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縣剪紙傳承人周淑英：一雙巧手剪春秋

文/白楚下

周淑英，中國民間工藝美術家，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蔚縣剪紙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河北省蔚縣剪紙藝術館館長。

周淑英正在剪紙

剪紙作品《天地人和》

每逢新春佳節，中國人一般都習慣貼大紅色的窗花以示除舊迎新，紅色絢爛的窗花也營造出喜慶的過節氣氛。而窗花就是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中國剪紙的一種樣式。

中國剪紙是一種用剪刀或刻刀在紙上剪刻花紋，用于裝點生活或配合其他民俗活動的民間藝術。在中國的剪紙品種中，河北省的蔚縣剪紙是全國唯一一種以陰刻為主、陽刻為輔的點彩剪紙，用小巧銳利的雕刀在宣紙上手工刻制，再點染明快絢麗的色彩而成，以構圖飽滿、造型生動、色彩艷麗、淳樸華美的藝術風格自成一派。蔚縣剪紙至今已有200多年的歷史，初始圖案多為花卉一類的吉祥紋樣，后融入天津楊柳青年畫和武強年畫的多種藝術特色，題材上則有戲曲人物、戲曲臉譜、神話傳說、花鳥魚蟲、家禽家畜、吉禽瑞獸等多種內容，花樣繁多，富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在蔚縣剪紙藝術的傳承人中，河北第三代剪紙藝術正宗傳人周淑英憑著高超的剪紙技藝，將蔚縣剪紙的獨特民俗風情帶出了蔚縣，帶入了央視，闖入了歐洲五國。

蔚縣剪紙的六大工序

學藝之路上不忘初心

出生于1964年的周淑英，與蔚縣剪紙已結緣30多年，雖出身剪紙世家，師從其父周永明——蔚縣剪紙藝術創始人王老賞唯一的嫡傳弟子，但她的傳承之路卻充滿坎坷。

周淑英從小受家庭藝術熏陶，酷愛剪紙藝術，但她的父親定下的家規是手藝傳男不傳女，堅決不肯收她為徒。一心向學的小淑英心里很不服氣，于是在9歲時就開始偷著學藝。父親發現后，一次次將她用心創作的剪紙作品撕掉。可是周淑英初心不改，執拗地把撕毀的作品重新剪一遍。平日里，小淑英只要看見父親在伏案剪紙，就悄悄躲在一旁悉心觀察，然后再暗自用功，畫稿起草、色彩點染，只要是經她之手的剪紙或畫作，圖案無不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小淑英的剪紙天賦和執著學藝終于打動了父親，父女倆經過一番促膝長談后，父親最終決定把這門手藝傳給她，但是有個條件：不能早婚，不可傳于外姓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女也不行。于是，周淑英直到45歲才結婚。

蔚縣剪紙所用工具

“三分刻七分染”“細靠刀工活靠染”的特點形成了蔚縣剪紙構圖完整、飽滿，造型生動、優美而夸張，精細而古樸，以及色彩明快艷麗的藝術效果及濃郁的民俗風情。為了延續蔚縣的藝術魅力，數年來，周淑英一直堅持著她的純手工剪紙。然而，隨著新時代生活的快速發展，剪紙實用功能的日漸消退，剪紙市場的逐漸低迷萎縮，電腦剪紙、機器印刷的快速發展，對傳統剪紙手工業帶來了巨大沖擊。民間剪紙工藝及手工剪紙藝人面臨的生存問題日益嚴峻，周淑英對此百感交集。有人勸她放棄手工剪紙，改用電腦剪紙，對此，周淑英說：“手工剪紙作品細膩柔和，生動活潑，色彩明艷亮麗，這是機器做不到的。我們必須保護這些手藝，讓大家明白這些手藝所蘊涵的文化是機器所不能替代的，這是中國人的一塊寶。”

年輕時的周淑英正在工作

周淑英給剪紙上色

有一年春節，一家工廠欲訂購一單價值80多萬元的剪紙作品，但明確要求用機械制作，周淑英面對如此豐厚的利潤卻不為所動，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筆訂單。周淑英回絕的理由是：“干這行，只有立足手工，堅守清貧，耐住寂寞，才能獨具風格。”

剪紙作品《富貴繁榮圖》

刻苦鉆研中推陳出新

手藝人不僅要耐住寂寞，吃苦受累也是手藝人成長中的難關，而周淑英不怕吃苦，即便她的手被無數次剪破，她也沒有放棄剪紙。有一次，周淑英的手被磨破了，鮮血順著手指滴到宣紙上。她看到血滴在宣紙上的暈染過程和效果，立刻聯想到可以用大紅色染出紅牡丹和火龍。雖然蔚縣剪紙的用色很有講究，但以前基本只用粉色，如今蔚縣剪紙的牡丹造型一改單調的色彩而變得姹紫嫣紅、明媚動人，周淑英功不可沒。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22歲時，周淑英就在北京、天津舉辦了剪紙展覽；1995年世界婦女大會期間，她代表河北省婦女進京參加“百名女巧手大獎賽”獲優秀獎，為大會制作的會徽剪紙被選用在北京巨型宣傳畫上；同年，周淑英代表河北省婦女參加了世界婦女大會首屆“中華巧女手”大獎賽，一舉奪得大獎。小有名氣的周淑英，不甘心止步于此，滿懷求知欲來到中央美術學院民間藝術研究室進修學習，周淑英在此期間學習到了各地剪紙流派的藝術風格，使她得到了很多啟發。為了讓剪紙在染色上繼續創新，她不眠不休地鉆研、嘗試各種剪紙技藝，不斷總結、發展剪紙的色彩和染法，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終于創造了雜染法、鋪蓋法、霧染法、疊染法、潑墨法、混沌法等12種點染技法，不僅增添了周派剪紙的品種和技法，也使蔚縣剪紙更加富有神韻，豐富了蔚縣剪紙的表現力。

不僅如此，在周淑英的眼里，剪紙的題材也不應只局限于傳統的花卉鳥獸，世間萬物都是素材，大事小情皆為靈感。周淑英說：“我們把少數民族美麗的服飾，還有塞外風景融入我們的蔚縣剪紙，各個民族相互學習。”題材的創新不僅擴展了蔚縣剪紙的表現空間，而且使蔚縣剪紙與當代生活更加息息相關。2018年韓國平昌冬奧會閉幕式交接儀式上，周淑英創作的11米長卷作品《冰嬉圖》引來一片贊譽，這幅作品緊跟時代盛事，以體育運動為主題，呈現了冰雪健兒頑強拼搏、為國爭光、成就夢想的精神內涵。

剪紙作品《生命之樹》

正是這種敢于打破常規的創新精神，讓周淑英的作品在傳統的蔚縣剪紙中“青出于藍”，推動了蔚縣剪紙在新時代的發展。

成名之路上心系傳承

曾經有媒體問周淑英，為什么有人愿意出一百多萬收藏她的剪紙，周淑英的回答是：“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剪紙能賣多少錢，我只是用心用情把自己的作品做到極致。”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周淑英練就了剪紙藝術刻、畫、染全套功夫，手工點染的每一幅畫均獨一無二，即使是同一幅畫的多個備份，也會因下刀時的手法、點染時配色的差異而有所不同。周淑英在剪紙藝術道路上的細心求索和刻苦鉆研，使她在剪紙技藝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績。

2010年，周淑英的代表作《生命之樹》榮獲首屆中國名家世博藝術杰出成就獎和中國民間藝術家協會首屆剪紙藝術節大獎。該作品將孩童、蓮花、梅花等結合，包含了中國傳統文化60多種吉祥符號，傳達了天人合一的理念。

2012龍年央視新春歌會上，她帶來的巨幅長卷彩色剪紙《九龍圖》驚艷全場，這幅寓意龍乃“九五之尊”的《九龍圖》中，九條神態各異的彩龍迎面飛來：有的緊抓巨石翹首以待，有的騰飛于云霧之間，有的則欲騰空搏之……“制作這幅巨作需要設計、剪、染等多道工序，其工藝技術對我來說，本身就是一個突破。制作這幅圖時，需要用極細致的觀察力和靈巧的雙手，我每天只能做上三四厘米，過程非常艱辛。尤其是刀工，需要完成‘意匠’這道工序，就是通過設計好圖案，把花色、顏色等通過一定規則排列的刀法，完成剪紙工藝。”中國民協副主席、河北省文聯副主席鄭一民稱該作品“是當前中國剪紙藝術界的扛鼎之作”。

周淑英精湛的剪紙技藝不久就享譽海內外。她受到多國國家總統、首相的親切接見，1999年，胡錦濤觀看《清明上河圖》《百蝶圖》《生命樹》等作品后，激動地說：“只有中國婦女才能創作出如此優秀之作”；在上海世博會上，周淑英被中國名家書畫院、北京人民畫院和中國文藝協會授予“世博藝術杰出人物”榮譽稱號；她的作品數次參加國內及世界剪紙比賽，連獲國際、國家、省級獎項20多個；她創作的《清明上河圖》《百蝶圖》《生命樹》《農家樂》《彩福圖》《牡丹》等作品被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館，20多個國家的博物館、美術館，多名國外元首及名人收藏；她還是北京大學、中央美術學院等30多所國內外知名院校的客座教授。

周淑英展示剪紙技術

周淑英剪紙作品《九龍圖》

雖然功成名就，周淑英心里也忘不了父親臨終前的囑托——一定要把蔚縣剪紙傳承下去，發揚光大。“我趕上了一個好的時代，文化要繁榮興盛，在這樣的時代洪流中，傳承、弘揚蔚縣剪紙，我責無旁貸。”周淑英說。

為了讓世界了解中國剪紙的魅力，她多次赴法國、德國、西班牙、日本、美國、韓國等國家和地區舉辦個人藝術展，為外國友人現場表演剪紙技藝。周淑英不僅是一名文化使者，為中外民間文化交流貢獻著自己的力量，同時，她還希望更多的中國人能熱愛剪紙文化，讓剪紙成為人們抒發情感、表現生活的手段。因此，她帶著自己的作品一次次走進幼兒園、中小學和各大高校的課堂，在幼童與學生的心中播種中國文化的種子，與大學生進行舊工藝與新時代的思想碰撞，到鄉下給婦女們上剪紙課，幫助她們通過剪紙每月增加上千元的收入。周淑英還在蔚縣和石家莊建立了剪紙博物館，使得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接觸和了解這一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才情與智慧，感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博大與美妙。

蔚縣剪紙藝術的推廣普及工作已經卓有成效，但蔚縣剪紙的下一代傳人仍未出現。多年來，周淑英為此四處奔波，尋找繼承人，卻終難如愿。周淑英說，她現在有一個愿望，就是辦一個周淑英剪紙藝術學校。她說自己從一個民間藝人成長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肩上的擔子非常重，希望農村的孩子可以學到傳統文化，希望蔚縣的剪紙能夠代代相傳、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