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微之

除了有天氣的幫助,北宋在此次疫情中派醫診治、賜錢賜藥、頒布醫書、按決刑獄的舉措也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反映了古代政府的防疫努力,成為后來歷朝應對疫病災害時效仿的對象。
在迎接鼠年到來之際,人口規模超過千萬的湖北省會——武漢面臨著一場嚴峻的考驗。由于新冠肺炎的肆虐而封城的武漢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一千多年前,北宋的首都開封也面臨過一場嚴重的瘟疫,并給這座人口稠密的城市帶來了嚴重的影響和傷害。
淳化三年(992年)五月,一場嚴重的瘟疫席卷了開封,史書記載,當時“京師大熱,疫死者眾”。這場瘟疫傳播的速度很快,造成大量民眾的死亡,給當時的人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開封大疫的流行,與當年的高溫和干旱有密切的關系。從淳化元年正月開始,中原地區連續5個月沒有降水,宋太宗為求雨齋戒食蔬,但效果并不明顯,隨后兩年的春天京師又遭遇了嚴重的旱災。淳化三年,“河南府、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及亳、建、淮陽等三十六州軍旱”,長期的干旱和高溫,為病菌的繁殖和瘟疫的流行創造了條件。
由高溫天氣引發的瘟疫,屬于中醫溫病學中暑溫的范疇。根據現代中醫學的概念,溫熱病是指感受外邪而出現的以發熱為主要癥狀的一類疾病,大多數是由微生物感染而引起,多發于夏季之時,發病的速度很快。中國歷史上盡管疫情不斷,但這種在城市中大規模爆發的瘟疫并不常見,除了當時的氣候條件,開封人口的密度、流動性、居住環境以及生活習慣都是重要的原因。
從人口規模來看,唐代的長安城同樣是百萬人口以上的超大城市,但大規模瘟疫的記載比較少,這與唐代城市的規劃和布局有著密切的關系。長安城實行嚴格的坊市制度,居民里坊和市場分離,城市以街道劃分為整齊的棋盤狀布局,各坊呈矩形,四周坊墻高聳,夜間實行宵禁,并設有專人管理。坊市制度下商品經濟活動的范圍和時間都受到嚴格的限制,不僅人口的密度較小,互相接觸的次數也相對有限,對疫病的防治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
但這種坊市制度在唐朝后期就逐漸松動,商品經濟活動在坊內頻繁出現,傳統封閉式的中國城市逐漸發展為開放式的街市制。坊墻消失,街區連成一片。這樣的城市街道逐漸狹窄,民居鱗次櫛比,環境問題帶來的衛生問題日漸突出。缺少了坊墻、寬闊街道和宵禁的制約,疾病的傳播變得越來越容易。加上宋代特殊的駐軍制度,京師開封周邊聚集了大量的軍隊,這也進一步增加了城市的人口密度,這些因素使開封成為北宋時期北方地區疫病傳播和蔓延最廣泛的地區之一。
面對如此嚴重的疫情,北宋迅速地做出反應,組織實施救災防疫活動。五月己亥,宋太宗發布《行圣惠方詔》,首次將政府剛剛修撰完畢的《太平圣惠方》頒賜京城和全國各地,用新醫學知識防治疫病的流行。《太平圣惠方》一共一百卷,是宋太宗“求集名方,異術玄針”,以及“遍于翰林醫官院,各取到經乎家傳應效藥方,合萬余道”,又令“尚藥奉御王懷隱等四人,校勘編類”,并以刻本頒行天下。每州又選擇醫術精明者充當醫博士,令其掌管醫術,準許吏民傳寫留貯。
除了刊刻和頒布醫書,宋太宗還將太醫署作為此次疫病救治的指揮機構。太醫署選擇良醫十人,分散在京師通衢要害之處,一方面調查疫病的流行情況,另一方面也負責對病人進行診治。同時,宋太宗還賜錢五十千,作為購買藥品的資金,“聽都人之言病者,給以湯藥,扶病而至者,即診視”。
關于防疫的藥物,宋代醫學家龐安時在《傷寒總病論》中有具體的介紹,有屠蘇酒、辟溫粉、千敷散、殺鬼丸、務成子螢火丸等,被民眾廣泛加以利用。
屠蘇酒有保健的功能,龐安時建議人們“屠蘇之飲,先從小起,多少自任。一人飲一家無病,一家飲一里無恙。飲藥酒三朝,還置井中。若能歲歲飲,可代代無病,當家內外井皆悉著藥,辟溫氣也”。
務成子螢火丸則是螢火、雄黃、丹雄雞冠等藥材凝練為丸,帶在身上或懸于門戶,可以“辟絕賊盜瘟疫”,龐安時稱“曾試此法,一家五十余口俱染病,唯四人帶者不染”。
為了保證疫病救治的效果,宋太宗還令作為內廷官宦的“中黃門”作為監督官,向皇帝直接通報疫情。
瘟疫作為一種傳染病,在人與人的接觸中會得到快速的傳播,進一步擴大疫情。古代中國還沒有現代的醫療和衛生知識,無法意識到隔離對于瘟疫控制的重要效果,但傳統醫學將“氣”(邪氣或四時不正之氣)作為疾病產生的重要因素,認為人與人之間的傳染是疫病流行的成因,同樣會產生樸素的隔離觀念。只是那時這種隔離的方式失去了診治和照顧,感染者往往在絕望中自生自滅。后唐明宗時期,隨、鄧、復、郢、均、房等州(今湖北及河南一部)有人感染瘟疫,即使是父母或親生子女也不敢在左右照顧,只是用竹竿“遙致粥食于病者之側”;女兒出嫁后其父母感染疾病,夫家也不會告知,只有等其去世后才準許奔喪;有些地方甚至會出現“有父母兄弟厲疾者,舉室棄之而去”的現象。
經過漢儒改造的儒學,相信個人德行可以規避乃至戰勝因“邪氣”而導致的疾病,因此他們要求“父母骨肉有疾者,并須日夕專切,不離左右眉侍”,還常常以身示范,將其視為一種移風易俗之舉。
民眾雖然有自發隔離的做法,但他們的知識水平仍然無法區分傳染病、流行病和非傳染病,因此朝廷在移風易俗的同時,對于疫情嚴重的地區也會有官方的遷徙措施。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河北北部發生瘟疫,“多病腮腫死”,于是令“邊民南徙避疫”。
宋太宗在《御制太平圣惠方序》中提到:“朕尊居億兆之上,常以百姓為心,念五氣之或乖,恐一物之失所,不盡生理,朕甚憫焉。”表現出他對疫病的關心。
北宋的舉措基本控制了疫情的發展,但瘟疫最終消散并不是人為作用的結果,而是得益于天氣的變化。根據《宋史·五行志》的記載:“六月丁丑,黑風自西北起,天地晦暝,雷震,有頃乃止。先是京師大熱,疫死者眾,及此風至,疫疾遂止。”伴隨著雷暴天氣的西北風,使開封城內持續的高溫有所下降,空氣質量也得以凈化和改善,客觀上減弱了病菌生存的空間,最終結束了這場可怕的瘟疫。
除了有天氣的幫助,北宋在此次疫情中派醫診治、賜錢賜藥、頒布醫書、按決刑獄的舉措也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反映了古代政府的防疫努力,成為后來歷朝應對疫病災害時效仿的對象。
相對于宋代,千年之后的我們有了更完備的衛生條件和更先進的醫療水平,雖然病毒進化得更加陌生和暴烈,但是我們有更科學的應對方式和更強的組織動員能力,一定能更好地控制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