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的石頭

王浩然

神奇的石頭

近來，顧局長得了焦慮癥，又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整天昏昏沉沉、頭痛欲裂。他去了省內外有名的大醫院，求了無數名醫和名教授，也沒有治好他的病。

一天，他聽說本縣西部青龍山有塊神石，只要在那塊石頭上躺上三五回，不管什么疑難雜癥都能治好，更神的是，那塊石頭還能幫人消災。開始他不信，一塊石頭哪有這么神？可他不久又聽說，國土局劉局長這些年從土地交易中撈了不少好處，無論政治前途還是身體狀況都十分危險，讓他惶惶不可終日。近兩個月，他突然變得有精神了，臉色也紅潤了，原來的一身毛病消失得無影無蹤，據說就是因為進了青龍山，躺了幾回那塊石頭。

顧局長同劉局長有些交情，便拐彎抹角問起這件事。劉局長神秘地笑了笑，在他耳邊悄聲說：“你可以去青龍山試試。”

于是，顧局長將信將疑，偷偷跑進青龍山。他一路爬山，一路打聽，在太陽快升到頭頂的時候，碰到一個在山巖上背著竹簍采草藥的老人。顧局長便氣喘吁吁地向他打聽，那塊能治百病的神石在哪里。

老人把胖胖的顧局長上下打量了一陣，說：“跟我來吧！”

又爬了會兒山，顧局長發現一塊黑黝黝、光溜溜，比床還要大的石頭，躺在雜亂的灌木叢中。采藥老人告訴他：“這就是能治百病，又能替人消災的神石。”

顧局長看著這塊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石頭，心想，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啊。采藥老人對他說：“你躺上去試試。”說罷，轉身采草藥去了。

顧局長想，既然來了，就要一試，便躺到了石頭上。開始，并沒有什么感覺，慢慢地，他感到有股熱烘烘的氣流從石頭滲進他的肌膚、內臟、筋骨，就像躺在爐子上似的。

他有點吃不消，不住地扭動身子。采藥老人并沒有走遠，轉頭警告他說：“堅持一個時辰，不能下來，不然效果全無！”

為了治愈怪病，顧局長咬緊牙關，堅持躺在石頭上。等他躺得滿身大汗的時候，采藥老人跑回來對他說：“起來吧，一個時辰到了，有沒有效果就看你的運氣了。”

顧局長從石頭上一骨碌爬起來，果然感到神清氣爽，頭痛也好了。他驚喜萬分地朝采藥老人道：“神，神極了，第一回躺就效果非常，這是什么原因啊？老人家，快告訴我！”

采藥老人捻捻白胡子，神秘地說：“因為你想治病，誠心而來，所以效果不錯。不過，你這病還沒有真正好，稍不留神就要復發。”

“老人家，那怎么辦呀？您得替我把病治徹底啊！”顧局長急了，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沓鈔票。

采藥老人笑笑推開：“這塊石頭是天地生的，我憑什么收你的錢呢？”

“不收錢，我心里不踏實。”顧局長又把錢塞過去，支支吾吾提出要求，“您還要替我消災，保我平安！”老人再次把錢推回去，告訴他：“這治病消災啊，得先除掉你這些年積下的心毒，再躺這石頭，才能顯出神奇效果。”

“什么叫心毒，怎么除掉？”顧局長聽了一愣不解地問。

“你是個聰明人，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心毒除掉了，再來躺這塊石頭。”采藥老人捋捋白胡子，又轉身采藥去了。

采藥老人

顧局長出山后，當天晚上躺在床上，細細琢磨著采藥老人說的心毒，究竟是指什么。想了半個晚上，他心頭“怦”地一跳，突然明白過來，這心毒無非是這些年來自己當了局長后，吃人家的，收人家的，還包養了個漂亮女人，心入了邪，這不是心毒又是什么？

以前，盡管上面喊得緊，但雷聲響，雨點小。誰知道，從去年開始，上面動了真格的，機關已經有三個科長、兩個局長和一個副縣長被查辦，他被這種勢態嚇得心驚肉跳，心情一緊張，滿身的毛病都來了，這不是心毒惹的禍又是什么？

想到這里，他驚出一身冷汗，一個晚上都沒有合眼……

過了一個星期，顧局長再次進入青龍山，在采藥老人的指點下，又躺到那塊石頭上。可這回怪了，他躺下不久，就感到渾身疼痛，像有無數的鋼針戳著他的后背……終于，他忍不住朝一旁采藥的老人叫道：“老人家，這石頭怎么越躺越難受？”

采藥老人聞聲跑過來，瞧了眼躺在石頭上痛苦扭動身子的顧局長，嘆了口氣說：“上回我怎么交代的？你心毒一點兒都沒有去掉。這塊石頭是有靈性的，心不誠，你來山里欺騙它，它生氣了，怎么治你的病，消你的災？趕快起來，回家把心毒除干凈了再來。”

顧局長連忙爬起來，一臉尷尬。原來，那晚上他確實準備把收受人家的錢物一家家退掉，并離開那個被他包養的女人……可快到天亮，他又覺得這些事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千萬動不得，弄不好反而會招來麻煩，毀了他的一切。他抱著僥幸的心理，第二次進青龍山，誰知這塊石頭果然神奇，欺不得、瞞不得……

顧局長回家后，把利用職權收受的財物一一退回，又狠狠心，同被自己包養的女人一刀兩斷。不過，剩下的一件事，他始終下不了決心。那是五年前，他當鄉長時，在一個水庫工程中收受了500萬賄賂。結果工程老板偷工減料，一場大雨，水庫決堤，沖掉兩個村子，還死了人。他通過各種關系，擺平了這件事。可這件事一直郁結在他心里，揮之不去……

他用那收受的500萬鈔票，在縣城買了三套房子，卻不敢搬進去住，一直空著。此時，他想把房子賣掉，把鈔票退回去，但如今房子升值了，價錢翻了一番，他還是有點舍不得……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不錯了，人無完人，金無赤金，那塊神石也該原諒他了！

當顧局長第三次進入青龍山，躺在那塊石頭上后，果然覺得全身舒暢多了。正當他躺在神石上為自己的小聰明暗暗得意的時候，突然感到肚子一陣接一陣地劇痛，他趕緊朝不遠處采藥的老人大喊：“老人家，快……快來救救我，痛死我了，痛……”

采藥老人跑過來，看了下他的臉色，痛心疾首地說：“你啊，還留著一塊心毒沒有去掉，瞞得了自己，卻是瞞不了眼前這塊石頭。告訴你，你肚子里有個腫塊，快要破了……”

“那怎么辦啊？”顧局長聽了，大驚失色。

“聰明人不要細講……”采藥老人搖頭離開了。

顧局長翻身從石頭上爬起來，滿臉通紅。回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縣城的三套房子賣掉，然后來到縣紀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作了徹底交代。交代完畢，他長長地出了口氣。

紀委書記對他說：“等著組織處理吧。”

接著，顧局長又進入青龍山，心平氣和地躺到那塊石頭上。采藥老人鄭重交代，這回躺在石頭上，不管發生什么情況，顧局長都不能叫他。時辰一到，他自然會回來。交代完畢，他背著竹簍子，轉過一道山坡，采藥去了。

誰知道顧局長躺下不久，肚子又翻江倒海似的痛起來。他捂著肚子在石頭上直打滾，不由起了疑心，他什么都向紀委作了交代，斷了女人，退了房子，怎么還是痛啊，這采藥老人是不是在故意作弄他？可想起老人剛才的交代，他只好咬緊牙關，沒有喊出聲來。

當他痛得身上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濕，再沒有氣力在石頭上翻滾的時候，時辰到了，采藥老人跑過來，對他大喝一聲：“起來！”

顧局長爬起來后，捂住肚子站都站不穩了。采藥老人又朝他大喝一聲：“吐！”顧局長肚子一鼓，“哇”的一聲，伸長脖子吐出一股污血。吐完后，他立刻感到渾身舒坦，像重生了似的。

采藥老人笑瞇瞇地對他說：“看來你已經把心毒除得干干凈凈，石頭也真正治好了你的病，消了你的災。出山吧，回去后再不要走邪路，后半生你便無事了。”

心 ?毒

顧局長對采藥老人千恩萬謝，離開了那塊神奇的石頭，以后的日子果然太平無事。脫胎換骨后的顧局長，懷著感激的心情再次進入青龍山，不過這回他不是來躺石頭的，而是來向采藥老人請教，這塊石頭為什么那么神奇。采藥老人聽了哈哈大笑，說：“石頭就是石頭，它哪有這么神啊！”

原來，老人是個深山里的老藥工，各種疑難雜癥，全憑他的一雙火眼金睛，治病也是靠一把草藥。

近年，時有貪官、奸商進山請他看病，他知道這些人干了壞事，都有心病，老人稱它為心毒，日積月累，就會殃及身體，生出各種毛病，災難也就跟著來了。要勸說他們扔掉心毒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想了個辦法，讓求醫的人躺石頭。石頭上則根據不同的對象，涂上他精心配制的草藥汁液。

在此期間，他察顏觀色，隨時調整配方與藥量，顯出石頭的神奇，最后徹底祛除求醫者的心身兩病……

顧局長聽后，看著山下的紅塵世界，突然醒悟：人啊，一旦積下了心毒，便看不清東南西北了，哪有不磕磕碰碰，招災惹禍的呢？

選自《中華傳奇》2019.9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