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空間（組詩）

寒 焱

煉鋼廠見聞

站在轉爐平臺

喧囂、沸騰、沖動……

欲望被爐火一點點燒紅

這是鋼鐵漢子的江山

澎湃、激蕩以至流淌

是鐵展開的另一種本性

從一塊蜇伏大山深處的礦石

到桀驁不馴地璀璨起來

出鋼的場景

像一次盛大遼闊的出發

嗡鳴聲，開始一浪高過一浪

那是火焰的舞蹈

將鋼鋼漢子的柔情蕩漾

……頂底復吹

……再加入一些氮和氧

只有百煉才能成鋼

工人師傅扶一下探火鏡

觀察爐火的溫度

此刻，他的神情變得凝重

渣子會浮起來

鋼水一定是沉在下面

我們的鋼鐵

談到鋼鐵，必須從奔騰的秩序說起

這是我們一生熱愛的舞臺：傾瀉

或者行云流水，大工業仿佛粗獷的山水寫意

我們眼中的江湖其實很小。一把鋼釬

滿腔熱血，三世肝膽，就可以召喚出江山

那些白云鄂博的礦石，褐青色的軀體里

深藏著萬年的光陰，并在地層深處為自己加冕

如同對生活一往情深，鋼鐵與生俱來的性格

源自我們課外無數次持久的修行

一座鋼鐵工廠，內部抽象剛強，外部具象豁達

只能來自我們遼闊雄渾的內心

千度以上的冶煉，早已讓一些沉渣泛起

每一次的輪回，都能把好鋼用在刀刃上

鐵之為鐵，鋼之為鋼，晨鐘與暮鼓相隨

千百道工序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沖壓鍛打

或曰殘酷，或曰雄壯。看吧：黎明的星子

升騰，火焰的中心，我們正打開重生的大門

鋼軌

遵從一道密旨，火焰就有了

繞指柔的本領。爐火熊熊

一塊鋼坯紅彤彤地從加熱爐出發

走向新生

我看見鋼坯在臺架上進退自如

以退為進，是鋼軌浴火前行的策略

它們在如此喧囂的塵世

不斷地練習以守為攻

矯正成長的方向

最終變得異常冷靜

水火相容，騰空的霧氣

為鋼坯的涅磐籠罩上神秘的氣息

萬能軋機因為一專而多能

軋鋼漢子駕御著龐大的工業

正在過濾掉鋼坯潛藏的浮躁

讓鋼軌成為道路，成為遠方的延伸

我看見在生產線末端，鋼軌們

整齊地聚在一起

像枕戈待旦，也像淡泊明志

此刻，我的工人兄弟從它們身旁走過

正午純凈、熱烈的陽光

撫摸著未來，也撫摸著夢想

一件藏著鋼鐵味兒的工裝

“這件工作服也許穿不了幾天了!”

一句話隱藏

一條江水的憂傷

鋼鐵一樣的漢子

即將脫下他藏著鋼鐵味兒的工裝

3月19日，或者比這條新聞更早

鋼鐵的味道無處躲藏

開始高過塵埃高過天空

僅僅是一瞬間的回望啊

工廠就變成了故鄉

能不能不要這樣：空空的目光

連同那件藏著鋼鐵味兒的工裝

像一枚小小的梅花針

刺痛了中國的神經

在白云鄂博鐵礦觀禮臺

高山不必仰止

一顆靈魂與另一顆靈魂相遇

只要看一眼日漸下沉的身軀

敬仰就從血脈中升起

以我的年輕遇見你的深邃

在一個多風的季節我只矚目

歲月在你軀干上刻下的年輪

層層疊疊、彎彎轉轉之間

那些泛著青色的石頭的光芒

沉思、寂然、毫不躲避

像是聽從內心的秩序

裸露著、奔跑著……

一塊泛著光芒的石頭俯下身

我就看到了一座城市的崛起