地上。時間不早了，曉燕心里這個急啊，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怎么啦？車沒電了？”曉燕的身后突然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來，阿姨帶你回去！”點點從地上爬起來，“噌”的一聲跳上了那位阿姨的電瓶車。

“等等，你是……”曉燕剛開口，那女人已帶著女兒沒了蹤影。

這女人跟自己的女兒熟悉？自己怎么沒有點印象？曉燕越想越不對勁兒，她突然想到報紙上說的拐賣小孩的事情，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她忽然想起來，這里只有這一條山路，那女人帶著女兒，按時間算，十多分鐘應該路過施家坳的家門口！她掏出手機，趕緊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父親此刻正在田里干活兒，接了電話忙往家趕。不一會兒，他打電話告訴曉燕，說沒見到點點。

天吶，孩子真的沒了！曉燕的心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推著電瓶車瘋了似的往山上跑，來到家門口，父親已急著去找孩子了。這時，只見身后開來一輛出租車，她忙招手截住。司機說有急事要回家，曉燕大聲哭喊：“大哥，求求你了，我女兒被騙子給拐了！”司機一聽孩子被拐，就讓她上了車。

車子風一般地往前開。跑了一段路，仍不見女兒的蹤影。司機問曉燕：“你有手機嗎？能不能打開自動導航？我、我沒有手機。”

曉燕聽了就是一愣，現在還有人沒手機？何況是開出租車的。她這才認真打量起司機，這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臉上還有道疤。她再抬眼看了下貼在車窗上的司機照片，發現是個瘦削的年輕人，和這個疤臉男人完全不符。難道這輛車是他偷來的？曉燕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司機見曉燕不說話，不耐煩地說：“你到底有沒有手機？我不能到鄰市。”曉燕慌忙拿出手機，打開導航，說：“即將到市界邊上了，再往前幾里就出界了。”司機一聽，忙掉轉車頭，看樣子是想返回去。曉燕要求下車，司機同意了。曉燕打開車門跳下去，掏錢給司機，司機搖搖頭，說：“我不是開出租的，這車是跟朋友借的。我，我必須馬上趕回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曉燕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心里十分疑惑，什么事來不及了？她正要發問，對面開來一輛三輪車，曉燕急忙喊住對方，問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騎著輛電瓶車，車后座還帶著個小女孩。三輪車主說：“剛過去不久，你要是開車趕過去，就能趕得上。”

曉燕不由喜出望外，拔腿就要追，可又停住了，兩條腿怎么跑得過電瓶車啊。她一轉臉，發現疤臉司機的車剛剛啟動，她急忙喊起來：“大哥等等，騙子就在前面，您帶我去追，要多少錢我都給。”

疤臉司機停了車，悶悶地說道：“這不是錢的事兒，我不能出本市地界。再說，我沒時間了。”說完，開車就要走。曉燕真急了，跑上前攔住車頭，厲聲說：“你難道見死不救嗎？孩子才八歲啊！”

司機只得開門，讓曉燕上來。曉燕打開包，露出里面的兩千塊錢來，說：“只要追上騙子，這錢都是你的。不夠的話，我回家再取給你。”

司機沒看那錢，猶豫不決半天才說：“我也有個女兒……我不要錢，我幫你追！”

就這樣，出租車載著曉燕風馳電掣般追了下去。才兩分鐘，就看到前面路上有個紅衣服女人，用電瓶車載著個小女孩往前跑。司機追了上去，一扭方向盤，把電瓶車截住了。曉燕一看那女人，根本不認識，再看小女孩，也不是點點！

紅衣服女人有點發蒙，曉燕慌忙說明經過，女人倒很大度：“沒事，趕緊找孩子去吧，要下雨了。”

說話間，天空已烏云密布。曉燕上了車，司機急急地問：“快看看你的手機，出市界了嗎？”曉燕看了下手機，發現出了兩公里。司機一聽，忽然把頭一低，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曉燕十分奇怪，這么個大男人怎么還哭上了？沒等她問，司機啟動了車子。過了一會兒，他恢復了平靜，說：“你一定要問我，為什么怕出市界，因為，我是個離監探親的犯人。”司機怕曉燕不信，索性一翻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追蹤手環。

離監探親曉燕是知道的，就是監獄對表現良好、刑期又不長的罪犯，當家里有大事發生的時候，通常會給三天假，讓他回去探親。路上雖然沒有警察跟隨，但佩戴有追蹤手環，這樣犯人一旦出了規定地域，警方通過天眼系統就能掌握。

司機繼續說：“我孩子得了再生障礙性貧血，我沒錢醫治，就起了偷竊的心，沒想到被人發現，遭到痛打，臉上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而且，我還被判了三年。前幾天，老婆通知我，孩子的病更重了……監獄給我三天的假，可是，在汽車站我和接我的老婆錯過了，我又沒手機，心急之下，才向朋友借了出租車，往家里趕。去除路上的兩天，只剩下不到一天時間了，沒想到遇上了你，還出了界，我很可能會被加刑……”

曉燕心里這個后悔，剛才真不該求他出界救孩子。她問：“你家是哪里的？”

“劉家屯。”劉家屯離施家坳只有三里，原來人家已經快到家門口了，又被自己叫走了啊。想到這里，曉燕的心里更愧疚了。

到了施家坳，曉燕下了車。就在下車前，她悄悄留下了那兩千塊錢，想多少幫他一把。

一進家門，曉燕就愣住了，只見點點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旁邊是個瘦弱的小女孩。點點見媽媽回來，一下子跳起來說：“媽媽，阿姨把我帶回了她家，我找上她女兒，我的好朋友寧寧來家里寫作業了。我打你電話，可信號不好，打不通。”

曉燕喜出望外，抱住女兒不由淚流滿面。這時，門外傳來說話聲，一推門，進來兩個人，前面是寧寧媽，也就是穿紅衣服騎電瓶車的女人。她說：“我急著回家見寧寧她爸，沒跟你說明就把點點接走了。我住劉家屯，我孩子寧寧上課老請病假，學習跟不上，平時多虧點點教她。”

后面跟著的那個人，竟是那個疤臉司機！“我是寧寧爸。你坐我的車，掉了兩千塊，我給你拿來了。”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