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如斯

朵爺

十二月底的長沙開始連續地下雨。原本大家想在圣誕節一起聚會的計劃，因為雨天推遲到了元旦。

我上班必經的主干道因為道路施工已經被封閉了好幾年，繞行的小路原本就是這里一個坑那里一個坑的，下雨之后越發變得泥濘不堪，檢修的車子來了也無濟于事，最后只得在地上釘滿了大鐵塊，整條路像打滿了補丁。

破敗的道路，行色匆匆的人，刮刮作響的雨刮器……雖然還只是清晨，你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早已融進了這隆冬里，平靜，又好像有那么一點兒倔強。

作為一年的最后一個月，十二月也因此有了一些別樣的意義。

老板的會議里增加了籌備年會的議題，本月要提交的工作總結也得增至全年的份額。我沒有做總結的習慣，但各大消費平臺總是迫不及待地告訴我今年花了多少錢，點了多少次外賣……數據顯示——我又保持了每天喝咖啡“續命”的習慣。

啊，真是人設不倒。

網友們在社交平臺訴說著這一年的苦楚，紛紛希望新的一年快點到來，

我有一個朋友在微信群里問：“唉，你們不覺得今年超級不順？”

眾人緩緩打出了三個問號，又接連地——

“哪有什么順和不順……”

“每年都差不多啊。”

“不要過度放大不好的東西啦！”

是嘛，根本沒有什么“順”與“不順”……只是過去一年不好的，我們希望到此為止;而那些未完成的、錯失的……也許明年呢？明年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只要對未來還有期許，我們就還有跨越時間的勇氣。

最近我又有一些失眠，索性就開始晚睡。

半夜了還縮在被子里重溫韓劇《請回答1988》——這大概是我第三次看這個劇了，但，絲毫不影響我在夜深人靜中哭得稀里嘩啦。

我最初看的時候，很容易被年輕主角們相互之間的感情所打動，因為在相似的背景下長大，那些勇敢的、怯弱的往事，和我們總歸是更有共鳴的。

而現在，大概是到了一定的歲數，我發覺有一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我縱然還是會為年輕的往事動容，但好像，更能理解劇中長輩們的角色了。

年近半百的他們接受了人生中大多數的不完美：身邊臭毛病一堆的伴侶，開始和自己有距離感的子女，自己日復一日的平凡……甚至再也沒有自己的夢想。

曾經做著“當舞者”“當摔跤運動員”“做畫家”這樣那樣美夢的一輩人，因為有了孩子們，一切美夢都變得不重要，他們唯一的夢想變成了——希望孩子們健健康康。

他們的人生變得有一些乏味卻不陌生，因為……那是我們父母正經歷的，可能也會成為我們的未來。

不過幸運的是，爸爸媽媽們的愛情也變得更加真切，有時候吵吵鬧鬧，相互嫌棄，不再是什么輕聲細語的呵護，他們之間擁有的，更像是藏匿在大嗓門下的細小溫柔。

看似向命運妥協的這一輩人，誰能說，他們不是擁有了更堅定的方向呢。

冬至那天晚上，我們一大伙人去一位鄰居家蹭飯，順便吃餃子。我也去了，大快朵頤后，一堆人上樓玩游戲，我坐在那里和鄰居的爸媽聊天。

鄰居的媽媽非常會做菜，根本不會下廚的我，也煞有其事地詢問起桌上這一道道菜的制作過程。

阿姨顯然非常興奮，恨不得把每道拿手好菜都教給我。只可惜……她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已經云里霧里了。

阿姨告訴我，他兒子挑食，每道菜都非得有專門的做法，比如牛肉只能配紅辣椒啦，雞肉要提前幾小時腌制才行的，還有——

“我兒子非常喜歡吃餃子，最喜歡吃我做的。”

旁邊的叔叔附和：“對、對、對，想吃餃子隨時來我們家，我家天天都有！我和你阿姨，每天凌晨就起來準備了。”

我心里一驚：凌晨就起來了，怎么起得來啊！

突然想起前兩天鄰居在朋友圈發布的內容，是一張照片：遠處的視線里，阿姨穿著睡衣在廚房忙活的樣子。

那時候大概是六點半的樣子，他寫的文字是：永遠擋不住為你早起的媽媽。

我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在一起假裝嗔怪兒子嘴刁，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愛意——早上四點起來和面也好，六點起來包餃子也好，似乎只要是兒子最喜歡的，再麻煩的事情也變得幸福起來。

我走的時候，叔叔還塞給我倆大包子，我驚奇地問：“這也是手工包的？”

叔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你阿姨喜歡吃包子，我每天也隨手給她包幾個。”

我揣著這幾個“隨手”包的包子出了門，心里涌起的卻是綿長又濃烈的感動。

后來我想起了在給《一別如斯》寫文案時的一句話。

“我不動聲色地，永恒地，愛你。”

我不懼怕時間帶來的平凡，縱使有一天，我的人生也會變成柴米油鹽般的瑣屑，但我也一定會保留永恒去愛的決心。

因為那會是生命最好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