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輝
2020年6月11日,由中國宇航學會推薦,經過國際宇航聯合會兩輪投票表決,“嫦娥四號”任務團隊優秀代表——中國探月工程總設計師、中國工程院院士吳偉仁,中國探月工程副總設計師、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科學技術委員會副主任于登云,“嫦娥四號”任務探測器系統總設計師、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研究員孫澤洲,獲得國際宇航聯合會2020年度最高獎“世界航天獎”。這也是該國際組織成立70年來首次把這一獎項授予中國航天科學家。
其中的于登云便是1961年11月出生于綏寧的湖南人。
不同時期的錘煉,成就了一塊“優質鋼”
于登云追逐“航天夢”的經歷,坎坷而富有戲劇性。13歲的他初中畢業后,因家貧無力繼續求學,當上了生產隊會計。
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愛才的初中老師找到已經工作三年的于登云,勸他繼續考高中上學。剛上完高一,他因病休學,在家休養了整整一年。病好后,他原來所在的高中因故取消。1979年,于登云考上縣里的重點中學。
1981年,于登云以綏寧縣高考第一的成績順利考上華中工學院(即華中科技大學)。1985年,于登云大學畢業,考入哈爾濱工業大學航天學院讀研,當時,這是航天部惟一的重點大學。1988年,于登云研究生畢業,獲固體力學碩士學位,如愿進入航天系統。
于登云用金屬學中的“調質處理”來形容自己的經歷:在武漢上大學是“加熱”,在哈爾濱讀研究生是“淬火”,在北京工作是“回火”。不同時期的錘煉,成就了一塊“優質鋼”。
“要學做‘微波爐,雖然看不見火,但能很快把飯菜做熟”
剛工作,于登云就趕上我國大力發展新一代衛星事業的難得機遇。新型衛星的能源依賴于太陽能。太陽能的獲取是依靠衛星上翅膀一樣的太陽能帆板。于登云承擔的正是與新型衛星研制密切相關的柔性振動與姿態耦合課題。通俗點說,就是帆板展開時的振動以及衛星姿態調節對衛星的影響。
這是新型衛星設計中的關鍵點之一,也是當時國內沒有的設計先例。國外資料有限,大多保密。
“當時的聯邦德國MBB公司開發了一款‘動力分析軟件,能滿足應用需求。我方愿以600萬馬克的高價購買,但德方不肯提供。”于登云說,在當時月工資不到人民幣100元的航天人眼里,這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沒有老師教,又沒有足夠的經費買現成的技術,問題解決不好,還會直接影響后續多項設計工作。“航天夢”的種子剛發芽,就遇到了凜冽的寒風。
“焦慮經常有,特別是遇到困難、想不出辦法的時候。”于登云坦言,當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責任。
骨子里透著不服輸的他,決定咬牙一搏,埋頭下苦功夫。
課題設計中,需要進行大量數據運算。而于登云供職的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所屬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最好的計算機是一臺帶著40個終端的VAX780計算機,內存總共就一兆。
為了得到一個數據,于登云經常是一大早上班,將編制好的程序輸入計算機,并在邊上注明“正在計算”。到了晚上八九點鐘,才得到結果。機器忙不過來時,就用紙和筆徒手進行公式推導、定性與定量分析。
“過程很痛苦,但苦中有樂。不斷克服困難后,出來的成果影響很大,也令人滿意。”憑著這股“吃得苦,霸得蠻”的韌勁,于登云用了兩年多時間完成了相關課題,達到了設計要求,一舉趕上了國際領先水平。
同事李念濱說,中國航天任務密集、繁重,航天人都是實干派,而聰明勤奮的于登云是其中的典型。
“干自己喜歡的事,就是最大的愛好、最好的休息。”在于登云看來,時間是公平的,一個人重要的是行動,“要學做‘微波爐,雖然看不見火,但能很快把飯菜做熟。”
“月球背面是一塊從未被開墾過的處女地”
“登云步月”,這是于登云辦公室里掛著的一幅字。嵌入名字,也昭示著他的“航天夢”種子長成了“探月夢”。2008年9月,于登云開始擔任中國探月工程副總設計師,加快了自己追夢的步伐。
探測器登月是個風險極大的活。即便探月經驗豐富的前蘇聯和美國,都是在失敗多次后才成功的。“嫦娥三號”是中國第一個月球軟著陸的無人登月探測器。
“要保證做到登上月球以后萬無一失,我們就必須在地面盡可能做到驗證有效充分。”于登云介紹,探月工程科研團隊建立了包括月表地形地貌模型、月塵模型在內的多個模型,并通過系統仿真進行初步分析與設計。他們還在西北沙漠中找到力學特性接近月球表面的沙子。
“試驗時,參試人員都住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房內,有時夜里遇到沙塵暴,連頭部都要裹得嚴嚴實實。即使這樣,早晨起來,被子上、桌子上、地上全是沙子,足足能掃出半臉盆。”中國航天科技集團五院“嫦娥三號”總設計師孫澤洲記憶猶新。
困難一一被克服。2013年12月14日,“嫦娥三號”成功實現月球軟著陸。
“月球背面是一塊從未被開墾過的處女地。登月困難更多,意義也更大。”到了劍指登陸月球背面的“嫦娥四號”,“奔月”路上的挑戰就更多了。于登云掰著手指,給記者數了數:距離更遠,不能直接與地球通訊,一丁點可借鑒的資料也沒有……
與此同時,布滿了溝壑、峽谷和懸崖的月球背面,讓“嫦娥四號”落地時摔跟頭的概率大增。要想順利抵達“新家”,“嫦娥四號”軟著陸地點必須選擇相對平坦的好地段。好地段的光照也得適宜,既能保證“嫦娥四號”的能源供給,又不會在長時間月晝中讓它“中暑”。
最終,最具科學意義又具一定工程可實現性的區域——南極-艾特肯盆地被選中。
“盡管前期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但心里還是很忐忑。”在于登云眼里,一路奔向月球的“嫦娥四號”,就像自家獨自出門遠行的孩子。孩子平安到達目的地前,他的心始終懸著。
2019年1月3日,中國發射的“嫦娥四號”探測器成功實現了人類首次在月球背面軟著陸。
美國宇航局局長吉姆·布里登斯廷發來了賀電:“這開創了人類的一個先河,是非常令人矚目的成就!”
于登云覺得,吃得苦、霸得蠻的“湖湘性格”,跟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的“航天精神”,契合度非常之高。
談及種種經歷,于登云用得最多的詞是“感恩”。他慶幸趕上了能最大限度追逐夢想、發揮作用的美好時代。
讓他倍感遺憾的是,因為工作原因,父親和母親去世時,他都不在身邊。所幸家人對他特別理解。因為他們知道,于登云是在為國家做事。
(綜合中青網、“這里是湖南”微信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